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6-14 17:50
春秋经
左传
十六年春.楚子自武城武城:今河南南阳市北使公子成以汝阴之田汝阴之田:汝水以南的田地。相当今郏县与叶县之间求成于郑.郑叛晋.子驷子驷:即公子𬴂从从:此指前往楚子盟于武城.
白话翻译
十六年春,楚共王从武城派公子成以割让汝水以南田地为条件与郑国讲和。郑国背叛晋国,子驷前往武城与楚共王结盟。
夏四月.滕文公卒.
白话翻译
夏四月,滕文公去世。
郑子罕伐宋.宋将鉏.乐惧败诸汋陂汋陂:当在河南宁陵一带.退.舍于夫渠夫渠:当离汋陂不远.不儆不儆:不加警戒.郑人覆之.败诸汋陵汋陵:在今河南宁陵县南.获将鉏.乐惧.宋恃胜也.
白话翻译
郑子罕攻打宋国,宋将鉏、乐惧在汋陂打败郑军。宋军退兵,驻扎在夫渠,不加警戒。郑国人设伏兵掩袭,在汋陵打败宋军,擒获将鉏、乐惧。宋军败在凭借打了胜仗而不加防备。
卫侯伐郑.至于鸣雁鸣雁:或作鸣雁,在今河南杞县北.为晋故也.
白话翻译
卫献公攻打郑国,到达鸣雁,是为了晋国而出兵。
晋侯将伐郑.范文子曰:“若逞逞:满足吾愿.诸侯皆叛.晋可以逞逞:“䋼”的假借,缓.若唯郑叛.晋国之忧.可立俟也.”栾武子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必伐郑.”乃兴师.栾书将中军.士燮佐之.郤锜将上军.荀偃佐之.韩厥将下军.郤至佐新军.荀罃居守.郤犨如卫.遂如齐.皆乞师焉.栾黡来乞师.孟献子曰:“晋有胜矣.”戊寅.晋师起.
白话翻译
晋厉公准备攻打郑国,范文子说:“如果满足我的愿望,诸侯都背叛晋国,晋国内部的祸患就能得到缓解。如果仅仅郑国背叛,晋国的忧患,马上就会到来。”
栾书说:“不能够在我们这一代失去诸侯,一定要攻打郑国。”于是出动军队。
栾书率领中军,士燮辅佐他。郤锜率领上军,荀偃辅佐他。韩厥率领下军,郤至辅佐新军。
荀罃留守国内。郤犫去卫国,接着去齐国,都是为请求出兵事。栾黡来我国请求出兵,孟献子说:“晋国胜算在握了。”
戊寅,晋军出发。
郑人闻有晋师.使告于楚.姚句耳姚句耳:非正式使者,故云“与往”与往.楚子救郑.司马司马:即公子侧,字子反将中军.令尹令尹:即公子婴齐,字子重将左.右尹子辛子辛:即公子壬父将右.过申.子反入见申叔时.曰:“师其何如.”对曰:“德.刑.详详:同“祥”,敬顺,和善.义.礼.信.战之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详以事神.义以建利.礼以顺时.信以守物.民生厚厚:丰厚而德正.用利用利:有利而用民而事节事节:事情合于节度.时顺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周旋:举措不逆不逆:顺当.求无不具.各知其极极:准则.故《诗》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所引诗见《诗·周颂·思文》。烝,众.’是以神降之福.时无灾害.民生敦厖敦厖:敦厚富足.和同和同:和合一致以听.莫不尽力以从上命.致死以补其阙阙:杜注“战死者”.此战之所由克也.今楚内弃其民.而外绝其好.渎齐盟.而食话言.奸时奸:违反。正当春耕而用兵,故云“奸时”以动.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进退罪也.人恤恤:忧所厎厎:至.其谁致死.子其勉之.吾不复见子矣.”姚句耳先归.子驷问焉.对曰:“其行速.过险而不整.速则失志.不整.丧列.志失列丧.将何以战.楚惧不可用也.”
白话翻译
郑国人闻知晋军来攻,派人去报告楚国,姚句耳一起前往。楚共王发兵救援郑国,司马子反率领中军,令尹子重率领左军,右尹子辛率领右军。
军队经过申邑,子反入城去拜会申叔时,说:“这次出兵将会怎样结果?”
