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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中國漢學網 都與這種原則的精神有密切的關係。臨摹性原則的基本精神據Perice的描述大體上分爲兩種類型,一種叫臨摹圖像(iconic image),它必須與它所指的事物相似,如相片、塑像、語言中的擬聲詞;一種叫臨摹圖像(iconicdiagram),它是符號的系統排列,其中沒有一個符號和它所指的東西相似,但是符號之間的關係必須表現它們所指事物之間的關係,如技術圖案、無線電線路等。『語言中成素(element)的次序平行於實際的經驗或認識的順序』就是Peirce用來說明語序規則的臨摹性的一句名言,經常爲語言學家所引用(據Haiman 1980;jakobson).Peirce的這兩類臨摹性後來Haiman(1985)簡化爲『成分臨摹』和『關係臨摹』,以此探索語言研究的方法論。
語言規則是現實規則的投射,臨摹性應該成爲語言研究的一種重要的方法論原則,象漢語這種直接接受現實規則的投射的語言,臨摹性原則應該占據支配地位。傳統的漢語研究儘管缺乏理論性的探討,但在實踐中卻始終恪守著臨摹性原則,訓詁學中『以形求義』和『因聲求義』就是這種原則的兩種重要的表現方式。『以形求義』可能因其『形』而歸入文字問題,但不要忘記這裡的『形』只是求『義』的一種方式。漢字爲什麼一直頑強地堅持它的表義性?就是由於它與漢語臨摹性的編碼原則適應,是『字』中有『言』,可以通過『形』去研究』『言』(義),是觀察『言』的一個窗口,世界上別的任何發展成熟的文字體系都沒有這種功能。如果說,『以形求義』的『形』終究與文字有關,那麼『因聲求義』的『聲』就完全是語言的問題了。爲什麼可以通過『聲』而能求取『義』?這不是與音義結合的任意性、約定性矛盾嗎?不錯,有點矛盾。我們過去對音義結合的任意性的理解有點絕對化,固然,狐立的一個字人們看不出它的音義結合的理據,但如著眼於字族的結構,那就不難發現同族字中『字』與『字』之間的制約關係,找出理據,使人們有可能去『因聲求義』。段玉裁、王念孫等自覺地運用這種方法,通過『一聲之轉』的『轉』去探求『字』的語義,從而使漢語的語義研
究取得了重要的突破性進展。這一事實本身就很能說明這種『因聲求義』的原則的重要性和生命力。它是漢語臨摹性原則的一種重要表現方式。這方面的問題太複雜,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這裡只是藉此說明:『字』中形、音、義三位一體,是漢語臨摹性編碼的基本單位,傳統的漢語研究已經基本上把『字』與臨摹性原則的關係說清楚了,現在應該在此基礎上研究漢語語句結構規則的臨摹性問題,建立語義句法,繼承和發展漢語的研究傳統。以臨摹性原則爲基礎的漢語句法研究現在還沒有什麼基礎,但已經開始了這方面的探索,其基本精神就是弄清楚句法規則的語義基礎,或者說在語言規則中找出現實規則的投射理據。現在這方面有點深度的研究在我看到的材料中主要有戴浩一(1985)的時間順序原則(The principle of temporal sequence)和石毓智(1992)關於語義的『±定量』和句法的『±肯定』的關係的論述。時間順序原則的具體含義是:『兩個句法單位的相對次序決定於它們所表示的概念領域裡的狀態的時間順序』。戴列舉了大量事例對此進行了很有啟
