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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第一百三十九 何鑄 王次翁 范同 楊願 樓炤 勾龍如淵 薛弼 羅汝楫 蕭振

宋史作者:賀惟一,張起岩,歐陽玄,斡玉倫徒,泰不華,於文傳,貢師道,余闕,賈魯,危素,脫脫,鐵木兒塔識發佈:福哥

2018-5-13 00:36

宋史卷三百八十

列傳第一百三十九

何鑄 王次翁 范同 楊願 樓炤 勾龍如淵 薛弼

羅汝楫子願附 蕭振

何鑄字伯壽,餘杭人。登政和五年進士第,歷官州縣,入為諸王宮大小學教授、秘書郎。御史中丞廖剛薦鑄操履勁正,可備拾遺補闕之選。即命對。鑄首陳:『動天之德莫大於孝,感物之道莫過於誠。誠孝既至,則歸梓宮於陵寢,奉兩宮於魏闕,紹大業,復境土,又何難焉。』帝嘉納之。

拜監察御史,尋遷殿中侍御史。上疏論:『士大夫心術不正,徇虛以掠名,託名以規利。言不由中而首尾鄉背,行險自售而設意相傾者,為事君之失。懷險巇之謀,行刻薄之政,輕儇不莊,慢易無禮者,為行己之失。乞大明好惡,申飭中外,各務正其心術,毋或欺誕。』蓋有所指也。時遷溫州諸宮殿神像於湖州,有司迎奉,所過騷然。鑄言:『孝莫大於寧神,寧神莫大於得四海之歡心。浙東旱荒,若加勤動,恐道路怨咨。乞務從簡約,不得過為騷擾。』疏奏,其事遂已。擢右諫議大夫。論:『中興之功,在於立志,天下之事濟與否,在於思與不思。願陛下事無大小,精思熟慮,求其至當而行。如是,則事無過舉矣。』尋拜御史中丞。

先是,秦檜力主和議,大將岳飛有戰功,金人所深忌,檜惡其異己,欲除之,脅飛故將王貴上變,逮飛系大理獄,先命鑄鞫之。鑄引飛至庭,詰其反狀。飛袒而示之背,背有舊涅『盡忠報國』四大字,深入膚理。既而閱實俱無驗,鑄察其冤,白之檜。檜不悅曰:『此上意也。』鑄曰:『鑄豈區區為一岳飛者,強敵未滅,無故戮一大將,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長計。』檜語塞,改命万俟卨。飛死獄中,子云斬於市。

檜銜鑄。時金遣蕭毅、邢具瞻來議事,檜言:『先帝梓宮未反,太后鑾輿尚遷朔方,非大臣不可祈請。』乃以鑄為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為報謝使。鑄曰:『是行猶顏真卿使李希烈也,然君命不可辭。』既返命,檜諷万俟卨使論鑄私岳飛為不反,欲竄諸嶺表,帝不從,止謫徽州。

時有使金者還,言金人問鑄安在,曾用否。於是復使知溫州。未幾,以端明殿學士提舉萬壽觀兼侍讀,召赴行在,力辭。乃再遣使金,使事秘而不傳。既歸報,帝復許以大用,又力請祠,除資政殿學士、知徽州。居數月,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卒,年六十五。

鑄孝友廉儉。既貴,無屋可居,止寓佛寺。其辨岳飛之冤,亦人所難。然紹興己未以後,遍歷台諫,所論如趙鼎、李光、周葵、范沖、孫近諸人,未免迎望風旨,議者以此少之。至於慈寧歸養,梓宮復還,雖鑄祈請之力,而金謀蓋素定矣。

先是,金諸將皆已厭兵欲和,難自己發,故使檜盡室航海而歸,密有成約。紹興以後,我師屢捷,金欲和益堅。至是,遣鑄銜命,蓋檜之陰謀,以鑄嘗爭岳飛之獄,而飛竟死,使金知之而其議速諧也。

鑄死四十餘年,諡通惠,其家辭焉。嘉定初,改諡恭敏。

王次翁字慶曾,濟南人。聚徒授業,齊、魯多從游者。入太學,貧甚,夜持書就旁舍借燈讀之。禮部別頭試第一,授恩州司理參軍,歷婺州教授、辟雍博士,出知道州。

燕雲之役,取免夫錢不及期,輒以乏興論。次翁檄取屬邑丁籍,視民產高下以為所輸多寡之數,約期受輸,不擾而集。除廣西轉運判官。時劇盜馬友、孔彥舟、曹成更據長沙,帥檄漕司預鳩糧芻三十萬以備調發,次翁即以具報,吏愕眙,次翁曰:『兵未必發,先擾民可乎?吾以一路常平上供計之,不啻三十萬。』已而賊不犯境。召對,論事不合,出知處州,乞祠,歸寓於婺。

