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篤是與

原文

子曰：『論篤是與，君子者乎？色莊者乎？』

白話譯文

孔子說：『言論篤實值得讚許，這是言行合一的君子呢，還是只外表顯得莊重的人呢？』

注釋

論：言論。

篤：篤實、篤厚。程子：『論篤者，言之篤厚也。』

與：音yǔ，肯定、讚許。

色莊：色，外貌。莊，莊嚴。錢穆：『色莊，猶言色厲，外容莊嚴，而心實不然。』

乎：語氣詞。【註疏】：『孔子謙，不正言，故云「乎」以疑之也。』

先賢註疏

唐文治曰：此言觀人之法，當審其心術，亦以勉學者修辭立其誠也。

朱子曰：但以其言論篤實而與之，則未知其為君子者乎？為色莊者乎？言不可以言貌取人也。

鄭汝諧曰：色莊者，不踐履其實也；君子者，躬行而不務外也。

張栻曰：君子謂行稱其言者，色莊謂行違於言、居之不疑者。此言取人當聽言而觀行也。

劉宗周曰：浮誇之論，固非君子；即篤實之論，亦不足以信君子。故曰『有言者不必有德』。

東溪劉氏曰：夫子以為言論未足以取人也。苟惟論之篤厚者是與，其與君子者乎，其與色莊者乎？色莊者，亦固有篤厚之論；如究其實，必躬行君子而後可也。

【四書辨疑】曰：『君子不以言舉人』，謂不專信其言。聽言未得其實，而又必觀其行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正患不能辨其言之真偽耳。

【論語】曰：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

蕅益大師曰：不但教人勘他，亦是要人自勘。

【附錄】

徐英曰：色莊者，貌恭也，偽也。君子則誠。斯二者，皆有篤實之論，吾但取其論之篤實，而不必辨其人之誠偽。雖色莊者，寧可以人廢言乎？

陳祥道曰：所存者在心，所行者在跡。心過於跡，則於君子為有餘；跡過於心，則於善人為不足。躬行君子則善矣，色莊則不足於善。

【本章參考書目】

【論語集注】【論語全解】【論語點睛】【論語會箋】【論語集釋】【論語集說】【論語大義】【癸巳論語解】【論語意原】【論語學案】【論語新解】【四書辨疑】。

但以其言論篤實而與之，則未知其為君子者乎？為色莊者乎？言不可以言貌取人也。

【論篤是與辨微】

【經義闡發】
【論語】此章之精微，當從"觀人三鑒"處體認。夫子設問"君子者乎？色莊者乎"，非僅疑辭，實為辨別人品之要術。程朱諸儒以"聽言觀行"為解，猶未盡其奧。蓋言語之篤實，可析為三重境界：其下者飾言為質，其中者言副其行，其上者行先於言。

【義理辨析】
一、論篤之偽真
鄭汝諧謂"色莊者不踐履其實"，此即【大戴禮】"巧言令色，能小行而篤"之態。觀戰國縱橫家之辭，何嘗不慷慨篤厚？然蘇秦"錐股"之勤，終難掩其"佩六國印"之私。故唐文治雲"當審其心術"，正指此等"言醇行醨"之輩。

二、觀人之法要
張栻"行稱其言"之說，可參【周易·繫辭】"將叛者其辭慚"之論。昔王莽未篡時，恭儉禮士，其言篤若聖賢；謝安圍棋賭墅，神色不異，而胸藏百萬兵。此二者，恰成"色莊"與"君子"之註腳。蕅益大師"自勘"之誡，尤見深意——學者當以是章為鏡，照己言行隙漏。

三、取言之智慧
徐英"不以人廢言"說，實發前人所未發。【左傳】載子產不毀鄉校，即此義也。然須辨明：君子之言如渾金璞玉，色莊之論若錯彩鏤金。前者可師其意，後者僅取其文，此即劉宗周"不足以信君子"之微旨。

【當代鏡鑒】
今之世，網絡言論鋪天蓋地，"論篤"者比比皆是。有網紅大V言必稱家國，而行止乖張；亦有無名志願者行善不欲人知。當記取東溪劉氏"必躬行君子而後可"之訓，尤當體味夫子"始信其言，今觀其行"之嘆。

【結論】
此章之眼目，在"與"字之慎。程子釋"與"為肯定，然夫子更教人慎其所與。學者當如【尚書】所言"敷奏以言，明試以功"，既不以言舉人，亦不以言廢人，方得觀人之全貌。

（全文79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