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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北方教育 給太平天國避諱字以科學分類,是必要的。張德堅的分類,把避諱的性質、方法和種類混在一起,沒有一個統一的劃分標準,當然是不科學的。『代用字』和『改字』,不能概括避諱方法的全部。『改稱』和『改寫』,往往兼而有之不可截然分開。『造字』之說,既嫌籠統,【康熙字典】也難以作準。如果以【康熙字典】作準,那麼太平天國六爵排銜中的一些冷僻字,如『□』字,按天地會以『□』爲『會』來作偏旁,那就是一個新造字;而據太平天國晚期嫌惡『會』字來推斷,也可能是一個由此派生的避諱字。由於把『造字』和『代字』截然分爲兩類,『國』『國』、『□』『□』、『福』『福』、『正』『□』、『火』『□』、『明』『□』等分別列入兩類之中,避諱字和它的改字重複計算,因而總字數多出了幾個。再者,【康熙字典】所沒有的,也不一定是新造字。『□』字中豎出頭,『福』字從衣,『順』字缺川旁中豎,都只是異體,而不是另造新字。漢魏六朝碑刻中,『□』字加筆,『順』字缺豎,以及示旁字如『把』、『禮』書作衣旁之類的別字是不少的(秦公輯【碑別字新編】第71、221-222、232、412等頁)。太平天國印書中,也有示旁字『祝』、『視』、『□』作衣旁的例子(【路加傳福音書】)。『□』之從王作『國』、見之於齊宋敬業造象碑,宋元明清刊本常用(【碑別字新編】第151頁;劉復、李家瑞【宋元以來俗字譜】第14頁。),亦見於天地會詩句原抄本:『復國團員處處齊』(原藏倫敦不列顛博物院(1881年收存),影印件見蕭一山【近代秘密社會史料】卷五詩句上,第4頁。),並非太平天國的新造字。『□』之作爲太平天國避諱字,不是因爲『朝』字不可用於藏有偶像之『□』而改爲『□』,而是由于禁用『社稷宗□等妖魔字樣』而避惡諱。故【武略書・孫子】『廟算』改『謀算』(【始計第一】),『厲於廊廟之上』十八字刪去(【九地第十一】);【吳子】告廟卜龜一段全刪(【圖郭第一】),『廟廷』、『廟門』改『衙中』、『衙門』(【勵士第六】)。至於『□』字,也不是新造字,而不過是自魏以來『□』的俗字『□』、『廟』的又一別體罷了(【碑別字】第317頁;【宋元以來俗字譜】第23頁。)。
筆者認爲,給太平天國避諱字按性質分類排隊,可以知道哪些是避諱字,這些字爲什麼要避諱;再就避諱方法進行劃分,那麼就可以知道哪些字句是避諱而改,以及是怎樣改的。
我們曾經把太平天國避諱字,按其性質大致分爲三類,即宗教避諱字、封建避諱字和迷信避諱字(參祁龍威、吳良祚:【太平天國避諱制度考釋】,見南京大學【太平天國史論叢】第二輯(1980年)。)。根據近年接觸到的一些文獻資料,進一步加以分析歸納之後,認爲還應該增加一類,即惡意避諱字;有些避諱字的歸類,也應該加以調整。太平天國各類避諱字,都有其不同於前代的一些特點,由於缺乏系統研究,還沒有完全被我們所了解。因而,有些避諱字很容易被忽略過去。這裡我想聯繫古代諱例和近人見解,略做一點比較和討論。
一、封建避諱字 歷代避諱字之載入文書、著於法令者,大抵以帝王廟諱御名爲主;避皇親國戚諱者爲數寥寥。文人避家諱,下屬避尊長諱之類,只不過是極個別的、局限於小範圍的現象。太平天國的情況則不同。太平天國不但避天王、幼主、君王父名諱,如前代之例;而且避天王諸子和首義諸王名諱,爲前代所無。但這兩部分避諱人名的字合起來,不過占封建避諱字的五分之二,還不到避諱字總數的五分之一。
洪秀全自命天父次子,君權神授,對外邦以天朝上國自居,妄自尊大;對前代則貶低一切帝王,蔑視聖賢。因此,產生了一系列封建避諱字,前代外國均不得妄稱僭用。由於這些避諱字屬於常語範圍,往往爲人們所不察。舉幾個例子來說。
