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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中国汉字网 《内容提要》本文旨在从句法音系接面的角度、根据大规模语料库的统计材料论证类词缀是现代汉语的一个独立的、重要的单位类别。作者发现,与词根相比,类词缀与词缀、助字一样具有单向高搭配性、结构类型个别化和类化作用的特点,意义也较词根明显泛化。与词缀、助字相比,类词缀主要与双音词和多音节类词相配,而词缀只能与单音字和部分双音词相配,助字则是自由地与包括自由短语在内的所有单位层级相配。另外,类词缀新生类推潜能极强,可根据接收向周遍性组配规则大量新创语义透明的类词字组,与词缀明显不同。
《摘 要 题》汉语言文字学
《关 键 词》类词缀/单向高搭配性/单位层级/新生类推潜能/接收向/生成向周遍性组配
《正 文》
1 引言
词根和词缀是词法中的一对儿重要术语。一般的定义是(如高校选用的各种《语言学概论》、《现代汉语》教科书),词中表达概念义(或称“实在意义”、“词汇义”、“基本义”)的部分是词根,意义虚化、在词中起改变概念义的附加作用和/或语法作用的部分是词缀。并且,词根语素可以是自由的、不定位的,而词缀只能是黏着的、定位的。
不少论著还谈到,除词缀外汉语还有大量的“类词缀”(或称“准词缀”,下面除转引外一律称“类词缀”)。常提到的类词缀有“-化、-家、-型、-式、超-、准-、类-、反-”等。(详参吕叔湘1979、陈光磊1994、马庆株1995等)类词缀比词缀还多,被认为是汉语的一个特点。
什么是“类词缀”呢,一般的说法是,它的意义不像真词缀那么虚化也不像词根那么实,虚实介乎词缀和词根之间。但意义的虚实不好把握,因此马庆株(1995)提出如下标准:1)真词缀的意义是虚化了的(词典单列词条),准词缀的意义是实在的或抽象的(词典不单列词条且不是第一第二义项);2)真词缀是成虚词语素或绝对不成词语素,准词缀是相对不成词语素(在基本义项上可成词);3)真后缀基本都轻音化了,准后缀通常不轻声。这三条标准中,前两条的可操作性依赖于词典是否单列词条,而是否单列词条还需要另有语言内的标准,也还有个操作标准问题。
也有学者不主张设立“类词缀”这一类,比如朱德熙(1982)明确指出“-性、-式、自-”等是词根语素,理由是它们是不定位的。但如果像马庆株(1995)那样区分词的基本义项和非基本义项,将“-性、-式、自-”的类词缀义看作非基本义项,则在该义项上它们是定位的。
我们认为,“-性、-式、-化、自-”等是当代汉语中自由地创造新词语的活跃成分,的确有不同于一般词根、也不同于词缀的独特功能。特别是对于汉语信息处理和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教学来说,它们更有必要作为独特的类单独处理。目前对于类词缀的认识尚无法满足语言应用中已经提出的新问题。
本文试图在充分利用统计等研究手段、充分考虑单位的韵律特性的基础上,首先通过与词根的对比说明类词缀与词缀、助词的共性,再进一步分析类词缀不同于词缀、助字的独特性质,以期为“类词缀”的设立提供更为充分的理由。最后,再简要说明类词缀在信息处理和第二语言教学中如何处理的设想。
2 词缀、类词缀、助字的共同点――与词根之比较
2. 1 词缀、类词缀、助字共同点总表
词缀、类词缀、助字三者的共同之处,也即它们与词根的基本区别是“虚”。具体特点可总结如下: 词缀 类词缀 助字 词根
. 单向高搭配性 + + + -
. 结构类型个别化 + + + (-)
. 类化作用 + + + (-)
. 定位 + + + -
. 意义泛化 + (+) + -
表1
以上5条标准中, ⑹俏颐切绿岢龅模下面将作为重点来阐述。!ぁナ遣簧儆锓ㄊ橹幸烟岬焦的,讨论就相对简单一些,重在补充新的可操作性标准。
2. 2 单向高搭配性
单向高搭配性是指,在保持结构整体性质不变的前提下,结构的一个位置上的成分可替换的同类成分不多,而另一个位置上可以有很多可替换的成分。
词缀、类词缀和助字都具有单向多搭配性的特点,下面分别以“-子”、“-式”、“-的”作为典型给出具体实例:
-子:矮子、庵子、案子、鞍子、袄子、鏊子……(8亿语料中检索出“-子”缀两字组共702例,上面仅列出首字拼音a起头的6例。)
子[,虚义]-:0例
子[,实义]-:子鳖、子城、子畜、子弹、子代、子堤……(《信息处理用现代汉语分词词表》一共收有实义“子-”的两字词39例)
-式:西式、美式、藏式、明式、版式、盒式……(8亿语料中检索到3466例“-式”字组。)
式[,实义]-:式样、式子(《信息处理用现代汉语分词词表》收有2例。)
