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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蘭古國興衰與環境變遷的考察 王炳華研究員在北京大學的演講 ...

國學新聞| 文化論壇

2019-3-30 13:28| 發佈者: 休竹客| 查看: 2559| 評論: 0|原作者: 王炳華|來自: 光明日報

摘要: 演講人:王炳華 演講地點: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 演講時間:二〇一八年十一月 王炳華 1935年生,曾任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研究員,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2018年邀訪學者。著有【絲綢之路考古研究】【吐魯 ...

演講人:王炳華 演講地點: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 演講時間:二〇一八年十一月

王炳華 1935年生,曾任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研究員,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2018年邀訪學者。著有【絲綢之路考古研究】【吐魯番的古代文明】等。

樓蘭的興衰

【史記】【漢書】中記述過西域有小國『樓蘭』『鄯善』,語焉不詳。隨歷史長河流瀉,時過境遷,至二十世紀初,除了少數專事西域研究者外,中外史學界,對地處偏僻的新疆,對新疆沙漠中這些短暫顯示光輝的綠洲城邦,已少見關注。

真正使樓蘭、鄯善進入國內外學術界視野,是在二十世紀帷幕初揭的1901年。這一年,瑞典地理學家斯文·赫定發現了樓蘭古城廢墟,並在樓蘭古城內發現了20多件記有『樓蘭』字樣的漢文、佉盧文木簡及紙質文書。1906年12月,A.斯坦因在充分準備之下,進入羅布淖爾荒原及樓蘭古城。他僱用數十名農工,在樓蘭挖掘了十一天,獲取大量文物。繼後又在米蘭佛寺中發現、挖掘及帶走了有翼天使畫像。

20世紀30年代前,西方學者在羅布淖爾荒原、樓蘭等地的考古,對相關遺存造成了巨大劫難。但在西域歷史文化研究上,也取得十分重要的收穫,有其貢獻。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清楚揭明:中亞腹地沙漠深處的這些古代遺存,如其中西亞藝術風格的繪畫、雕塑,佉盧文木牘及其封泥上的希臘神像、貴霜錢幣、佛寺中的有翼天使像、波斯風格的玻璃器殘片等。清楚顯示了來自古代波斯、中亞希臘化城邦的文明信息,它們與大量漢文簡紙、絲綢、漆器、銅鏡、五銖錢一道,呈現了黃河流域古代文明與亞洲西部大地文明交相輝映的景象,而這一點,正是亞洲內陸腹地古代文明最基本的一個特徵。無疑,這為中亞古代文明研究,投射了一束光明。

對羅布淖爾荒原、樓蘭古城等重要遺址展開進一步考古,時在近50年後的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迄至於今,對這片地區的工作,包括文物普查、遺址保護、搶救性發掘等,未稍停息,獲得了重要的、遠遠超過既往的文化成果。就我個人而言,自1979年銜命步入羅布淖爾,至2005年自樓蘭東走敦煌。26年中,因責在新疆考古,八次進入羅布淖爾荒原,時間最長者達一個月以上。

近30多年來的羅布淖爾考古,結合20世紀80年代以來,沙漠、地理、水文、氣象、動植物學等自然科學工作者,對這片地區多次綜合考察所取得的成果,促使歷史考古學者深刻思考一個問題:並不太長的一千五、六百年間,曾是絲綢之路要隘的羅布淖爾大地、樓蘭綠洲,怎麼就迅速化為了一片沒有生命的荒原?煙波浩渺的羅布淖爾湖,為什麼會成了滴水不存的鹽漠荒灘?古代人類生存、發展與自然環境變化,存在怎樣的關聯?認真剖析樓蘭綠洲從興盛走向絕滅的過程,全面檢視人類社會活動與比較脆弱的生態環境間的關係,吸取一切可能吸取的歷史教訓,應該是今天日益重視環保的我們需要提上日程的研究課題。

樓蘭的地理與氣候

青銅時代即已滿溢生命活力的孔雀河綠洲,公元前2世紀,成為溝通亞歐交通路線上的樞紐,其中心城市樓蘭,舉止動靜,都會使西域大地、河西走廊受到影響。這裏雖是雅丹叢集,戈壁、沙漠縱橫,交通相當困難的一片土地,卻隨時隨處,都能感受到東方長安、西部貴霜、西南亞波斯的政治、經濟、文化信息,感受到它們點點變化投射下的影響。而到公元4世紀30年代以後,樓蘭卻突然從人們的視野中淡出,更慢慢化為荒漠、廢墟,成為今天沒有生命氣息的死域。而與樓蘭的消失、死滅相呼應,傍樓蘭而居、曾煙波浩渺的羅布淖爾湖,也成了今天一望無際的鹽漠、鹽灘。

