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飲食里的奇怪講究 蔬菜中有益無害的竟然只有它？

【食療本草】 資料圖

唐人孟詵、張鼎的【食療本草】、元人賈銘的【飲食須知】，是兩冊和飲食、身體、動植物息息相連的書，在經驗認知與材料梳理一面，頗有佳處。不過，距離成書數百年乃至千餘年後，其間某些關於食物的奇譚怪想，倒也是時時出人意表之外，於今而言，算是聊以一窺的曲徑罷。

如蓮子，若雁腹中者，空腹服之七枚，身輕，能登高涉遠，諸飛鳥及猿猴，藏之於石室之內，其猿、鳥死後，經數百年者，取得之服，永世不老也。若要身輕，爲何定數目爲七枚，難不成六或八均不可？道家尚三、九等數，七大約也是有其道理吧。永世不老的蓮子，設定的關卡更是繁複，須鳥兒或猿猴來藏匿，且地點爲石室，時間點爲數百年後，實在是汗漫無歸，試想，即使找到了放置已達數百年的蓮子，如何能恰好是在石室內？即便是在這麼一個處所，又如何能判斷其爲上述兩種禽獸所遺留，難乎難哉，成仙大不易。有意思的是，後來在談雞頭子即芡實的時候，又拉來蓮子作陪，補中焦，益精，強志意，耳目聰明。作粉食之，甚好。此是長生之藥。與蓮實同食，令小兒不能長大，故知長服當亦駐年。實是有些嚇人，兩種普通不過的食物並吃，使得稚童發育停滯，若不得見，豈不要鑄成大錯，而證之長生之藥卻是綽綽有餘矣。

孟詵張鼎師徒二人，不僅於覓道成仙有執念，對鬼狐亦有獨特辦法。狐狸的腸肚可做湯，給被狐魅的人喝，效果大佳，那何爲狐魅？其狐魅狀候：或叉手有禮見人，或於靜處獨語，或裸形見人，或只揖無度，或多語，或緊合口，叉手坐，禮度過，常尿屎亂放，此之謂也。這其中許多症狀，或爲裸戀，或爲自閉，或乾脆就是精神分裂，統統歸之於狐魅，萬宗歸一，倒也省事。至於喝狐狸腸肚湯，好不好暫置下不說，吃不壞人卻多半可以肯定。而狐狸肉，可治女子陰癢絕產，小兒陰潰卵腫，以及五藏邪氣，大約只能姑妄聽之了。

莧菜與甲魚，似爲八竿子打不著的兩物類，不過卻亦有相逢之日。於此，【飲食須知】與【食療本草】的記載幾乎一致，只有幾字差異，較其年代，只能說【飲食須知】抄錄自【食療本草】了。【食療本草】云：取鱉甲如豆片大者，以莧菜封裹之，置於土坑內，上以土蓋之，一宿盡變成鱉兒也。（【飲食須知】不過變鱉甲爲鱉肉，鱉兒爲小鱉，無改大意。）言之旦旦，如做過科學實驗般，令人好不驚異，不過如此突變，將置生物之生命體進化於何地？而甲魚的人工養殖或可直接取消了，畢竟莧菜的成本代價微乎其微，區區若干莖葉罷了。再發散聯想一下，若鱉可以，那其他甲鱗類，或非甲鱗類，是否亦可照葫蘆畫瓢？所謂既得隴又望蜀也，當然，或要覓尋別種菜葉子了。

【飲食須知】上講，食本生命肉，令人神魂不安。照此說來，只有屬相爲龍的可全然逃脫此禍，畢竟龍肉想覓亦是不可得的。這是說笑話，若要探究其來源，倒是與太步（tabu），即禁忌有關。遠古時代先是有實物的太步，如木、石、神、鬼，慢慢又出現符號化的太步，如咒符、文字、數字、姓名，而生肖也屬此列。而由生肖又延及生肖所代表的動物，這形成了符號太步與實物太步的一種雜交，倒是極有趣的。知堂曾在【狗抓地毯】一文中介紹弗萊則的【金枝】關於種植上之性的影響：野蠻人覺得植物的生育的手續與人類的相同，所以相信用了性行爲的儀式可以促進稻麥果實的繁衍。這種實例很多，在爪哇還是如此，歐洲現在當然找不到同樣的習慣了，但遺蹟也還存在，如德國某地秋收的時候，割稻的男婦要同在地上打幾個滾，即其一例。兩性關係既有這樣偉大的感應力，可以催迫動植物的長養，一面也就能夠妨害或阻止自然的進行，所以有些部落那時又特別厲行禁慾，以爲否則將使諸果不實，百草不長。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太步放不過男女，自然飲食也脫不得干係，那食本生命肉，令人神魂不安亦即不甚稀奇了。

賈銘（或爲偽托）的【飲食須知】，對普通菜蔬多持嚴苛的態度，幾乎無不有毒或有害，大多物種籠罩在概莫能外的陰影下。當然，也有奇異的例外，那就是胡蘿蔔，味道甘辛，性微溫。有益無損，宜食，八卷涉及三百六十種食物，唯獨這通體皆紅的什物，未遭遇驚堂木落下的待遇，幸甚幸甚。而命運不濟的也是有的，茄子是也，多食動風氣，發痼疾及瘡疥。虛寒。脾弱者勿食，患冷人尤忌。秋後食茄損目。同大蒜食，發痔漏。多食，腹痛下利。女人能傷子宮無孕。蔬中唯此無益。口誅連連，後一斷語，直截了當判處茄子大辟之刑，倒也痛快，但不知茄子和愛吃茄子的人是如何想的？

飲食之常，人所不免，眾口悠悠，徐徐觀之。從橫向看，是一種法子，自縱向覽，也有另一類樂趣。只能說，在歷史的漫漫幽曲路徑中，人之此一大欲經歷了太多波折及如許嬗變，且將繼續演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