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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回 賂相府西門脫禍 見嬌娘敬濟銷魂

金瓶梅小說(崇禎本-插圖)作者:蘭陵笑笑生發布:福哥

2018-5-26 11:17

崇禎本金瓶梅小說 第一八回 賂相府西門脫禍 見嬌娘敬濟銷魂崇禎本金瓶梅小說 第一八回 賂相府西門脫禍 見嬌娘敬濟銷魂

詞曰:

有個人人.海棠標韻.飛燕輕盈.酒暈潮紅.羞蛾一笑生春.

爲伊無限傷心.更說甚巫山楚雲.斗帳香銷.紗窗月冷.著意溫存.

話分兩頭.不說蔣竹山在李瓶兒家招贅.單表來保.來旺二人上東京打點.朝登紫陌.暮踐紅塵.一日到東京.進了萬壽門.投旅店安歇.到次日.街前打聽.只聽見街談巷議.都說兵部王尚書昨日會問明白.聖旨下來.秋後處決.止有楊提督名下親族人等.未曾拿完.尚未定奪.來保等二人把禮物打在身邊.急來到蔡府門首.舊時幹事來了兩遍.道路久熟.立在龍德街牌樓底下.探聽府中消息.少頃.只見一個青衣人.慌慌打府中出來.往東去了.來保認得是楊提督府里親隨楊幹辦.待要叫住問他一聲事情如何.因家主不曾吩咐.此不言語.放過他去了.遲了半日.兩個走到府門前.望著守門官深深唱個喏:『動問一聲.太師老爺在家不在.』

那守門官道:『老爺朝中議事未回.你問怎的.』

來保又問道:『管家翟爺請出來.小人見見.有事稟白.』

那官吏道:『管家翟叔也不在了.』

來保見他不肯實說.曉得是要些東西.就袖中取出一兩銀子遞與他.那官吏接了便問:『你要見老爺.要見學士大爺.老爺便是大管家翟謙稟.大爺的事便是小管家高安稟.各有所掌.況老爺朝中未回.止有學士大爺在家.你有甚事.我替你請出高管家來.稟見大爺也是一般.』

這來保就借情道:『我是提督楊爺府中.有事稟見.』

官吏聽了.不敢怠慢.進入府中.良久.只見高安出來.來保慌忙施禮.遞上十兩銀子.說道:『小人是楊爺的親.同楊幹辦一路來見老爺討信.因後邊吃飯.來遲了一步.不想他先來了.所不曾趕上.』

高安接了禮物.說道:『楊幹辦只剛才去了.老爺還未散朝.你且待待.我引你再見見大爺罷.』

一面把來保領到第二層大廳旁邊.另一座儀門進去.坐北朝南三間敞廳.綠油欄杆.朱紅牌額.石青鎮地.金字大書天子御筆欽賜『學士琴堂』四字.

原來蔡京兒子蔡攸.也是寵臣.見爲祥和殿學士兼禮部尚書.提點太乙宮使.來保在門外伺候.高安先入.說了出來.然後喚來保入見.當廳跪下.蔡攸深衣軟巾.坐於堂上.問道:『你是那裡來的.』

來保稟道:『小人是楊爺的親家陳洪的家人.同府中楊幹辦來稟見老爺討信.不想楊幹辦先來見了.小人趕來後見.』

因向袖中取出揭帖遞上.蔡攸見上面寫著『白米五百石』叫來保近前說道:『蔡老爺亦因言官論列.連日迴避.閣中之事並昨日三法司會問.都是右相李爺秉筆.楊老爺的事.昨日內里有消息出來.聖上寬恩.另有處分了.其手下用事有名人犯.待查明問罪.你還到李爺那裡去說.』

來保只顧磕頭道:『小的不認的李爺府中.望爺憐憫.看家楊老爺分上.』

蔡攸道:『你去到天漢橋邊北高坡大門樓處.問聲當朝右相.資政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諱邦彥的你李爺.誰是不知道.也罷.我這裡還差個人同你去.』

即令祗候官呈過一緘.使了圖書.就差管家高安同去見李爺.如此替他說.