在具體展開歷史、考古分析前,我們首先需要關注這片土地上幾個最基本的事實。

第一,從上新世末期到更新世初,歐亞大陸再次發生強烈的地殼運動,青藏高原大幅抬升,印度洋的西南季風(其運行高度只有3500米),再無可能越過青藏高原進入新疆塔裏木盆地。加上盆地東、西、北面也有高山隔阻,太平洋、大西洋濕潤氣流也無法進入,導致盆地內很難形成降水。因此,在地質年代的上新世末更新世初,塔裏木盆地乾旱氣候即已形成。極少降水、冷熱變化劇烈、風沙活動頻繁。

地質地理學家們在羅布淖爾荒原台特馬湖以南、羅布淖爾湖盆中心曾分別鑽井,通過孢粉分析,得出的結論是,去今兩萬年以來(即晚更新世至全新世),古代植物與現代植物種類、群落基本一致,不見喜溫的蕨類植物孢子,而以耐旱、耐鹽的麻黃、藜、篙含量為多,最高可達孢粉的98.2%。這說明,這一時期的羅布淖爾地區已經是明顯的乾旱氣候環境。

第二,羅布淖爾地區地勢低凹,是塔裏木盆地內眾多河流的匯聚中心,古代曾是水之澤國,羅布淖爾湖最大面積曾達兩萬平方公裏。清朝末年,仍達2000多平方公裏。塔裏木河、孔雀河、車爾臣河等是其主要補給源,歷史上入湖水量曾經盛大,隨歷史進展而入湖水量日愈減少,終至斷流。

以羅布淖爾荒原最大水補給源塔裏木河為例。關於塔裏木河水量,歷史上沒有精確測量、統計資料。徐松【西域水道記】(成書於1823年)描寫『塔裏木河,河水汪洋東逝,兩岸曠邈彌望』,可以想像水勢盛大之情形。

20世紀50年代,據塔裏木河主要支流和田河、葉爾羌河、克孜爾河、阿克蘇河匯流處的阿拉爾水文站統計,塔裏木河年流量為56.2億方,因為上游用水量增加了17.1%,至1994年,下泄流量只有39.4億方。上、中游用水量,至20世紀90年代,已超過塔裏木河總水量的90%。塔裏木河下游,已出現了用水危機,阿拉干、羅布莊出現了乾涸無水情況。

這類情形,成書於1910年【新疆圖志】,就記載過類似感受:『塔裏木河下游羅布莊各屯,當播種時,上游庫車以西,城邑遏流入渠,河水淺涸,難於灌溉。至秋始泄水入河,又苦泛濫。』河的下游,播種需水季節,不能保證灌溉,秋收不再用水之季,水則大流至達泛濫。

樓蘭古城所在,主要補給源是孔雀河。孔雀河,1921年塔裏木河衝決輪台大壩,經拉因河入孔雀河,水勢一度盛大。1952年,在拉因河上築壩,河水重歸塔裏木故道,入台特馬湖。孔雀河出鐵門關後,主要灌溉了庫爾勒、尉犁綠洲,上世紀50年代後,庫爾勒、尉犁農業不斷擴大,孔雀河下泄水量趨少。

分析樓蘭興廢、羅布淖爾變遷,之所以引述了兩大段相關氣候、水文研究資料,就在於思索,在這一地區的人類活動,既深受環境制約,又可影響環境,彼此不能分割。分析這片大地之上,歷史長河中的古代綠洲、城鎮的興廢、發展,我們必須重視這一基本原則。

從氣候角度觀察,自兩萬年前至今,這片大地就是一個十分嚴酷的自然地理環境。從乾旱地區農業經營特點分析,人類所在綠洲,其興衰、變化,與水關係至密。而水的變化,不只在於冰川雪水減少,也在於全流域中水的再分配、使用,這都與人類活動密切相關。人類有組織的生產,導致水在不斷重新分配中。水從此處分配到彼處,可能就會帶來一片舊綠洲的毀滅,以及一片新綠洲的興盛。

