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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國學文化 形聲字中的『聲符』是理解、認識形聲字的關鍵,從造字的歷史來看,聲符最初是表音的,後來語音變化而出現不表音的種種情況;形聲字的『聲符』是表音的,也有兼表意的,但不是全部。如清人王筠【說文句讀】所說:『工、可第取其聲,毫無意義,此例之最純者,推而廣之,則有聲兼意者矣。』從右文的研究來看,真正表意的聲符是那些聲符爲文字之母、後起加形孳乳分化出的形聲字的聲符,這其中的情形又較爲複雜,『右文說』的興起正是爲了探討這一問題。宋元學者的詞源學研究是從『右文』研究開始的,在文字學史上頗具特色,系統總結研究這一問題,對今天詞源學問題的探討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一、右文說的起始
漢代許慎【說文】分析文字有所謂『亦聲字』,這些字都是聲符既表意又表音的,此外,【說文】『硬俊薄『句部』、『派部』等部在後人看來,實際上是以聲符爲部目,所收的字(有會意字,也有亦聲字)也都是『右文說』研究的對象。但這在【說文】還不是自覺的。晉人楊泉【物理論】所謂:『在金曰裕在草木曰眨在人曰幀!苯以『印蔽聲符的字加以貫通,學界一般認爲這是『右文說』的發端。但是,真正意義上的『右文』研究,始於宋代王子韶。從文獻記載看,王子韶的【字解】與王安石的【字說】同時,是與王安石【字說】相對的一部著作,是以重新審視形聲字聲符爲主要目的的著作。據【宣和書譜】(卷6)記載:『方王安石以字書行於天下,而子韶亦作【字解】二十卷,大抵與王安石之書相違背,故其解藏於家而不傳。』【字解】已不傳,但其解字的思想,其關於漢字形義關係分析的基本觀點保存在北宋沈括的【夢溪筆談】中,其基本觀點認爲形聲字的聲符不僅表聲,而且表義:
王聖美治字學,演其義爲右文。古之字皆從左文。凡字,其類在左,其義在右。如木類,其左皆從木。所謂右文者,如『戔』,小也,水之小者曰淺,金之小者曰錢,歹而小者曰殘,貝之小者曰賤,如此之類,皆以『戔』爲義也。
此說爲大家所共知,是關於『右文說』理論較早的、闡述較爲清楚的觀點之一,對後來的研究者影響較大。王聖美的文字研究不像王安石僅從一字一形著眼,就字論字,而是系統歸納排比從同一聲符的一組形聲字,尋求它們的意義上的共同點,王氏歸納一組同一聲符的形聲字後發現:『凡字,其類在左,其義在右』,即形聲字聲符於字義的表達爲關鍵。對一組形聲字而言,形符與聲符各有系統,不可一概而論。這一點遠遠高於王安石的【字說】。王聖美的這一發現啟發了後來學者的形聲字研究,由此而形成專門探討形聲字聲符表意問題的學派――右文說,進而由此探討漢語詞源諸問題。宋代王觀國【學林】(卷5)則更以形聲字聲符爲字母,進一步總結出『字母』說,具體爲字母加形說、省形用母說:
陶擼字母也,加金則爲停加火則爲危加瓦則爲希加目則爲幔加黑則爲狻7彩∥惱擼省其所加之偏旁,但用字母,則眾義該矣。亦如田者,字母也,或爲畋獵之畋,或爲佃田之佃。若用省文,惟以田字該之,他皆類此。
王觀國將這一問題的研究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字母加形說』的價值在於,王觀國看出了聲符爲形聲字之母、而偏旁爲後加的這一文字演變的事實,這是很了不起的。這一觀點完全符合漢字演變的實際,這是『右文』研究中的一大突破,它標誌著形聲字研究中史的觀念的確立,文字分化孳乳意識的出現,爲後來學者的深入探討提供了新的思路。王觀國的『省形用母說』看到的是另一種情況:即漢字使用中存在著省掉形旁而僅使用聲符的現象,有的學者稱此爲『省形借聲』,有的學者稱此爲『聲符替代字』[1]113,漢字使用中確實存在這種寫字寫半邊(聲符)的現象。但王觀國的研究告訴我們這不是省形借聲或『聲符替代字』,而是省形用聲。仔細考察王觀國所舉例字,我們發現它所反映的實際上是早期文字使用中的一種情況。王氏所謂省文,實際上是較早的古字,而他所謂的不省的字,實際上是後起的加形字。從文獻用例看,田,或用爲畋獵之畋,或用爲佃田之佃,古均用『田』字,後來文字分化,加形而有『畋』與『佃』,『畋』與『佃』通行後,而文獻中仍然有用『田』指『畋、佃』的,這應是古字的沿用,因此才有王觀國所謂的省文說。王氏此說實際是以後來文字分析古代文字使用情況的結果,雖將文字古今語料混起來看,但其探討文字演化、使用的基本思路爲我們認識漢字的發展歷史提供了借鑑。
