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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回 李桂姐趨炎認女 潘金蓮懷妒驚兒

金瓶梅小說(崇禎本-插圖)作者:蘭陵笑笑生發布:福哥

2018-5-26 11:17

崇禎本金瓶梅小說 第三二回 李桂姐趨炎認女 潘金蓮懷妒驚兒崇禎本金瓶梅小說 第三二回 李桂姐趨炎認女 潘金蓮懷妒驚兒

詩曰:

牛馬鳴上風.聲應在同類.小人非一流.要呼各相比.

吹彼塤與篪.翕翕騁志意.願游廣漠鄉.舉手謝時輩.

話說當日眾官飲酒席散.西門慶還留吳大舅.二舅.應伯爵.謝希大後坐.打發樂工等酒飯吃了.吩咐:『你每明日還來答應一日.我請縣中四宅老爹吃酒.俱要齊備些.臨了一總賞你每罷.』

眾樂工道:『小的每無不用心.明日都是官樣新衣服來答應.』

吃了酒飯.磕頭去了.良久.李桂姐.吳銀兒搭著頭出來.笑嘻嘻道:『爹.晚了.轎子來了.俺每去罷.』

應伯爵道:『我兒.你倒且是自在.二位老爹在這裡.不說唱個曲兒與老爹聽.就要去罷.』

桂姐道:『你不說這一聲兒.不當啞狗賣.俺每兩日沒往家去.媽不知怎麼盼哩.』

伯爵道:『盼怎的.玉黃李子兒.掐了一塊兒去了.』

西門慶道:『也罷.教他兩個去罷.本等連日辛苦了.咱叫李銘.吳惠唱罷.』

問道:『你吃了飯了.』

桂姐道:『剛才大娘留俺每吃了.』

於是齊磕頭下去.西門慶道:『你二位後日還來走走.再替我叫兩個.不拘鄭愛香兒也罷.韓金釧兒也罷.我請親朋吃酒.』

伯爵道:『造化了小淫婦兒.教他叫.又討提錢使.』

桂姐道:『你又不是架兒.你怎曉得恁切.』

說畢.笑的去了.伯爵因問:『哥.後日請誰.』

西門慶道:『那日請喬老.二位老舅.花大哥.沈姨夫.並會中列位兄弟.歡樂一日.』

伯爵道:『說不得.俺每打攪得哥忒多了.到後日.俺兩個還該早來.與哥做副東.』

西門慶道:『此是二位下顧了.』

說畢話.李銘.吳惠拿樂器上來.唱了一套.吳大舅等眾人方一齊起身.一宿晚景不題.

到次日.西門慶請本縣四宅官員.那日薛內相來的早.西門慶請至卷棚內待茶.薛內相因問:『劉家沒送禮來.』

西門慶道:『劉老太監送過禮了.』

良久.薛內相要請出哥兒來看一看:『我與他添壽.』

西門慶推卻不得.只得教玳安後邊說去.抱哥兒出來.不一時.養娘抱官哥送出到角門首.玳安接到上面.薛內相看見.只顧喝采:『好個哥兒.』

便叫:『小廝在那裡.』

須臾.兩個青衣家人.戢金方盒拿了兩盒禮物:熌紅官緞一匹.福壽康寧鍍金銀錢四個.追金瀝粉彩畫壽星博郎鼓兒一個.銀八寶貳兩.說道:『窮內相沒什麼.這些微禮兒與哥兒耍子.』

西門慶作揖謝道:『多蒙老公公費心.』

看畢.抱哥兒回房不題.西門慶陪著吃了茶.就先擺飯.剛才吃罷.忽報:『四宅老爹到了.』

西門慶忙整衣冠.出二門迎接.乃是知縣李達天.並縣丞錢成.主簿任廷貴.典史夏恭基.各先投拜帖.然後廳上敘禮.請薛內相出見.眾官讓薛內相坐首席.席間又有尚舉人相陪.分賓坐定.普坐遞了一巡茶.少頃.階下鼓樂響動.笙歌擁奏.遞酒上坐.教坊呈上揭帖.薛內相揀了四折【韓湘子升仙記】又隊舞數回.十分齊整.薛內相心中大喜.喚左右拿兩吊錢出來.賞賜樂工.

