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英國那些事兒』(ID:hereinuk),不代表瞭望智庫觀點。 去過非洲的人,可能聽說過『非洲五霸』或者『非洲五大獸』(Africa Big Five)的說法。 這五霸,是非洲象,非洲獅,犀牛,豹和非洲水牛。 不過這五種動物被選爲Big Five,並不在於它們體型龐大或在食物鏈地位高比較高, 而是因爲在比較落後的年代,它們屬於戰鬥力爆表的野外小boss,是獵人們最難獵殺的動物。 獵人們在獵殺這些動物時,不但成功率極低還可能有被反殺。 是的,非洲除了是動物的樂園,也同樣是獵人們的樂園。 我們今天要講的故事,開始於這麼一張照片,拍攝於南非豪魯維盧國家公園的一處水坑附近。 照片上的這頭犀牛,被偷獵者用大口徑子彈獵殺,根據推測,他們可能就是附近的村子裡的居民,攜帶著裝有消聲器的獵槍和手鋸,小心避開了反偷獵人員的巡查,非法進入國家公園。你可以清晰看到犀牛頭上被鋸掉角後的巨大傷疤。 拍攝這張照片的人,是一位南非的著名攝影師,名叫Brent Stirton,拿過的攝影獎項無數。 偷獵者離開後4、5個小時,Brent Stirton來到現場,看到這觸目驚心的一幕,他按下快門記錄下來。在拍攝到這張照片之前,斯特頓已經親臨了不下30個犯罪現場。他說,每次看到,都令人絕望。 而這張照片,在英國自然歷史博物館舉辦的野生動物攝影展上,拿下了所有類別的最佳。 從2011年開始,Brent Stirton就在與【國家地理】雜誌一起,臥底並暗中調查南非犀牛角偷獵和走私的情況,而他們發現和揭露的事實,讓很多人驚訝。 註:以下圖片若非特殊註明,均爲Brent Stirton作品 1 瀕危的犀牛 南非可以說是全世界犀牛的主場,全世界所剩不到3萬頭犀牛中,有70%都生活在南非的平原之上,其中包括近兩萬頭白犀牛,和五千頭左右的黑犀牛。 兩萬頭,好像不算太少?可是在18世紀歐洲人剛剛占領非洲大陸之時,這裡可是有著不下幾十萬頭的種群數量。 導致犀牛種群銳減的原因,就是它天生頭頂的那一根或兩根碩大武器。 其實中國原本也是有犀牛的,印度犀、蘇門犀、爪哇犀三種亞洲犀牛,都曾在中國大陸繁衍生息。 (圖片來源:百度百科) 在殷商時期,中國犀牛的分布非常之廣,殷墟之北的內蒙古烏海一帶,經六盤山往東,過子午嶺、中條山、太行山,甚至泰山北側,都有犀牛的蹤跡。到了清朝,雲南成爲了中國犀牛的最後棲息地。 1922年,犀牛在中國徹底消失。 在中國、越南、韓國等亞洲國家,犀牛角是極珍稀的藥材,被認爲是最佳的清熱涼血藥,從古時就是只有達官貴人可以使用的; 阿拉伯國家把犀牛角看作社會級別的象徵; 在葉門和阿曼,犀牛角被用來製作儀式上使用的匕首手柄。 (圖片來源網絡) 不管是裝飾還是藥用,犀牛角都是極爲貴重的素材,在黑市之上,不到一斤的犀牛角價格超過3000美元。 而真正到達賣家手中,一根犀牛角,就可能要花費幾十萬的人民幣。 『未經證實的謠言像病毒一般散布開來——一個河內的政客被犀牛角治好了腫瘤。 2011年,我在胡志明市最大的癌症醫院裡看到了那批絕望的孤注一擲的癌症受害者。 這些來自農村的人即使買不起孩子上學用鉛筆,也要花上比他們一年能見到還要多的錢,大約200美金向醫院外的犀牛角商人買一小塊牛角。 通常這甚至都不是真牛角。』 儘管1977年的華盛頓公約(CITES瀕臨絕種野生動植物國際貿易公約)將所有犀牛種類都作爲瀕危野生動物,終結了各國世面上對犀牛的合法跨境交易,但面對這樣的暴利,偷獵者和走私者依舊垂涎著犀牛角,從1981到1987年,95%的坦尚尼亞黑犀牛倒在了盜獵者的槍下,數量從3000減到100隻。 即使如此,非洲各國政府依舊沒有禁止在境內捕獵犀牛和犀牛角交易。 直到2009年,南非政府暫停了境內所有的犀牛角交易,但是隨之而來的,是兇猛的偷獵者。Brent Stirton和記者Bryan Christy的調查發現,在禁令行使之前的2007年,犀牛被偷獵的記錄數量爲13頭,而2015年,因偷獵死亡的犀牛數量,迅猛增長爲1175頭。 由於犀牛是非常安靜的動物,在受傷後不會發出大叫,偷獵者們通常會先開槍把母犀牛打傷,它們安靜的哭泣只會把受驚的幼崽引來,然後偷獵者手起刀落,直接一刀插入幼崽的脊椎。 