那高安承應下了.同來保去了府門.叫了來旺.帶著禮物.轉過龍德街.逕到天漢橋李邦彥門首.正值邦彥朝散才來家.穿大紅縐紗袍.腰系玉帶.送出一位公卿上轎而去.回到廳上.門吏稟報說:『學士蔡大爺差管家來見.』

先叫高安進去說了回話.然後喚來保.來旺進見.跪在廳台下.高安就在旁邊遞了蔡攸封緘.並禮物揭帖.來保下邊就把禮物呈上.邦彥看了說道:『你蔡大爺分上.又是你楊老爺親.我怎麼好受此禮物.況你楊爺.昨日聖心回動.已沒事.但只手下之人.科道參語甚重.一定問發幾個.』

即令堂候官取過昨日科中送的那幾個名字與他瞧.上面寫著:『王黼名下書辦官董升.家人王廉.班頭黃玉.楊戩名下壞事書辦官盧虎.幹辦楊盛.府掾韓宗仁.趙弘道.班頭劉成.親黨陳洪.西門慶.胡四等.皆鷹犬之徒.狐假虎威之輩.乞敕下法司.將一干人犯.或投之荒裔御魍魎.或置之典刑.正國法.』

來保見了.慌的只顧磕頭.告道:『小人就是西門慶家人.望老爺開天地之心.超生性命則個.』

高安又替他跪稟一次.邦彥見五百兩金銀.只買一個名字.如何不做分上.即令左右抬書案過來.取筆將文卷上西門慶名字改作賈廉.一面收上禮物去.邦彥打發來保等出來.就拿回帖回學士.賞了高安.來保.來旺一封五兩銀子.

來保路上作辭高管家.回到客店.收拾行李.還了房錢.星夜回清河縣.來家見西門慶.把東京所幹的事.從頭說了一遍.西門慶聽了.如提在冷水盆內.對月娘說:『早時使人去打點.不然怎了.』

正是.這回西門慶性命有如~落日已沉西嶺外.卻被扶桑喚出來.

於是一塊石頭方才落地.過了兩日.門也不關了.花園照舊還蓋.漸漸出來街上走動.

一日.玳安騎馬打獅子街過.看見李瓶兒門首開個大生藥鋪.裡邊堆著許多生熟藥材.朱紅小櫃.油漆牌匾.吊著幌子.甚是熱鬧.歸來告與西門慶說~還不知招贅蔣竹山一節.只說:『二娘搭了個新夥計.開了個生藥鋪.』

西門慶聽了.半信不信.

一日.七月中旬.金風淅淅.玉露泠泠.西門慶正騎馬街上走著.撞見應伯爵.謝希大.兩人叫住.下馬唱喏.問道:『哥.一向怎的不見.兄弟到府上幾遍.見大門關著.又不敢叫.整悶了這些時.端的哥在家做甚事.嫂子娶進來不曾.也不請兄弟們吃酒.』

西門慶道:『不好告訴的.因舍親陳宅那邊爲些閒事.替他亂了幾日.親事另改了日期了.』

伯爵道:『兄弟們不知哥吃驚.今日既撞遇哥.兄弟二人肯空放了.如今請哥同到裡邊吳銀姐那裡吃三杯.權當解悶.』

不由分說.把西門慶拉進院中來.正是:

高榭樽開歌妓迎.漫夸解語一含情.縴手傳杯分竹葉.一簾秋水浸桃笙.

當日西門慶被二人拉到吳銀兒家.吃了一日酒.到日暮時分.已帶半酣.才放出來.打馬正走到東街口上.撞見馮媽媽從南來.走得甚慌.西門慶勒住馬.問道:『你那裡去.』

馮媽媽道:『二娘使我往門外寺里魚籃會.替過世二爺燒箱庫去來.』

西門慶醉中道:『你二娘在家好麼.我明日和他說話去.』

馮媽媽道:『還問什麼好.把個見見成成做熟了飯的親事.吃人掇了鍋兒去了.』

西門慶聽了失聲驚問道:『莫不他嫁人去了.』

馮媽媽道:『二娘那等使老身送過頭面.往你家去了幾遍不見你.大門關著.對大官兒說進去.教你早動身.你不理.今教別人成了.你還說甚的.』

西門慶問:『是誰.』

馮媽媽悉把半夜三更婦人被狐狸纏著.染病看看至死.怎的請了蔣竹山來看.吃了他的藥怎的好了.某日怎的倒踏門招進來.成其夫婦.見今二娘拿出三百兩銀子與他開了生藥鋪.從頭至尾說了一遍.這西門慶不聽便罷.聽了氣的在馬上只是跌腳.叫道:『苦哉.你嫁別人.我也不惱.如何嫁那矮王八.他有什麼起解.』

於是一直打馬來家.