不說當日眾官飲酒至晚方散.且說李桂姐到家.見西門慶做了提刑官.與虔婆鋪謀定計.次日.買了四色禮.做了一雙女鞋.教保兒挑著盒擔.絕早坐轎子先來.要拜月娘做乾娘.進來先向月娘笑嘻嘻拜了四雙八拜.然後才與他姑娘和西門慶磕頭.把月娘哄的滿心歡喜.說道:『前日受了你媽的重禮.今日又教你費心.買這許多禮來.』

桂姐笑道:『媽說.爹如今做了官.比不得那咱常往裡邊走.我情願只做乾女兒罷.圖親戚來往.宅里好走動.』

月娘忙教他脫衣服坐的.因問:『吳銀姐和那兩個怎的還不來.』

桂姐道:『吳銀兒.我昨日會下他.不知怎的還不見來.前日爹吩咐教我叫了鄭愛香兒和韓金釧兒.我來時他轎子都在門首.怕不也待來.』

言未了.只見銀兒和愛香兒.又與一個穿大紅紗衫年小的粉頭.提著衣裳包兒進來.先望月娘磕了頭.吳銀兒看見李桂姐脫了衣裳.坐在炕上.說道:『桂姐.你好人兒.不等俺每等兒.就先來了.』

桂姐道:『我等你來.媽見我的轎子在門首.說道:「只怕銀姐先去了.你快去罷.」誰知你每來的遲.』

月娘笑道:『也不遲.』

因問:『這位姐兒上姓.』

吳銀兒道:『他是韓金釧兒的妹子玉釧兒.』

不一時.小玉放桌兒.擺了八碟茶食.兩碟點心.打發四個唱的吃了.那李桂姐賣弄他是月娘乾女兒.坐在月娘炕上.和玉簫兩個剝果仁兒.裝果盒.吳銀兒三個在下邊杌兒上.一條邊坐的.那桂姐一徑抖搜精神.一回叫:『玉簫姐.累你.有茶倒一甌子來我吃.』

一回又叫:『小玉姐.你有水盛些來.我洗這手.』

那小玉真箇拿錫盆舀了水.與他洗手.吳銀兒眾人都看的睜睜的.不敢言語.桂姐又道:『銀姐.你三個拿樂器來唱個曲兒與娘聽.我先唱過了.』

月娘和李嬌兒對面坐著.吳銀兒見他這般說.只得取過樂器來.當下鄭愛香兒彈箏.吳銀兒琵琶.韓玉釧兒在旁隨唱.唱了一套【八聲甘州】『花遮翠樓』須臾唱畢.放下樂器.吳銀兒先問月娘:『爹今日請那幾位官客吃酒.』

