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小说(崇祯本-插图)作者:兰陵笑笑生发布:福哥
2018-5-26 11:17
词曰:
蹴罢秋千.起来整顿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话说灯节已过.又早清明将至.西门庆有应伯爵早来邀请.说孙寡嘴作东.邀了郊外耍子去了.
先是吴月娘花园中.扎了一架秋千.这日见西门庆不在家.闲中率众姊妹游戏.以消春困.先是月娘与孟玉楼打了一回.下来教李娇儿和潘金莲打.李娇儿辞说身体沉重.打不的.却教李瓶儿和金莲打.打了一回.玉楼便叫:“六姐过来.我和你两个打个立秋千.”
吩咐:“休要笑.”
当下两个玉手挽定彩绳.将身立于画板之上.月娘却教蕙莲.春梅两个相送.正是:
红粉面对红粉面.玉酥肩并玉酥肩.两双玉腕挽复挽.四只金莲颠倒颠.
那金莲在上面笑成一块.月娘道:“六姐你在上头笑不打紧.只怕一时滑倒.不是耍处.”
说着.不想那画板滑.又是高底鞋.跐不牢.只听得滑浪一声把金莲擦下来.早是扶住架子不曾跌著.险些没把玉楼也拖下来.月娘道:“我说六姐笑的不好.只当跌下来.”
因望李娇儿众人说道:“这打秋千.最不该笑.笑多了.一定腿软了.跌下来.咱在家做女儿时.隔壁周台官家花园中扎着一座秋千.也是三月佳节.一日他家周小姐和俺一般三四个女孩儿.都打秋千耍子.也是这等笑的不了.把周小姐滑下来.骑在画板上.把身子喜抓去了.落后嫁与人家.被人家说不是女儿.休逐来家.今后打秋千.先要忌笑.”
金莲道:“孟三儿不济.等我和李大姐打个立秋千.”
月娘道:“你两个仔细打.”
却教玉箫.春梅在旁推送.才待打时.只见陈敬济自外来.说道:“你每在这里打秋千哩.”
月娘道:“姐夫来的正好.且来替你二位娘送送儿.丫头每气力少.”
这敬济老和尚不撞钟~得不的一声.于是拨步撩衣.向前说:“等我送二位娘.”
先把金莲裙子带住.说道:“五娘站牢.儿子送也.”
那秋千飞在半空中.犹若飞仙相似.李瓶儿见秋千起去了.唬的上面怪叫道:“不好了.姐夫你也来送我送儿.”
敬济道:“你老人家到且性急.也等我慢慢儿的打发将来.这里叫.那里叫.把儿子手脚都弄慌了.”
于是把李瓶儿裙子掀起.露着他大红底衣.推了一把.李瓶儿道:“姐夫.慢慢著些.我腿软了.”
敬济道:“你老人家原来吃不得紧酒.”
金莲又说:“李大姐.把我裙子又兜住了.”
两个打到半中腰里.都下来了.却是春梅和西门大姐两个打了一回.然后.教玉箫和蕙莲两个打立秋千.这蕙莲手挽彩绳.身子站的直屡屡的.脚跐定下边画板.也不用人推送.那秋千飞在半天云里.然后忽地飞将下来.端的却是飞仙一般.甚可人爱.月娘看见.对玉楼.李瓶儿说:“你看媳妇子.他倒会打.”
这里月娘众人打秋千不题.
话分两头.却表来旺儿往杭州织造蔡太师生辰衣服回来.押著许多驮垛箱笼船上.先走来家.到门首.下了头口.收卸了行李.进到后边.只见雪娥正在堂屋门首.作了揖.那雪娥满面微笑.说道:“好呀.你来家了.路上风霜.多有辛苦.几时没见.吃得黑胖了.”
来旺因问:“爹娘在那里.”
雪娥道:“你爹今日被应二众人.邀去门外耍子去了.你大娘和大姐.都在花园中打秋千哩.”
来旺儿道:“啊呀.打他则甚.”