申叔时回答说:“德行、刑法、敬顺、道义、礼仪、信用,这是战争的根本。德行用来施予恩惠,刑法用来纠正邪恶,敬顺用来事奉神明,道义用来建立利益,礼仪用来顺合时宜,信用用来保守事物。人民生活富裕便会德行淳正,对人民有利才用民,事情便合于节度,时宜合适,万物便有收成。上下和睦,举措顺当,有所需求便无不具备,人民各自知道行为的准则。所以《诗》说:‘养育百姓,无不合乎准则。’因此神明就降赐福禄,四时没有灾害,人民生活敦厚富足,和合一致听从命令,没有不尽力服从上面的命令,牺牲性命前仆后继。这就是战争所以能胜利的缘故。如今楚国对内放弃他的人民,对外断绝他的友好国家,亵渎盟约,说话不算数,违反时令发动战争,使人民疲劳以满足自己心意。人民不知道信用,进退都是罪过。人们为自己的结局而担忧,谁肯牺牲性命?你还是尽力去做吧!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姚句耳先回国,子驷问他楚军情况,他回答说:“他们前进快速,经过险地而队伍不整齐。前进快速就会疏于考虑,队伍不整齐就不成阵列。疏于考虑、不成阵列,将凭什么作战?楚军恐怕不能依靠了。”
五月.晋师济河.闻楚师将至.范文子欲反.曰:“我伪伪:同“为”,如果,假如逃楚.可以纾忧纾忧:缓和局势.夫合诸侯非吾所能也.以遗能者.我若群臣辑睦辑睦:和好以事君.多矣.”武子曰:“不可.”
白话翻译
五月,晋军渡过黄河。听说楚军将要到来,范文子主张撤军,说:“我们如果避让楚国,可以缓和局势。会合诸侯交战,不是我们的能力所能承受的,还是留给有能力的人去干。我们如果群臣和睦以事奉君王,那就很不错了。”栾书说:“不行。”
六月.晋.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战.郤至曰:“韩之战.惠公不振旅不振旅:溃败。韩之战见僖公十五年.箕之役.先轸不反命反命:回复命令。不反命,指战死。箕之役见僖公三十三年.邲之师.荀伯不复从不复从:没从原路回兵。指失败。邲之战见宣公十二年.皆晋之耻也.子亦见先君之事矣.今我辟辟:同“避”楚.又益耻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亟:屡次战也.有故.秦.狄.齐.楚皆彊.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彊服矣.敌楚而已.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自:自知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外惧:外部引起警戒者。时晋厉公骄侈,群臣不和,晋国的危机在内而不在外,所以士燮反复申诉不战的道理乎.”
白话翻译
六月,晋、楚两国的军队在鄢陵相遇。范文子不想与楚交战。
郤至说:“韩地一战,惠公溃不成军。箕地战役中,先轸没能生还覆命。邲地一战,荀林父落荒而逃。这都是晋国的耻辱。您也都见到先君时的这些战役。现在我们避让楚国,又是增加耻辱了。”
范文子说:“我们先君多次作战,是有原因的。秦、狄、齐、楚当时都很强大,要是我们不尽力,子孙就会衰弱。现在三个强国都已经顺服,敌手只剩下楚国一个而已。只有圣人才能使内外都没有忧患,如果不是圣人,尽管外部安宁,内部必然产生忧患,何不丢开楚国让它作为外部忧患而引起我们戒惧呢?”
甲午晦.楚晨压压:迫近晋军而陈.军吏患之.范匄范匄:士燮之子,又称士匄,谥宣子趋进.曰:“塞井夷夷:平灶.陈于军中.而疏行首疏行首:将行列间道路隔宽.晋.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执戈逐之.曰:“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栾书曰:“楚师轻窕轻窕:同“轻佻”,浮躁.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郤至曰:“楚有六间间:空隙,缺点.不可失也.其二卿二卿:指子重、子反相恶相恶:不和。二人有仇,故后子重逼子反自杀.王卒以旧旧:一云老兵。一云旧家子弟.郑陈而不整.蛮蛮:指随楚而来的各部落军而不陈.陈不违晦违晦:避开月底。当时认为月底不宜作战.在陈而嚣嚣:喧闹.合而加嚣.各顾其后.莫有斗心.旧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
白话翻译
甲午晦,楚军在清晨迫近晋军列开阵势。晋国的军吏因此担心无法出营列阵。
范匄快步走向前,说:“填塞营中的水井,铲平灶头,就在营中摆开阵势,把行列间距离放宽,就行了。晋、楚两国各看天意所在,又担心什么?”