呂頤浩帥長沙,闢為參謀官。頃之,力乞致仕。秦檜召還,道出婺,次翁見之。樓炤言:『頤浩與次翁同郡,頤浩再相,次翁貧困至此。』檜笑曰:『非其類也。』檜居朝,遂以為吏部員外郎,遷秘書少監,除起居舍人,遷中書舍人。劉光世除使相,奏以文資蔭其子,次翁執奏繳還。

除工部侍郎兼侍講。蜀闕帥,宰執擬次翁以聞。帝以次翁明經術,留兼資善堂翊善。改御史中丞。論趙鼎不法,罷知泉州。部差李泗為鄂州巡檢,而湖北宣撫使不可,次翁言:『法令沮於下,而不知朝廷之尊,漸不可長。』帝令詰宣撫司。宣贊舍人陳諤、孫崇節即閣門受旨升轉,次翁言:『閣門逕自畫旨,不由三省,非祖宗法。』寢弗命。呼延通因內教出不遜語,次翁乞斬通以肅軍,且言:『着令,寸鐵入皇城者有常刑。』遂罷內教。

韓世忠與劉光世、張俊與劉錡皆不相能,次翁言:『世忠於光世因言議有隙,俊於錡由措置有睽。竊恐錡保一孤壘,光世軍處窮,獨俊與世忠不肯急援。願遣使切責,因用郭子儀、李光弼以忠義泣別相勉者感動之。』

金人敗盟入侵,次翁為秦檜言於帝曰:『前日國是,初無主議,事有小變則更用他相,後來者未必賢於前人,而排斥異黨,收召親故,紛紛非累月不能定,於國事初無補。願陛下以為至戒,無使小人異議乘間而入。』檜德之。先是,檜兄子與其內兄王㬇皆以恩幸得官,檜初罷政,二人擯斥累年。至是,次翁希檜旨,言:『吏部之有審量,皆暴揚君父過舉,得無傷陛下孝治。乞悉罷建炎、紹興前後累降指揮。』由是二人驟進。

初,次翁既論罷趙鼎,鼎歸會稽,上書言時政。檜忌鼎復用,乃令次翁又言之,乞顯置於法。且言:『特進乃宰相階官,鼎雖謫降,而階官如故,是未嘗罷相也。』遂降散官,謫居興化軍。右諫議大夫何鑄又論鼎罪重罰輕,降朝奉大夫,移漳州。檜意猶未厭,次翁又論:『鼎聞邊警,喜見顏色。繩以漢法,當伏不道之誅;責以春秋,當坐誅意之罰。雖再行貶責,然朝奉大夫視中大夫品秩不相遼,漳州比興化尤為善地,以此示罰,人將玩刑。』再移潮州安置。

次翁除參知政事。兩浙轉運司牒試,主司觀望,檜與次翁子侄預選者數人,士論大駭。金人敗於柘皋,帝曰:『將帥成不戰劫敵之功,乃輔弼奇謀指縱之力。』除一子職名。

檜召三大將論功行賞,岳飛未至。檜與次翁謀,以明日率世忠、俊置酒湖上,欲出,則語直省官曰:『姑待岳少保來。』益令堂廚豐其燕具,如此展期以待者六七日。飛既至,皆除樞密使,罷兵柄。次翁歸語其子伯庠曰:『吾與秦相謀之久矣。』

太后迴鑾,次翁為奉迎扈從禮儀使。初,太后貸金於金使以犒從者,至境,金使責償乃入。次翁以未得檜命,且懼檜疑其私相結納,欲攘其位,堅不肯償,相持境上凡三日,中外憂慮,副使王㬇裒金與之。太后歸,泣訴於帝曰:『王次翁大臣,不顧國家利害,萬一有變,則我子母不相見矣。』帝震怒,欲暴其罪誅之。次翁先白檜謂所以然者,以未嘗稟命,故不敢專。檜大喜,力為營救,奏為報謝使以避帝怒。

