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6-14 17:50
春秋經
左傳
二十三年春．齊侯伐宋．圍緡．以討其不與盟于齊也．
白話翻譯
二十三年春，齊孝公攻打宋國，包圍緡地，是為了討伐宋國不參加在齊國舉行的那次盟會。
夏五月．宋襄公卒．傷於泓故也．
白話翻譯
夏五月，宋襄公去世，是因為泓水戰爭中受傷的緣故。
秋．楚成得臣成得臣：字子玉，楚大夫帥師伐陳．討其貳於宋也．遂取焦焦：今安徽亳縣．夷夷：在今安徽亳縣東南七十里．城頓頓：國名，姬姓，地在今河南項城縣而還．子文以為之功．使為令尹．叔伯叔伯：即蒍呂臣，楚大夫曰：『子若國何．』對曰：『吾以靖靖：安定國也．夫有大功而無貴仕．其人能靖者與有幾．』
白話翻譯
秋，楚成得臣率領軍隊攻打陳國，是討伐它與宋國交好背叛楚國。於是攻佔了焦、夷，修築了頓國的城牆後回國。子文把這些作為他的功勞，讓他做令尹。叔伯說：『你把國家怎麼樣？』子文回答說：『我正是以此安定國家。有大功卻不能得到顯要的職位，這樣的人能夠安定國家的有幾個？』
九月．晉惠公卒．懷公立．命無從亡人無從亡人：不要跟隨逃亡的重耳．期．期而不至．無赦．狐突狐突：晉大夫之子毛毛：狐毛及偃偃：狐偃，字子犯．從重耳在秦．弗召．冬．懷公執狐突曰：『子來則免．』對曰：『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制也．策名策名：名書於策上，指出仕委贄或作『委質』，指臣給君送上禮物，表示做人臣子．貳乃辟辟：罪也．今臣之子．名在重耳．有年數矣．若又召之．教之貳也．父教子貳．何以事君．刑之不濫．君之明也．臣之願也．淫刑以逞．誰則無罪．臣聞命矣．』乃殺之．卜偃稱疾不出．曰：『【周書】有之：「乃大明．服乃大明，服：【尚書·康誥】文，言君大明，臣子乃服．」己則不明．而殺人以逞．不亦難乎．民不見德．而唯戮是聞．其何後之有．』
白話翻譯
九月，晉惠公去世。晉懷公命令不准跟隨逃亡在外的人。規定了期限，到期不回來的，不赦免。狐突的兒子狐毛與狐偃跟隨重耳在秦國，狐突不肯召他們回國。冬，懷公拘捕了狐突說：『你的兒子回來就赦免你。』狐突回答說：『當兒子能夠出仕，父親用忠誠的道理教導他，這是古代的制度。把名字寫在策書上，給主人呈上禮物表示忠心，如果背叛就是犯罪。如今臣的兒子，名字在重耳那兒已經有很多年了。如果又召他回來，是教他背叛。父親教兒子背叛主人，又怎麼來事奉君王？不濫施刑罰，這是君王的賢明，也是臣子的願望。濫施刑罰來滿足自己的欲望，那麼誰沒有罪？臣子聽到你的命令了。』晉懷公於是殺死了狐突。卜偃推說有病不出門，說：『【周書】有這樣的話：「君王偉大賢明臣子才能順服。」自己如果不賢明而以殺人滿足自己的欲望，不也很難維持嗎？人民看不到他的德行而只聽到他殺戮，他的後代又怎能長久保持下去？』
十一月．杞成公卒．書曰『子』．杞．夷夷：杞本非夷，因同夷禮，故視同夷人也．不書名．未同盟也．凡諸侯同盟．死則赴以名．禮也．赴以名．則亦書之．不然則否．辟不敏不敏：不審。辟不敏，避免失審而誤書也．
白話翻譯
十一月，杞成公去世。【春秋】記載稱其為『子』，是因為把杞當作夷人。不記載名，是因為沒有和魯國一起結盟。凡是同盟的諸侯，死時訃告上便寫上名，這是合乎禮的。訃告上寫上名，【春秋】也記載他的名，否則就不記載，這是為了避免由於不清楚而出差錯。
晉公子重耳之及於難及於難：遭遇禍難。指被驪姬陷害也．晉人伐諸蒲城．蒲城人欲戰．重耳不可．曰：『保保：依靠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祿生祿：從采邑中得到賦稅收入，供給自己生活，所以叫生祿。祿，俸祿．於是乎得人得人：得到人們的擁護．有人而校校：同『較』，對抗，較量．罪莫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從者狐偃．趙衰．顛頡．魏武子．司空季子趙衰cuī：字子餘。顛頡jié：晉大夫。魏武子：名犫chōu，晉大夫。司空季子：又名胥臣、臼季，字季子，官司空．狄人伐廧咎如廧qiáng咎gāo如：狄的一種，隗姓，居今河南安陽市附近．獲其二女：叔隗．季隗．納諸公子．公子取季隗．生伯儵．叔劉．以叔隗妻趙衰．生盾．將適齊．謂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而後嫁．』對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則就木就木：進棺材焉．請待子．』處狄十二年而行．