范文子拿起戈来赶他走,说:“国家的存亡,这是天意,你小孩子懂什么?”
栾书说:“楚军浮躁,我们加固营垒等待着,不出三天他们一定会撤退。趁他们撤退时攻击他们,一定可以获胜。”
郤至说:“楚国有六处缺陷,不可以失去攻打他们的机会。他们的二卿不和,楚王的亲兵都是老兵,郑国的军伫列阵而不整齐,蛮人组成了队伍而不成阵势,列阵作战不避晦日,士兵在阵中喧闹,与敌人交战就会更加喧闹。各军彼此观望后顾,缺乏斗志。老兵不一定精良,加上犯了上天所忌,我军一定能战胜他们。”
楚子登巢车巢车:即轈车,上有瞭望台的战车以望晋军.子重使大宰伯州犂侍于王后.王曰:“骋而左右.何也.”曰:“召军吏也.”“皆聚于军中矣.”曰:“合谋也.”“张幕矣.”曰:“虔卜于先君也.”“彻幕矣.”曰:“将发命也.”“甚嚣.且尘上矣.”曰:“将塞井夷灶而为行也.”“皆乘矣.左右执兵而下矣.”曰:“听誓听誓:听取军令也.”“战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战祷也.”伯州犂以公卒告王.苗贲皇苗贲皇:楚鬬椒之子,逃晋。因他熟悉楚国情况,所以也同伯州犁一样,站在晋君之侧在晋侯之侧.亦以王卒告.皆曰:“国士国士:指伯州犁在.且厚.不可当也.”苗贲皇言于晋侯曰:“楚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复䷗.曰:‘南国䠞䠞:局迫。可引申为削弱.射其元王元王:元首,指国王.中厥目.’国䠞.王伤.不败何待.”公从之.有淖于前.乃皆左右相违于淖.步毅御晋厉公.栾鍼为右.彭名御楚共王.潘党为右.石首御郑成公.唐苟为右.栾.范以其族夹公行.陷于淖陷于淖:晋厉公的车陷入泥沼.栾书将载晋侯.鍼曰:“书退.国有大任大任:大事.焉得专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离局离局:离开岗位.奸奸:不忠也.有三罪焉.不可犯也.”乃掀掀:抬公以出于淖.
白话翻译
楚共王登上巢车眺望晋军,子重让太宰伯州犁侍立在王的身后。
楚共王说:“车子左右驰骋,这是干什么?”
伯州犁说:“是召集军吏。”
“那些人都聚集在中军了。”
伯州犁说:“这是在一起商议。”
“帐幕张开了。”
伯州犁说:“这是在先君神主前占卜。”
“帐幕撤掉了。”
伯州犁说:“快要发布命令了。”
“人声喧闹得厉害,并且尘土上扬了。”
伯州犁说:“将要填塞水井铲平灶头摆开行列。”
“都上了战车了,将帅们拿着兵器下车了。”
伯州犁说:“是在听取军令。”
“他们要交战吗?”
伯州犁说:“还不能确定。”
“上了战车,将帅们又下车了。”
伯州犁说:“这是战前做祈祷。”
伯州犁把晋君的亲兵的情况告诉了楚共王。苗贲皇侍立在晋厉公身旁,也把楚王的亲兵的情况告诉了晋厉公。
晋国的将士都说:“伯州犁这个杰出人士在楚国,且他们军队力量雄厚,不容易抵挡。”
苗贲皇对晋厉公说:“楚国的精锐,在中军和王族而已。请求把我们的精兵分一部分去攻打他们左右二军,而集中三军对付楚王的亲兵,一定能大败他们。”
晋厉公吩咐太史占筮,太史说:“吉利。得到了‘复’卦,卦辞说:‘南方国家要失势,箭射国王,中了他的眼珠子。’国家失势、国王受伤,不吃败仗还等什么呢?”