使還,帝立中宮,奏為冊寶副使,帝終惡之。檜諭次翁辭位,遂以資政殿學士奉祠,引年歸,居明州。檜憐之,饋問不絕。十九年,卒,年七十一,贈宣奉大夫,諸子婿親戚族人添差浙東者又數人,皆檜為開陳也。檜擅國十九年,凡居政府者,莫不以微忤出去,終始不二者,惟次翁爾。

范同字擇善,建康人。登政和五年第,再中宏詞科,累官至吏部員外郎。與秦檜力主和議。紹興八年,假太常少卿接伴金使蕭哲、張通古入境,同北向再拜,問金主起居,軍民見者多流涕。除中書門下省檢正諸房公事,權吏部侍郎兼實錄院修撰,遷給事中。

十一年,檜再主和議,患諸將難制,同獻計於檜,請皆除樞府,罷其兵權。檜喜,乃密奏以柘皋之捷,召三大將赴行在,論功行賞。同入對,帝命與林待聘分草三制,世忠、俊樞密使,飛副使,並宣押赴樞府治事。張俊與檜意合,且覺朝廷欲罷兵權,即首納所統兵。帝召同入對,復以同為翰林學士,俄拜參知政事兼修實錄。

同始贊和議,為檜所引,及在政府,或自奏事,檜忌之。万俟卨因論:『同貳政之初,首為遷葬之議,自建康至信州,調夫治道,怨嗟籍籍。近朝廷收天下兵柄,歸之宥密,同輒於稠人中貪天功以為己有。』遂罷與祠。檜意未已,卨再論,責授左朝奉郎、秘書少監,謫居筠州。

十四年,復朝奉大夫,提舉江州太平觀,移池州。十八年,復太中大夫、知太平州。卒,年五十二。

楊願字原仲。宣和末,補太學錄。二帝北遷,金人聞願名,索之,願匿民間。上書執政,請迎復元祐皇后。又奔濟州元帥府勸進,闢為屬。

高宗即位,以元帥府結局恩,授修職郎,御營司辟機宜文字。歷新昌縣丞、越州判官。秦檜薦之,召改樞密院編脩官。登紹興二年進士第,遷計議官。召試館職,罷。主管崇道觀,復除秘書郎。議者謂外任未終,故通判明州。

檜既專政,召為秘書丞。未幾,拜監察御史。台長言願資淺,當先歷郎官,改司封員外郎,遷右司,起居舍人兼權中書舍人。初脩玉牒,特以命願,願言:『玉牒當載靖康推戴趙氏事,以秦檜建議本末書之。』

十三年,權直學士院,充金國賀正旦接伴使。金使完顏曄【一】入境,猶欲據主席,中使傳宣,曄不迎拜,願以禮折之,皆聽服。及還,就充送伴使。十四年,為御史中丞。逾月,升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仍兼脩玉牒。

十五年罷,提舉太平觀。初,願與張擴並居西掖,一時書命,藉擴潤色。擴詠二毫筆詩,願以為誚己,訴於檜,訹御史李文會劾之。高閌侍經筵,帝問張九成安否,翌日,又問檜,檜曰:『九成以唱異惑眾,為台臣所論,予郡,乃力乞祠。觀其意,終不為陛下用。』帝曰:『九成清貧,不可無祿。』檜疑閌薦之,以語願,願又嗾文會攻閌去。藤州守臣言遷客李光作詩諷刺時政,願在中司,傅會其說,謂:『光縱橫傾險,子弟賓客往來吳、越,誘人上書,動搖國是。』光再移謫瓊海。文會既升西府,願覘檜意稍厭,即數其害政,罷之。後二日,願遂補其處。帝與檜論事,因曰:『朕謂進用士大夫,一相之責也。一相既賢,則所薦皆賢。』願曰:『陛下任相如此,蓋得治道之要。』又論史事,檜曰:『靖康圍城中,失節者相與作私史,公肆擠排。』帝曰:『卿不推異姓,宜其不容。』願曰:『檜非獨是時不肯雷同,宣和間耿延禧為學官,以其父在東宮,勢傾一時,士皆靡然從之,以徼後福,獨檜守正不易。』蓋自檜再居相位,每薦執政,必選世無名譽、柔佞易制者。願希檜意迎合,附下罔上,至是斥去,天下快之。