因爲這樣可以節省一顆子彈。如果犀牛像兔子一樣繁殖力超強,那麼獵殺對於它們來說並不至於滅頂之災,偏偏犀牛本身,又是一種繁殖起來太耗時間的動物。 在繁殖期到來之時,一對犀牛要先同居4個月之久,然後經過15-18個月的孕期,只生一胎,小犀牛誕生後還要跟隨母親3年時間才能獨立生活, 也就是說,犀牛4-5年時間繁殖一次,一次一胎。 這個緩慢的速度,是因爲作爲『非洲五霸』之一,犀牛少有天敵。當然,扛著AK47的人類是其中最大的那個。 2 『合法』的獵殺Brent Stirton深入南非深處,還是爲了見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美國人Dawie Groenewald. 這個人的身份,是一位獵場主,他所經營的獵場,是整個南非最大的之一,手續齊全,設施完備。然而Groenewald還有另一個外號,『butcher of Prachtig』——Prachtig的屠夫。 僅在南非,他就面臨著1872項和犀牛角相關的指控,同時美國政府也在爲引誘數十人參與非法狩獵活動的罪名希望引渡他回國受審,就連捷克政府也將他與犀牛角走私的罪名掛上了鉤。 可以說是犀牛界的名人了。 (圖片來源網絡) 他能提供給犀牛角需求者的,是一場看起來特別合法的『偽打獵』盛宴。 客戶會經常通過一個本地的中間人,聯繫到打獵的供應商,以獲取一個狩獵許可證和一個預備CITES許可證,合法從省級自然保護部門出口戰利品。 然後這筆交易開始,犀牛被轉移到一個狩獵區,客戶付款給狩獵場的場主。 之後,客戶會抵達南非,直接到狩獵區完成狩獵。 之後犀牛角會被自然保護部門的官員植入晶片註冊。狩獵設備供應商則將犀牛皮和犀牛頭送去剝製師那裡製成一個帶有犀牛角的戰利品,並簽上出口許可。 在這個過程中,從海關,到當地警局,統統都有與犀牛角走私相關的人員。所謂的『打獵』,其實就是一場許多人的協同表演,將犀牛角的交易合法化。 Groenewald的客戶,大多來自越南、中國、捷克、美國,甚至還有一位美國政治人物(說到這兒他特別得意洋洋)。 那你可能會問,這些犀牛,是怎麼進入狩獵場的呢? (圖片來源網絡) 很簡單,Groenewald以繁殖與保育犀牛的名義,直接向保護區購買犀牛,歸於他的保育範圍之內, 甚至連之前曾被人盜鋸犀牛角而被送往當地機構的犀牛,也在他的狩獵場出現。 (圖片來源網絡) 而他對記者說的話,其實細思極恐: 『國家公園賣我犀牛,你知道怎麼標價麼? 按照角的長度——你告訴我他們難道不希望這些犀牛被狩獵嗎?』 那麼Groenewald到底有沒有繁殖犀牛? 當然,不過是爲了在表面掩蓋,同時獲得更多可以獲利的獵物罷了。 『這是我的犀牛,顧客付了錢來打獵,我的職責就完成了。誰射殺了他們,射殺他們又是爲了什麼,不關我的事。』面對指控,他顯然成竹在胸。 (圖片來源網絡) 我們反觀CITES報告:在南非2007年只有13頭犀牛被非法殺死。 但是,這樣合法的『打獵』,可能才是真正的問題。。。 在2003年至2012年間,可能有十分之九的犀牛角』合法地』離開了南非但是並沒有上報於越南機場海關,出口許可證也沒有被取締,導致它們可以被『合法』使用。 2017年6月,Groenewald兄弟倆被國際刑警抓獲,美國政府申請引渡。 3 犀角的『農場』而在南非,還有另一個重要人物John Hume,在犀牛角的交易中起著重大的作用,他也是兩位記者所暗訪的對象。 與象牙不同,犀牛角不僅是雄性和雌性都長,它另外一個最大的特點,是會一直生長,即使切斷,也會慢慢再長一個新的出來。 殺雞取卵的事John Hume當然不會做,他在做著一筆巨大的長線投資。在距離南非約翰尼斯堡160公里的克萊克斯多普,坐落著John Hume的犀牛農場,那裡有約1300頭犀牛,由Hume僱傭的全職安保部隊24小時全力把守。 每隻在野外需要1000英畝來生存的犀牛,在Hume的農場上,只有牛均7.5英畝的棲息環境。Hume是全世界養殖犀牛最多的人,每20個月,他就會給犀牛注射鎮定劑,切下犀角。他這麼做既是爲了防範偷獵者,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把從1995年積攢的6噸多犀角庫存變現。 