-的:我的、他的、大的、黑的、跑的、中国的、社会主义的、花园式的……(确切数量难以统计)
的[,虚义]-:0例
上面的统计材料表明,作为词缀、类词缀、虚词的典型代表的“子”、“式”、“的”都体现出单向高搭配性的特点:位于后字位置时可搭配率极高,而位于前字位置的可搭配率则分别为低、极低、零。
词根没有单向多搭配性的特点,也即词根在两字的前字或后字位置上的可搭配性基本平衡。王洪君(2005)整理了《信息处理用现代汉语分词词表》中动物义场常用单字的所有两字组合,下面是“马”、“骡”、“驴”在两字组中的搭配情况:
马-:马鞍、马背、马草、马场、马肚、马队、马房、马粪、马夫……(共100例)
-马:川马、儿马、军马、骒马、口马、龙马、木马、肉马、石马、天马……(共95例)“马”在前后两个位置的搭配性都相当高,双向基本平衡。
骡-:骡背、骡肉、骡子、骡马(共4例) -骡:驴骡、马骡、石骡、辕骡(共4例)“骡”在前后两个位置的搭配性都极低,双向也平衡。
驴-:驴背、驴鞭、驴车、驴粪、驴驹、驴骡、驴马、驴群、驴肉、驴屎、驴蹄、驴腿、驴脸、驴子(共14例)
-驴:脚驴、毛驴、藏西藏驴、草驴、公驴、叫驴、黑驴、母驴、牝驴、骚驴、小驴、野驴、秃驴、蠢驴(共14例)“驴”在我们的统计中属于低搭配与中搭配的交界处。可以看到,它的搭配也是双向平衡的。
以上只是三个例子,其实我们统计过许多单字,在词根义项上体现出搭配性的双向平衡性而在词缀、类词缀、助词的义项上体现出单向高搭配性,是普遍的规律。
有一类王洪君(1994)称之为“类名定中”的结构,似与类词缀有纠葛,它的后字也有很高的搭配性。例如“鲤鱼、鲫鱼、甲鱼、平鱼……”,它们的后字都是表大类名的“鱼”,前一成分则表示鱼的具体小类。但要注意的是,类名结构后字的高搭配性往往是双向而不是单向的:“鱼肚、鱼鳔、鱼翅、鱼鳞、鱼皮、鱼头、鱼尾……”,“鱼”在前字位置上同样有很高的出现频率。另外,类名后字的意义泛化情况也与类词缀不同,我们将在下文讨论。
2. 3 结构类型的个别化
词根与词根的组合,不论是词法性质的还是句法性质的,都可以归纳为定中、联合、述宾、状中、述补、主谓等有限的几种类型,(王洪君1998)可统称为“基本复合结构类型”,简称“复合结构”。
词缀、类词缀、助字参与构造的结构则个体性很强,结构意义或功能基本由这些虚化成分决定。具体来说,三者的结构个别化有程度的差别。词缀、助字参与的字组完全不能归入上述基本复合结构类型,只能以个体命名为“-儿”缀词、“的”字结构等。类词缀的结构个别化进程稍差,有的还勉强可以归入某种复合结构,有的则完全不可以。
先看定中结构。定中结构的特点是结构整体表示中心语的一个下位次类。尽管有些构词结构附加了特殊的意义,其中的字义也或有引申或转移,但从更抽象的意义组合模式上看,它们仍不超出定中结构的意义整合模式。如“白菜”是“菜”的次类,“河马”、“海马”是“像马的动物”的一个次类。
名词性词缀、助字虽然与定中的中心语一样可以决定整体结构的性质,但所组成的结构不具备“整体表示中心语的下位次类”的特点。比如,“刀子”、“刀儿”不等于一种“子”或一种“儿”,我们不能问“这是个什么‘子’呀?”或“这是什么‘儿’呀?”这样的问题。同样,“数学的”也不等于一种“的”,问“这是一种什么‘的’呀?”更是无稽之谈。
类词缀的情况有所不同。它组成的结构在一定程度上仍可看成复合结构。比如“数学家”可以看做一类“家”,我们可以问:“他是个什么‘家’呀?”但“一定程度上可以”,也就是说已经有了很大的困难。定中结构的基本鉴别式是“数量AB→数量B”(如“一条鲤鱼→一条鱼、一朵红花→一朵花、一双拖鞋→一双鞋”),而“-家”和其他类词缀字组基本都不适用这一鉴别式,如:
一位数学家→
一位家、一个炊事员→
一个员、一名拖拉机手→
一个手
类词缀字组的复合结构类型已经十分模糊,它们常常不适用复合结构的基本鉴别式,个别的连基本意义模式都不适用了。下面再比较其他几种类型:
1)超短、超硬、超自然、超阶级――超车、超龄、超期、超支
2)丑化、绿化、个性化、多元化――火化、变化、消化、融化
每组左边的结构是类词缀字组,右边的则是词根复合字组。
1)组左边的类词缀结构一般被认为是述宾式,但它与右边的词根的述宾式复合结构有明显差异。典型述宾式的功能特点是V+O→Vi,即述宾式的整体功能相当于不及物动词;其语义组合模型是“动作+特定物→与特定物相关的自足活动”;其鉴别式是可中插/或后加“了”,构成“V了O(了)”格式,其基本的整体功能是加时体成分后做谓语。(王洪君1998)即使是有附加义或字义有引申的述宾式双音词,也都符合上述规则。比如“谢幕”、“打拳”的抽象语义分别是“与幕相关的致谢活动”和“与拳有关的广义活动”,它们的入句功能都如同Vi,它们都可以变换为“谢了幕了”、“打了拳了”。