晋厉公听从他出战。阵地前有个大泥坑,于是晋军都或左或右绕开泥坑前进。步毅为晋厉公驾驭战车,栾鍼任车右。彭名为楚共王驾驭战车,潘党任车右。石首为郑成公驾驭战车,唐苟为车右。栾、范带着他们部族的队伍左右拥簇著晋厉公前进,晋厉公的车陷入了泥坑里。
栾书打算让晋厉公乘自己的战车,栾鍼说:“栾书退后去!国家有大事,你怎能一人独断专行?再说侵犯别人的职权,这是冒犯;丢弃了自己的职责,这是渎职;离开自己的岗位,这是不忠。有三件罪名,不能够胡来。”他于是抬起厉公乘的战车拖出了泥坑。
癸巳癸巳:为甲午前一天。此补叙.潘尫之党潘尪之党:潘尪的儿子潘党与养由基蹲甲蹲甲:叠起披甲而射之.彻彻:贯穿七札七札:或作七札,七层甲焉.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忧于战.”王怒曰:“大辱国.诘朝尔射.死艺死艺:死在卖弄技艺上。指他有勇无谋,夸口轻敌.”吕锜梦射月.中之.退入于泥.占之.曰:“姬姓.日也姬姓,日也:姬为周天子姓,故以日当之。晋为姬姓国.异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及战.射共王中目.王召养由基.与之两矢.使射吕锜.中项.伏弢弢:弓套.以一矢复命.
白话翻译
癸巳,潘尪的儿子潘党与养由基叠起披甲比赛射箭,都贯穿了七层甲。拿去给楚共王看,说:“君王有两个这样的臣子,还愁不打胜仗吗?”
楚共王发怒说:“别给我丢脸。明天,你射箭,就会死在卖弄本领上面。”
晋国的吕锜梦见自己射月亮,射中了,自己后退陷入泥坑里。为此事占卜,占者说:“姬姓国家好比太阳,异姓国好比月亮。你射中的一定是楚王。射中后,后退陷入泥坑,你自己也一定活不了。”
到了交战时,吕锜射楚共王,射中了他的眼睛。楚共王叫来了养由基,给他两枝箭,叫他去射吕锜,射中脖子,倒在弓套上死去。养由基拿了剩下的一支箭向楚共王覆命。
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见楚子.必下.免胄而趋风趋风:向前快走。以表示尊敬.楚子使工尹襄工尹襄:工尹为官职,襄为名问问:问候。古代问候必送礼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韎韦韎mèi韦:赤色柔皮,古用以制军服。跗注:衣裤相连的军服之跗注.君子也.识识:适见不穀而趋.无乃伤乎.”郤至见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从寡君之戎事.以君之灵.间间jiàn:参加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宁宁:同“憗”,伤.君命之辱.为事之故.敢肃肃:肃拜,即站立,身俯折,两手合拢当心下移使者.”三肃使者而退.
白话翻译
郤至三次遇上楚共王的亲兵,他见到楚共王,总要跳下战车,脱去头盔而快步走过。
楚共王派工尹襄用弓为礼物去问候他,说:“正当战斗激烈的时候,有个穿红色熟皮军服的人,他是个君子。则才见到鄙人而快步跑开,莫不是受伤了吗?”
郤至接见了工尹襄,脱下头盔,听他传达楚共王的话,说:“君王的外臣郤至,跟随寡君参加作战,托君王的福,参加了披甲的行列,不敢拜谢宠命。谨向君王报告没有受伤,感谢君王惠赐问候,实不敢当。因为在战斗中,只好谨此向使者肃拜。”对工尹襄肃拜三次后退走。
晋韩厥从郑伯.其御杜溷罗曰:“速从之.其御屡顾.不在马.可及也.”韩厥曰:“不可以再辱国君再辱国君:鞌之战,韩厥曾追及齐顷公.”乃止.郤至从郑伯.其右茀翰胡曰:“谍辂之谍辂之:派轻车绕道迎击.余从之乘.而俘以下.”郤至曰:“伤国君有刑.”亦止.石首曰:“卫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败于荧败于荧:卫懿公败于荧泽,见闵公二年.”乃内旌于弢中.唐苟谓石首曰:“子在君侧.败者壹大败者壹大:战败了更应一心保护君主.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请止止:止而抵御晋军.”乃死.