月娘道:『你爹今日請的都是親朋.』

桂姐道:『今日沒有請那兩位公公.』

月娘道:『今日沒有.昨日也只薛內相一位.那姓劉的沒來.』

桂姐道:『劉公公還好.那薛公公慣頑.把人掐擰的魂也沒了.』

月娘道:『左右是個內官家.又沒什麼.隨他擺弄一回子就是了.』

桂姐道:『娘且是說的好.乞他奈何的人慌.』

正說著.只見玳安兒進來取果盒.見他四個在屋裡坐著.說道:『客已到了一半.七八待上坐.你每還不快收拾上去.』

月娘便問:『前邊有誰來了.』

玳安道:『喬大爹.花大爹.大舅.二舅.謝爹都來了這一日了.』

桂姐問道:『今日有應二花子和祝麻子二人沒有.』

玳安道:『會中十位.一個兒也不少.應二爹從辰時就來了.爹使他有勾當去了.便道就來也.』

桂姐道:『爺嚛.遭遭兒有這起攮刀子的.又不知纏到多早晚.我今日不出去.寧可在屋裡唱與娘聽罷.』

玳安道:『你倒且是自在性兒.』

拿出果盒去了.桂姐道:『娘還不知道.這祝麻子在酒席上.兩片子嘴不住.只聽見他說話.饒人那等罵著.他還不理.他和孫寡嘴兩個好不涎臉.』

鄭愛香兒道:『常和應二走的那祝麻子.他前日和張小二官兒到俺那裡.拿著十兩銀子.要請俺家妹子愛月兒.俺媽說:「他才教南人梳弄了.還不上一個月.南人還沒起身.我怎麼好留你.」說著他再三不肯.纏的媽急了.把門倒插了.不出來見他.那張二官兒好不有錢.騎著大白馬.四五個小廝跟隨.坐在俺每堂屋裡只顧不去.急的祝麻了直撅兒跪在天井內.說道:「好歹請出媽來.收了這銀子.只教月姐兒一見.待一杯茶兒.俺每就去.」把俺每笑的要不的.只象告水災的.好個涎臉的行貨子.』

吳銀兒道:『張小二官兒先包著董貓兒來.』

鄭愛香兒道:『因把貓兒的虎口內火燒了兩醮.和他丁八著好一向了.這日才散走了.』

因望著桂姐道:『昨日我在門外會見周肖兒.多上覆你.說前日同聶鉞兒到你家.你不在.』

桂姐使了個眼色.說道:『我到爹宅里來.他請了俺姐姐桂卿了.』

鄭愛香兒道:『你和他沒點兒相交.如何卻打熱.』

桂姐道:『好肏的劉九兒.把他當個孤老.什麼行貨子.可不砢磪殺我罷了.他爲了事出來.逢人至人說了來.嗔我不看他.媽說:「你只在俺家.俺倒買些什麼看看你不打緊.你和別人家打熱.俺傻的不勻了.」真是硝子石望著南兒~丁口心.』

說著都一齊笑了.月娘坐在炕上聽著他說.道:『你每說了這一日.我不懂.不知說的是那家話.』

按下這裡不題.

卻說前邊各客都到齊了.西門慶冠冕著遞酒.眾人讓喬大戶爲首.先與西門慶把盞.只見他三個唱的從後邊出來.都頭上珠冠𨈈⻊褻.身邊蘭麝濃香.應伯爵一見.戲道:『怎的三個零布在那裡來.攔住.休放他進來.』

因問:『東家.李家桂兒怎不來.』

西門慶道:『我不知道.』

初是鄭愛香兒彈箏.吳銀兒琵琶.韓金釧兒撥板.啟朱唇.露皓齒.先唱【水仙子】『馬蹄金鑄就虎頭牌』一套.良久.遞酒畢.喬大戶坐首席.其次者吳大舅.二舅.花大哥.沈姨夫.應伯爵.謝希大.孫寡嘴.祝實念.常峙節.白賚光.傅自新.賁第傳.共十四人上席.八張桌兒.西門慶下席主位.說不盡歌喉宛轉.舞態蹁躚.酒若流波.肴如山疊.到了那酒過數巡.歌吟三套之間.應伯爵就在席上開口說道:『東家.也不消教他每唱了.翻來掉過去.左右只是這兩套狗撾門的.誰待聽.你教大官兒拿三個座兒來.教他與列位遞酒.倒還強似唱.』

西門慶道:『且教他孝順眾尊親兩套詞兒著.你這狗才.就這等搖席破座的.』

鄭愛香兒道:『應花子.你門背後放花兒~等不到晚了.』

伯爵親自走下席來罵道:『怪小淫婦兒.什麼晚不晚.你娘那毴.』

教玳安:『過來.你替他把刑法多拿了.』

一手拉著一個.都拉到席上.教他遞酒.鄭愛香兒道:『怪行貨子.拉的人手腳兒不著地.』

伯爵道:『我實和你說.小淫婦兒.時光有限了.不久青刀馬過.遞了酒罷.我等不的了.』

謝希大便問:『怎麼是青刀馬.』

伯爵道:『寒鴉兒過了.就是青刀馬.』

眾人都笑了.