又三年,起知宣州。玉牒書成,加資政殿學士,移建康府。二十二年,卒,年五十二。

初,願守宣城,表弟王炎調蘄水令,過之,醉中謂願曰:『嘗於呂丞相處得公頃歲所通書,其間頗及秦丞相之短,尚記憶否?』願聞之,色如死灰,遂留炎不聽去。會願移守金陵,宴監司,大合樂,守卒皆怠,炎即青溪得客舟以行,願憂撓而卒。

樓炤字仲暉,婺州永康人。登政和五年進士第,調大名府戶曹,改西京國子博士、辟雍錄、淮寧府司儀曹事,改尚書考功員外郎。

帝在建康,炤謂:『今日之計,當思古人量力之言,察兵家知己之計。力可以保淮南,則以淮南為屏蔽,權都建康,漸圖恢復。力未可以保淮南,則因長江為險阻,權都吳會,以養國力。』於是移蹕臨安。擢右司郎中。時銓曹患員多闕少,自倅貳以下多添差。炤言:『光武並省吏員,今縱未能損其所素有,安可置其所本無乎?』

紹興二年,秦檜罷相,炤亦以言者論去。六年,召為左司員外郎,尋遷殿中侍御史。明年,遷起居郎。言:『今暴師日久,財用匱乏。考唐故事,以宰相領鹽鐵轉運使,或判戶部,或兼度支。今宰相之事難行,若參仿唐制,使戶部長貳兼領諸路漕權,何不可之有?內則可以總大計之出入,外則可以制諸道之盈虛,如劉晏自按租庸,以知州縣錢穀利病。』詔三省相度措置,卒施行之。又言:『監司、郡守,系民甚切。乞令侍從官各舉通判資序或嘗任監察御史以上可任監司、郡守者一二人。』詔從之,命中書、門下置籍。

七年,宰相張浚之兄滉賜出身與郡,中書舍人張燾封還,乃命炤行,炤又封還,而竟為權起居舍人何掄書黃行下,於是燾與炤皆請補外,以秘閣脩撰知溫州。未幾,除中書舍人,與勾龍如淵並命。如淵入對,帝謂之曰:『卿與樓炤皆朕所親擢。』尋遷給事中兼直學士院。

九年,以金人來和肆赦,炤草其文,曰:『乃上穹開悔禍之期,而大金報許和之約。割河南之境土,歸我輿圖;戢宇內之干戈,用全民命。』尋兼侍讀,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繼命往陝西宣諭德意。炤奏:『京城統制吳革、知環州田敢、成忠郎盧大受皆以節義,革為范瓊所害,敢、大受為劉豫所殺,乞賜褒恤。』又奏:『陝西諸路陷劉豫,郡縣有不從偽之人,所籍貲產,並令勘驗給還。』炤至東京,檢視宮室,尋詣永安軍謁陵寢,遂至長安。

會李世輔自夏國欲歸朝,炤以書招之,世輔以二千人赴行在。尋至鳳翔,以便宜命郭浩帥鄜延,楊政帥熙河蘭鞏,吳璘帥鳳翔。炤欲盡移川口諸軍於陝西,璘曰:『金人反覆難信,今移軍陝右,則蜀口空虛。金若自南山擣蜀,要我陝右軍,則我不戰自屈。當依山為屯,按守要害。』於是璘、政二軍獨屯內地。炤又會諸路監司於鳳翔,皆言蜀邊屯駐大軍之久,坐困四川民力,乃下其議,語在胡世將傳。

炤還朝,以親老求歸省於明州,許之,命給假迎侍,仍賜以金帶。十四年,以資政殿學士知紹興府,過闕入見,除簽書樞密院事兼權參知政事。尋為李文會、詹大方所劾,與祠。久之,除知宣州,徙廣州,未行而卒,年七十三。後諡襄靖。

炤早附蔡京改秩,為台諫所論。其後立朝至位二府,皆與秦檜同時。其宣諭陝西,妄自尊大,或者論其好貨失將士心雲。

勾龍如淵字行父,永康軍導江人【二】。勾姓本出古勾芒,高宗即位,避御名,更勾龍氏。政和八年,登上舍第。沉浮州縣二十年,以張浚薦,召試館職。

紹興六年,除秘書省校書郎。歷著作佐郎、祠部員外兼禮部、起居舍人。嘗進所為文三十篇,帝曰:『卿文極高古,更令平易盡善。』後因進對,帝復言:『文章平易者多淺近,淵深者多艱澀,惟用意淵深而造語平易,此最難者。』

