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得諾獎全看翻譯得『好』不『好』?
也有批評稱翻譯者不忠實原著、過度迎合西方讀者口味 就在2008年,提起身在英國教書的美國人、翻譯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國內媒體的描述無非是暢銷書【狼圖騰】的英文譯者、作家蕭紅的外國研究者。然而作家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貼在葛浩文身上的標籤似乎只剩一個最顯眼:莫言小說的英文譯者。 【新雜誌】主編嚴峯認為,莫言得獎一方面是實力使然,另一方面是他作品的國際化接受程度。諾貝爾文學獎設立百餘年來,用非西方語言的寫作者獲獎寥寥,翻譯成為通往諾獎之路的一道厚牆。作為被國外評論稱為『作品被翻譯最多的當代中國作家』和翻譯中國當代文學作品最多的西方譯者,莫言和葛浩文,註定要在中國文學通往諾獎與世界文學市場的路上,留下自己的位置。 文/本報記者王丹陽 今年12月11日,斯德哥爾摩。諾貝爾文學獎的頒獎儀式將在那裏舉行。自該獎開設的117年以來,獲獎者大多來自歐洲和北美。 花20年譯莫言作品 『紅高粱』成就葛浩文 在莫言之前,亞洲獲獎者寥寥:印度的泰戈爾,日本的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以色列的阿格農。 最主要的原因是翻譯。 一個靠母語寫作的亞洲作家,沒有完備、流暢、恰當的翻譯,很難獲得主要靠閱讀英文、法文、德文等西方語言版本的諾貝爾文學獎評委的青睞。日本作家村上春樹的中文譯者林少華就曾說,『翻譯可以成全一個作家也可以毀掉一個作家』。 而幸運的是,作家莫言遇到了一個好的譯者――葛浩文。這個被文學評論家夏志清譽為『中國近當代文學的首席翻譯家』自述,在他30多年中英文小說翻譯生涯中,有20年時間是在翻譯莫言的作品。 1979年,40歲的葛浩文一邊在大學裏教授中國文學,一邊開始以翻譯中文小說賺錢。當時中國文學作品在西方市場相當有限,數量遠低於歐洲、拉丁美洲甚至日本作品。中文書譯者的年收入從兩萬美元到五六萬美元,葛浩文的翻譯收入也不固定。 直到上世紀90年代初,葛浩文在偶然機會讀到莫言的【紅高粱家族】小說。隨後,他將試譯本寄給了出版社,結果出版社願意支付他高出平常四倍的版稅,這成為了葛浩文中英文作品翻譯事業的裏程碑,也成為了莫言作品進入英語市場的一個開始。 隨後,葛浩文成為了莫言作品【天堂蒜苔之歌】、【豐乳肥臀】、【酒國】等作品的英文譯者。而莫言的作品,也藉由葛浩文的英文譯本,被轉譯成了法文、德文等多個語言版本。而法文、德文也是諾貝爾文學獎評委可閱讀的語言之一。 方式獨特 中國作家沒找到好翻譯 美國格林奈爾大學(Grinnell College)中國語言文學終身教授馮進介紹,目前在美國大學教授中國現當代文學,用的課本都是葛浩文翻譯的。美國學生覺得莫言作品中的人物『瘋狂』神奇,情節魔幻炫目,比起魯迅的沉鬱、巴金的直白、郁達夫的感傷,或丁玲早期作品的『小資』,【紅高粱】更能調動他們的想像,激發他們的熱情。美國當代大學生能夠和莫言作品發生共鳴,是因為葛浩文的翻譯貼近美國人的審美情趣,引人入勝。 在莫言獲獎後,德國漢學家顧彬認為,在中國有許多更好的作家,他們不那麼著名,是因為他們作品沒有被翻譯成英文,也沒有葛浩文這樣的譯者。 但對於葛浩文的翻譯方式,顧彬有另外一種看法。 他說:『葛浩文採用一種非常巧妙的方式翻成英文。他不是逐字、逐句、逐段翻譯,他翻的是一個整體。也就是說,葛浩文對作者的弱點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把一切都整理好,然後翻成英文,語言比原來的中文更好。他多年來一直這樣做,因而在翻譯市場上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也因為如此,這些中國作家的作品被從英文翻譯成德文,而不是從中文翻譯成德文。』 顧彬擔心,傾向於讀者與市場化的譯本,最終對文學本身無益。 事實上,對於翻譯與作家究竟是誰的創造受到了諾獎評委與市場的青睞,爭議由來已久。 在翻譯界廣為流傳的一則軼事是20年前,當葛浩文翻譯莫言作品【天堂蒜苔之歌】時,莫言仍是無名作家。據說一聽到有外國人要翻譯他的作品,莫言開心得不得了。但葛浩文覺得原文的結尾太過悲觀,不合美國人的口味,就和莫言溝通。最終說服了莫言修改,使得小說的英文版本呈現出了另一個結尾。 尋求平衡 莫言對翻譯態度開放 甚至,葛浩文的莫言作品英譯本,曾被美國漢學界評為『比原著寫得更好』。