當下吳銀兒遞喬大戶.鄭愛香兒遞吳大舅.韓玉釧兒遞吳二舅.兩分頭挨次遞將來.落後吳銀兒遞到應伯爵跟前.伯爵因問:『李家桂兒怎的不來.』

吳銀兒道:『你老人家還不知道.李桂姐如今與大娘認義做乾女兒.我告訴二爹.只放在心裡.卻說人弄心.前日在爹宅里散了.都一答兒家去了.都會下了明日早來.我在家裡收拾了.只顧等他.誰知他安心早買了禮.就先來了.倒教我等到這咱晚.使丫頭往他家瞧去.說他來了.好不教媽說我.你就拜認與爹娘做乾女兒.對我說了便怎的.莫不攙了你什麼分兒.瞞著人幹事.嗔道他頭裡坐在大娘炕上.就賣弄顯出他是娘的乾女兒.剝果仁兒.定果盒.拿東拿西.把俺每往下躧.我還不知道.倒是裡邊六娘剛才悄悄對我說.他替大娘做了一雙鞋.買了一盒果餡餅兒.兩隻鴨子.一大副膀蹄.兩瓶酒.老早坐了轎子來.』

從頭至尾告訴一遍.伯爵聽了道:『他如今在這裡不出來.不打緊.我務要奈何那賊小淫婦兒出來.我對你說罷.他想必和他鴇子計較了.見你大爹做了官.又掌著刑名.一者懼怕他勢要.二者恐進去稀了.假著認乾女兒往來.斷絕不了這門兒親.我猜的是不是.我教與你個法兒.他認大娘做干女.你到明日也買些禮來.卻認與六娘做乾女兒就是了.你和他都還是過世你花爹一條路上的人.各進其道就是了.我說的是不是.你也不消惱他.』

吳銀兒道:『二爹說的是.我到家就對媽說.』

說畢.遞過酒去.就是韓玉釧兒.挨著來遞酒.伯爵道:『韓玉姐起動起動.不消行禮罷.你姐姐家裡做什麼哩.』

玉釧兒道:『俺姐姐家中有人包著哩.好些時沒出來供唱.』

伯爵道:『我記的五月里在你那裡打攪了.再沒見你姐姐.』

韓玉釧道:『那日二爹怎的不肯深坐.老早就去了.』

伯爵道:『不是那日我還坐.坐中有兩個人不合節.又是你大老爹這裡相招.我就先走了.』

韓玉釧兒見他吃過一杯.又斟出一杯.伯爵道:『罷罷.少斟些.我吃不得了.』

玉釧道:『二爹你慢慢上.上過待我唱曲兒你聽.』

伯爵道:『我的姐姐.誰對你說來.正可著我心坎兒.常言道:養兒不要屙金溺銀.只要見景生情.倒還是麗春院娃娃.到明日不愁沒飯吃.強如鄭家那賊小淫婦.歪剌骨兒.只躲滑兒.再不肯唱.』

鄭愛香兒道:『應二花子.汗邪了你.好罵.』

西門慶道:『你這狗才.頭裡嗔他唱.這回又索落他.』

伯爵道:『這是頭裡帳.如今遞酒.不教他唱個兒.我有三錢銀子.使的那小淫婦鬼推磨.』

韓玉釧兒不免取過琵琶來.席上唱了個小曲兒.

