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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函心史作者:郑思肖[宋]发布:懋基

2018-1-1 09:57

大宋德祐二年九月,大宋孤臣所南郑思肖作臣子盟檄曰:

上而天,下而地,中天地之中,立人极焉。圣人也,为正统,为中国;彼夷狄,犬羊也,非人类,非正统,非中国。曾 谓长江天险,莫掩阳九之厄,元凶忤天,篡中国正统,欲以夷一之。人力不胜,有天理在。自古未尝夷狄据中国,亦未尝有 不亡国,苟不仁失天下,虽圣智亦莫救;我朝未尝一日不仁,乱臣贼子夭阏国,贪官虐吏刳剥民命,君上本无失德。今犬 羊愈恣横逆,毕力南入,吾指吾在此,贼决灭于吾手,苟容夷狄大乱,当不复生!

吾观吾之身,天地之身,父母之身,中国之身。读圣贤书,学圣贤事,是与圣贤为徒,奚敢化为贼,而忘吾君、吾父、 吾母也!欲弯弓射贼,曷能顾母存亡?欲偷生事母,何以扶国颠覆?舍忠不足为孝,舍孝不足为忠,以是迟迟二三百日间, 双睛望穿天南之云。天道胡为尚未旋?蚤夜以思,狂而不宁,泪苦流胆,心赤凝血,挺然语孤忠,孑然立大义,与世相背, 独立无涯。我母龙钟,忧愤成疾,旦莫无期,奚生其生?叫日而日未出,泣夜而夜何长。愈久愈不变,愈不可为愈为。譬贱 隶妇,富少年智诱以私,彼不肯玷厥夫,为烈妇;譬贫儒子,贵公卿谋迁为后,彼不忍舍乃父,为孝子;苟有异代圣人,下 举匹夫,任以天下事,彼不愿背主而相之,为忠臣。万洁一污非烈妇,小从大违非孝子。一月不变,三月变矣,一年不变, 三年变矣。或者虽不甘从贼,置大宋已不不可为,旦旦惟‘真主’望,非忠臣。何哉?妇无二夫,子无二父,臣无二君。纵 姬发或兴,亦不陈洪范书。

吾为大宋民,吾君之德不纣,彼非姬发而夷狄,天如之何倾有道之国?夷齐不怀殷恶,不臣姬发之圣,汝辈独不思大宋 忠厚,不怒逢贼惨毒,皆乐然媚鬼,求长生术,畴悟其自促乃死!向之喃喃谔谔誓死不变者,亦委天命于数,伪夷狄以王, 胥而为贼,反叱吾愚,执方痴谋,不与时迁,誉其为圣,求变富贵也。闻之心裂,痛不可言!国家大仇未报,天下大迷未 寤,我心大忧未释,仰无天,俯无地,莫人其为人之道。学匪词章之谓,所以学为人;人匪形体之谓,所以人其忠孝。万世 大经,不逾忠孝。一人忠,教百千万人忠;一人孝,教百千万人孝。生非所爱,死非所畏,生不得其道,死则为荣。父教于 昔,母谕于今,不得不大一举而殛贼,即旧邦新之,于以正天地大位,于以开日月新光。天下忠臣义士,耳兹血盟,愿相从 而兴火德、复炎炎中天乎!实父之愿,实母之愿。表忠臣义士于既往,诛乱臣贼子于方来,誓大播厥盟,与国家其无敦!

德祐四年正月,作后臣子盟檄曰:

我被国家仁最深,受父母恩最重,生长理皇圣德汪洋之中,飞跃道化流行之下,诗书理义诚明其心,衣冠礼乐光华于 躬,为三朝太平民;一旦罹此祸凶,禽兽其形,乃食人食,得不思大宋乎!岂意天下俯首从贼,竟忘遽变毛角,居禽兽列, 乃曰‘数也’,‘势不可为也’,‘理无不亡国也。’然昔之国亡,必有太康孔甲桀纣幽厉哀平桓灵僖昭之君,酷虐祸乱,大坏天下数十年,民大怨憝,奚而不丧!本朝人君,万无一焉,故愤闷不平。思宋者,宁有一祖十四宗至仁中国,竟若是而 已夫!天理必不然也!惟我朝德泽,洽人心也深,故有李公芾、李公庭芝、姜公才、赵公与择、赵公淮、陈公文龙、赵公卯 发、王公安节、阮公正己辈,俱死忠烈,大有可观。是数人奇哉,烨烨乎有光华,垂清风于无穷。今死守不失节者,丞相文 公天祥,遁身南归;武臣张公世杰,相与驱驰;少傅陈公宜中,挟二王而主之。三宫狩北,未有还期;二王奔南,未奏肤 功。上下错乱,天怒神怨,正臣子报国忠义自见之日。虎兕区入域,吾与汝皆腥涎中食,盍反自思焉?