雪娥便倒了一盏茶与他吃.因问:“媳妇子在灶上.怎的不见.”
那雪娥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的媳妇子.如今还是那时的媳妇儿哩.好不大了.他每日只跟着他娘每伙儿里下棋.挝子儿.抹牌顽耍.他肯在灶上做活哩.”
正说着.小玉走到花园中.报与月娘.月娘自前边走来.来旺儿向前磕了头.立在旁边.问了些路上往回的话.月娘赏了两瓶酒.吃一回.他媳妇宋蕙莲来到.月娘道:“也罢.你辛苦了.且往房里洗洗头面.歇宿歇宿去.等你爹来.好见你爹回话.”
那来旺儿便归房里.蕙莲先付钥匙开了门.又舀些水与他洗脸摊尘.收拾褡裢去.说道:“贼黑囚.几时没见.便吃得这等肥肥的.”
又替他换了衣裳.安排饭食与他吃.睡了一觉起来.已是日西时分.
西门庆来家.来旺儿走到跟前参见.说道:“杭州织造蔡太师生辰的尺头并家中衣服.俱已完备.打成包裹.装了四箱.搭在官船上来家.只少雇夫过税.”
西门庆满心欢喜.与了他赶脚银两.明日早装载进城.又赏银五两.房中盘缠.又教他管买办东西.这来旺儿私已带了些人事.悄悄送了孙雪娥两方绫汗巾.两只装花膝裤.四匣杭州粉.二十个胭脂.雪娥背地告诉来旺儿说:“自从你去了四个月.你媳妇怎的和西门庆勾搭.玉箫怎的做牵头.金莲屋里怎的做窝窠.先在山子底下.落后在屋里.成日明睡到夜.夜睡到明.与他的衣服.首饰.花翠.银钱.大包带在身边.使小厮在门首买东西.见一日也使二三钱银子.”
来旺道:“怪道箱子里放着衣服.首饰.我问他.他说娘与他的.”
雪娥道:“那娘与他.到是爷与他的哩.”
这来旺儿遂听记在心.
到晚夕.吃了几钟酒.归到房中.常言酒发顿腹之言.因开箱子.看见一匹蓝缎子.甚是花样奇异.便问老婆:“是那里的缎子.谁人与你的.趁上实说.”
老婆不知就里.故意笑着.回道:“怪贼囚.问怎的.此是后边见我没个袄儿.与了这匹缎子.放在箱中.没工夫做.端的谁肯与我.”
来旺儿骂道:“贼淫妇.还捣鬼哩.端的是那个与你的.”
又问:“这些首饰是那里的.”
妇人道:“呸.怪囚根子.那个没个娘老子.就是石头罅剌儿里迸出来.也有个窝巢儿.为人就没个亲戚六眷.此是我姨娘家借来的钗梳.是谁与我的.”
被来旺儿一拳.险不打了一交.说:“贼淫妇.还说嘴哩.有人亲看见你和那没人伦的猪狗有首尾.玉箫丫头怎的牵头.送缎子与你.在前边花园内两个干.落后吊在潘家那淫妇屋里明干.成日㒲的不值了.贼淫妇.你还要我手里吊子曰儿.”
那妇人便大哭起来.说道:“贼不逢好死的囚根子.你做什么来家打我.我干坏了你什么事来.你恁是言不是语.丢块砖瓦儿也要个下落.是那个嚼舌根的.没空生有.调唆你来欺负老娘.我老娘不是那没根基的货.教人就欺负死.也拣个干净地方.你问声儿.宋家的丫头.若把脚略趄儿.把‘宋’字儿倒过来.你这贼囚根子.得不个风儿就雨儿.万物也要个实.人教你杀那个人.你就杀那个人.”
几句说的来旺儿不言语了.妇人又道:“这匹蓝缎子.越发我和你说了罢.也是去年十一月里三娘生日.娘见我上穿着紫袄.下边借了玉箫的裙子穿着.说道:‘媳妇子怪剌剌的.什么样子.’才与了我这匹缎子.谁得闲做他.那个是不知道.就纂我恁一遍舌头.你错认了老娘.老娘不是个饶人的.明日我咒骂个样儿与他听.破着我一条性命.自恁寻不着主儿哩.”