宋代鄭樵【六書略】對形聲字聲符的研究頗具特色,提出了形聲字演變中的『母子衍生說』,探討了『聲兼意』等問題。其『母子衍生說』以爲文有子母,子母是相生的,以母統子,母能生而子不能生,這是鄭樵探討出的『制字之旨』。漢儒說文解字之失正在於此。鄭樵在【通志・七音略・七音序】中指出:『漢儒識文字而不識子母,則失制字之旨。……獨體爲文,合體爲字,漢儒知以說文解字,而不知文有子母。生字爲母,從母爲子,子母不分,所以失制字之旨。』鄭樵據其子母理論將【說文】的540母剔去不能生之子210類,而餘330爲字之母,以『八百七十子,爲聲之主』。這些主聲之子與主類之母『合千二百文』以成新字,以『成無窮之字』。鄭樵的文字子母理論主要還是就諧聲、會意(鄭氏雖也提到轉注,但其所謂轉注與諧聲相一致)而言的,而爲子、爲母之文要麼是象形,要麼是指事。從文字演化歷史來看,鄭氏的文字子母說雖包含有一定的文字演變的歷史觀念,如其以二母相合爲會意,以一子一母爲諧聲,都有一定的道理,但諧聲字的產生較爲複雜,有一些字的聲符(即鄭氏所謂文之子)早於其所從的諧聲字產生,從演化歷史看,這些聲符應該是母而不是子。這是鄭氏沒有看到的。從這一點來看,鄭樵的以聲符爲子的觀點比王觀國的『字母』說要差得多;再者,鄭氏的子母相生僅限於由象形或指事之文生成會意、諧聲之字,而由文生成的字是不能再生的,這是鄭氏的『子母相生說』的局限所在。
探討形聲字中的『聲兼意』問題,是鄭樵著力的另一工作。【六書略・諧聲第五】專門有『聲兼意』一節,鄭樵共收了373個他認爲是聲兼意的字。從【六書略】的分析以及所引【說文】釋義看,鄭樵所謂的聲兼意字有一些是【說文】中的會意字,有些是亦聲字,即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所謂的『會意兼形聲也』,還有些是【說文】以爲是形聲字而後來的研究者多以爲是『形聲而兼會意』的。從鄭樵的解釋看出,鄭氏知道這些字中有一些是後起的分化字。如『雲、雷』,【六書略】注曰:『臣按,古雲作雲,雷作回,皆象其形。……後人借雲爲雲曰之雲,回爲迴旋之回,故於雲、雷復加「雨」以別。』『┞砦莫』,【六書略】注曰:『【說文】:「馬赤鬣縞身,目若黃金,名曰┞砦莫,古皇之乘,周文王時,犬戎獻之。」引【春秋傳】「文馬百駟。」「畫馬也,西伯獻紂以全其身。」或書作┪穆愍。』其他如『娶、婚、姻、漁、駟、佃、仟、誼、警』等等。鄭氏以後起分化字爲聲兼意字,並看出了這部分字爲古字的後起加形字,爲後起的分化字,這一點與王觀國的看法是基本一致的。【六書略・諧聲第五】又有『母主聲』一節,共收字21個,按照鄭樵的子母衍生理論,母主意,這些字的母又主聲,因此也應列入聲兼意之列。實際上鄭樵在收字時已有重疊,如『築』字,既收入『聲兼意』一節,又列入『母主聲』一節。又據清代焦折侗食恕肪6有鄭樵論六書數則:『【記】曰:祖者,且也。祖非從且,凡捉闃類從且,徂祖之類從且,徂祖無且義。又曰:刑者,┴樾酞也。若刑之從井,而有┴樾酞之義,則匾病⒕也、耕也,亦可曰刑乎?又曰:富也者,福也。若富之從伲而有福之義,則輻也、幅也、副也,亦可曰福乎?』此例說明鄭樵對聲兼意的認識是有限的。他所謂的聲兼意是就某幾個單字而言的,還沒有形聲聲符整體貫通研究的意識。
宋代張世南【遊宦紀聞】(卷9)於『右文』研究也有創穫,張氏指出:
王金陵【字說】之作,率多牽合,固不免坡公之譏。建炎間,莆中鄭樵字漁仲,作【六書略】,……約以簡易,而盡得作字之義矣。自【說文】以字畫左旁爲類,而【玉篇】從之,不知右旁亦多以類相從,如戔有淺小之義,故水之可涉者爲淺,疾而有所不足者爲殘,貨而不足貴重者爲賤,木而輕薄者爲棧。青字有精明之義,故日之無障蔽者爲晴,水之無混濁者爲清,目之能明見者爲睛,米之去粗皮者爲精。凡此皆可類求,聊述兩端,以見其凡。
張氏頗爲推崇鄭樵的學說,但其基本精神仍然與王聖美的『右文』之說相一致,張氏進一步的總結論述得出從同一聲符的字其聲符『多以類相求』、『可類求』這一結論,即排比同一聲符的形聲字,即可求出其意義的大類。
二、右文說的長足發展
宋末元初戴侗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右文』的研究取得了較大的成就,標誌著『右文說』的長足發展,其關於『右文說』的基本理論奠定了後來『右文說』研究,以及詞源學研究的基礎。戴侗在【六書故】中從形聲字聲符入手,梳理初文和孳生字之間的關係,探討形聲字產生的幾種途徑,區分不同情況,系聯了不少同聲符的形聲字,他所做的工作實際上就是同源詞的系聯工作。
【六書故】中凡明言『×之諧聲』的諧聲字,按戴侗的觀點,都要求其義與聲,這類字借形標音,以音表義。但還有部分諧聲字(戴侗沒有明確指出爲諧聲,這些字多出現在注釋中),戴侗從聲符形體入手,尋求它們的得名之由,探求它們的準確意義。這種方法在【六書故・六書通釋】中稱之爲『六書推類而用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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