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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新國學網
黎庶昌贊曰: 所經過山川城市,風土人情,【瀛環志略】所載,十得七八,乃嘆徐氏立言之非謬。[1]
【瀛環志略】不僅成為清末『出國指南』,而且是國人直面世界的啟蒙書,康有為於1874、1879年兩度細讀此書,『為講西學之基礎』(註:【康南海自編年譜】,【戊戌變法】第四冊,第116頁。)。梁啓超1890年鄉試落第,途經上海,購得【瀛環志略】,『讀之,始知有五大洲各國』(註:梁啓超:【三十自述】,【飲冰室文集】之十一。)。足見此書為近代先進人物獲得世界知識提供了寶貴的信息。
二
【瀛環志略】在地理術語厘定方面的突出貢獻是,確立了以『洲』劃分世界地理的系統。中國傳統的地理文獻多以『洋』劃分世界,魏源的【海國圖志】雖引入『洲』這一術語,並徵引【說文】『水中可居曰州』,稱『是洲者,四面皆水之名』(註:【海國圖志】,【國地總論――釋五大洲】。),但對世界地理的劃分仍以『洋』為準,而不是按『洲』劃分――將全球分為東南洋、西南洋、小西洋、大西洋、北洋、外大西洋六塊,把各洲附於各洋之下。而【瀛環志略】卷一論『地球』,開宗明義曰:『地形如球,以周天度數分經、緯線縱橫畫之。』又以赤道橫繞地球之中,然後分洲,在洲下介紹世界各國。其文曰:
泰西人分為四土,曰亞細亞、曰歐羅巴、曰阿非利加―作利未亞,此三土相連,在地球之東半,別―土曰亞墨利加,在地球之西半。(註:【瀛環志略】卷1。)
在亞細亞下,介紹中國、哈薩克、朝鮮、琉球、交趾(越南)、暹羅(泰國)、緬甸、倭國(日本)、俄羅斯、回部(阿拉伯)、印度等。卷四至卷七分述歐洲各國:英、法、意、俄、奧、普、希、比、荷、西、葡、丹、瑞典、瑞士。其他各洲同此法。按洲劃分世界,各洲下分國敘述,所厘定的地理專名井然有序。這是徐繼畲對近代區域地理方法的吸收與運用,其水平超越以往及同時各種中國人所著輿地論著。
由於【瀛環志略】主要依據西方人提供的前沿世界史地知識(書中7處引述雅裨理的言論),又特別注意搜求西方新近出版的地圖冊,『依圖立說,采諸書之可信者,衍之為篇』(註:【瀛環志略・自序】。),故內容比較新穎。如明清之際耶穌會士輿地論著缺如的澳大利亞洲,【瀛環志略】有了明確的交待。徐氏在【瀛環志略】卷2的【東西洋各島】中介紹阿塞亞尼亞洲(澳大利亞),並作按語曰:『澳大利亞,即泰西人【職方外紀】所云天下第五大洲。』此一譯名沿用至今。另外,此前輿地書均未提及南極狀況,【瀛環志略】專列雅裨理所述:
兩年前,佛郎西、英吉利、米利堅、西班牙四國,曾遣四舟向南探之,近南冰海一帶尚有國土,其廣狹未能詳也。(註:【瀛環志略】卷1。)
這是在中國較早關於法、英、美、西南極探險的介紹,雖未出現『南極洲』一詞,但已提及『南冰海一帶尚有國土』,這對中國人而言是全新知識。
徐氏對地名往往詳加推究原委,頗有乾嘉考據學風之餘韻,如論及波斯,專門辨析道:『或譯為白西,轉而為包杜巴杜,訛而為高奢,余嘗令泰西人口述之,則曰百爾設,又令其筆書之,則曰比耳西。今將譯音異名注於各國之下,庶閱者易於辨認。』(註:【瀛環志略・凡例】。)徐氏為『波斯』譯名,考察了各種音譯,並直接請西洋人口讀、筆書,加以比勘。僅此一例,可見徐氏譯名之精審。有此紮實考證基礎,該書方能糾正明清以來多種輿地著作的譯名之誤。如顧炎武的名著【天下郡國利病書】云:『蘇門達臘,古大食也。』【瀛環志略】指出此說『大誤』,並具體論列:『蘇門答臘一土,古名婆利洲,為西南洋極大之島。明人不知為何地,以隔海萬裏之大食當之,誤之甚矣。』(註:【瀛環志略】卷2。)對於同時期出版的聲名更著的【海國圖志】,徐氏也能補正其錯漏。中西文化交流史專家方豪指出:【瀛環志略】一書,『凡【海國圖志】之誤者,類能一一辨正』(註:方豪:【徐松龕先生年譜序】。)。