在古代,這片地區人類居民人口稀少之時,羅布淖爾荒漠、孔雀河水系內,曾也是人類理想的生存空間。自一萬年前的新石器時代至四千年前的青銅時代,乃至西漢,可以說都是這一種宜居生存格局:當地水足、草豐、林木茂盛,可漁可牧,當地居民可以充分發展農業生產。考察該地區的青銅時代古墓溝墓地,一個聚落的人口才只有43人;作為孔雀河中下游最重要的一處墓地——小河,前後持續數百年之久,而其當地的全部墓葬,加起來也只有300多座(共發掘167座,加上被破壞者150多座),考慮到一人一墓,從墓地角度來透視當地數百年間的聚落人口,也是不多的。這種情況一直到西漢時代,據【漢書·西域傳】粗略統計,當時西域各綠洲王國人口,總共也不過20多萬人。如此廣闊的空間、充沛的水源、稀少的人口,生存狀況自然是可以無憂無慮的。兩漢時期,漢王朝政府可以從容在這片地區駐軍、在地曠人稀處屯田,保障過往使節、商旅來去,也充分證明,當時的這片綠洲,還可以接納更多的人類活動。

樓蘭廢棄原因的猜想

由於樓蘭城內出土大量漢文簡牘,均止於公元4世紀30年代。一般都同意作為西域政治中心——樓蘭綠洲城邦的隕落,就應該發生在這一時段之中。

關於樓蘭城廢棄的原因,有多種觀點。不同學科的研究者們,各有自己的視角。但任何一個重大的社會變化現象,都不會是個別因素作用的結果,而必須從多個角度綜合剖析,方可望恢復歷史的本來面目。

前蘇聯地質學家西尼村在20世紀50年代考察過羅布淖爾地區後,發表了【亞洲中部氣候變遷的大地構造因素】,提出羅布泊地區『吹蝕作用的加強,沙漠面積的擴大,河水水量的減少,植物的衰亡及人類與動物生存條件的惡化』,是所有變異的根本點。美國學者亨廷頓(Huntington)和特林克列爾(E.Trinkler)持有相同的觀點。在分析樓蘭綠洲廢棄時,他們的表述更加直接、具體,這就是說:『關於樓蘭城及其周圍遺址廢棄原因……河道變遷可能是最直接和最重要的』,『樓蘭故城的廢棄時間,基本上就是孔雀河下游改道斷流時間』。

其實,從前述鑽井孢粉分析、羅布淖爾地區已獲文物、考古資料、先秦時期以來的相關記錄,都可以看出自去今兩萬年以來,這片地區就一直是一個乾旱的環境。這一過程中,或有短時期的降水變化,風沙活動異常,局部地區生態的改變,但都是一個大的乾旱環境下,有限地區、有限時段的變化,並不存在持續、不斷變干的情形。乾旱環境,是地質年代就已存在的現實。青銅時代的羅布淖爾人,面對的就是一個特別乾燥的環境,這一時段的古屍屢次被發現,就是生動說明。人口增加,農業發展,綠洲擴大,大概恆定的冰川融雪水,在人口稀少時,可以滿足人類及其生存環境的需要,而在人口大增後,自然流淌的水系,就在不斷地蓄水、引水、灌水工程中,變得不再能自然流淌;局部,尤其是河流下游缺水、無水,就會成為不可避免的結局。這時,曾有的綠洲就可能變成荒漠。

在具體分析樓蘭古城興廢時,除了要關註上述基本的、雖處在變化中但卻是早就存在的乾旱環境因素外,絕不可以忽略樓蘭古城命運變化時它曾經面對的社會政治形勢。

公元4世紀初,晉朝統治趨於崩毀。中原大亂,士民西走,日月相繼。統治河西走廊有年的張氏家族軍政勢力膨脹。公元314年,晉封張實為『都督涼州諸軍事、涼州刺史、領護羌校尉、西平公』,西域諸國悉在其統治之下。公元323年,更受封為『涼王』『西域大都護』。公元324年,前涼王張駿擊敗趙貞。公元327年,前涼在吐魯番地區設置高昌郡。公元335年,張駿派軍擊降焉耆,焉耆、車師前部、于闐、鄯善都入貢於前涼。河西、西域悉入前涼版圖。公元4世紀30年代,當地的形勢如是劇烈變化,直接影響之一,是自河西走廊進入西域的交通線路發生了相當大的改變。