剛下馬進儀門.只見吳月娘.孟玉樓.潘金蓮並西門大姐四個.在前廳天井內月下跳馬索兒耍子.見西門慶來家.月娘.玉樓.大姐三個都往後走了.只有金蓮不去.且扶著庭柱兜鞋.被西門慶帶酒罵道:『淫婦們閒的聲喚.平白跳什麼百索兒.』

趕上金蓮踢了兩腳.走到後邊.也不往月娘房中去脫衣裳.走在西廂一間書房內.要了鋪蓋.那裡宿歇.打丫頭.罵小廝.只是沒好氣.眾婦人同站在一處.都甚是著恐.不知是那緣故.吳月娘埋怨金蓮:『你見他進門有酒了.兩三步叉開一邊便了.還只顧在跟前笑成一塊.且提鞋兒.卻教他蝗蟲螞蚱一例都罵著.』

玉樓道:『罵我們也罷.如何連大姐姐也罵起淫婦來了.沒槽道的行貨子.』

金蓮接過來道:『這一家子只是我好欺負的.一般三個人在這裡.只踢我一個兒.那個偏受用著什麼也怎的.』

月娘就惱了.說道:『你頭裡何不叫他連我踢不是.你沒偏受用.誰偏受用.恁的賊不識高低貨.我到不言語.你只顧嘴頭子嘩哩啵喇的.』

金蓮見月娘惱了.便把話兒來摭.說道:『姐姐.不是這等說.他不知那裡因著什麼頭由兒.只拿我煞氣.要便睜著眼望著俺叫.千也要打個臭死.萬也要打個臭死.』

月娘道:『誰教你只要嘲他來.他不打你.卻打狗不成.』

玉樓道:『大姐姐.且叫小廝來問他聲.今日在誰家吃酒來.早晨好好出去.如何來家恁個腔兒.』

不一時.把玳安叫到跟前.月娘罵道:『賊囚根子.你不實說.教大小廝來拷打你和平安兒.每人都是十板.』

玳安道:『娘休打.待小的實說了罷.爹今日和應二叔們都在院裡吳家吃酒.散了來在東街口上.撞遇馮媽媽.說花二娘等爹不去.嫁了大街住的蔣太醫了.爹一路上惱的要不的.』

月娘道:『信那沒廉恥的歪淫婦.浪著嫁了漢子.來家拿人煞氣.』

玳安道:『二娘沒嫁蔣太醫.把他倒踏門招進去了.如今二娘與他本錢.開了好不興的生藥鋪.我來家告爹說.爹還不信.』

孟玉樓道:『論起來.男子漢死了多少時兒.服也還未滿.就嫁人.使不得的.』

月娘道:『如今年程.論的什麼使的使不的.漢子孝服未滿.浪著嫁人的.才一個兒.淫婦成日和漢子酒里眠酒里臥的人.他原守的什麼貞節.』

看官聽說:月娘這一句話.一棒打著兩個人~孟玉樓與潘金蓮都是孝服不曾滿再醮人的.聽了此言.未免各人懷著慚愧歸房.不在話下.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卻說西門慶當晚在前邊廂房睡了一夜.到次日早.把女婿陳敬濟安在他花園中.同賁四管工記帳.換下來招教他看守大門.西門大姐白日裡便在後邊和月娘眾人一處吃酒.晚夕歸到前邊廂房中歇.陳敬濟每日只在花園中管工.非呼喚不敢進入中堂.飲食都是內里小廝拿出來吃.所西門慶手下這幾房婦人都不曾見面.一日.西門慶不在家.與提刑所賀千戶送行去了.月娘因陳敬濟一向管工辛苦.不曾安排一頓飯兒酬勞他.向孟玉樓.李嬌兒說:『待要管.又說我多攬事.我待欲不管.又看不上.人家的孩兒在你家.每日早起睡晚.辛辛苦苦.替你家打勤勞兒.那個與心知慰他一知慰兒也怎的.』

玉樓道:『姐姐.你是個當家的人.你不上心誰上心.』

月娘於是吩咐廚下.安排了一桌酒餚點心.午間請陳敬濟進來吃一頓飯.這陳敬濟撇了工程教賁四看管.逕到後邊參見月娘.作揖畢.旁邊坐下.小玉拿茶來吃了.安放桌兒.拿蔬菜按酒上來.月娘道:『姐夫每日管工辛苦.要請姐夫進來坐坐.白不得個閒.今日你爹不在家.無事.治了一杯水酒.權與姐夫酬勞.』

