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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向【說苑】卷11善說詩解8雍門鼓琴孟嘗君乃泫然泣涕若亡國人
題文詩:
雍門子周,以琴見乎,孟嘗君曰:先生鼓琴,
能令文悲?對曰臣也,何獨能令,足下悲哉?
臣之所能,令悲者有,先貴後賤,先富後貧;
不若身材,高妙適遭,暴亂無道,之主妄加,
不道之理;處勢隱絕,不及四鄰,詘折儐厭,
襲於窮巷,無所告愬;不若交歡,相愛無怨,
生離遠赴,絕國無復,相見之時;少失二親,
兄弟別離,家室不足,憂蹙盈胸.當是之時,
其固不可,以聞飛鳥,疾風之聲,而窮窮焉,
固無樂已.凡若是者,臣一爲之,徽膠援琴,
而長太息,流涕沾衿.今若足下,千乘君居,
廣廈邃房,下有羅帷,而來清風,倡優侏儒,
處前選進,而諂諛焉;燕則斗棋,而舞鄭女,
激楚切風,練色淫目,流聲虞耳;水游則連,
方舟羽旗,而鼓吹乎,不測之淵;野遊馳騁,
則弋獵乎,平原廣囿,以格猛獸;入則撞鐘,
擊鼓深宮.方此之時,視天地曾,不若一指,
忘死與生,雖善琴者,固未能令,足下悲也.
孟嘗曰否!雍門子周,曰然臣之,所爲足下,
悲者一事:聲敵帝而,困秦者君;連五國約,
南面而伐,楚者又君;天下之事,不縱則橫,
縱成楚王,橫成秦帝;楚王秦帝,必報讎薛;
夫以秦楚,之強而報,讎於弱薛,猶摩蕭斧,
而伐朝菌,必不留行;天下有識,士皆爲君,
寒心酸鼻.千秋萬歲,之後廟堂,必不血食;
高台既壞,曲池既漸,墳墓既以,下而青廷;
嬰兒豎子,樵採薪蕘,蹢躅其足,而歌其上,
眾人見之,無不愀焉,爲足下悲,曰夫以君,
尊貴乃可,使若此乎?孟嘗君乃,泫然泣涕,
承睫未殞,雍門子周,引琴而鼓,徐動宮征,
微揮羽角,切終成曲,涕浪汗增,欷而就之,
曰先生之,鼓琴令文,立若破國,亡邑之人.
【原文】
雍門子周以琴見乎孟嘗君。孟嘗君曰:『先生鼓琴亦能令文悲乎?』雍門子周曰:『臣何獨能令足下悲哉?臣之所能令悲者,有先貴而後賤,先富而後貧者也。不若身材高妙,適遭暴亂,無道之主,妄加不道之理焉;不若處勢隱絕,不及四鄰,詘折儐厭,襲於窮巷,無所告愬;不若交歡相愛無怨而生離,遠赴絕國,無復相見之時;不若少失二親,兄弟別離,家室不足,憂蹙盈匈。當是之時也,固不可以聞飛鳥疾風之聲,窮窮焉固無樂已。凡若是者,臣一爲之徽膠援琴而長太息,則流涕沾衿矣。今若足下千乘之君也,居則廣廈邃房,下羅帷,來清風,倡優侏儒處前選進而諂諛;燕則斗象棋而舞鄭女,激楚之切風,練色以淫目,流聲以虞耳;水游則連方舟,載羽旗,鼓吹乎不測之淵;野遊則馳騁弋獵乎平原廣囿,格猛獸;入則撞鐘擊鼓乎深宮之中。方此之時,視天地曾不若一指,忘死與生,雖有善琴者,固未能令足下悲也。』孟嘗君曰:『否!否!文固以爲不然。』雍門子周曰:『然臣之所爲足下悲者一事也。夫聲敵帝而困秦者君也;連五國之約,南面而伐楚者又君也。天下未嘗無事,不從則橫,從成則楚王,橫成則秦帝。楚王秦帝,必報讎於薛矣。夫以秦、楚之強 而報讎於弱薛,譽之猶摩蕭斧而伐朝菌也,必不留行矣。天下有識之士無不爲足下寒心酸鼻者。千秋萬歲後,廟堂必不血食矣。高台既以壞,曲池既以漸,墳墓既以下而青廷矣。嬰兒豎子樵採薪蕘者,蹢躅其足而歌其上,眾人見之,無不愀焉,爲足下悲之曰:「夫以孟嘗君尊貴乃可使若此乎?」』於是孟嘗君泫然泣涕,承睫而未殞,雍門子周引琴而鼓之,徐動宮征,微揮羽角,切終而成曲,孟嘗君涕浪汗增,欷而就之曰:『先生之鼓琴令文立若破國亡邑之人也。』