前涼張氏集團攻高昌、降焉耆、控制鄯善、于闐,目的同樣是控制絲綢之路新疆段,以獲取絲路貿易利益。當樓蘭、吐魯番、焉耆均已入其直接控制之下時,立即會面對一個具體問題,這就是:由河西走廊進入塔裏木盆地,是一仍其舊從敦煌入樓蘭,沿孔雀河西走焉耆;還是由河西走廊入高昌、車師,進入焉耆?前一條路,是漢代以來的傳統老路,但沿途戈壁、沙漠、雅丹,缺水少草,交通補給不易;後者則路途比較平坦,綠洲聚落相繼,路況、供應較之樓蘭道,要平順得多。

為拓展絲路貿易計,前涼的抉擇是變易交通路線,開拓自高昌入焉耆的新途。因此,在平定趙貞後,立即在吐魯番綠洲內設高昌郡,軍政重心移置高昌後,原踞樓蘭的西域長史府自然撤守。河西走廊過樓蘭入塔裏木盆地的路線,轉移成經過高昌西行。樓蘭在絲路上曾經的重要政治、經濟地位,自此不復存在。從這個角度來說,樓蘭之興、衰,其核心因素是在其絲綢之路衝要地位的起與落。樓蘭名城,成、興在交通,衰、廢也在交通。

由於西域長史府不居樓蘭,與絲路交通密切關聯的屯田、農業生產中心向他處轉移,結果就是當地有組織的、嚴密而強大有力的灌溉系統罷廢,館驛、傳置等與絲路相關接待、通信聯絡設置也被撤銷,這些會使樓蘭綠洲很快從繁榮、興盛轉化為衰頹、冷落。這種衰頹,是不以人們意志為轉移的經濟生活現實。而隨着樓蘭在這一時期的逐漸沉落,高昌的中心地位冉冉升起。後來的高昌王國、隋唐時期盛極一時的西州文明,都是與此有密切關聯的。

目前的考古及文獻證據,也能夠顯示,古代樓蘭綠洲的衰落,實際也是一個逐步發展的過程。

在東晉十六國、南北朝以後,一些考古資料表明,經過孔雀河綠洲的交通路線,偶爾還有商旅在走動。1980年,新疆考古所考古隊在羅布淖爾湖東北一處山樑上,發現唐代錢幣『開元通寶』970多枚,距離出土古錢不遠處的山坡上,還有一條古道痕跡。這是一條灰黃色的土路,在當地深色礫石地貌夾峙之下,相當明顯。近千枚古錢被遺棄在路邊,直到20世紀被考古人員發現,這一事實本身,既表明到了唐代,這條道路上還有商旅活動,還可以通行;同時也表明,在這條路上來去的行旅,確又是十分稀少,這才讓古錢留存到今天。

到了唐代,這條路線還可以通行,還有歷史文獻的證據。歷史文獻記載,公元7世紀中踞於吐魯番盆地的高昌王國,在西突厥支持下,一度遏阻絲路交通,重稅盤剝。焉耆王國就此曾建議李世民,重開經過樓蘭綠洲的『磧路』,撇開高昌。此舉必然會傷害高昌、西突厥的經濟、政治利益,結果引發了公元639年高昌與西突厥處月、處密部聯兵攻擊焉耆,陷焉耆五城、大掠居民的事件。這一事件表明,一旦有需要,經過樓蘭西行入焉耆的『磧路』,重新啟動還是存在可能的。這同時也說明,至少到了唐代,孔雀河下游並沒有斷流,如果已斷流,必然無水無草,也就不存在交通的可能性。

在極度乾旱地區,不論自然綠洲,還是人工綠洲,其生命是脆弱的。改變其生存狀態,導致其興衰,最有力的因素可能是人,是人類社會有組織的力量。樓蘭古城,孔雀河尾閭三角洲的興盛、衰廢,十分生動地證明了這一點。認清這一過程,不僅可以幫助分析古代文明、古代城鎮的歷史發展軌跡,尤其可以吸收到歷史的教訓:人類文明的興衰,關鍵的因素,實際還是在於人類自身,在於人類如何對待自然、對待社會。這才是最根本、最要緊的。

其他幾個相關問題

一百多年來的樓蘭考古,提出了許多需要關注的問題。在此僅試舉幾例。

其一,與樓蘭故址所在密切關聯,有一個扜泥、伊循問題。扜泥是鄯善王國的都城,從文獻記載來看,【漢書·鄯善傳】中明確提道:『當漢道沖,而通且末七百二十裏』,這一地理位置,只能與若羌綠洲相當。黃文弼先生20世紀50年代,在今若羌縣城南6至7公裏處,曾獲見『且爾乞都克』古城,周720米,黃氏判其為扜泥故址所在。但今天已難覓其蹤。