1)组右边的“超车”等字组符合上述特点,如它们都可以中插或后加“了”:“超了车了”、“超了龄了”。加时体成分后可入句做谓语,不能再带其他宾语(相当于Vi)。
而左边含有类词缀的字组则不具有这些特点,如“
超了短”、“
超了自然”。它们的基本功能是在名词性成分之前做定语,起修饰作用,例如:“超短(裙)、超硬(材料)、超自然(能力)、超阶级(立场)”等。它们的基本意义是区别名物,而不是表活动;总之,是区别性的而不是不及物动词性的。
再来看2)组。“化”本为动词,它用于构词有两种组合方式,一是与另一动词组成并列式,如“变化”、“消化”、“融化”,二是与前边的名性成分组成状中式,如“火化”。这两种方式都列在了2)的右边。
2)组左边的类词缀字组,从形式上看,与状中式的“火化”类一样是“N+化”。但是名性状语在状中式中的典型意义是表示方式,如“火化”义为“用火化”,“手举”义为“用手举”。很明显,2)组左边各例无一能进入这一结构语义模式(“丑化→
用丑化”)。其他类型状中的鉴别式,比如说能否插入“地”、“然”,能否用“怎样V”提问等等,也都不适用“-化”结构。所以,很难把“-化”字组归入状中。与并列式的“V+化”也明显无法类同。
总之,类词缀字组的结构类型个别性较强,很难归入复合结构的基本类型。与其勉强归入某个复合结构类,还不如像词缀、助字那样每条都独立一类处理为好。
2. 4 类化作用
类化作用是词缀、类词缀、助字与词根共同的重要区别,前人已有过讨论。(马庆株1995、朱亚军2001,转引自朴爱阳2002)类化作用指的是词缀、类词缀和助字有决定整个组合的语法功能的类范畴,词根则没有这样的功能。例如,由后缀“-子”构成的字组都是名词,“-然”则都是形容词;由类词缀“-手”和“-感”构成的字组都是名性的,“-式”则都是区别性的;带助字“的[,3]”的结构都是名性的,带“了[,1]”的都是动性的。
在名性类化作用方面,词缀、类词缀与名性词根的差异还不那么明显。比如,“箱”、“刷”分别为名词性和动词性的,加词缀后的“箱子”“刷子”都为名词性;“拖拉机”、“狙击”分别为名词性和动词性的,加类词缀后的“拖拉机手”“狙击手”也都为名词性。但是,后置的名性词根也有同样的功能,如“菜”、“水果”为名性的,“砍、切割、切菜”为动性的,而后加了名词性词根“刀”的“菜刀、水果刀、砍刀、切割刀、切菜刀”都是名词性的。
但细分析起来,名性词缀、类词缀与词根还是有细微的差别,这就是名性词根与动性定语的配合还有音节方面的限制。与名性词根相配的动性定语一般是双音的:1)单音动词做定语很不自由,如“砍刀”,但“?切刀”、“
削刀”、“
割刀”);2)三音节VP基本不做定语,如“削铅笔刀”一般说成“转笔刀”。名性词缀不受1)的限制,类词缀则1)、2)都不受限制。(如“滚雪球式、拉大锯式、赶大集式、侃大山式、查家宅式[追问]、缠头巾式[小帽]”)
区别词性类词缀与词根的差别最大。比如,“式”、“型”是名性的,而“-式”、“-型”组成的结构都是饰词性的;“超”、“反”是动性的,而“超-”、“反-”组成的结构也都是饰词性的。
由于助词有决定整体结构功能的类化作用,所以近期的生成语法中,已经把它们处理为结构的中心成分。这一处理的确能够使“中心语支配原则”成为语言中一以贯之的重要原则。同理,词缀和类词缀也有决定词或类词整体功能的特点。从这一重要原则也可以看出,类词缀在语言体系中与词根不同而与词缀、助词相同的特点。
2. 5 定位性
所谓定位性是指词缀、类词缀、助词都出现在组合的固定位置上。前缀和类前缀只出现在组合的最前,后缀和类后缀只出现在组合的最后,汉语的助字一般处于组合的后面。而词根在组合中的位置是不固定的,它可前可后,例如“花”在“鲜花”、“茉莉花”和“花朵”、“花卉”中位置不同,“人”在“人民”、“人类”和“男人”、“成人”中位置不同。
这是类词缀很显见的特点,这里不再多说了。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有的缀字的出现位置似乎可前可后,如“有”可以在前(如“有色、有机、有线、有轨、有理、有期”),也可以在后(如“写有、刻有、画有、装有、种有、记载有、安装有、保存有、出版有”)。但我们认为其中的“有”是不同的两个成分,前者是区别词性的前缀,而后者是动词性的类后缀,含有这两种附缀的字组的语法作用是不一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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