白话翻译
晋韩厥追赶郑成公,他的御者杜溷罗说:“快追上去!他的御者多次回头张望,不专心驾驶,可以赶上。”
韩厥说:“我不能够再次做羞辱国君的事。”于是停止了追赶。
郤至追赶郑成公,他的车右茀翰胡说:“派轻车绕道从正面拦截,我追上他的战车去把他俘虏下车。”
郤至说:“伤害国君要受到刑罚。”也停止追赶。
郑成公的御者石首说:“卫懿公因为没有收掉他的旗子,所以在荧地败得很惨。”于是把旌旗藏进弓袋中。
唐苟对石首说:“你在国君身边,战败了更应一心保护君主。我不如你,你带着国君逃走,我请求留下挡一阵。”于是留下抵御晋军战死。
楚师薄薄:迫于险.叔山冉谓养由基曰:“虽君有命虽君有命:楚共王前叱责养由基,当同时禁止他射箭.为国故.子必射.”乃射.再发.尽殪.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车.折轼.晋师乃止.囚楚公子茷.栾鍼见子重之旌.请曰:“楚人谓夫旌.子重之麾也.彼其子重也.日日:往日臣之使于楚也.子重问晋国之勇.臣对曰:‘好好:喜欢以众整众整:人多而有纪律.’曰:‘又何如.’臣对曰:‘好以暇暇:从容不迫.’今两国治戎.行人不使.不可谓整.临事而食言.不可谓暇.请摄饮摄饮:送酒去焉.”公许之.使行人执榼榼:酒器承饮.造造:到于子重.曰:“寡君乏使.使鍼御持矛持矛:为车右。古车战,车左善射,车右持矛戟善战.是以不得犒从者.使某摄饮.”子重曰:“夫子尝与吾言于楚.必是故也.不亦识识:记乎.”受而饮之.免使者而复鼓.旦而战.见星未已.
白话翻译
楚军被晋军逼迫到险阻地方,叔山冉对养由基说:“虽然君王有禁令,但为了国家,你一定要射箭。”养由基于是向晋军射箭,射二箭,死二人。
叔山冉抓住晋军投掷过去,投中战车,折断了车轼。晋军于是停了下来。囚禁了楚公子茷。
栾鍼见到子重的旌旗,向晋厉公请求说:“楚国人说这旌旗,是子重的旗号。他恐怕就在旗下了。往日臣子出使到楚国去,子重曾问起晋国军队的勇敢表现在哪里。臣回答说:‘喜欢人多而有纪律。’他说:‘还有什么?’臣子回答说:‘喜欢临事从容不迫。’如今两国交战,连一个使者也不派,不能说有纪律。临到事情却说话不算,不能说是从容不迫。请让我派人送杯酒去。”晋厉公同意了。
栾鍼派使者拿着酒榼装满酒,到子重那儿,说:“寡君缺少人手,派栾鍼拿矛当侍卫,因此不能来犒劳您的左右,特派我送酒来。”
子重说:“这位先生曾经在楚国对我说过这番话,一定是为了这个,他的记性真是太好了!”接过酒来喝了,让使者回去,才又擂起了战鼓。
这天,从清早开始交战,到星星出现时还没停战。
子反命军吏察夷伤夷伤:创伤.补卒乘.缮甲兵.展展:陈列车马.鸡鸣而食.唯命是听.晋人患之.苗贲皇徇徇:宣令曰:“蒐乘补卒.秣马利兵.修陈固列.蓐食蓐食:吃早饭申申:再次祷.明日复战.”乃逸楚囚.王闻之.召子反谋.穀阳竖献饮于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见.王曰:“天败楚也夫.余不可以待.”乃宵遁.