這些犀牛角,價值大約4500萬美元。2015年開始,Hume和Groenewald就結成了同盟,除了Groenewald賣給Hume上百頭犀牛外,他們一起努力提起訴訟,要求推翻南非政府於2009年頒布的,境內暫停買賣犀牛角的禁令。 Hume自己說,合法化犀牛角的買賣,可以更好地控制犀牛角的來源和流向,賺來的錢可以爲養殖和繁育犀牛提供更多的資金,最重要的是,可以阻止偷獵者的腳步。 4 有了合法的方式,還會有人偷獵嗎? 南非反偷獵組織OSCAP的領導人是這麼說的:『(犀角交易合法化)如果實施,對於我們的執法機構來說太困難了。2015年,政府部門一共逮捕了近千名盜獵者,只有61人得以定罪。如果還要分出大量精力,控制合法的交易,減少腐敗,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南非本地並非犀角的消費地,如果境內合法買賣,國際禁令依舊,最終一定會變成大量的走私出口。 過去的幾次歷史事件,似乎也印證了解放禁令——甚至只是風聲而已,就已經讓壓在野生動物身上的烏雲更加沉重了。1997年,南非政府試圖解除CITES對犀角的國際禁令,並準備加大執法機關力度以控制合法買賣, 然而消息剛剛放出來,偷獵事件就開始升級,超出南非執法部門的可控範圍,最終失敗作罷。 (圖片來源網絡) 2007年,CITES暫停了包括博茲瓦納、納米比亞、南非和辛巴威對日本和中國出口象牙的禁令,即將在2017年開始施行,希望以官方出口這種方式減少偷獵。 而從2007年開始,這十年間偷獵大象的數量迅速增長,30000頭每年這個數字,足夠驚人了。 (圖片來源網絡) 擁有非洲象最多博茲瓦納甚至後悔了,開始呼籲重新恢復象牙禁令。 合法擴大了需求,而5年才生一胎、20個月才收割幾斤、還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飼養所得的犀角,顯然和韭菜不是同一級別的供應,偷獵看起來是成本最低的選擇。 而且,買家爲了證明他們花大價錢買來的是真犀角,經常要求犀角帶皮,這意味著,Hume可持續發展的收韭菜,其實賣不出大價錢,只有連根和血肉一起割起的偷獵,才是那些買家們進貨的最佳渠道。 儘管無數反對者遊行、上書,今年4月,南非法庭最終,還是裁決再次打開南非境內的犀角市場,人們可以在國內售賣犀角,從而賺取利潤。 Hume迫不及待地著手開始了網絡拍賣,儘管只能售賣給南非居民,他的犀角拍賣網站上除了英語之外,依舊上線了越南語和中文的首頁。 (by Alexander Joe,圖片來源CNN) 到這裡,Brent的故事講完了,而犀牛種群未來的命運,似乎前景依舊籠罩在迷霧裡。。。 在這個故事裡,讓我感觸最深的,不是記者們冒著危險詳盡而深入的調查,也不僅僅是犀牛和其它野生動物面臨的生存難題, 而是Prachtig的屠夫——Groenewald受訪時,理所當然地說的一句話: 『那些人總是打電話給我,因爲他們需要犀牛角,更多,更多的犀牛角。如果他們從我這裡拿不到,他們也會從別人那裡拿到的。』 不管是犀角、象牙、穿山甲片,還有等等等,其實就是最俗但最深刻的那句話: 沒有特殊的需求,就沒有殘忍的殺害。 這才是對於任何非法動物製品最好的控制,也是對於野生動物最好的保護。 (圖片來源網絡) 完全拒絕動物製品,那是做不到的,牛的皮羊的毛蠶寶寶的絲,都是我們家裡最常見的東西。 就算是全部使用人工替代品,製造它們廢棄它們帶來的污染,也同樣對自然界帶來不小的傷害。 所以我們說的,不是這樣一種聖母心態。 但對於任何動物製品,我們或許可以建立這樣一種自覺: 只使用可追溯來源、合法養殖、人道獲取的動物製品; 不使用來源不明、獲取過程殘忍或者來自稀有動物的材料。 其實這兩年很多時尚大牌,也都在開始朝這個標準靠攏,放棄了剝取過程殘忍的貂皮、兔毛、狐狸毛之類的材料,也是這樣一個原因。 (圖片來源網絡) 總監製:吳亮 監製:夏宇 責任編輯:戴麗麗 李逸博 編務:黃俊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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