白話翻譯
晉公子重耳遭到禍難時，晉軍到蒲城攻打他。蒲城人想要迎戰，重耳不同意，說：『依靠君父的命令而享受到養生的俸祿，因此而得到人們的擁護。由於有人擁護而與君父對抗，沒有比這更大的罪行了。我還是逃吧。』就逃亡到狄，跟從他的是狐偃、趙衰、顛頡、魏武子、司空季子。狄人攻打廧咎如，俘獲了他兩個女兒：叔隗、季隗，獻給重耳。重耳娶季隗為妻，生下伯儵、叔劉；把叔隗嫁給趙衰，生下趙盾。重耳將要到齊國去，對季隗說：『等我二十五年，不回來然後嫁人。』季隗回答說：『我二十五歲了，再過二十五年後出嫁，那時已要進棺材了，請讓我等你。』重耳在狄住了十二年然後離開。
過衛．衛文公不禮不禮：不加禮遇焉．出於五鹿五鹿：衛地，在今河南濮陽縣南．乞食於野人野人：鄉下人．野人與之塊塊：土塊．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賜也．』稽首受而載之．
白話翻譯
經過衛國，衛文公對他不加禮遇。離開五鹿往前走，向鄉下人索討食物，鄉下人給他土塊，重耳發怒，要鞭打他。狐偃說：『這是上天賜予我們土地啊。』叩頭，接受了土塊後放在車上。
及齊．齊桓公妻之．有馬二十乘乘：馬四匹為一乘．公子安之．從者以為不可．將行．謀於桑下．蠶妾蠶妾：養蠶的女奴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殺之．而謂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聞之者．吾殺之矣．』公子曰：『無之．』姜曰：『行也．懷懷：眷戀與安．實敗名．』公子不可．姜與子犯謀．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
白話翻譯
到了齊國，齊桓公為他娶妻，給他八十匹馬，重耳在齊國生活得很滿足。跟隨他的人認為這樣下去不行，準備離開，在桑樹下商量。有個養蠶的女奴正好在樹上聽見了，把這事告訴了姜氏。姜氏把女奴殺了，對重耳說：『您有遠大的志向，那個聽到的人我已把她殺了。』重耳說：『沒有這回事。』姜氏說：『走吧！眷戀妻子和貪圖安樂，會敗壞一個人的名聲的。』重耳不肯走。姜氏與狐偃設計，把重耳灌醉了後把他送走了。重耳酒醒後，拿起戈追趕狐偃。
及曹．曹共公聞其駢脅駢脅：肋骨並列連成一片．欲觀其裸．浴．薄薄：迫近而觀之．僖負羈僖負羈：曹大夫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相國：做國家的輔佐．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反其國．必得志於諸侯得志於諸侯：謂達到稱霸于諸侯的目的．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貳貳：表示不同焉．』乃饋盤飱盤飧 (sūn) ：盤中盛著飯菜．寘璧焉．公子受飱．反璧．
白話翻譯
到了曹國，曹共公聽說重耳的肋骨並列連成一片，想看他裸體時的樣子。乘重耳洗澡，迫近他觀看究竟。僖負羈的妻子說：『我看晉國公子的那些隨從，個個都足以做國家的輔佐。如果用他們作輔佐，那一位必定能回他本國為君。回到本國為君，就一定能達到稱霸諸侯的目的。達到了稱霸諸侯的目的而討伐對他無禮的人，曹國將首當其衝。你何不趁早表示與共公不同的態度呢？』僖負羈於是贈送重耳飯菜，放進去一塊玉璧。重耳接受了飯菜，退回了玉璧。
及宋．宋襄公贈之以馬二十乘．
白話翻譯
到了宋國，宋襄公贈送給他八十匹馬。
及鄭．鄭文公亦不禮焉．叔詹諫曰：『臣聞天之所啟啟：開。這裡是贊助之意．人弗及也．晉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將建諸．君其禮焉．男女男女：此指父母同姓．其生不蕃．晉公子．姬出姬出：重耳母狐姬，晉為姬姓國，所以是『男女同姓』也．而至於今．一也．離離：同『罹』，遭受外之患．而天不靖晉國．殆將啟之．二也．有三士三士：指狐偃、趙衰、賈佗足以上人上人：居人之上而從之．三也．晉．鄭同儕同儕：同等．其過子弟過子弟：即『子弟過』固將禮焉．況天之所啟乎．』弗聽．