示性的分析。確實,這是漢語的一條重要的臨摹性原則,有很強的解釋力。以往的語言學家也發表過類似的意見,例如洪堡特早就說過漢語的句子跟思想的簡單明確的順序一致是漢語特殊的優點(據Robins,1973,36);Haiman(1980,516)也曾依據語序的特點提出『有理據的臨摹性』(the iconisity of MOTIVATION:"語法規則像擬聲詞一樣直接表現它的意義。這種臨摹性的最清楚的例子就是語序。如果其他的方面都一樣,敘述句描寫的陳述次序和它們所描寫的事件的次序是對應的。』應該說,漢語是最一貫地遵守這種臨摹性原則的語言。戴浩一的時間順序原則是對這些論述的改進和補充。這種原則在漢語的研究中很重要,但使用的時候也有一個『度』,即有一定的適用範圍。戴浩一對這個『度』的解釋是:『把動詞作爲中心參照點,按照時間順序來排列跟動
詞有語義聯繫的成分』,這恐怕不確切,至少是不全面的。先請看下面的兩例。
1.槽內的水左衝右突,翻著花,滾著個,激揚飛濺,像暴炒著一串玉珠,風翻著一槽白雪,隆隆聲震盪著山谷。(鄭伯倫:【黑龍潭印象】)
2.演員們的出色表演成功地塑造了一批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例1除最後一句『隆隆聲震盪著山谷』外,中間的各個『動詞』性詞語的順序只代表觀察者的思維順序,而不代表現實現象的時間順序,更動其間的次序,句子照樣成立,而且意思不變。爲什麼?因爲這裡的『主語』是無生的『槽內的水』,時間順序原則的一個重要條件與『主語』的有生性有關,戴浩一列舉的全部例子的『主語』都是有生性詞語,離開了這個條件,『謂語』中即使有若干動詞,它們的排列順序也不一定與現實現象本身的先後時間順序一致。例2的『出色表演』和『成功地塑造』雖與時間順序有關,但在『出色』和『表演』之間,『成功』和『塑造』之間就與時間順序不一致,因爲只有在『表演』之後才能知其是否『出色』,『塑造』之後才能定其是否『成功』。這種矛盾與說話的時點有關,只有在演出之後才能依照例2的次序排列,說明漢語的句法分析不能局限於『主語-謂語』的框架,而應引入語境、說-聽雙方的交際意圖之類的內容,進行實際的語義分析。所以時間順序原則在接受現實規則投射的時候有一定的語義條件的限制,不能隨便擴大它的使用範圍。石毓智關於『±定量』和『±肯定』關係的分析是臨摹性原則的一次成功的運用。『量』是一種重要的語義特徵,可以自由地用數量字或程度字修飾的都是不定量的(前者表離散,後者表連續),反之即爲定量的;不定量的『字』或字組可以加『沒』或『不』否定,即既可以用於肯定的結構,也可以用於否定的結構,而定量的『字』用於『±肯定』就有很大的限制。他根據現實的規則『量大的事物能夠長期保持自己的存在,量小的容易消失』的投射理論研究漢語的『±肯定』的語義規則:語義程度極小的定量『字』只能用於否定結構,語義程度極大的定量『字』只能用於肯定結構,語義程度居中的不定量『字』才能自由地用於肯定和否定兩種結構中。假定有一組同義系列的『字』或『字組』,按其語義程度的大小從左到右排成一個系列(左邊的爲小量,右邊的爲大量),例如:
掛齒 提起 說起 談論 敘說 訴說 傾訴
這些字組的句法表現可以整理出一個從否定到肯定的連續系列:『掛齒』的語義量小,只用於否定結構,前面都有表否定的『不』或『沒』;『傾訴』的語義程度高,只能用於肯定結構,其前不能加『不』或『沒』否定;語義程度居中的『談論』可以自由地用於肯定或否定的結構;靠近左端的『提起』『說起』經常用於否定結構,表現在前面加上『不』或『沒』說起來更順口,而靠近右端的『敘說』『訴說』經常用於肯定結構,如前面加上『不』或『沒』否定,說起來比較彆扭。我們以往不知道語義和句法之間有什麼聯繫,石毓智的研究爲這種聯繫提供了一個很有說服力的例證。另外,這也爲同義系列的研究提出了一些新課題,要求以語義量的大小排成一個系列,從中比較和研究它們與句法結構的關係。這是一個很有開發前景的新領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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