白话翻译
子反命令军吏调查受伤情况,补充士兵,修理盔甲武器,摆列战车马匹,鸡叫时吃饭,唯主帅的命令是听。晋军因此而担心。苗贲皇在军中传令说:“检阅战车,补充士兵,喂饱马匹,磨快刀枪,整顿军阵,巩固行列,一早吃饭后再次祷告,明天再战。”他故意让楚国俘虏逃回去报告情况。楚共王听说后,忙召见子反来商量。子反有个童子名穀阳的献酒给子反,子反喝醉了不能来见楚王。楚共王说:“这是上天要让楚国打败仗啊!我不能再等了。”楚军便连夜撤退。
晋入楚军.三日谷.范文子立于戎马之前.曰:“君幼.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周书》曰:‘唯命不于常引文见《尚书·康诰》’.有德之谓.”楚师还.及瑕瑕:在今安徽蒙城县北.王使谓子反曰:“先大夫先大夫:指子玉之覆师徒者.君不在.子无以为过.不穀之罪也.”子反再拜稽首曰:“君赐臣死.死且不朽.臣之卒实奔.臣之罪也.”子重使谓子反曰:“初陨师徒者初陨师徒者:指子玉.而而:同“尔”亦闻之矣.盍图之.”对曰:“虽微先大夫有之.大夫命侧侧:子反名侧.侧敢不义.侧亡君师.敢忘其死.”王使止之.弗及而卒.
白话翻译
晋军进入楚营,把楚营中的粮食吃了三天。范文子站在晋厉公的车马前说:“君王年幼,臣子们又没才能,怎么能取得这场胜利?君王还是要警惕啊!《周书》说‘天命不会常在不变’,是说天只保佑有德行的人。”
楚军回国,到达瑕地,楚共王派人对子反说:“先大夫使军队覆没,国君不在军中。这次不同,你不要作为自己的过错,这是鄙人的罪过。”
子反再次下拜叩头说:“君王赐下臣一死,死而不朽。下臣的士兵确实打了败仗,是下臣的罪过。”
子重派人对子反说:“当初让军队覆没的人的结果,你也听到过了。你何不自己打算一下?”
子反回答说:“即使没有先大夫的例子,大夫这样教导我,我岂敢陷于不义?我使国君的军队损失,怎敢逃避一死?”楚共王派人阻止他,还没赶到,子反就自杀了。
战之日.齐国佐.高无咎至于师.卫侯出于卫.公出于坏𬯎坏𬯎:当在曲阜附近.
白话翻译
作战的时候,齐国佐、高无咎率兵到达军中,卫献公从卫国赶来,成公从坏𬯎出发。
宣伯宣伯:叔孙侨如通于穆姜穆姜:成公母.欲去季.孟季、孟:季文子 (季孙行父)、孟献子 (仲孙蔑)而取其室.将行.穆姜送公.而使逐二子.公以晋难告曰:“请反而听命.”姜怒.公子偃.公子鉏趋过.指之曰:“女不可.是皆君也.”公待于坏𬯎.申宫申宫:防护宫室.儆备.设守而后行.是以后.使孟献子守于公宫.
白话翻译
叔孙侨如和穆姜私通,想要去除季、孟而取得他们的家财。成公将要上路,穆姜送他,让他赶走季文子与孟献子。成公以要应晋国要求出兵的事敷衍她,说:“请等我回来后再听取您的命令。”穆姜发怒,公子偃、公子鉏快步走过,穆姜指着他俩说:“你不同意,这两人都可以是国君。”成公便等在坏𬯎,防护宫室,加强戒备,设置守卫后出行,所以迟到了。他让孟献子在公宫留守。
秋.会于沙随.谋伐郑也.宣伯使告郤犨曰:“鲁侯待于坏𬯎.以待胜者待胜者:杜注:“观晋、楚之胜负。”.”郤犨将新军.且为公族大夫.以主东诸侯.取货于宣伯.而诉诉:毁谤公于晋侯.晋侯不见公.
白话翻译
秋,诸侯在沙随相会,商议攻打郑国。
侨如派人报告郤犫说:“鲁侯等在坏𬯎,以观望谁是胜者。”郤犫率领新军,并且担任公族大夫,负责对东方诸侯的接待联络工作。他从侨如那儿收取贿赂而在晋厉公面前毁谤鲁成公,晋厉公因此不肯接见成公。
曹人请于晋曰:“自我先君宣公即世.国人曰:‘若之何.忧犹未弭未弭:没止息。宣公死,太子接着被杀,故云“忧犹未弭”.’而又讨我寡君.以亡曹国社稷之镇镇:重,重要人物。镇公子,指子臧公子.是大泯泯:灭曹也.先君无乃有罪乎.若有罪.则君列诸会矣.君唯不遗德刑.以伯诸侯.岂独遗诸敝邑.取私布之.”
