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7【公伯寮訴子路於季孫,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寮,吾力猶能肆諸市朝。』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公伯寮向季孫氏詆毀子路。子服景伯把這件事告訴孔子,說:『季孫氏即使被公伯寮惑亂心志,我的能力還是能夠在朝野內外發揮作用。』孔子說:『道義要是能夠施行,那是天命所定的;道義要是將要衰敗,那也是天命所定的。公伯寮能把天命怎麼樣呢!』 公伯寮亦是孔子的弟子,向季孫氏誣告子路。據說跟『墮三都』有關。可能由於公伯寮誣告,有可能使得孔門和季氏之間達成一致的政治舉措被破壞。魯國大夫子服景伯於是來向孔子通報,說就算是季氏被公伯寮動搖了心志,他仍然有力量在朝野內外把這件事情搞個水落石出。所謂『肆諸市朝』也不見得就是要把公伯寮處以極刑,抑或是指季氏作亂的家臣。如果公伯寮之惡當處以極刑,不可能讓他還在孔門七十二賢人中位居第二十四位,直到明嘉靖年間才被開除出孔廟。子服景伯可能是向孔子表示自己能夠通過自己在朝野影響,助孔子一臂之力,還子路一個清白或使原來的計劃得以繼續。 也正是因為子服景伯的鼎力相助,使得孔子更加感到天命難違,顯然他把子服景伯的支持視為天命使然,能夠得到朝野的支持也是天命使然,所以一個小小的公伯寮無關於大局。如果此事真的與墮三都有關,成功與否實質上取決於魯國國君勢力、三桓勢力、家臣勢力之間錯綜複雜的力量博弈和政治鬥爭的結果,以及朝野之間態度和立場問題。然而作為站在國君立場上的孔子與季氏之間相互的信任本來就是極其有限的。所以成也罷,敗也罷,都不是由公伯寮這樣一個小小人物所能左右的。 孔子的天命思想,往往並不是單純強調上天的意志,如『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這樣的觀念在當時也是有一定的社會基礎的。孔子的天命思想里天道和人道是沒絕對區分的。否則他也不會說出『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之類的話來。孔子作為政治人物,往往能夠洞察時局,把握其中的規律並有所預測。所以,孔子說的『命』往往有『必然的規律』的含義,其實有時也相當於老子說的『道』。而孔子說的『道』,則相於正義、道義。所以實際上孔子是說:『正義將得到實行,是道決定的,正義將被廢止,也是道決定的,公伯寮拿道有什麼辦法呢?』 14.38【子曰:『賢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孔子說:『賢者開闢天下,次之開闢疆土,再次之開啟先河,再次之開創學說。』 通常『辟』均解釋為『避』,指無道則隱,不可則止之意。所以一般本章解釋為『賢德的人遇到亂世會避開,那差一點的人遇到是非之地會避開,再差一點的人看到別人的臉色不好會避開,更差一點的人聽到不好的言辭會避開。』 之所以通常這樣理解主要是因為在【微子】一篇中,有如下一章: 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 耰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這裡一章里提到『辟人之士』和『辟世之士』,一般均是理解為『避開』,認為『辟人之士』就是逃避君王的隱士,『辟世之士』就是逃避世間的隱士。問題是這裡出現的兩位隱士的名字很奇怪,一個叫長沮,一個叫桀溺。沮者,一般指低洼積水的地方,溺者指一般指淺水淹沒的地方。長者,指一個人很高大,桀者,指一個人很魁梧。似乎有兩個位身材高大魁梧的人在一塊積水頗深、泥濘不堪的窪地從事農活。而且文中的對話特別令人費琢磨。這種隱晦古怪的文風在【論語】中是很少見的,倒是很接近莊子寓言怪誕的風格。然後孔子偏偏又是找這兩個『水性』十足的人問渡口。然後人家似乎在回答,如果是魯國孔丘還會不知道渡口在哪?繼而人家話裡有話的說:『濁浪滔滔,天下無處不是。你問渡口,又能渡到哪裡去呢?誰又能改變它呢?』似乎是在說:『孔子離開魯國,不過是逃避惡人罷了,但是天下到處都是這樣,又能逃到哪裡去呢?』然後又繼續對子路說:『你與其跟着他,還不如跟着那徹底遠離塵世的人。孔子聽後則說:『鳥類和獸類都不可相互同群,我不是與人為伍,還是與誰。天下依然有人倫之道,我孔丘不能改變它。』通過這一章,我們可以知道隱士往往分為兩類,一類是徹底的悲觀厭世,看破紅塵,不食人間煙火,也就是所謂的辟世之人,另一類就是無道則隱,潔身自愛,遁入山林,淡泊明志的忠正耿介之士,也就是所謂的辟人之士。孔子在最後認為這些『辟世之士』才是遠離人類社會,缺少對人類一般情感的認同,實質上與鳥獸無異,才是真正的『辟人之士』。 但是這一個章節從兩位異人的『名字』本身開始,就有點隱晦古怪、荒誕不經,所說的情節令人疑竇叢生,頓有附會杜撰之感。所謂辟世,辟人之說應該是孔子之後,儒道之爭的產物。 其實『辟』本身就有開闢,開創,開啟之意。所謂『辟世』者,指開創一個治世,如堯、舜、禹、商湯,用【論語】中有話說就是『有天下』。所謂『闢地』者,指開創一方樂土,如周朝的文王。所謂『辟色』,指潤色、完善,使之完美,有開創風氣之先河之意。如周公修禮、頒樂。所謂『辟言』當然就是述而不作,開創一門學說和思想,指世人指點一條明路。 14.39【子曰:『作者七人矣。』】孔子說:『曾經開創過事業的有七個人了。』但是這七人是指誰,不得而知。大概是堯、舜、禹、商湯、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其實【禮記•樂記】已經很明確指出『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孔子也先自稱『信而如古,述而不作。』可見作者並非是指隱士。但是由於對上一章的解釋一直立足於從『無道則隱』出發,往往認為『作者七人』是指當時已經比較著名的隱士逸民如『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也有從【論語】中找出七個人的人,如:『長沮、桀溺、丈人、石門、荷蕢、儀封人、楚狂接輿』這一說魯國有名的隱士微生畝居然不算在內,也太勉強了。 其實早在宋朝張載在另一角度出發提出過不同的見解,根據宋人鄭汝諧【論語意原】記載,其中提到: 或曰:『一時之言不可考其人也,橫渠(張載)曰:「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製法興王之道,非有述於人者也。」』 14.40【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子路在魯國外城石門過夜,看門的人說:『你從何而來?』子路說:『我從孔氏門下來。』看門的人說:『是那個知道不可能做到而又去做的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