八年,兼給事中、同知貢舉,除中書舍人兼侍讀,兼直學士院。面命草趙鼎罷相制,如淵言:『陛下既罷鼎,則用人才須聳動四方,當速召君子,顯黜小人。』帝曰:『君子謂誰?』曰:『孫近、李光。』『小人謂誰?』曰:『呂本中。』先是,祠臣曾開以老病辭不草國書,帝欲用如淵代之,而趙鼎薦本中,故如淵憾之。

又言:『臣觀朝廷事,非君臣情通,未易能濟。大臣於事稍有過差,陛下訓飭之可也。陛下所欲為,勢有未可,大臣亦當明白辯論。然必陛下先與大臣言及此意,若不先言,即大臣論一事不從,尚未之覺,至再至三,遂以為陛下疏之,或疑他人有以間之。既以懷疑,即不能盡誠,陛下察其不誠,又從而疑之,安有君臣之間,動相疑間而能久於其位者?願陛下明諭之。』帝曰:『前此未常有以此告朕者,卿見秦檜亦宜語此。』時檜方得君,如淵猶恐委檜未專,故及之。除御史中丞。

先是,檜力主和,執政、侍從及內外諸臣皆以為非是,多上書諫止者,檜患之。如淵為檜謀曰:『相公為天下大計,而邪說橫起,盍不擇人為台諫,使盡擊去,則相公之事遂矣。』檜大喜,即擢如淵中司。

如淵言:『凡事必有初,及其初而為之則易,無其端而發之則難。陛下即位,一初也;渡江,二初也;移蹕建康,三初也;自建康復還臨安,四初也。自趙鼎相,劉大中、王庶相繼去,今復獨任一相,召一二名士,凡事有當行而弊有當去者,又一初也。臣願以正紀綱、辨邪正、明賞罰、謹名器、審用度、厚風俗、去文具七者為獻。』

又言:『孟庾召節在途,士論不與。』帝曰:『朕欲遣令使金國,在廷莫更有小人否?』對曰:『如趙鼎為相,盡隳紀綱,乃竊賢相之名而去。王庶在樞府,盡用奸計,乃以和議不合,賣直而去。劉大中以不孝得罪,乃竊朝廷美職而去。』帝曰:『卿胡不論?』對曰:『目今士論見孟庾之召,王庶之去,已有「一解不如一解」之語。願陛下不惜孟庾一人,以正今日公論,其他容臣一一為陛下別白之。』於是出庾知嚴州。又連論庶、大中,皆罷之。

金國遣二使來議和,許歸河南地。使者踞甚,議受書之禮不決,外議洶洶。如淵建議取其書納禁中。於是同諫長請對,又呼台吏問:『朝廷有大議論,許台諫見宰執商議乎?』吏曰:『有。』遂赴都堂與宰執議取書事,宰執皆以為然。帝親筆召如淵、李誼入對。明日,詔宰執就館見金使,受其書納入,人情始安。

九年,奏召還曾開、范同,而罷施庭臣、莫將,以謂:『開、同之出,雖曰語言之過,而其心實出於愛君;庭臣、將之遷,雖曰議論之合,而其跡終近於希進。今國論既定,好惡黜陟,所宜深謹。』又論張邦昌時偽臣因赦復職非是。帝曰:『卿言是也,朕亦欲置此數匹夫不問。』對曰:『將恐無以示訓。』其後卒不行。

忽一日,如淵言:『和議之際,臣粗自效,如臣到都堂,若不遏朝廷再遣使之議,則和議必至於壞,而宣對之日,稍有將順,則遂至於屈。臣於二者,粗有報國之忠。臣親老,願求歸。』帝不許。如淵疑帝有疏之之意,又奏曰:『臣向薦君臣腹心之論,陛下大以為然。其後秦檜在和議可否未決之間欲求去,陛下頗罪之,臣再三為檜辨析。今陛下與檜君臣如初,而臣反若有讒愬於其間者。』帝曰:『朕素不喜讒,卿其勿疑。』如淵嘗與施庭臣忿爭,庭臣謂如淵有指斥語,帝謂秦檜曰:『以朕觀之,庭臣之罪小,如淵之罪大。』檜請斥庭臣而徙如淵,待其求去然後補外。帝不可,於是與庭臣皆罷。