来旺儿道:“你既没此事.平白和人合甚气.快些打铺我睡.”
这妇人一面把铺伸下.说道:“怪倒路的囚根子.吃了那黄汤.挺你那觉.平白惹老娘骂.”
把来旺掠翻在炕上.鼾声如雷.看官听说:但凡世上养汉的婆娘.饶他男子汉十八分精细.吃他几句左话儿右说.十个九个都著了道儿.正是:
东净里砖儿——又臭又硬.
这宋蕙莲窝盘住来旺儿.过了一宿.到次日.往后边问玉箫.谁人透露此事.终莫知其所由.只顾海骂.一日.月娘使小玉叫雪娥.一地里寻不着.走到前边.只见雪娥从来旺儿房里出来.只猜和他媳妇说话.不想走到厨下.蕙莲又在里面切肉.良久.西门庆前边陪着乔大户说话.只为扬州盐商王四峰.被按抚使送监在狱中.许银二千两.央西门庆对蔡太师讨人情释放.刚打发大户去了.西门庆叫来旺.来旺从他屋里跑出来.正是:
雪隐鹭莺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
以此都知雪娥与来旺儿有尾首.
一日.来旺儿吃醉了.和一般家人小厮在前边恨骂西门庆.说怎的我不在家.使玉箫丫头拿一匹蓝缎子.在房里哄我老婆.把他吊在花园奸耍.后来潘金莲怎的做窝主:“由他.只休要撞到我手里.我教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好不好.把潘家那淫妇也杀了.也只是个死.你看我说出来做的出来.潘家那淫妇.想着他在家摆死了他汉子武大.他小叔武松来告状.多亏了谁替他上东京打点.把武松垫发充军去了.今日两脚踏住平川路.落得他受用.还挑拨我的老婆养汉.我的仇恨.与他结的有天来大.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到跟前再说话.破著一命剐.便把皇帝打.”
这来旺儿自知路上说话.不知草里有人.不想被同行家人来兴儿听见.这来兴儿在家.西门庆原派他买办食用撰钱过日.只因与来旺媳妇勾搭.把买办夺了.却教来旺儿管领.来兴儿就与来旺不睦.听见发此言语.就悄悄走来潘金莲房里告诉.
金莲正和孟玉楼一处坐的.只见来兴儿掀帘子进来.金莲便问来兴儿:“你来有甚事.你爹今日往谁家吃酒去了.”
来兴道:“今日俺爹和应二爹往门外送殡去了.适有一件事.告诉老人家.只放在心里.休说是小的来说.”
金莲道:“你有甚事.只顾说.不妨事.”
来兴儿道:“别无甚事.叵耐来旺儿.昨日不知那里吃的醉稀稀的.在前边大吆小喝.指猪骂狗.骂了一日.又逻著小的厮打.小的走来一边不理.他对着家中大小.又骂爹和五娘.”
潘金莲就问:“贼囚根子.骂我怎的.”
来兴说:“小的不敢说.三娘在这里.也不是别人.那厮说爹怎的打发他不在家.耍了他的老婆.说五娘怎的做窝主.赚他老婆在房里和爹两个明睡到夜.夜睡到明.他打下刀子.要杀爹和五娘.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又说.五娘那咱在家.毒药摆杀了亲夫.多亏了他上东京去打点.救了五娘一命.说五娘恩将仇报.挑拨他老婆养汉.小的穿青衣抱黑住.先来告诉五娘说声.早晚休吃那厮暗算.”
玉楼听了.如提在冷水盆内一般.吃了一惊.这金莲不听便罢.听了.粉面通红.银牙咬碎.骂道:“这犯死的奴才.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主子要了他的老婆.他怎的缠我.我若教这奴才在西门庆家.永不算老婆.怎的我亏他救活了性命.”