敬濟道:『兒子蒙爹娘抬舉.有甚勞苦.這等費心.』

月娘陪著他吃了一回酒.月娘使小玉:『請大姑娘來這裡坐.』

小玉道:『大姑娘使著手.就來.』

少頃.只聽房中抹得牌響.敬濟便問:『誰人抹牌.』

月娘道:『是大姐與玉簫丫頭弄牌.』

敬濟道:『你看沒分曉.娘這裡呼喚不來.且在房中抹牌.』

一不時.大姐掀帘子出來.與他女婿對面坐下.一周飲酒.月娘便問大姐:『陳姐夫也會看牌不會.』

大姐道:『他也知道些香臭兒.』

月娘只知敬濟是志誠的女婿.卻不道這小伙子兒詩詞歌賦.雙陸象棋.拆牌道字.無所不通.無所不曉.正是:

自幼乖滑伶俐.風流博浪牢成.愛穿鴨綠出爐銀.雙陸象棋幫襯.

琵琶笙箏簫管.彈丸走馬員情.只有一件不堪聞:見了佳人是命.

月娘便道:『既是姐夫會看牌.何不進去咱同看一看.』

敬濟道:『娘和大姐看罷.兒子卻不當.』

月娘道:『姐夫至親間.怕怎的.』

一面進入房中.只見孟玉樓正在床上鋪茜紅氈看牌.見敬濟進來.抽身就要走.月娘道:『姐夫又不是別人.見個禮兒罷.』

向敬濟道:『這是你三娘哩.』

那敬濟慌忙躬身作揖.玉樓還了萬福.當下玉樓.大姐三人同抹.敬濟在旁邊觀看.抹了一回.大姐輸了下來.敬濟上來又抹.玉樓出了個天地分.敬濟出了個恨點不到.吳月娘出了個四紅沉八不就.雙三不搭兩麼兒.和兒不出.左來右去配不著色頭.只見潘金蓮掀帘子進來.銀絲鬏髻上戴著一頭鮮花兒.笑嘻嘻道:『我說是誰.原來是陳姐夫在這裡.』

慌的陳敬濟扭頸回頭.猛然一見.不覺心蕩目搖.精魂已失.正是:

五百年冤家相遇.三十年恩愛一旦遭逢.

月娘道:『此是五娘.姐夫也只見個長禮兒罷.』

敬濟忙向前深深作揖.金蓮一面還了萬福.月娘便道:『五姐你來看.小雛兒倒把老鴉子來贏了.』

這金蓮近前一手扶著床護炕兒.一隻手拈著白紗團扇兒.在旁替月娘指點道:『大姐姐.這牌不是這等出了.把雙三搭過來.卻不是天不同和牌.還贏了陳姐夫和三姐姐.』

眾人正抹牌在熱鬧處.只見玳安抱進氈包來.說:『爹來家了.』

月娘連忙攛掇小玉送姐夫打角門出去了.

西門慶下馬進門.先到前邊工上觀看了一遍.然後踅到潘金蓮房中來.金蓮慌忙接著.與他脫了衣裳.說道:『你今日送行去來的早.』

西門慶道:『提刑所賀千戶新升新平寨知寨.合衛所相知都郊外送他來.拿帖兒知會我.不好不去的.』

金蓮道:『你沒酒.教丫鬟看酒來你吃.』

不一時.放了桌兒飲酒.菜蔬都擺在面前.飲酒中間.因說起後日花園卷棚上梁.約有許多親朋都要來遞果盒酒掛紅.少不得叫廚子置酒管待.說了一回.天色已晚.春梅掌燈歸房.二人上床宿歇.西門慶因起早送行.著了辛苦.吃了幾杯酒就醉了.倒下頭鼾睡如雷.齁齁不醒.那時正值七月二十頭天氣.夜間有些餘熱.這潘金蓮怎生睡得著.忽聽碧紗帳內一派蚊雷.不免赤著身子起來.執燭滿帳照蚊.照一個.燒一個.回首見西門慶仰臥枕上.睡得正濃.搖之不醒.其腰間那話.帶著托子.累垂偉長.不覺淫心輒起.放下燭台.用縴手捫弄.弄了一回.蹲下身去.用口吮之.吮來吮去.西門慶醒了.罵道:『怪小淫婦兒.你達達睡睡.就摑掍死了.』

一面起來.坐在枕上.亦發叫他在下盡著吮咂.又垂首玩之.暢其美.正是:

怪底佳人風性重.夜深偷弄紫簫吹.

又有文字雙關【踏莎行】詞爲證:

我愛他身體輕盈.楚腰膩細.行行一派笙歌沸.黃昏人未掩朱扉.潛身撞入紗廚內.款傍香肌.輕憐玉體.嘴到處.胭脂記.耳邊廂造就百般聲.夜深不肯教人睡.