【譯文】
戰國時雍門子周帶琴去見齊國的孟嘗君,孟嘗君說:『先生彈琴能讓我悲傷嗎?』雍門子周說:『現在您鮮衣美食,威重令行,正在得意之時,我無法使您悲傷。但有一件事我替您擔心,方今天下非楚即秦,而您以薛城這一小塊地方同楚、秦相對抗,恐怕將來您的後代會斷絕香菸了,池亭樓館也將荒蕪,成爲樵山牧場。』於是說得孟嘗君眼裡含淚,這時雍門子周彈起憂傷的曲調,使孟嘗君涕下汗出,欷覷出聲。後以此典表示使人警懼的勸諫與告誡; 也以『曲池平』等形容昔日富貴今日衰敗的景況。
【注釋】
1孟嘗君:田文(別稱:薛公,?-公元前279年),媯姓,戰國時齊國貴族,齊威王田因齊之孫,靖郭君田嬰之子,戰國四君子之一。
田文承襲父蔭,資產豐厚,遂在封地薛邑廣招各路人才,致門下有食客數千。逢秦昭王聽說田文的名氣,便將他招攬到秦國封爲丞相[2],但不久田文逃歸。之後他出任齊湣王相國,曾聯合韓、魏擊敗楚、秦。因他聲望過大,齊湣王藉由貴族田甲叛亂之事嫁禍田文。田文謝病歸薛,不久出奔至魏,任相國。曾西合秦、趙與燕共伐破齊。齊襄王即位後,田文保持中立。其死後,諡號孟嘗君。
2譚恆【新論·琴道】
雍門周以琴見孟嘗君:『先生鼓琴,亦能令文悲乎?』對曰:『臣之所能令悲者,先貴而後賤,昔富而今貧,擯壓窮巷,不交四鄰,不若身材高妙,懷質抱真,逢讒罹謗,〖孫本作譖,案宋刊本【三國志】及荊山子【琴諷】均作謗。〗怨結而不得信;不若交歡而結愛,無怨而生離,遠赴絕國,無相見期;不若幼無父母,壯無妻兒,出以野澤爲鄰,入用窟〖孫本作掘,宋刊本【三國志】作掘,此據荊山子【琴諷】改。〗穴爲家,困於朝夕,無所假貸。若此人者,但聞飛鳥之號,秋風鳴條,則傷心矣。臣一爲之援琴而太息,未有不悽惻而涕泣者也。今若足下,居則廣廈高堂,連闥〖一作門。〗洞房,下羅帷,來清風,倡優在前,諂諛〖孫本乙轉,宋刊本【三國志】及荊山子【琴諷】此據改。〗侍側,揚激楚舞,鄭妾流聲以娛耳,練色以淫目;水戲則舫龍舟,建羽旗鼓,釣乎不測之淵,野遊則登平原;馳廣囿,強弩下高鳥,勇士格猛獸,置酒娛樂,沉醉亡歸。方此之時,視天地曾不若一指,雖有善鼓琴,未能動足下也。』孟嘗君曰:『固然。』雍門周曰:『然臣竊爲足下有所常悲。夫角帝而困秦者,君也,連五國而代〖本作伐,依荊山子【琴諷】改。〗楚者,又君也。天下未嘗無事,不從即衡;從成則楚王,衡成則秦帝。夫以秦、楚之強,而報弱薛,猶磨蕭斧而伐朝菌也。〖【琴諷】菌誤作道。〗有識之士,莫不爲足下寒心。天道不常盛,寒暑更進退,千秋萬歲之後,〖【琴諷】無之字。〗宗廟必不血食,高台既以傾,曲池又已平,墳墓生荊棘,狐兔穴其中,游兒牧豎,躑躅其足而歌其上,曰:「孟嘗君之尊貴,亦猶若是乎!」』於是孟嘗君喟然太息,涕淚承〖【琴諷】作交。〗睫而未下,雍門周引琴而鼓之,徐動宮征,叩角羽,初而成曲。孟嘗君遂歔欷而就之曰:『先生鼓琴,令文立若亡國之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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