因吩咐来兴儿:“你且去.等你爹来家问你时.你也只照恁般说.”
来兴儿说:“五娘说那里话.小的又不赖他.有一句说一句.随爹怎的问.也只是这等说.”
说毕.往前边去了.
玉楼便问金莲:“真个他爹和这媳妇子有.”
金莲道:“你问那没廉耻的货.甚的好老婆.也不枉了教奴才这般挟制了.在人家使过了的奴才淫妇.当初在蔡通判家.和大婆作弊养汉.坏了事.才打发出来.嫁了蒋聪.岂止见过一个汉子儿.有一拿小米数儿.什么事儿不知道.贼强人瞒神吓鬼.使玉箫送缎子儿与他做袄儿穿.一冬里.我要告诉你.没告诉你.那一日.大姐姐往乔大户家吃酒.咱每都不在前边下棋.只见丫头说他爹来家.咱每不散了.落后我走到后边仪门首.见小玉立在穿廊下.我问他.小玉望着我摇手儿.我刚走到花园前.只见玉箫那狗肉在角门首站立.原来替他观风.我还不知.教我径往花园里走.玉箫拦着我.不教我进去.说爹在里面.教我骂了两句.我到疑影和他有些什么查子帐.不想走到里面.他和媳妇子在山洞里干营生.媳妇子见我进去.把脸飞红的走出来了.他爹见了我.讪讪的.吃我骂了两句没廉耻.落后媳妇子走到屋里.打旋磨跪着我.教我休对他娘说.落后正月里.他爹要把淫妇安托在我屋里过一夜儿.吃我和春梅折了两句.再几时容他傍个影儿.贼万杀的奴才.没的把我扯在里头.好娇态的奴才淫妇.我肯容他在那屋里头弄硶儿.就是我罢了.俺春梅那小肉儿.他也不肯容他.”
玉楼道:“嗔道贼臭肉在那里坐着.见了俺每意意似似.待起不起的.谁知原来背地有这本账.论起来.他爹也不该要他.那里寻不出老婆来.教奴才在外边倡扬.什么样子.”
金莲道:“左右的皮靴儿没番正.你要奴才老婆.奴才暗地里偷你的小娘子.彼此换著做.贼小妇奴才.千也嘴头子嚼说人.万也嚼说.今日打了嘴.也不说的.”
玉楼向金莲道:“这椿事.咱对他爹说好.不说好.大姐姐又不管.倘忽那厮真个安心.咱每不言语.他爹又不知道.一时遭了他手怎了.六姐.你还该说说.”
金莲道:“我若是饶了这奴才.除非是他㒲出我来.”
正是:
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西门庆至晚来家.只见金莲在房中云鬟不整.睡揾香腮.哭的眼坏坏的.问其所以.遂把来旺儿醉酒发言.要杀主之事诉说一遍:“见有来兴儿亲自听见.思想起来.你背地图他老婆.他便背地要你家小娘子.你的皮靴儿没番正.那厮杀你便该当.与我何干.连我一例也要杀.趁早不为之计.夜头早晚.人无后眼.只怕暗遭他毒手.”
西门庆因问:“谁和那厮有首尾.”
金莲道:“你休来问我.只问小玉便知.”
又说:“这奴才欺负我.不是一遭儿了.说我当初怎的用药摆杀汉子.你娶了我来.亏他寻人情搭救我性命来.在外边对人揭条.早是奴没生下儿没长下女.若是生下儿女.教贼奴才揭条著好听.敢说:‘你家娘当初在家不得地时.也亏我寻人情救了他性命.’恁说在你脸上也无光了.你便没羞耻.我却成不的.要这命做什么.”
西门庆听了妇人之言.走到前边.叫将来兴儿到无人处.问他始末缘由.这小厮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又走到后边.摘问了小玉口词.与金莲所说无差:委的某日.亲眼看见雪娥从来旺儿屋里出来.他媳妇儿不在屋里.的有此事.这西门庆心中大怒.把孙雪娥打了一顿.被月娘再三劝了.拘了他头面衣服.只教他伴着家人媳妇上灶.不许他见人.此事表过不题.