白話翻譯
到了鄭國，鄭文公也對他不加禮遇。叔詹勸諫說：『臣子聽說上天所贊助的人，別人是無法比得上的。晉公子有三個優越條件，上天或許要扶持他為君吧！君王你還是對他以禮相待為好。父母同姓，所生子女不會昌盛，晉公子是姬姓父母所生，而活到現在，這是一。遭受到逃亡在外的禍患，而上天不使晉國安定，恐怕將要贊助他了，這是二。有三位才能足以超越別人之上的賢士跟隨著他，這是三。晉國與鄭國是同等國家，他們的子弟經過這裡，尚且應當以禮相待，何況上天所贊助的人呢！』鄭文公不聽。
及楚．楚子楚子：楚成王饗之．曰：『公子若反晉國．則何以報不穀不穀：不善。古諸侯自稱的謙詞．』對曰：『子女子女：男女奴隸玉帛．則君有之．羽羽：孔雀、翡翠等用作裝飾的鳥羽毛毛：獸毛齒齒：象牙革革：牛皮．則君地生焉．其波波：散播、流傳及晉國者．君之餘也．其何以報君．』曰：『雖然．何以報我．』對曰：『若以君之靈．得反晉國．晉．楚治兵．遇於中原．其辟辟：同『避』，退讓君三舍舍：古代行軍三十里為一舍．若不獲命獲命：指不能取得對方諒解，獲得對方允許．其左執鞭弭弭：弓．右屬櫜鞬屬zhǔ：佩，系。櫜gāo：箭袋。鞬：盛弓的袋．以與君周旋周旋：本意是應酬、打交道，這裡是對付、較量之意．』子玉子玉：成得臣請殺之．楚子曰：『晉公子廣而儉廣而儉：志向遠大而態度謙遜．文而有禮．其從者肅肅：嚴肅而寬寬：寬厚．忠而能力力：效力．晉侯晉侯：指當時為君的晉惠公無親無親：沒人親近．外內惡惡：憎恨，厭惡之．吾聞姬姓．唐叔之後．其後衰者也．其將由晉公子乎．天將興之．誰能廢廢：衰敗之．違天必有大咎．』乃送諸秦．
白話翻譯
到了楚國，楚成王設宴招待他，說：『公子如果能回到晉國為君，用什麼來報答在下？』重耳回答說：『男女奴隸、寶玉、絲綢是君王所擁有的，鳥羽、獸毛、象牙、牛皮是君王土地上出產的。那些流及晉國的，是君王的剩餘物，我能用什麼來報答君王呢？』楚成王說：『雖說如此，你用什麼來報答我？』重耳回答說：『如果能托君王的福，得以回到晉國，晉國與楚國如果操演軍事，在中原相遇，我將退兵九十里相讓。如果再不能得到君王的諒解，那就左手拿著鞭子與弓，右邊佩著箭袋弓套，與君王較量一番。』子玉請求楚成王殺死重耳。楚成王說：『晉公子志向遠大而態度謙卑，語言有文采而行動合乎禮儀。他的隨從們態度嚴肅而性情寬厚，忠心耿耿而能夠為他效力。晉惠公沒人親近，國外國內的人都憎惡他。我聽說姬姓中唐叔的後代將會是最後衰敗的，大概就因為有晉公子可以振興晉國的緣故吧！上天將要使他興盛，誰能使他衰敗？違背上天的意願一定會有大禍。』於是把重耳送到秦國。
秦伯納女五人．懷嬴懷嬴：晉太子圉之妻與焉．奉匜沃盥奉匜 (yí) ：捧著盛水器。沃盥：澆水洗手洗臉。這是新婚時禮節．既而揮之．怒曰：『秦．晉匹匹：相等也．何以卑我．』公子懼．降服降服：換了衣服而囚．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文：有文采，善辭令也．請使衰從．公子賦【河水】河水：逸詩篇名，大意說黃河水歸入大海。重耳以海喻秦，暗示自己如河入海般事奉秦．公賦【六月】六月：【詩·小雅】篇名，寫尹吉甫佐周宣王征伐，振興文、武事業。秦穆公借此說重耳將來定能稱霸諸侯，扶助周天子．趙衰曰：『重耳拜賜．』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級而辭焉．衰曰：『君稱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
白話翻譯
秦穆公送給重耳五個女子，懷嬴也在其中。懷嬴捧著匜澆水讓重耳盥洗，重耳洗完了揮手令她走開。懷嬴發怒說：『秦和晉是對等國家，你為什麼看不起我！』重耳害怕，換了衣服囚禁自己以認罪。後來有一天，秦穆公宴請重耳。狐偃說：『我不如趙衰那樣談吐有文采，請讓趙衰跟你去赴宴。』在宴會上重耳賦【河水】詩，秦穆公賦【六月】詩。趙衰說：『重耳拜謝恩賜。』重耳走到階下，跪拜，叩頭。秦穆公走下一級臺階辭謝。趙衰說：『君王您用輔佐天子的話來命令重耳，重耳豈敢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