白话翻译
曹国人向晋国请求说:“自从我国先君宣公去世,国人说:‘怎么一回事,怎么忧患还没消除?’而贵国又讨伐我国寡君,使得主持我们曹国国政的重要人物子臧逃亡,这是在大举削弱我们曹国。大概是先君有罪吧?可如果有罪,那君王又让他参加盟会了。君王正因为不丢弃德行和刑罚,所以领袖诸侯,难道唯独对敝邑丢弃?谨在此私下向君王布达。”
七月.公会尹武公及诸侯伐郑.将行.姜又命公如初.公又申守而行.诸侯之师次于郑西.我师次于督扬督扬:郑东地.不敢过郑.子叔声伯子叔声伯:即公子婴齐使叔孙豹叔孙豹:叔孙侨如之弟请逆于晋师.为食于郑郊.师逆以至.声伯四日不食以待之.食使者而后食.
白话翻译
七月,成公会合尹武公及诸侯攻打郑国。将要出发,穆姜又向成公提出前项要求。成公又在宫中设置防备后上路。诸侯的军队驻扎在郑国西面,我军驻扎在督扬,不敢经过郑都城。子叔声伯派叔孙豹去请求晋军前来迎接我军,在郑国郊外准备饭食款待。晋军来迎接我军,声伯等着他们四天没有吃饭,等给晋国使者吃了饭后自己才吃。
诸侯迁于制田制田:在今河南新郑县东北.知武子知武子:即荀罃佐下军.以诸侯之师侵陈.至于鸣鹿鸣鹿:在今河南鹿邑县西.遂侵蔡.未反.诸侯迁于颍上颍上:指颍水边。颍水流经今河南登封、禹县、临颍等地,此指禹县之颍.戊午.郑子罕宵军之.宋.齐.卫皆失军失军:不成军,即战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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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的军队迁移到制田。知武子辅佐下军,率领诸侯的军队侵袭陈国,到达鸣鹿。于是就侵袭蔡国。还没回兵,诸侯迁移到颍上。戊午,郑子罕在夜间突袭诸侯,宋、齐、卫的军队都溃散。
曹人复请于晋.晋侯谓子臧:“反.吾归而君.”子臧反.曹伯归.子臧尽致其邑与卿而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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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国人再次请求晋国,晋厉公对子臧说:“回去吧,我让你们国君回国。”子臧回去,曹成公回到国内。子臧把他全部封邑与卿位元交出去而不再出仕。
宣伯使告郤犨曰:“鲁之有季.孟.犹晋之有栾.范也.政令于是乎成.今其谋曰:‘晋政多门多门:谓出自各大卿族,不能统一.不可从也.宁事齐.楚.有亡而已.蔑蔑:不从晋矣.’若欲得志于鲁.请止行父而杀之.我毙蔑蔑:仲孙蔑,即孟献子,时守公宫也.而事晋.蔑有贰矣.鲁不贰.小国必睦.不然.归必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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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孙侨如派人告诉郤犫说:“鲁国有季氏、孟氏,就如同晋国有栾氏、范氏,政令就是由这些宗族制订的。如今他们商议说:‘晋国的政令出自多门,不能服从。宁可事奉齐、楚,哪怕亡国,不再服从晋国。’晋国如想使鲁国听话,请拘留季孙行父并把他杀了,我杀了仲孙蔑事奉晋国,这就没有背叛晋国的人了。鲁国不背叛晋国,其他小国必然亲附晋国。不这样,季孙行父回去后一定会背叛晋国。”
九月.晋人执季文子于苕丘.公还.待于郓郓:在今山东郓城县.使子叔声伯请季孙于晋.郤犨曰:“苟去仲孙蔑而止季孙行父.吾与子国吾与子国:指让声伯任执政.亲于公室.”对曰:“侨如之情侨如之情:指侨如与穆姜私通谋夺季氏、孟氏事.子必闻之矣.若去蔑与行父.是大弃鲁国.而罪寡君也.若犹不弃.而惠徼周公之福.使寡君得事晋君.则夫二人者.鲁国社稷之臣也.若朝亡之.鲁必夕亡.以鲁之密迩仇雠仇雠:指楚国、齐国.亡而为仇.治治:补救之何及.”郤犨曰:“吾为子请邑.”对曰:“婴齐.鲁之常隶也.敢介大国以求厚厚:厚禄焉.承寡君之命以请.若得所请.吾子之赐多矣.又何求.”范文子谓栾武子曰:“季孙于鲁.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马不食粟.可不谓忠乎.信谗慝而弃忠良.若诸侯何.子叔婴齐奉君命无私无私:指不受郤犫请邑.谋国家不贰不贰:指等晋使四天不吃饭.图其身不忘其君.若虚虚:拒绝其请.是弃善人也.子其图之.”乃许鲁平.赦季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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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晋国人在苕丘拘捕了季孙行父。成公回国,停留在郓地,派子叔声伯去向晋国请求释放季孙行父。