徐繼畲對音譯地名,取審慎態度,尤注意考析翻譯來源,他指出:『泰西各國語音本不相同,此書地名有英吉利所譯者,有葡萄牙所譯者。……如花旗之首國,英人譯之曰緬,葡人譯之曰賣內。賣讀如美,內讀如呢。』(註:【瀛環志略・凡例】。)經徐氏的譯音辨析,已經接近於今譯『美國』了。
【瀛環志略】詳考西洋諸書,又直接從西洋人口談、筆書中獲得印證,故所音譯的西洋地名(如俄羅斯、日耳曼、普魯士、維也納、伯爾尼、波羅的海、西班牙、葡萄牙、摩納哥、荷蘭、比利時、瑞典、土耳其、希臘等)較為準確,一直沿用至今,難能可貴。該書還對一些西方術語作意譯嘗試。如【四洲志】將美國國會『議員』(Representative)音譯為『裏勃裏先特底甫』,【瀛環志略】意譯為『賢士』;【海國圖志】把『議會』(Parliament)音譯為『峇里滿』,【瀛環志略】意譯為『公會所』;蔣敦復的【英志】將『總統』(President)音譯為『伯理璽天德』,【瀛環志略】意譯為『總統領』,今譯『總統』為其省文。徐氏的這些意譯詞雖未流傳下來,但其造詞,含義比較準確,用字簡潔明快。不過【瀛環志略】意譯西洋術語固然有助中國人理解和記憶,卻也容易造成對本義的曲解。如以『賢士』譯Representative(議員),可能被理解為『有德行的學者』,與『議員』相去甚遠。徐繼畲創製意譯詞所遇到的是一個普遍性問題,誠如美國學者德雷克所說:
中國語言及其書面形式,作為外來思想的載體,具有很高的折射率,當通過這種語言及氛圍的透鏡時,原象就會發生變化。[2]
不過,就整體而言,【瀛環志略】是19世紀介紹西洋知識的圖書中厘定新語較為準確可信的。康有為在比較【瀛環志略】與【海國圖志】的譯名後,得出的結論是:
【瀛環志略】其譯音及地名最正,今製造局(指江南機器製造局――引者)書皆本焉。【海國圖志】多謬誤,不可從。[3]
徐繼畲與魏源對有些譯名的選擇,較之同期傳教士的譯名更為準確,顯示出道咸間中國經世派士人對中西文化及概念的理解,確切性往往高於傳教士。如【瀛環志略】及【海國圖志】將美國的國家元首President音譯為伯理璽天德,又意譯為『總統領』、『大統領』,用語較為妥當。而西方傳教士直至19世紀60-70年代在所刊西書及【教會新報】、【萬國公報】等期刊中,還將其譯作『皇帝』,稱美國總統選舉為『選舉皇帝』、『皇帝四年受代』等,以後林樂知發現此譯不妥,在【萬國公報】上以『本館主』之名,於1875年6月撰文【譯民主國與各國章程及公議堂解】,介紹美國的民選政治,以正其誤。
三
【瀛環志略】對一些西洋器物的專名,作了詳明的界說。例如『火輪船』――
火輪船,大者如三桅船,小者如兩桅船。船之後半,上為水櫃,下列火門,或五或九,火門之內以柴燃煤。火櫃之上,兩銅管粗尺許,灣折而下,……火燃水沸,熱氣從銅管入桶,桶蓋扇動,熱氣貫入雙鐵管,宛轉達於輪軸,以激動之。……船之行也,輪激水如飛,瞬息不見,一晝夜約千餘裏。(註:【瀛環志略】卷7,【英吉利國】。)
這是中國較早出現的對蒸汽機發動的輪船的翔實描述。該書還由『火輪船』、『火輪機』引出『火輪車』、『熔鐵為路』等術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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