西门庆在后边.因使玉箫叫了宋蕙莲.背地亲自问他.这婆娘便道:“啊呀.爹.你老人家没的说.他是没有这个话.我就替他赌了大誓.他酒便吃两钟.敢恁七个头八个胆.背地里骂爹.又吃纣王水土.又说纣王无道.他靠那里过日子.爹.你不要听人言语.我且问爹.听见谁说这个话来.”
那西门庆被婆娘一席话儿.闭口无言.问的急了.说:“是来兴儿告诉我说的.”
蕙莲道:“来兴儿因爹叫俺这一个买办.说俺每夺了他的.不得赚些钱使.结下这仇恨儿.平空拿这血口喷他.爹就信了.他有这个欺心的事.我也不饶他.爹你依我.不要教他在家里.与他几两银子本钱.教他信信脱脱.远离他乡.做买卖去.他出去了.早晚爹和我说句话儿也方便些.”
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说道:“我的儿.说的是.我有心要叫他上东京.与盐商王四峰央蔡太师人情.回来.还要押送生辰担去.只因他才从杭州来家.不好又使他的.打帐叫来保去.既你这样说.我明日打发他去便了.回来.我教他领一千两银子.同主管往杭州贩买绸绢丝线做买卖.你意下如何.”
老婆心中大喜.说道:“爹若这等才好.”
正说着.西门庆见无人.就搂他过来亲嘴.婆娘忙递舌头在他口里.两个咂做一处.妇人道:“爹.你许我编鬏髻.怎的还不替我编.恁时候不戴到几时戴.只教我成日戴这头发壳子儿.”
西门庆道:“不打紧.到明日将八两银子.往银匠家替你拔丝去.”
西门庆又道:“怕你大娘问.怎生回答.”
妇人道:“不打紧.我自有话打发他.只说问我姨娘家借来戴戴.怕怎的.”
当下二人说了一回话.各自分散了.
到了次日.西门庆在厅上坐着.叫过来旺儿来:“你收拾衣服行李.赶明日三月二十八日起身.往东京央蔡太师人情.回来.我还打发你杭州做买卖去.”
这来旺心中大喜.应诺下来.回房收拾行李.在外买人事.来兴儿打听得知.就来告报金莲知道.金莲打听西门庆在花园卷棚内.走到那里.不见西门庆.只见陈敬济在那里封礼物.金莲便道:“你爹在那里.你封的是什么.”
敬济道:“爹刚才在这里.往大娘那边兑盐商王四峰银子去了.我封的是往东京央蔡太师的礼.”
金莲问:“打发谁去.”
敬济道:“我听见昨日爹吩咐来旺儿去.”
这金莲才待下台基.往花园那条路上走.正撞见西门庆拿了银子来.叫到屋里.问他:“明日打发谁往东京去.”
西门庆道:“来旺儿和吴主管二人同去.因有盐商王四峰一千干事的银两.以此多著两个去.”
妇人道:“随你心下.我说的话儿你不依.到听那奴才淫妇一面儿言语.他随问怎的.只护他的汉子.那奴才有话在先.不是一日儿了.左右破著老婆丢与你.坑了你这银子.拐的往那头里停停脱脱去了.看哥哥两眼儿空哩.你的白丢了罢了.难为人家一千两银子.不怕你不赔他.我说在你心里.也随你.老婆无故只是为他.不争你贪他这老婆.你留他在家里也不好.你就打发他出去做买卖也不好.你留他在家里.早晚没这些眼防范他.你打发他外边去.他使了你本钱.头一件你先说不得他.你若要他这奴才老婆.不如先把奴才打发他离门离户.常言道:剪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剪草若除根.萌芽再不生.就是你也不耽心.老婆他也死心塌地.”
一席话儿.说得西门庆如醉方醒.正是:
数语拨开君子路.片言提醒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