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通過大眾傳媒普及傳播學術,是值得尊敬的
文匯報:從目前學界的研究動態以及公眾的關注來看,簡帛研究已成為中國古代文史研究領域的熱點。當前簡帛研究有哪些方法和路徑?您提出,要把考古學的成果與學術中的研究溝通起來,這是否一項非常艱難的工作? 李學勤:總體而言,簡帛研究有兩種趨向:一種是考古學和古文字學的途徑,以文字、音韻、訓詁、校勘等方法,對簡帛文獻進行研究、考訂、校釋;另一種是歷史學特別是學術史的途徑,對簡帛文獻的思想內涵做出分析,對其史料價值進行發掘,辨章學術,考鏡源流。這兩種途徑彼此補充,交相為用,沒有前者則後者失其基礎,流於浮泛;而如果沒有後者則前者不得引申,簡帛佚籍的重要意義也就無法顯示出來。 兩種路徑和方法表明,簡帛研究主流始終未偏離王國維先生所倡導的『二重證據法』,注重把傳世文獻與出土材料互相對照和印證。與此同時,還需要用多學科相結合的方式開展研究。比如,必須與文獻學、語言學、學術史、科技史等領域的研究相結合,在研究過程中互相比較參證,從而得出科學結論。也只有不同學科、不同途徑的比較,才能對簡帛文獻有更加深刻明晰的認識,更好地闡釋、釐清出土簡帛中的許多疑難問題。 誠然,『二重證據法』和多學科結合的方式,將會推動簡帛文獻研究水平進入一個嶄新的階段,但在我看來,把考古學成果與學術中的研究溝通起來,不啻為一項非常艱難的工作。因為就簡帛佚籍而言,不限於利用已有的簡帛釋文談論學術史,而是要把考古學、古文字學的研究方法和文獻學、歷史學真正打成一片――一方面以學術史已有的成果去考察衡量新發現的佚籍,另一方面則以考古學、古文字學的知識和方法來整理研究簡帛,與傳世文獻對比參照,從而推進學術史的研究。 我們確實處在國內考古黃金時代的起始階段,不誇張地說,簡帛研究不僅是國內文史研究領域的熱點,更是具有世界性的前沿課題,已當仁不讓地占據了海外漢學研究領域的重要地位。 文匯報:近年來,了解並關注簡帛研究的公眾逐漸增多,但專業的簡帛文獻出土、整理、考釋等工作,似乎仍未摘下神秘的面紗。在不少人看來,這些都是囿於象牙塔內的高深學問。在您看來,如何讓大眾更多地了解中國傳統文化與歷史,讓大眾明白圈內的專家學者所做的工作? 李學勤:千萬不要低估了社會大眾對歷史的認識,社會大眾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理解有時遠比我們想像的深刻得多。這些年,很多普通公眾對傳統文化表現出了興趣,這是值得欣慰的現象。當然公眾在汲取傳統文化精髓的同時,似乎也不由自主地吸收了傳統文化中消極的東西。 我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研究中國文明的早期歷史階段。中國的歷史很長,要了解文明的傳承,理解文明的積極與消極方面,必須藉助於歷史。我們現在的很多觀念與想法,無法完全同古代的先人隔裂開來,比如夏商周時代對於正義的張揚、對於虐政的討伐等等。不得不承認,我們的很多行為邏輯,正是從那個遙遠得都有些記不起的年代而來。歷史是無法隔斷的,歷史的根源也是無法切斷的。學者不能只是向社會公眾提供材料,更應該揭示傳統歷史文化的根源與來龍去脈。中國歷史經歷了數千年的綿延,基本的精神卻未發生太大的改變,傳統文化的精神始終如一。 現在,我們有一些學者已經開始嘗試通過大眾傳媒向公眾做普及傳播,這是值得尊敬的。學術本就不應該停留在小小的圈子之中,更應該讓大眾知曉了解。這些方面的嘗試,即便是對圈內的大專家來說,可能也並不容易做到。 簡帛研究已經開始從『冷門』變成了『熱點』,相信隨着公眾關注度的不斷提高,人們對傳統文化的認識也會更深、更理性,從而更清晰地明白自己作為一個中國人應有的行為和思維方式。對一名學者而言,這一點要比取得了重大的研究進展,更有成就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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