同在【漢書·鄯善傳】中,提到鄯善『國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漢王朝曾應尉屠耆之請,在伊循屯田。鄯善國都在若羌河綠洲,則國內可稱『地肥美』的所在,只能是米蘭河綠洲。它瀕河、土肥(土層厚15米)。在米蘭遺址區,20世紀80年代後,不僅發現了設計合理的灌溉渠系,還在傍近發現了一區漢代遺址,近十萬平方米的範圍,出土漢式繩紋灰陶片、西漢五銖錢、三棱形鐵鏃等,與伊循屯地,可以呼應。

伊循屯地確定、扜泥故址可依,【水經注】等後期史籍中關於伊循、扜泥比較混亂的文字記錄,當可釐清。

樓蘭、扜泥、伊循城作為鄯善王國境內三個城鎮坐標點,如果明確位置,有關史籍文字可以條理順暢。當年斯坦因發現並標示為LE、LK兩座古城,規模不大,LK與鄰近的LL、LM等遺址,地處樓蘭與伊循、扜泥之間;LE居樓蘭古城東北,是樓蘭保衛東北方向安全的一處軍事性質城堡,城內除偏北位置有一座台基建築外,不見其他居址。這兩座古城,與樓蘭成掎角之勢,利於防衛。從地理位置觀察,與漢晉西域長史府屬下的軍事屯田機構存在關聯。時代也在東漢以後。

第二,關於羅布淖爾湖游移問題。自斯文·赫定提出羅布淖爾湖以1500年為周期南北方向游移後,產生了巨大影響。這雖不是考古學的研究範圍,但又與樓蘭考古、樓蘭古代文明的研究存在一定關聯。在20世紀80年代以來,羅布淖爾地區的綜合考察中,對羅布淖爾湖是否轉移問題,已取得重要進展,所以在此也稍予涉及。

根據已獲湖區勘探測量資料、測定湖底沉積物年代及孢粉分析資料,可清楚地得出結論:羅布淖爾湖水沒有發生過游移,也不可能發生游移。

從羅布泊湖心鑽探取得的沉積物及孢粉,證明自兩萬年以來,羅布淖爾湖沉積作用一直持續未停,始終是有水環境。地形測量,湖盆所在是塔裏木盆地的最低點,海拔只有780米。因此,是盆地自然的匯水中心,其海拔高度較喀拉庫順低10米多,湖水不可能倒流進入南邊的喀拉庫順湖;由於入湖泥沙含量少,湖水乾涸後形成堅硬的鹽殼,用金屬工具砍挖都極困難,大風也極難吹蝕,湖底地形,很難發生吹蝕變化,因而難以出現斯文·赫定邏輯推論下的水體游移情況。

羅布泊水體大小變化,主要受補給源影響。當塔裏木河匯入孔雀河,流瀉入羅布泊時,沿途湖沼很少,水量損耗也少,羅布泊水體會比較大,位置也偏北;當塔裏木河向南流入台特馬湖、喀拉庫順湖時,羅布泊水體會相對縮小。羅布泊,從歷史上觀察,只有形狀大小之變化,而無游移它走的可能。

總的來看,羅布淖爾地區、塔裏木盆地南緣沙漠之中,埋藏着太多的歷史遺存,從中國全局看西域,站在亞歐內陸看中國、看西域,加強這一地區科學、嚴謹、細緻的考古工作,都是十分必要的。過去,考古工作者曾長期局限相關工作展開的物質條件,目前已經大為改觀,有計劃開展這方面的工作,已經成為可能。以羅布淖爾地區為例,如果先組織室內研判,利用遙感地圖,分析水系;依循水系,細緻部署對文物考古遺存展開認真踏勘。不求速度,但求嚴謹。在將遺存情況摸清後,有計劃地選擇個別、少數點,進行科學發掘。在對發掘資料進行多學科的分析、認識後,進行驗證,展開新一步的野外工作。如是,假以時日、持之歲月,當可揭開樓蘭大地考古文化的新一頁。樓蘭大地,考古如此,若羌、且末、安迪爾、雅通古斯……一步步,均可依次推進完成。相信這對西域早期文明史、中國史、歐亞內陸史研究,將作出我國學界應有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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