『君』、『王』作爲太平天國避諱字,是大家所熟悉的。但是,一般只知『君』而不知『臣』,只知『王』而不知『後』。【欽定敬避字樣】:『臣,天父、天兄、天王、幼主統下之人方是臣,前代列候屬下之人不得稱臣,概以下字稱之。』考諸太平天國印書,『君臣』對舉者或改『上下』(【武略書・吳子・料敵第二】),或作『長下』(【欽定英傑歸真】);『王臣』改『侯卑』、『侯屬』(【創世傳】);『臣僕』改『卑仆』(【頒行詔書】);『百臣』、『臣工』改『百工』(【出麥西郭傳】);『臣民』作『屬民』(【聖差言行傳】),自稱『臣』者或改『從』(【戶口冊紀】)。可見,『臣』字確實是一個避諱字,其代用字不但有『下』,還有『卑』、『仆』,『從』、『屬』、『工』等字。『後』之作爲避諱字,未見於【欽定敬避字樣】,但是有文獻根據。『王后』改『貴娉』或『侯娉』(【創世傳】、【馬太傳福音書】);『后稷』改『后稷』(【欽定英傑歸真】);『天后』改『添後』、『天厚』(【聖差言行傳】),都是實例。
眾所周知,『國』是避諱字;但是『京』、『都』、『宮』、『闕』、『殿』、『府』則不爲人們所注意。【欽定敬避字樣】:『天京天都,京都天城也,余不准稱京稱都。』查一查太平文獻,則天王詔旨稱『北京』爲『北燕』(【貶妖穴爲罪隸論】),【欽定舊、前遺詔聖書】『京』或改『郡』(【創世傳】、【戶口冊紀】),『聖京』改『聖城』,『耶路撒冷京』改『也路撒冷城』,『大王之京師』改『前侯之城池』(【馬太傳福音書】);『都城』作『侯城』(【約書亞書記】),譯名『都』字改『□』,如【保羅達提□書】,書題和正文均改『提□』,而各葉板心仍作『提都』。其餘就不舉例證了。
此外,對某些爵稱銜號也得敬避。『豫,王銜;預,官爵。雖不避,亦宜分寫。』其實,『豫』應該統計在避諱字之內,否則就不能解釋,爲什麼太平天國晚期那麼多的官員,無論是官照、印銜、文書、公據,均作『天預』而不作『天豫』。依此類推,則【約書亞書記】『干犯』、『亞干』的『干』作『千』,『隱干寧』、『無干』、『無干涉』的『干』作『於』這些現象,也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這不是詔書衙的刻字匠粗心大意,接二連三出了這麼多的差錯,而是有意識地避干王尊諱。
二、宗教避諱字 宋代偶有禁人名寓意僭竊之例,無非是『天君玉帝上聖皇龍』等字,不得取爲人名,寓王霸之意。又有迴避孔子、老子聖諱之例,但前者只是避諱『丘』字,後者不過具文而已。太平天國則以上帝教立國,實行政教合一,所以規定了一系列宗教避諱字,連洪秀全本人都得恪遵。爲了敬避『皇上帝爺火華』諱,他自己爲『王』爲『主』而止,避不稱『皇』稱『帝』;幼主叫他『爹』,而不稱『爺』;臣下也不能呼他爲『上』。原先他不敢僭『聖』,後來才稱『真聖主』。他的小名『火秀』也避改爲『秀全』了。
太平天國後期,宗教避諱字有所增多。主要是洪仁□到達天京以後,【新約】全部出齊,『耶穌基督』在上帝教義中的比重上升了。在【欽定前遺詔聖書】中,我們可以看到,聖諱『耶穌』改爲尊號『基督』或『救世主』;凡用『耶』、『穌』、『基』、『督』等字都挖補避改。在以幼主名義頒發的一些詔旨中,還把『哥』字避改爲『萼』(拙作【釋萼】,【太平天國學刊】第1輯。)。尊基督爲』先師』,而避諱『師』字,以『司』字代。
約書中稱耶穌爲『人子』。太平天國認爲,『惟上帝可呼其民爲子』,故【欽定敬避字樣】規定:『良民,不得稱子民。』『子』是一個宗教避諱字。『子民』,太平天國前期不避;現存太平天國後期的文書、公據,有的作『良民』,有的不改。但上帝教約書是嚴格遵改的。【馬太傳福音書】以上帝口吻,『視我特選之臣』改爲『視朕特寵之子』,『吾臣』改『朕子』。而諸書信篇中,凡聖差(即使徒)呼稱信徒爲『吾子』、『小子』、『親子』、『愛子』的,欽定本都改爲『吾弟』、『小弟』、『親弟』、『愛弟』;連作爲尊稱的『二三子』,都改爲『二三弟』了。但一般言太平天國避諱字者,都沒有把『子』計算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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