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坎貝爾是紐西蘭漢學家和翻譯家,由於其在介紹中國、翻譯和出版中國文學作品、促進中外文化交流方面的突出貢獻, 2016年8月榮獲第十屆中華圖書特殊貢獻獎。不久前,在紐西蘭首都惠靈頓,筆者與他相約,聽他侃侃而談。 1976年,坎貝爾初次來到中國,分別在北京和南京生活了一年。『當年我是從香港坐火車輾轉去往中國內地的,入關時經過了一個名叫深圳的小村。身處中國,我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以前曾經到過那裡。我意識到,此生註定與中國有緣』。 那時的中國風雲激盪,正處於歷史巨變的前夜。坎貝爾在中國不僅親歷了『四人幫』的倒台,還參加了在天安門廣場舉行的慶祝活動。『任何經歷了那個特殊時期的外國人此生都不可能割斷與中國的聯繫,在中國的所見所聞深深觸動了我的靈魂,從此以後我的精神世界再也沒有離開過中國。』 在南京大學歷史系的學習經歷令坎貝爾難以忘懷,至今他依然記得老師和校長的名字。『南京大學有非常優秀的教授,在那裡我不僅學到了中國歷史知識,更重要的是,老師們教會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正是在中國老師們的啟發與引導下,坎貝爾開始研究中國歷史,學習中國文化,並立志讓更多人了解中華文明之美。此後,他在紐西蘭和澳大利亞的大學裡教授中國語言和文化,並翻譯中國古代文學作品。 在坎貝爾看來,翻譯是促進文化共鳴、彌合文明分歧最重要的方式之一。多年來,他翻譯了袁宏道、袁中道、王思任、張岱、鄭元勛、祁彪佳等人的諸多作品,讓更多西方人有機會接觸和了解中國文化。坎貝爾說,文學翻譯是一種悖論:即完美的翻譯是實現不了的理想,但翻譯又是任何文化必須要從事的任務。『比如,任何對杜甫詩作的翻譯與原詩相比都會失去味道。但是翻譯的工作又必須有人去做,否則中文以外的世界就會忽略杜甫這位偉大的詩人』。 嚴復提倡的『信達雅』標準至今仍深刻影響著中國的翻譯界。坎貝爾說,西方翻譯界也有類似的標準。在他看來,『信』和『達』固然重要,但是無論在中國還是在西方,翻譯的最高水準和境界都應該是『雅』。坎貝爾對中國翻譯家林紓和美國詩人兼翻譯家龐德很是推崇。林紓翻譯的西方小說對中國近代文學影響深遠,龐德翻譯的中國古詩對英語詩歌也產生了重要影響。坎貝爾說:『他們兩人都有共同的過人之處,那就是林紓不懂英文,龐德不懂中文,但他們翻譯的作品都達到了「雅」的境界。』 坎貝爾認爲,中國的古典文學在宋朝發展到了巔峰,他本人對明清文學則情有獨鍾,因爲明清文學深受宋朝文學影響,是對宋朝文學的繼承和發揚。目前,他正在潛心翻譯明末清初散文家張岱的【[wiki]陶庵夢憶[/wiki]】和【[wiki]西湖夢尋[/wiki]】。這兩本散文集都是明末清初社會動盪時期的產物,反映了中國知識分子在社會變遷年代的思想。『如果要問我有沒有得意之作,即將完成的這兩本書里的一些內容,我還是比較滿意的』。 緣於對承載中國精神文明的物質文化頗有興趣,坎貝爾還是一位中國園林專家,對於園林、藏書樓乃至古代家具都有悉心研究,還參與了規劃中的惠靈頓中國園林的設計工作。 除了鍾情於古典文學,坎貝爾對中國現當代文學同樣關注。他曾與錢鍾書幾次見面,翻譯並出版了他的【[wiki]七綴集[/wiki]】。【[wiki]七綴集[/wiki]】並非錢鍾書的主要作品,『我翻譯【[wiki]七綴集[/wiki]】就是希望能夠體現出錢鍾書「打通而拈出新意」的治學理念。書中不少觀點是錢鍾書學術思想的起點,這些觀點後來在【[wiki]管錐篇[/wiki]】中都得到了充分的闡釋。』在坎貝爾眼裡,錢鍾書是個非常幽默的人,與友人在一起時談笑風生,很是灑脫。 坎貝爾還和已故的朦朧派詩人顧城是朋友。當年顧城在紐西蘭奧克蘭大學教授中文口語課時,他們曾是同事。當顧城決定前往激流島隱居的時候,是坎貝爾雇了輛麵包車幫助他搬家。顧城有一首詩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坎貝爾說:『顧城的詩用孩童般的語言描繪了一個幽美、精細和奇妙的世界。詩如其人,顧城表面看起來簡單,但內心複雜而糾結,這種個性也爲他日後的悲劇埋下了伏筆。』 從第一次踏上中國土地至今,40年彈指一揮間,中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當年那個叫深圳的小村子已經發展成爲中國一線城市。坎貝爾說,中國的巨大變遷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幾億人的生活因此而改變。但是,人們的熱情好客、交往方式和內心世界並沒有發生太大變化,中國人依然是中國人。 『文言文凝練、優美、傳神,是中國對世界文化最重要的貢獻之一,可惜現在中國的年輕人對文言文和傳統文化有生疏感,他們更容易接受外國的舶來品。眼下中國政府正大力倡導復興傳統文化,這是一件好事。關鍵是要讓青少年感受到傳統文化之美,從內心深處愛上傳統文化』,坎貝爾由衷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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