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8-10 08:35
帝甚傷悼不已,諡為文德,葬於昭陵。帝親為文,刻石碑,稱皇后節儉,遺言薄葬,不藏金玉,當使後子孫奉以為法。帝每思後,輒至流涕,乃就苑中造一台觀,高十餘丈,極其美麗。
帝每自登臨,以望昭陵。
一日,帝引魏徵同登,帝曰:『對面一望之地,高大而華美者,陵也,汝曾見否?』時征年已七十有二,知帝意在昭陵,乃舉目熟視,佯作不見之狀,對曰:『臣今昏聵,不能見矣。』帝用手指示之曰:『已在目前,何無見乎?』微曰:『臣以為陛下望獻陵,其遠難望;若是昭陵則臣已見之久矣。』帝為之泣下,因有慚色,即使人折毀台觀,以示不用。後人有詩云: 西苑建台十數層,太宗曾此望昭陵。
只因毀觀旌忠直,留與後人說魏徵。
後只生一子,名曰承干,立為太子。少有躄疾,喜聲色及畋獵之事,所為奢靡。每恐帝知之。而魏王泰者,太子之弟,韋妃所生也。多才能,有寵於帝,見皇后已崩,潛有奪嫡之志,折節下士,以求聲譽。帝時命章挺與杜楚客二人共攝魏府之事,為泰腹心,乃密結朋黨,以謀大事。太子知覺,恐其相逼,陰養刺客紇干、承基等,及壯士百餘人,謀殺魏王。正值吏部尚書侯君集怨望朝廷,見太子暗劣,欲乘釁圖之,因勸太子謀反。
太子欣然從之,遂將金寶厚賂中郎將李安儼,使為內應,邀同洋州刺史趙節、駙馬都尉杜荷數人,取酒歃血,割臂為誓。杜荷曰:『天時有變,事當速行。』趙節曰:『當先用何計?』荷曰:『只稱殿下偶沾惡疾,十分危篤,主上必親臨府內看視。先埋伏武士於兩傍幕下,一擁而出,大事定矣。』數人商議,猶豫不決。
正值齊王祐事連承基,系獄當死,及告太子謀反,帝乃命中書門下參鞠之,反形已具。帝面責承干,承干曰:『臣既為太子,大事已定,復何所求,但為泰所圖,時與朝臣謀為自安之術,有等不逞之人,遂教臣為不軌耳。若使泰為太子,正落其度內也。』帝謂侍臣曰:『此子犯法,將何以處之?』眾皆默然。通事舍人來濟進曰:『父子之道,天性也。陛下不失為慈父,使太子得盡天年,則善矣。』帝乃廢承干為庶人,囚於獄中。帝令擒侯君集、李安儼、杜荷、趙節四人至,帝曰:『汝四人曾與太子商議,不知何事?』杜荷對曰:『無非只是侍奉殿下,講論政事得失而已。』帝曰:『四人曾教太子反來,何敢抵諱?』侯君集曰:『太子謀反,皆自所為,非臣等所使,臣等皆諫不聽。』帝曰:『今日自為,尚猶可恕,若待事敗,其實難容。』君集曰:『並無此事。』叱左右監下。
次日,帝欲決四人極刑,見君集功臣,獨有留戀之意,謂侍臣曰:『君集有功,欲乞其生,可乎?』群臣曰:『王法乃國家典刑,不可容情。』帝乃泣謂君集曰:『與君長訣矣!汝之妻子,朕免其死,汝勿牽掛。速正軍法。』四人皆斬之。是日,帝遂廢承干為庶人。
太宗嘗使李靖教君集兵法,君集言於太宗曰:『靖將反矣。』太宗問其故,對曰:『靖獨教臣以其粗,而匿其精,以是知之。』太宗以問靖,對曰:『此乃君集欲反耳。今諸夏已定,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而君集固求盡臣之術,非反而何?』至是果然。
承干既得罪,魏王泰每日入朝侍奉。帝面許立為太子,岑文本、劉洎二人亦勸帝立之,惟長孫無忌固請立晉王治。帝曰:『朕作夢一青雀投懷,自言:「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臣有一子,臣死之日,當為陛下殺之,傳位晉王」。覺來朕甚憐之。』褚遂良進曰:『陛下失言矣。此國家大事,存亡所系,願熟思之。且陛下萬歲後,魏王據天下之重,肯殺其親愛之子以授晉王哉?陛下前者以嫡庶之分不明,致此紛紜,今必欲立魏王,願先措置晉王,始得安全耳。』帝流涕曰:『此事朕誠不能為也!』遂拂袖而起,入於宮內。時魏王泰恐帝立晉王,乃謂晉王曰:『汝昔與元昌亦謀篡位,得無憂乎?』晉王聞言不答,憂形於色。次日,帝御兩儀殿,怪而問之,晉王以實告,帝憮然始悔立魏王恭之語。是日朝散,群臣皆出,獨留長孫無忌、李世績、褚遂良,謂曰:『汝三人為朕腹心,有事猶豫,蓋與決之。』無忌叩頭曰:『陛下聖鑒不錯,臣等安敢亂言。』帝曰:『朕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如此奈何?』帝言訖,遂自投於床下。無忌等急向前抱住曰:『陛下善保龍體,何如此噪暴邪!』帝又拔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以授晉王。無忌請曰:『陛下所欲何如?』帝曰:『朕欲立晉王。』無忌日:『謹奉詔。』帝遂使晉王拜無忌曰:『汝舅已許汝矣。』即御太極殿召眾臣商議,帝曰:『承干悖逆,恭亦兇險,諸子之中,誰可立者?』眾皆歡呼曰:『晉王仁孝,當立為嗣。』
帝悅,遂立晉王治為皇太子,時年十六。帝曰『我若立恭,則是太子之位可經營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當兩棄之,傳諸子孫,永為後法。且泰立則承干與治皆不能全,治立則承干與泰皆無恙矣。』乃降泰爵東萊郡王,囚於北苑,府僚親押者,皆遷於嶺表。靜軒先生有詩讚云:
割愛斷恩事可疑,長孫談笑振當時。
太宗自是雄才略,廢貶存亡兩得宜。
時東宮已立,帝作宴,聚集眾臣於太極殿,商議政事。忽然一陣旋風從東北角上起,把殿前柏樹吹折。眾皆驚疑。帝命太史令李淳風卜之,淳風曰:『此風乃不祥之兆,主折一大臣也。』正飲酒間,忽報太子太師魏徵府下其子來見陛下,帝愕然曰:『玄成休矣!』不覺擲杯於地。且看其子來說甚言?
總批:魏徵獻陵之對,深足感動乎太宗,真諷諫之言也。承干以嫡子而為東宮,有何不自安,而與不逞之徒聚為謀反之事,是自取其禍也,廢之誰曰不宜。由是而貶魏立晉,帝誠兩得其當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