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6-8 22:11
《华严经-梵行品》:
一切诸国土.皆随业力生.
汝等应观察.转变相如是.
染污诸众生.业惑缠可怖.
彼心令利海.一切成染污.
若有清净心.修诸福德行.
《感应篇》中说人恶念万种.不能细说.开口只讲得个“非义而动.背理而行.以恶为能.忍作残害”.只此四句.便包得下文全章为恶条目.恶人随他拭逆淫贪.大事小事俱是他心上来的.只不信道理一句便了.毕竟有行恶之才.为恶之胆.这“以恶为能”.说透他一生祸根.看那古来大恶.那个不是聪明人.不是下得手的人.所以只一个忍字便是恶鬼.一个不忍之心便可成佛.那得死后有这许多的冤业.
却说西门庆在阴司未曾定罪.一日同鬼使行到奈河岸边.也要东岳宫前打听官司.这奈河是北方幽冥大海内流出一股恶水.绕着东岳府前大道.凡人俱从此过.只有三座桥按:以金银铜别贵贱.不也是起贪欲吗:一座金桥.是佛道.圣道.仙道往来的.一座银桥.是善人.孝子.忠臣.义士.节妇.贞夫往来的.又有一座铜桥.是平等好人.或有官声.或有乡评.积德不醇全.轮回不堕大罪.或托生富家.转生官爵.或女化男身.功过相准的.才许走这桥.各有分别.这桥神出鬼没.该上金桥的.一到河边.金桥出现.即有童子引导.不该上桥的.并不见桥.只是茫茫黑水.滚滚红波.臭热浊腥.或如冰冷.或如火烧.就各人业因.各有深浅.也有淹到脖顶的.到中腰的.到脚面的.那些毒蛇妖蟒伸头张口.任他咬肉咂血.那里去回避.当比西门庆到此.一望无边.那得有桥过去.立在岸边:“且看这些鬼如何过去.我平生精细.今日好歹寻个浅处.”
正无奈间.只见一个人走来.抱住道:“大官人几时来.我小弟失迎了.”西门庆一看.但见:
黄葛帽.半新半旧.自布衫.有破有全.一双草履带麻绳.几个铜钱装缕带.闲汉出身.全仗着生前油嘴.凄凉两世.饿不断死后穷筋.怄怄生气犹存.嘻嘻笑容如旧.
你道是谁.原来是常时节.与西门庆穷时拜交十兄弟之数.虽是穷光棍.一生老实无用.只有人骗他的.不会骗人.因此.西门庆家也不多去.后来穷极了.亏应伯爵说着.西门庆曾周济他五十两银子——这是西门庆的好处.前年常时节死了.西门庆又助他一口棺木.所以今日遇见西门庆亲热不同.这是人情.即是报应.常时节一把拉住西门庆和鬼使.在路旁一个小小酒店坐下.解下搭膊.内有二百余文小鹅眼钱.即与孟婆.叫打两角酒来.细问门庆过世原因.
说了一遍.眼中流泪说道:“眼下奈河难过.且休说官司缠账.不知几年才审结.问甚么罪哩.”常时节笑道:“这河是小事.哥只管放心吃酒.”酒毕.又是汤一碗.西门庆甚觉充饥.常时节说:“小弟因平生口直心快.是个闲汉.没人告我.且我识几个大字.记出人名来.阎王就差我随着判官查河.这早晚有官差小船.我寻个法带过河去罢.”门庆听罢.满心欢喜.忽见上流头一个人背着个黄包袱.像下文书的.常时节把手一招.那船就到岸边了.伏耳说了几句.那人扬长而去.常时节回下一望.忙叫门庆下船伏在舱内.常时节与鬼使摇橹而过.掉歌日:
今日流来明日流.奈河流到几时休.
不信但看船边水.过得河来不回头.
原来鬼使过河.也不敢登这三座桥.只有一只三舱小舟往来下文书.常时节因与门庆有些善缘.该得其报.因此平平而过.若无此点善报.河神巡察.风浪大起.也是行不得的.门庆过了奈河.才待上岸谢.原来是无底的船.又看那常时节.只见变作怪形鬼面.手执钢叉照门庆搠来.唬得门庆与鬼使顺河而走.不敢回头.找大路走了.看官听说.原来孟婆酒饭就是迷魂汤.吃了骨肉当面昏迷.何况这一点情缘.缘尽变为路人.正是那阴阳善化处.不在话下.
且说那潘金莲.从武松杀死.归了在死城投缳司收魂.不得托生.色心不死.每日与王婆斗牌.与小鬼耍嘴.虽有鬼使日夜监巡.就如阳间坐仓妇人一般.到底无耻.和人嘲惹.
那日忽见有一男鬼.浑身是血.披发遮胸.送往杀命司去.由他司前过.金莲细看道:“怎么像陈姐夫的模样.”赶上问他.只不做声.也说是清河县解来的.金莲心中疑惑不住.不上两个月.又见个女鬼.甚是标致.上下无甚衣服.裹着个红绫抹胸儿.下面用床破被遮了身体走来.也不带绳索.