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美國小說家辛格一生用『意第緒語』寫作,仰仗包括作家貝婁等人的翻譯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但他卻說:『世界壓根兒就沒有好譯者這回事。再出色的譯者也犯低級的錯誤。雖說我對所有譯者心懷好感,但好感歸好感,對他們都得盯緊了。』 而沒有得到諾貝爾獎的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也對譯者並不滿意。作品【玩笑】的最初三個英譯本讓他大為不滿――尤其不滿譯者動輒在不同地方換用同義詞來表達原文中同一個詞的意思的做法。他曾公開對譯者表示不滿,說『你們這些搞翻譯的,別把我們又是糟蹋,又是凌辱的』。 葛浩文回應說,有人問他幹嘛要做翻譯?有筆頭功夫,幹嘛不去自己寫小說呢?對此,他回答說:『我喜歡拿中文讀,用英文寫。我喜歡這其中那種挑戰,那種似是而非,那種不確定。我喜歡既要創造又要忠實――甚至兩者之間免不了的折中――那股費琢磨勁兒。』他認為,誠如意大利諺語所說,『翻譯即背叛』。 對於『用中文讀,用英文寫』的翻譯方式,葛浩文並不諱言。他曾表示,譯者下筆要同時考量作者原意、讀者喜好、編輯建議和自己的專業判斷,在其中尋求平衡,受到的限制比作家多。莫言對翻譯的態度開放,給譯者很大的發揮空間。 『莫言理解我的所作所為,讓他成為國際作家,同時他也了解在中國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事物,未必在其他國家會被接受,所以他完全放手讓我翻譯。』葛浩文說。 『好翻譯』 =『好接受度』? 然而無論譯者或作者,進入世界閱讀市場,獲得諾獎,引發的『莫言熱』以及『中國文學熱』卻無可否認。 莫言拿下諾貝爾文學獎桂冠後。在美國,亞馬遜網上書店立刻同中國一樣,上線了『莫言作品專頁』。 在日本,莫言的作品被冠以『諾貝爾獎得主作品』的腰封,重新上市。在莫言的作品【蛙】旁邊,還擺放着余華的小說【兄弟】上、下兩冊,還有中國作家李銳和蘇童的小說,形成罕見的中國當代小說風景線。 美國小說家厄普戴克(John Updike)曾將葛浩文生動地比喻為『中國近現代文學在英語世界的接生婆』。 這個『接生婆』在美國創建【現代中國文學】(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雜誌,除莫言外,還翻譯了蕭紅、陳若曦、白先勇、李昂、張潔、楊絳、馮驥才、古華、賈平凹等二十多位名家的四十多部作品。 馮進認為,翻譯的威力在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中已經體現出來。『莫言的作品在不通中文的外國人看來,可能就和我看福克納與馬爾克斯一樣,充滿了「異國情調」。不過,「鄉土」之所以能成為「國際」,不光因為作品「超越了地區、種族、族群的局限」,更因為翻譯翻雲覆雨,讓原來的文本超越語言的局限而扣人心弦,發人深省。』 或許可以這樣理解,被廣泛翻譯的不一定能成為諾獎的得主,但獲得諾獎得主,必須具有良好的翻譯,能在西方世界獲得較高的接受度。 葛浩文譯莫言作品一覽 1993:Red Sorghum (【紅高粱家族】) 1995:The Garlic Ballads (【天堂蒜苔之歌】) 1996:Big Breasts and Wide Hips (【豐乳肥臀】) 2001:The Republic of Wine (【酒國】) 2001:Shifu, You146;ll Do Anything for a Laugh(【師傅越來越幽默】) 2006: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生死疲勞】) 明年(待確定):Sandalwood Death(【檀香刑】) 葛浩文譯文精選 原文:人生得意須盡歡。(莫言小說【酒國】) 葛譯:Anybody who doesn146; t drink doesn146; t deserve to be called a man…… 原文:……喝道:『兔崽子,你敢罵老子?老子斃了你!』(莫言【酒國】) 葛譯:……and roared,『You bastard, who the hell do you think you146; re talking to? You146; re dead meat!』 原文:『你不背我,我從這堰畔上滾呀!』(賈平凹【浮躁】) 葛譯:『If you don’t carry me home, I146;ll roll into the river!』 來源:廣州日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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