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第一次去風入松書店,走過長長的通道,兩旁掛着藏書票,支開門帘,豁然書香撲鼻,立即體會到『詩意的棲居』。後來,圖書城地下的國林風書店,也給人截然不同的感受――整整一層,書架林立如牆,各色人或坐或立,沉醉其中。可嘆的是,書友卡還保存着,兩個書店竟已先後消失,空留下一段書林清話。 實體書店不斷萎縮,似乎已經成一個事實。日前,美國著名的巴諾書店,傳出虧損翻番、達到近2億美元的『壞消息』。很多人擔心,這一『美國最後一個大型連鎖書店』會步2011年破產的老牌書店博德斯的後塵。而在國內,從風入松、國林風到第三極、光合作用,實體書店也每每陷入難以為繼的尷尬境地。 然而,實體書店必然會成為逝去的風景嗎?也未必。我們可能都有這樣的經歷,沒事逛逛書店,出來時買了一堆書,很多是之前並不知道的。或是因為作者有品牌效應,或是因為內容打動人心,或是因為裝幀雅致可愛,甚至僅僅因為翻開書時看到的某一句話讓人心有戚戚。可以說,在書店,我們追求的是一種『人與書的相遇』。正是這樣的相遇,讓實體書店的前景,並非如此悲觀。 的確,傳統書店更多展示功能。當我們流連於書架之間,或許不是為了這本書或者那本書,而是去看看『有什麼書』。相比而言,網上書店這樣的體驗感,就少了幾分,甚至不是那麼愉悅:需要接受強制的分類和雜亂的排序,翻上幾頁就讓人心生煩躁,還要過濾大量冗餘的信息。於是,寧願直接在搜索條中鍵入書名,下單購買,完成一次虛擬的交易。這與其說是與書的相遇,不如說是一次對書的『點名』。更何況,如果連書名都不知道,又該如何點名? 寧願歇業也不把珍藏的【芬尼根守靈夜】賣給德國納粹軍官,莎士比亞書店曾是法國巴黎的精神符號。詩人金斯堡赤身裸體向公眾發佈那首題為【嚎叫】的名篇,把三藩市的城市之光書店也帶進文學史。而倫敦的查令十字街84號書店,更演出『書店情緣』的佳話。即便是北京琉璃廠、台北牯嶺街,都描繪着一個城市的精神風景線。然而,誰曾說,網上書店是虛擬世界的精神高地?雖然電子書店出現的時間還不長,但在精神感召力上的欠缺,也源於其固有的短板:在每個終端孤獨的點擊之下,購書被還原成交易行為,人與書、人與人的精神交融感,已然付之闕如。這或許是無論如何萎縮,實體書店都不會消失的根源。 而要讓實體書店走出頹勢,需要的,也正是讓讀者重新發現這種與書相遇的樂趣。一個基本的前提,就是出版業的發展與繁榮。在書店轉一圈,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驚喜,也沒有讓人會心一笑的發現,更缺少讓人若有所思的體悟,怎麼能把讀者從網上書店拉回來? 從本質上說,全球銷售5億多冊的『哈利・波特系列』、創造出版界『【泰濉反奇』的【看見】都更適合網絡銷售。而書店,則註定更需要那些躲在角落裏靜靜散放幽香的書。如果教輔書籍、人生勵志、美食旅遊佔據出版主流,如果當年明月火了就滿眼『那些事』、『水煮』火了就三國、紅樓一鍋燴,如果每年的精品書籍用手指頭都能算得過來,實體書店就難免被網絡銷售衝擊到失去生存空間。有展示、銷售的功能,更讓人從中獲得尋找、發現的樂趣,實體書店才算找到了存在下去的理由。 在書店發展的歷史脈絡中,也能看到它存在的基礎所系。西漢時候的『書肆』,經營的是抄書業務。雕版印刷、造紙技術改進讓圖書完成從『卷』到『本』的演進之後,才有晚唐時期長安、成都等地的書肆林立。雖然今天已是『一頁宋版五兩金』,但建陽余氏的勤有堂書坊能跨越宋元明三代,終究還是因為圖書市場的供銷兩旺。可見,書店的繁盛,最根本所系,還是出版業的興盛。 不過也要看到,實體書店變少,仍是難以避免,這是出版業、書店業背後數碼化、信息化的時代景深所決定的。從這個角度看,那些專業化、個性化的書店,也可能預示着實體書店的發展方向。一些書店轉向專業化、分眾化,在海量的圖書中先進行一次篩選,讓人既能享受發現的樂趣,也能避免過多冗餘信息的干擾,更精準地佔領『長尾市場』。一些書店則慢慢變成咖啡館,在提供書籍的同時,提供更多書籍之外的活動,承擔休閒甚至社交的功能,從銷售業向服務業轉變。不過,這既需要書店趣味和品味的提升,也需要時間來沉澱和涵養人群,不可能如土掉渣燒餅,一夕之間就席捲全城。 實際上,不光書店,書籍本身也面臨同樣的問題。各種電子書閱讀器越來越流行,蠶食傳統書籍的市場份額。有人感嘆:書籍將死。但是,書籍不畏改變。紙的發明將『書於竹帛』送入歷史,激光照排將印刷雕版變成古玩珍項,但書不是依然存在?我相信,電子書不過是讓書籍又站在了另一個孕育無限可能性的門前――而書店,何嘗不也是如此? (張鐵) 來源:人民日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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