初,如淵與莫將及庭臣皆力主和議,如淵緣此擢中司,而將及庭臣緣此皆峻用。張燾、晏敦復上疏專以三人為言。如淵入言路,即劾二人,至是與庭臣俱罷。其後檜擬如淵知遂寧府,帝曰:『此人用心不端。』遂已。兩奉祠,卒,年六十二。

如淵始以張浚薦召,而終乃翼秦檜擠趙鼎,仇呂本中,逐劉大中、王庶,心跡固可見矣。子佃、僎、似。

薛弼字直老,溫州永嘉人。登政和二年進士第,調懷州刑曹、杭州教授。初頒五禮新書,定着釋奠先聖誤用下丁,弼據禮是正,州以聞,詔從其議。監左藏東庫。內侍王道使奴從旁視絹美惡,多取之,弼白版曹窮治,人嚴憚之。

靖康初,金兵攻汴京,李綱定議堅守,眾不悅。弼意與綱同,圍解,遷光祿寺丞。嘗言:『姚平仲不可恃。』未幾而敗。綱救太原【三】,弼言:『金必再至,綱不當去,宜先事河北。』金人果再入。始命刑部侍郎宋伯友提舉河防,弼以點檢糧草從之,為計劃甚切,皆不能用,乃乞罷歸,改三門、白波輦運,尋主管明道宮,提舉淮東鹽事,改湖南運判。

楊麼據洞庭,寇鼎州,王𤫉久不能平,更命岳飛討之。麼陸耕水戰,樓船十餘丈,官軍徒仰視不得近。飛謀益造大舟,弼曰:『若是,則未可以歲月勝矣。且彼之所長,可避而不可斗也。今大旱,湖水落洪,若重購舟首,勿與戰,逐筏斷江路,藁其上流,使彼之長坐廢,而精騎直擣其壘,則破壞在目前矣。』飛曰:『善。』兼旬,積寇盡平,進直秘閣。時道殣相望,弼以聞,帝惻然,命給錢六萬緡、廣西常平米六萬斛、鄂州米二十萬斛振之,且使講求富弼青州荒政,民賴以甦。

王彥自荊移襄,遷延不即赴。彥所將八字軍皆中原勁卒,朝廷患其恣橫,以弼直徽猷閣代之。彥殊不意,弼逕入府受將吏謁,大駭。弼曲折譬曉,彥感悟,即日出境。

除岳飛參謀官。飛母死,遁於廬山,張宗元攝飛事。飛將張憲移疾,部曲洶洶,生異語。弼謂諸將曰:『太尉力乞張公,而詔使隨至,岳軍素整,今而嘩哄,是汝曹累太尉也。』諸將以諗憲,憲佯悟曰:『相公腹心,惟參謀知之。』眾乃定。除戶部郎官,再知荊南。

桃源劇盜伍俊既招安,復謀叛,提點刑獄万俟卨不能制,乃以委弼,弼許俊以靖州。俊喜曰:『我得靖,則地過桃源遠矣。』俊至,則斬以徇。遷秘閣脩撰、陝西轉運使,以左司郎官召知虔州,移黃州。

時福州大盜有號『管天下』、『伍黑龍』、『滿山紅』之屬,其眾甚盛,鈐轄李貴為賊所獲,民作山砦自保。守臣莫將議委漳、泉、汀、建,募強壯遊手各千人為效用,與殿司統制張淵同措置。未及行,詔升弼集英殿脩撰,與將兩易。弼至郡,漕臣以游手易聚難散,恐為他日患,聞於朝。事下弼議,弼謂:『昔守章貢,有武夫周虎臣、陳敏者,丁壯各數百,皆能戰,視官軍可一當十。』乃奏虎臣為副將,敏為巡檢,選丁壯千人,號『奇兵』,日給糗糧,責以滅賊。自是歲費錢三萬六千餘緡、米九千石,凡四年而賊平。弼知廣州,擢敷文閣待制。卒,年六十三。

初,秦檜居永嘉,弼游其門。弼在湖北除盜,歸功於万俟卨。檜誣岳飛下吏,卨以中司鞫獄,飛父子及憲皆死。朱芾、李若虛亦坐嘗為飛謀議,奪職,惟弼得免,且為檜用,屢更事任,通籍從官,世以此少之。