伯爵因問主人:『今日李桂姐兒怎的不教他出來.』

西門慶道:『他今日沒來.』

伯爵道:『我才聽見後邊唱.就替他說謊.』

因使玳安:『好歹後邊快叫他出來.』

那玳安兒不肯動.說:『這應二爹錯聽了.後邊是女先生郁大姐彈唱與娘每聽來.』

伯爵道:『賊小油嘴還哄我.等我自家後邊去叫.』

祝實念便向西門慶道:『哥.也罷.只請李桂姐來.與列位老親遞杯酒來.不教他唱也罷.我曉得.他今日人情來了.』

西門慶被這起人纏不過.只得使玳安往後邊請李桂姐去.那李桂姐正在月娘上房彈著琵琶.唱與大妗子.楊姑娘.潘姥姥眾人聽.見玳安進來叫他.便問:『誰使你來.』

玳安道:『爹教我來.請桂姨上去遞一巡酒.』

桂姐道:『娘.你看爹韶刀.頭裡我說不出去.又來叫我.』

玳安道:『爹被眾人纏不過.才使進我來.』

月娘道:『也罷.你出去遞巡酒兒.快下來就了.』

桂姐又問玳安:『真箇是你爹叫.我便出去.若是應二花子.隨問他怎的叫.我一世也不出去.』

於是向月娘鏡台前.重新裝點打扮出來.眾人看見他頭戴銀絲鬏髻.周圍金累絲釵梳.珠翠堆滿.上著藕絲衣裳.下著翠綾裙.尖尖趫趫一對紅鴛.粉面貼著三個翠面花兒.一陣異香噴鼻.朝上席不端不正只磕了一個頭.就用灑金扇兒掩面.佯羞整翠.立在西門慶面前.西門慶吩咐玳安.放錦杌兒在上席.教他與喬大戶上酒.喬大戶倒忙欠身道:『倒不消勞動.還有列位尊親.』

西門慶道:『先從你喬大爹起.』

這桂姐於是輕搖羅袖.高捧金樽.遞喬大戶酒.伯爵在旁說道:『喬上尊.你請坐.交他侍立.麗春院粉頭供唱遞酒是他的職分.休要慣了他.』

喬大戶道:『二老.此位姐兒乃是大官府令翠.在下怎敢起動.使我坐起不安.』

伯爵道:『你老人家放心.他如今不做婊子了.見大人做了官.情願認做乾女兒了.』

那桂姐便臉紅了.說道:『汗邪了你.誰恁胡言.』

謝希大道:『真箇有這等事.俺每不曉的.趁今日眾位老爹在此.一個也不少.每人五分銀子人情.都送到哥這裡來.與哥慶慶乾女兒.』

伯爵接過來道:『還是哥做了官好.自古不怕官.只怕管.這回子連乾女兒也有了.到明日灑上些水扭出汁兒來.』

被西門慶罵道:『你這賊狗才.單管這閒事胡說.』

伯爵道:『胡鐵.倒打把好刀兒哩.』

鄭愛香正遞沈姨夫酒.插口道:『應二花子.李桂姐便做了乾女兒.你到明日與大爹做個乾兒子罷.掉過來就是個兒乾子.』

伯爵罵道:『賊小淫婦兒.你又少使得.我不纏你念佛.』

李桂姐道:『香姐.你替我罵這花子兩句.』

鄭愛香兒道:『不要理這望江南.巴山虎兒.汗東山.斜紋布.』

伯爵道:『你這小淫婦.道你調子曰兒罵我.我沒的說.只是一味白鬼.把你媽那褲帶子也扯斷了.由他到明日不與你個功德.你也不怕不把將軍爲神道.』

桂姐道:『咱休惹他.哥兒拿出急來了.』

鄭愛香笑道:『這應二花子.今日鬼酉上車兒~推丑.東瓜花兒~丑的沒時了.他原來是個王姑來子.』

伯爵道:『這小歪剌骨兒.諸人不要.只我將就罷了.』

桂姐罵道:『怪攮刀子.好乾淨嘴兒.擺人的牙花已搕了.爹.你還不打與他兩下子哩.你看他恁發訕.』

西門慶罵道:『怪狗才東西.教他遞酒.你斗他怎的.』

走向席上打了他一下.伯爵道:『賊小淫婦兒.你說你倚著漢子勢兒.我怕你.你看他叫的「爹」那甜.』

又道:『且休教他遞酒.倒便益了他.拿過刑法來.且教他唱一套與俺每聽著.他後邊躲了這會滑兒也夠了.』

韓玉釧兒道:『二爹.曹州兵備.管的事兒寬.』

這裡前廳花攢錦簇.飲酒頑耍不題.