婦人頑了有一頓飯時.西門慶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叫春梅篩酒過來.在床前執壺而立.將燭移在床背板上.教婦人馬爬在他面前.那話隔山取火.托入牝中.令其自動.在上飲酒取樂.婦人罵道:『好個刁鑽的強盜.從幾時新興出來的例兒.怪剌剌教丫頭看答著.什麼張致.』

西門慶道:『我對你說了罷.當初你瓶姨和我常如此干.叫他家迎春在旁執壺斟酒.到好耍子.』

婦人道:『我不好罵出來的.什麼瓶姨鳥姨.題那淫婦做甚.奴好心不得好報.那淫婦等不的.浪著嫁漢子去了.你前日吃了酒來家.一般的三個人在院子裡跳百索兒.只拿我煞氣.只踢我一個兒.倒惹的人和我辨了回子嘴.想起來.奴是好欺負的.』

西門慶問道:『你與誰辨嘴來.』

婦人道:『那日你便進來了.上房的好不和我合氣.說我在他跟前頂嘴來.罵我不識高低的貨.我想起來爲什麼.養蝦蟆得水蟲兒病.如今倒教人惱我.』

西門慶道:『不是我也不惱.那日應二哥他們拉我到吳銀兒家.吃了酒出來.路上撞見馮媽媽子.這般告訴我.把我氣了個立睜.若嫁了別人.我到罷了.那蔣太醫賊矮王八.那花大怎不咬下他下截來.他有什麼起解.招他進去.與他本錢.教他在我眼面前開鋪子.大剌剌的做買賣.』

婦人道:『虧你臉嘴還說哩.奴當初怎麼說來.先下米兒先吃飯.你不聽.只顧來問大姐姐.常言:信人調.丟了瓢.你做差了.你埋怨那個.』

西門慶被婦人幾句話.沖得心頭一點火起.雲山半壁通紅.便道:『你由他.教那不賢良的淫婦說去.到明日休想我理他.』

看官聽說:自古讒言罔行.君臣.父子.夫婦.昆弟之間.皆不能免.饒吳月娘恁般賢淑.西門慶聽金蓮衽席睥睨之間言.卒致於反目.其他可不慎哉.自是後.西門慶與月娘尚氣.彼此覿面.都不說話.月娘隨他往那房裡去.也不管他.來遲去早.也不問他.或是他進房中取東取西.只教丫頭上前答應.也不理他.兩個都把心冷淡了.正是:

前車倒了千千輛.後車到了亦如然.分明指與平川路.卻把忠言當惡言.

且說潘金蓮自西門慶與月娘尚氣之後.見漢子偏聽.爲得志.每日抖擻著精神.妝飾打扮.希寵市愛.因爲那日後邊會著陳敬濟一遍.見小伙兒生的乖猾伶俐.有心也要勾搭他.但只畏懼西門慶.不敢下手.只等西門慶往那裡去.便使了丫鬟叫進房中.與他茶水吃.常時兩個下棋做一處.一日西門慶新蓋卷棚上梁.親友掛紅慶賀.遞果盒.許多匠作.都有犒勞賞賜.大廳上管待客官.吃到午晌.人才散了.西門慶因起得早.就歸後邊睡去了.陳敬濟走來金蓮房中討茶吃.金蓮正在床上彈弄琵琶.道:『前邊上梁.吃了這半日酒.你就不曾吃些什麼.還來我屋裡要茶吃.』

敬濟道:『兒子不瞞你老人家說.從半夜起來.亂了這一五更.誰吃什麼來.』

婦人問道:『你爹在那裡.』

敬濟道:『爹後邊睡去了.』

婦人道:『你既沒吃什麼.』

叫春梅:『揀籹里拿我吃的那蒸酥果餡餅兒來.與你姐夫吃.』

這小伙兒就在他炕桌兒上擺著四碟小菜.吃著點心.因見婦人彈琵琶.戲問道:『五娘.你彈的甚曲兒.怎不唱個兒我聽.』

婦人笑道:『好陳姐夫.奴又不是你影射的.如何唱曲兒你聽.我等你爹起來.看我對你爹說不說.』

那敬濟笑嘻嘻.慌忙跪著央及道:『望乞五娘可憐見.兒子再不敢了.』

那婦人笑起來了.自此這小伙兒和這婦人日近日親.或吃茶吃飯.穿房入屋.打牙犯嘴.挨肩擦背.通不忌憚.月娘托兒輩.放這樣不老實的女婿在家.自家的事卻看不見.正是:

只曉採花成釀蜜.不知辛苦爲誰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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