远远望见金莲.上前抱头痛哭.你道是谁.但见:
恹恹春病.似秋霜打败玉芙蓉.细细楚腰.如夜雨倒垂金线柳.唇嘴儿蜡黄.玉牙不启樱桃颗.眼皮儿淡绿.秋月初弯翠黛稍.系春心.束腰绣帕半露酥胸.散芳魂.带血红绢犹存香露.洛水佳人溜浪出.巫山神女带云归.
金莲细看不是别人.原是我娇娇滴滴.亲亲热热.同心同意.同眠同坐的春梅姐姐:“你在那里来.咱娘儿今日这里相逢.”于是两人大哭一会.哭得狱中鬼使酸心.空外游神落泪.哭毕说道:“怎么得咱娘们在一个司里也罢.”春梅道:“我来了几日.还没有下落哩.着人去清河县查我的事去了.”金莲问道:“你是甚么病死的.来就一点衣裳也没穿送.”春梅略笑了一笑.又呜地哭了.原来春梅因贪淫好泄.死在奸夫身上.一泄而亡.男子谓之脱阳.女子谓之失阴.细查枉死城中.再找不出这个司来.又不是阳寿该终.有鬼使拘唤.因此.游魂全无着落.看官听说.这天下男女多是纵欲丧命的.如枉死城有这个司.也没处盛这些众生了.
只有毒死.杀死.缢死.打死.再没有入死的个衙门.只为春梅死的快活.做鬼也风流不改.那金莲日久人熟.央及提牢鬼卒.就把春梅收下.和他一个铺睡.好不亲热.
大凡众生习性难除.生前贪财好色.死后到底不改.也有做厉鬼.色鬼的.也有转生贪淫更甚的.所以死后变蟒.贪僧梦蛇.总是夙根.今日金莲.春梅凑成一块.如何肯罢.那春梅说起陈经济因来守备府认了亲.后被李安.张胜杀死一事.才知道经济在枉死城.是一个衙门.细问狱卒.知是杀命司.就恨不得鬼门关上酬弯凤.嵩里山前续雨云.
有诗曰: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如今说死鬼偷情.人决不信.定说是做书的笑话.人的皮肉已无.就有此心.那里动手.不曾看那佛经.说这天人配合.以目交而成.还生男女.总是情根一动.不在身子有无.就和人做梦交媾一般.不见实事.美而梦遗.同是一理.这是有情无质的.还有人夫妇不投.勉强行事.不举.岂不是有质无情的.就此想来.有此情不论生死.古来离魂幽会定是有的.
却说金莲那日央及狱卒道:“杀命司我有个兄弟姓陈.替我问问.”不消一日.见陈经济在司前赌钱.是山东语音.就问着了.回了金莲.他就哥长哥短.哄的个狱鬼随身转.
那日取出半幅罗裙.剪成两段.写诗一首寄与经济:
楼上鸳鸯曾并宿.枝头蝴蝶各分飞.
那知三美黄泉路.死别生离一处归.
下写:“难妾潘氏.庞氏洒泪书.”送与春梅看了.春梅道:“娘这罗是那里的.”金莲笑道:“姐姐你忘了.这是我初死了.你在我坟上烧的.你就不记得了.”央及狱卒.拜了又拜.千叮万谢.托他送去.那狱卒是个二搭六变的.也就笑着去了.
原来这枉死城大有五百余里.各司甚多.其神不一.又有牛头马面守把各门.如何出得来.若是同一司还相见的.
狱卒到杀命司.见十三省司官.各省一条大街.知经济在那一个房里.正自彷徨.即有狱卒来问.这狱卒说是探亲的.也就过去了.却好经济出来取刀疮药.撞见他.悄悄捏了一把.拉到无人处.将情诗递与他看了.那经济淫心不改.才知道有美隔墙窥宋玉.无门掷果寄潘郎.一面借了二百文纸钱谢了狱卒.寻了笔纸.不知写了些甚么在后面.交狱卒去了不题.
却说这武大因告潘金莲.查系前世该还冤债.于阴律上停搁不究.心中不甘.又因现告西门庆准了状.批在宗灵司.来提一干人犯.上枉死城关取潘金莲.王婆去审.他和花子虚先在杀命司门首等候下关子未到.踅踅直撸只见金莲搽的粉面朱唇.勒着包头.打扮的紧揪揪的.虽是因妇.照旧风流.又有一个年小妇人.生得更是齐整.就知道还有旧日风流.生前业账.恐怕认的他.使花子虚悄悄进去.只当探亲.金莲如何知道.只见一个狱卒吃的醉醺醺的进仓来.门首吊下一块自罗.上有墨迹.子虚拾起藏在袖中.出去送与武大.取开看时.原来是一幅诗词.武大不识字.花子虚是久嫖的子弟.讲了一遍.说:“这个东西.出首告他个犯法卖奸.罪乱天条.不怕他不打入刀山地狱.”
也不等关文.二人喜喜欢欢回东岳前写首状去了.这一去.未知金莲三人罪犯如何.有分教:无头情鬼.空害了一场黑暗相思.薄幸冤家.又添上几层风流地狱.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