單表潘金蓮自從李瓶兒生了孩子.見西門慶常在他房裡宿歇.於是常懷嫉妒之心.每蓄不平之意.知西門慶前廳擺酒.在鏡台前巧畫雙蛾.重扶蟬髩.輕點朱唇.整衣出房.聽見李瓶兒房中孩兒啼哭.便走入來問道:『他怎這般哭.』

奶子如意兒道:『娘往後邊去了.哥哥尋娘.這等哭.』

那潘金蓮笑嘻嘻的向前戲弄那孩兒.說道:『你這多少時初生的小人芽兒.就知道你媽媽.等我抱到後邊尋你媽媽去.』

奶子如意兒說道:『五娘休抱哥哥.只怕一時撒了尿在五娘身上.』

金蓮道:『怪臭肉.怕怎的.拿襯兒托著他.不妨事.』

一面接過官哥來抱在懷裡.一直往後去了.走到儀門首.一逕把那孩兒舉的高高的.不想吳月娘正在上房穿廊下.看著家人媳婦定添換菜碟兒.那潘金蓮笑嘻嘻看孩子說道:『「大媽媽.你做什麼哩.」你說:「小大官兒來尋俺媽媽來了.」』月娘忽抬頭看見.說道:『五姐.你說的什麼話.早是他媽媽沒在跟前.這咱晚平白抱出他來做什麼.舉的恁高.只怕唬著他.他媽媽在屋裡忙著手哩.』

便叫道:『李大姐你出來.你家兒子尋你來了.』

那李瓶兒慌走出來.看見金蓮抱著.說道:『小大官兒好好兒在屋裡.奶子抱著.平白尋我怎的.看溺了你五媽身上尿.』

金蓮道:『他在屋裡.好不哭著尋你.我抱出他來走走.』

這李瓶兒忙解開懷接過來.月娘引逗了一回.吩咐:『好好抱進房裡去罷.休要唬著他.』

李瓶兒到前邊.便悄悄說奶子:『他哭.你慢慢哄著他.等我來.如何教五娘抱到後邊尋我.』

如意兒道:『我說來.五娘再三要抱了去.』

那李瓶兒慢慢看著他餵了奶.就安頓他睡了.誰知睡下不多時.那孩子就有些睡夢中驚哭.半夜發寒潮熱起來.奶子餵他奶也不吃.只是哭.李瓶兒慌了.

且說西門慶前邊席散.打發四個唱的出門.月娘與了李桂姐一套重綃絨金衣服.二兩銀子.不必細說.西門慶晚夕到李瓶兒房裡看孩兒.因見孩兒只顧哭.便問:『怎麼的.』

李瓶兒亦不題起金蓮抱他後邊去一節.只說道:『不知怎的.睡了起來這等哭.奶也不吃.』

西門慶道:『你好好拍他睡.』

因罵如意兒:『不好生看哥兒.管何事.唬了他.』

走過後邊對月娘說.月娘就知金蓮抱出來唬了他.就一字沒對西門慶說.只說:『我明日叫劉婆子看他看.』

西門慶道:『休教那老淫婦來胡針亂灸的.另請小兒科太醫來看孩兒.』

月娘不依他.說道:『一個剛滿月的孩子.什麼小兒科太醫.』

到次日.打發西門慶早往衙門中去了.使小廝請了劉婆來看了.說是著了驚.與了他三錢銀子.灌了他些藥兒.那孩兒方才得睡穩.不洋奶了.李瓶兒一塊石頭方落地.正是:

滿懷心腹事.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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