郤犫说:“如果去掉仲孙蔑而拘禁季孙行父,我让你任执政,对你比对公室还亲。”
声伯回答说:“侨如的事,你一定听说了。如果去掉仲孙蔑与季孙行父,是大大削弱鲁国而惩罚寡君。如果还不弃鲁国,而承蒙您向周公求福,让寡君能够事奉晋君,那么这二人就是鲁国的栋梁之臣。如果早晨除掉他们,鲁国晚上一定灭亡。鲁国靠近晋国的仇敌,灭亡鲁国便帮助了仇敌,那时再补救就来不及了。”
郤犫说:“我为你请求封邑。”
声伯回答说:“婴齐我是鲁国的小臣,怎敢依靠大国以求厚禄?我奉寡君的命令来请求放了季孙行父,如果得到所请求的,您对我的赏赐就很多了,我还求什么?”
范文子对栾武子说:“季孙在鲁国,辅助过两个国君。妾不穿丝绸,马不吃粟,能够不说他是个忠臣吗?听信奸邪而丢弃忠良,怎么向诸侯交代?子叔婴齐接受君命出使而没有私心,为国家打算忠心如一,为自己打算而不忘国君。如果拒绝他的请求,是丢弃善人啊。你还是好好想一想!”于是就允许鲁国讲和,赦免了季孙行父。
冬十月.出出:放逐叔孙侨如而盟之.侨如奔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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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十月,放逐叔孙侨如,并和大夫们设立盟誓,侨如逃亡到齐国。
十二月.季孙及郤犨盟于扈.归.刺公子偃.召叔孙豹于齐而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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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季孙与郤犫在扈地结盟。回到国内,杀死公子偃,把叔孙豹从齐国召回,让他继承叔孙氏官职。
齐声孟子声孟子:齐灵公之母,宋女通侨如.使立于高.国之间.侨如曰:“不可以再罪.”奔卫.亦间于卿间于卿:位于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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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声孟子与叔孙侨如私通,让他位于高氏、国氏之间。侨如说:“不能再犯罪了。”逃亡到卫国,也位在卿之间。
晋侯使郤至献楚捷于周.与单襄公语.骤骤:多次称其伐伐:功劳.单子语诸大夫曰:“温季温季:即郤至其亡乎.位于七人之下.而求掩掩:盖其上.怨之所聚.乱之本也.多怨而阶乱阶乱:祸乱的阶梯.何以在位.《夏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所引句本逸《书》,今入《五子之歌》.’将慎其细也.今而明之.其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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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厉公派郤至去周朝献对楚战役的俘获,他和单襄公交谈,多次夸口自己的功劳。单襄公对大夫们说:“郤至恐怕要完蛋了吧!官位在七人之下,而想要爬在他们上面。聚集怨仇,是祸乱的根本。多招怨恨而导致祸乱,怎么还能据有官位?《夏书》说:‘怨恨何止只在明处,看不见的更要防护。’这是说要对细微之处谨慎从事。如今郤至把怨恨公开了,难道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