羅汝楫字彥濟,徽州歙縣人。登政和二年進士第,監登聞鼓院,遷大理丞、刑部員外郎。奏命官犯公罪,勿取特旨以終惠臣子,又戶口凋耗,宜少寬養子之禁。

拜監察御史。未逾月,遷殿中侍御史。與中丞何鑄交章論岳飛,罷其樞筦。朱芾、李若虛嘗為飛議曹,主帥有異意而不能諫;又言【四】,飛獄具,寺官聚斷,咸謂死有餘罪,寺丞何彥猷、李若朴獨喧然以眾議為非,欲從輕典。皆坐黜。王庶謫道州,郡丞孫行儉以官廨居之,汝楫劾其無忌憚當斥,且令庶徙居。劉子羽知鎮江,上言:『和好非久遠計,宜及閒暇為備。』檜怒,風汝楫論罷之。

時撫州有兩陳四系獄,誤論輕罪者死,汝楫誦其冤,且言:『獨罪獄官而守倅不坐,非祖宗法。』於是詔天下斷死刑,守以下引囚問姓名、鄉裏然後決。又言:『國家駐蹕臨安,淮南不可置度外,當重防海之寄,守長江之要,革竄名賞籍以勸有功。』

遷起居郎兼侍講。帝問:『或謂春秋有貶無褒,此誼是否?』對曰:『春秋上法天道,春生秋殺,若貶而無褒,則天道不具矣。』帝稱善,嘗曰:『自王安石廢春秋學,聖人之旨寖以不明。近世得其要者,惟胡安國與卿耳。』兼權中書舍人,除右諫議大夫。

有南雄守奏對:『太后之歸,和議之力也,當盡按前言和不便者。』時相是之,驟用為台官,中外悚懼,多束裝待遣。汝楫言:『皆不當罪,宜以崇寧事黨為戒。』議遂寢。

遷御史中丞。舊例,中丞、侍御史不並置,乃更侍御史。汝楫求去益力,遷吏部尚書,充國信使。除龍圖閣學士、知嚴州。秩滿,請祠,居喪未終而卒,年七十。累贈開府儀同三司。子顥、吁、頡、頌、願、,皆有文。

願字端良,博學好古。法秦、漢為詞章,高雅精煉,朱熹特稱重之。有小集七卷,爾雅翼二十卷。知鄂州,有治績,以父故不敢入岳飛廟。一日,自念吾政善,姑往祠之,甫拜,遽卒於像前。人疑飛之憾不釋雲。

蕭振字德起,溫州平陽人。幼莊重,不好弄。稍長,能自謀學。嘗奉父命董農役隴畝,手不釋卷,其師謂其父曰:『此兒遠大器也。』未冠,游郡庠,既冠,升太學。時有號『三賢』者,推振為首。登政和八年進士第,調信州儀曹。

時州郡奉神霄宮務侈靡,振不欲費財勞民,與守議不合。會方臘寇東南,距信尤近,守欲危振,檄振攝貴溪、弋陽二邑。既而王師至衢,又檄振督軍餉,振治辦無闕。大將劉光世見而喜之,欲以軍中俘馘授振為賞,振辭曰:『豈可不冒矢石而貪人之功乎!』諸邑盜未息,守復檄振如初。振悉意區處,許其自新,賊多降者。守以贓去,振獨為辦行,守愧謝之。

調婺州兵曹兼功曹。時振婦翁許景衡以給事中召,振祝之曰:『公至朝幸勿見薦。』景衡詢其故,振曰:『今執政多私其親,願為時革弊。』景衡然之。

時盜賊所在猖獗,婺卒揚言欲叛以應賊,官吏震恐。振選諸邑土兵強勇者幾千人,日習武以備,蓄異謀者稍懼。有一兵官素得軍士心,守疑而罷之,群卒數百人被甲挺刃,斬儀門入。振聞即往,群卒皆羅拜呼曰:『某等屈抑,願兵曹理之。』振使之言,厲色叱曰:『細事耳。車駕南巡,大兵咫尺,汝速死耶!可急釋械,當為汝言。』眾拜謝而去。郡守由是益相信,事悉與謀。嘗議城守,振請以錢數萬緡庸工板築,未數月,城壘屹然,一毫無擾。任滿歸,告其親曰:『家世業農,幸有田可力以奉甘旨,振不願仕。』或薦於朝,授婺州教授,改秩,乞祠。

