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韩湘子,愈兄愍之子也。天资颖悟,体态异常。年十四,学游归仙,每劝愈弃职修行,愈不肯从。尝言蓝关有难,愈并不解其意。至是湘子特地起风降雪,惊试愈心,欲其回心转意。又化樵夫前来,三言二语,颠狂卧雪,显出仙家手段。是日,愈与张千正在中途,雪冻几死。忽见一人,手打渔鼓,腰佩葫芦,冒雪而来。愈近视之,乃湘子也。愈曰:『侄儿早来救我!今日不是冻死,定是俄死。』湘子曰:『叔父平昔自负,垒茵而坐,列鼎而食,今日缘何受此苦乎?』愈曰:『此吾命运坎坷,合受磨苦,安可言乎?』湘子将葫芦倾出酒肉无数,愈取食之。湘子曰:『此足以显仙家手段否?』愈曰:『此真术耳。』湘子曰:『吾曾吟诗二句,叔父记得否?』愈曰:『已忘之矣。』湘子曰:『叔父曾教侄儿种顷刻之花,碧牡丹朵,拥出十四金字:「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今日正应此事,何敢便忘之乎?』愈闻愕然,遂问此何地,近人答曰:『此名蓝田,前面一岭,名为秦岭,岭上一关,乃蓝关也。』愈大悟曰:『侄真仙人也!有此预知,吾安不从之修行乎?』即将二句凑作一诗,以自叹云: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
本为圣明除弊政,敢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愈吟罢,谓湘子曰:『吾已有心修行,争奈君命,不敢有违,恐失人臣之职。必须到任治民,待三年考满,然后可学。汝宜早归仙洞,异日再来。』于是二人相别而去。却说愈至潮州,军民出郭远接百里之外。愈坐厅上,公吏人等皆来参见。过了数日,愈遂出榜教民,劝农讲武,一应钱粮词讼,并皆理会,剖决如流,百姓皆叩首拜伏,曲直分明。当日升堂议事,忽有民人刘可屈投告其母为大鱼所食,代母报仇。愈笑曰:『杀人偿命,理之固然。鱼居湖海之中,将何来偿?此事不明,安能决断?』愈喝退其人,急令出之。吏人告曰:『小人此处僻近海滨,鳄鱼为害。其鱼鱼首牛角,火眼龙鳞。腮生两翼,身长数十余丈。每于午未二时,浮游海面,张口食人。远近地方,遇其嘘气,染瘴疠气而死。』愈惊曰:『大是异事!此水妖也。皆因往昔赃官污吏,牧爱失德,致使百姓受此恶毒,吾必设祭以获之。』次日,遂遣人在河岸上设香案,列牛羊祭物陈设于地。愈身着朝服,手执象笏,亲自临祭,令左右诵读祭文,三奠酒毕,将所祭之物,尽弃于于水中。忽见海上一大鱼,翻波逐浪而来,无数小鱼后面相随,浮游水上,翘首张口,似有奔腾之意。众皆惊怖,愈在岸上大喝曰:『逆怪不得无礼!天曹在此。吾为一郡之主,澹泊自居,只饮潮阳之水,无半毫谄曲。汝为水族之王,亦宜正直,方能镇压尔类,何如此之邪佞乎?吾本保民,汝何害民?自今以后,各分水陆,毋得相犯。』言罢,愈随手以朱笔掷去,正中鱼口。其鱼含之,低首摇尾而去。浪息波平。愈与众从人皆回衙内。静轩有诗赞云:
文公正气冲牛斗,被贬之时志愈强。
秦岭狂风无怨望,蓝关遇雪实恓惶。
鳄鱼退去彰公直,佛骨迎来诛表章。
千古高风应不泯,长随明月照潮阳。韩愈自祭鳄鱼之后,潮阳百姓赖得永保无事。愈治理民事,词清讼简,人物咸宁。后至长庆四年,公卒于正寝,谥昌黎伯。潮人感其遗泽,为之立庙,四时享祭。
总批:君子立朝,选用与废斥莫不有大数存焉。微公之遭贬,则鳄鱼之害潮阳何所底止?特借公正气以辟除之耳。造物岂无自而然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