母氏教以‘唯学父为法’,极拳拳,深望中兴事,期我大有为当世。若不殄逆类,炳炎图,是违父母遗训,为不孝子,讵不 大逆!生为吾大宋之民,生为吾父母之子,实一世良遇也。倏遭额洞,腥污社稷,涙尽心破,安敢有生!当与贼大决一胜, 终其为人臣人子之道。

或曰:‘子身不过五尺长,弓莫挽三斗强,言空无实,力孤不支,宜箝口命余生;不然,子之肉醢矣!’嗟夫!身可 杀,心不可杀;形可泯,理不可泯!平生读父书,箕而不弓,裘而不冶;然至刚至大之气,则塞乎天地间,自反而缩。果其 往一举中度,天地光明,开大宋两中兴之运,缉先王万年文明之治,仰拜吾君九天之上,俯拜吾父母九京之下,臣子之事, 或庶几乎!今云雾晦塞,草木凄苦,四顾空空,舍我其谁?臣子盟檄所以作。曰‘臣子盟檄’何义? ‘臣’不敢忘君,‘子’不敢忘父母,誓吾心不变曰‘盟’,劝国人皆忠曰‘檄’。作于德祐二年九月,昼夜焦思,欲举大事,何期含垢隐 忍,又阅五百日!图其大,当重其事;谋其成,不计其日。又惧久而或弛,复喜勇于决行,断断然无负人臣人子之事。吾违 兹盟,雷殛其形;理诛其罪,人违兹盟。惟理所在,惟公乃行,人心天理,克复则明。敢率尔旧民,兴万动,协心丕作, 恭听号令,剿兹强丑,聿新有宋家邦,速观乃有成。俾厥今之人,各正天伦;亦期彼后世,咸罔违是盟。

是年九月,复跋之曰:我幼愚顽,无有慧性,凡一毫以上,非我父恳切教之,今无以明大义;长而拙懒,不解生理,凡 一日之生,非我母勤俭育之,决无以至今日。家庭之训,历历胸中。天可穷其高,地可极其厚,吾父母之恩大,不可而思 也! 二十二岁无父,三十五岁无君,三十六岁无母,又三十八岁无子,今为无君、无父、无母、无子之人,伤哉!我又闻我 父曰:‘生死事小,失节事大。臣之于君,有死无二。’且谓:‘我祖我父,传家惟忠孝而已,庸授于汝,毋忘父言!’我 屡尝竟夜鳏鳏,悲泣哽咽,以国以家,反复思之。君师所教所育我者如此,父母所教所望我者又如此,今所为乃若彼,安乎 忍乎?此臣子盟檄不容不作,既盟之,又盟之,实有大不可已者,誓行臣子当然之事也。夫蛰龙一出,顷而霈雨;壮士长 啸,尔生风。前后二檄,奚为空言?时一诵之,心勇气动,天日愁变,俨若坐云叱空,手举沧海,净涤大地腥秽,顿复清 明之天,意颇快然!故申之以跋,淬砺乃志,决其必为。不然,纵累千万篇,空文无益也。今惟以‘行’之一字痛誓于心, 终施于事,将与天下终始,同为大宋民,期不渝于初心焉!后之览斯文者,察其深切痛苦之心,亦当为之一下泪也!九月望 后,复诗以盟之曰:‘死亦乌可已,丹心阐大猷。恭承父母教,用剪国家仇。日破四洲夜,天开六幕秋。终当见行事,不与 世同流。’时大宋德祐四年戊寅岁冬至日,大宋孤臣三山所南郑思肖亿翁泣血誓心而书。

越四载,德祐八年冬至后釐为正文,久久书旧文兹不更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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