以執政薦召對,敷奏數事,皆中時病,帝大喜,拜監察御史。明年冬,以親老乞補外,章七上,不許。面奏曰:『臣事親之日短,事陛下之日長。』指心自誓:『今日之事父母,乃他日之事陛下也。』遂除提點浙西刑獄,尋召為宗正少卿,俄擢侍御史。

振本趙鼎所薦,後因秦檜引入台,時劉大中與鼎不主和議,振遂劾大中以搖鼎。大中既出,振謂人曰:『如趙丞相不必論,盍自為去就。』鼎遂罷。

後振知紹興府,改兵部,除徽猷閣待制、知湖州。陛辭,奏曰:『國家講和,恐失諸將心,宜遣使撫諭,示以朝廷息兵寬民意。雖兩國通好,戰御之備宜勿弛。』帝曰:『卿欲奉親求便,豈不知朕有親哉?』振曰:『臣之親所系者一夫也,陛下之親所系者天下也。陛下以天下為心,聖孝愈光矣。』帝嘆其忠。將行,白檜曰:『宰相如一元氣,不可有私,私則萬物為之不生。』檜不悅。

振至州,檜欲取羨餘,振遺檜書,謂:『財用在天下,如血氣之在一身,移左以實右,則病矣。』檜屬以私事,又不克盡從。以親老乞祠,提舉太平觀。後知台州。海寇勢張,振至,克之。二十二年【五】,以楊煒在獄供涉,鐫徽猷待制,謫居池州。

初,煒將上書,責李光徇秦檜議和。時振為侍御史,煒見振道書意,振然其言。及振知台州,而煒治邑有聲,每大言無顧忌,振擊節稱善,遂薦煒改秩,又移書於檜從子秦昌時,俾同薦之。屬吏密語振曰:『煒嘗以書責李參政及太師,昌時義不當舉,待制亦不可舉。』振曰:『吾業已許之,豈可中輟。』遂因煒獄中供前事而貶。

明年,詔除敷文閣待制、知成都府、安撫制置使【六】。軍儲適闕,倉吏以窘告,振奏留對糴米八萬斛以足軍食,以其直歸計所。總計者利在掊克,即先告檜,謂振唱為闕乏之語,風御史劾振要譽,復謫池陽。而總計者以譖得蜀帥,既而專用羅織掊克其民,民益思振。

檜死,語得聞,帝大感悟,亟遣振還成都,父老懽呼蜀道。振至,一切以寬治。或問其故,振曰:『承縱弛,革之當嚴,今繼苛劾,非寬則民力瘁矣。』帝嘉振治行,謂宰臣沈該、湯思退曰:『四川善政,前有胡世將,今有蕭振。』進秩四等,加敷文閣學士。卒於成都府治,年七十二。振兩為蜀守,威行惠孚,死之日,民無老稚,相與聚哭於道。遺表至,帝悼惜之,賻銀五百兩、絹五百匹,贈四官。

振好獎善類,端人正士多所交識,其間有卓然拔出者,迄為名臣。振居瀕江,自父微時,見過客與掌渡者爭,多溺死。振造大舟,傭工以濟,人感其德,相與名其江為蕭家渡雲。有文集二十卷。子諴、忱。

論曰:何鑄、王次翁以下數人者,附麗秦檜,斥逐忠良,以饕富貴,而次翁尤為柔媚,故檜獨憐之,其在位最久。孔子所謂鄙夫患得患失無所不至者,此輩是已。鑄能伸岳飛之枉,雖為可尚,然又為之使金而通問焉,蓋墮其術而不悟者,檜之計深哉。

考證

【一】 完顏曄 原作『完顏畢』,據本書卷三〇高宗紀、系年要錄卷一五〇改。

【二】 導江 原作『道江』,據本書卷八九地理志『永康軍』條、輿地紀勝卷一五一改。

【三】 綱救太原 『救』原作『求』,據葉適水心先生文集卷二二薛公墓志銘、本書卷三五八李綱傳改。

【四】 又言 按系年要錄卷一四四,上文論朱李、下文論何李,都是羅汝楫所言,此二字疑在上文『朱芾李若虛嘗為飛曹』語上。

【五】 二十二年 按系年要錄卷一六三、十朝綱要卷二四都作紹興二十二年十月庚辰,此處失書紹興紀元。

【六】 安撫制置使 『制置』二字原倒,據本書卷三一高宗紀、系年要錄卷一六四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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