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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合肥晚報
外國明信片中的天津李鴻章祠堂
天津方言和周邊地區的語言有明顯的不同。既不同於北鄰的北京,也不同於環圍東西南的冀魯官話,比杭州方言有別於周邊方言還要顯得特殊。好像是個『飛來峯』,被稱為『天津方言島』。
天津話發源於固鎮說
天津方言的奇怪現象,引起了天津文史工作者的關注。天津文史研究館館員李世瑜先生根據天津史料,了解到『天津』之名源於明代的第三代帝王明成祖朱棣。朱棣在洪武三年(1370年)受封燕王,去北平渡河經過這兒的津口,稱帝後才把這兒稱作『天津』。【天津衛志・毛愷德政碑】載:『天津近東海,故荒石蘆荻處。永樂初始辟而居之。』【天津縣新志・汪來傳】載:『明初有戍天津者,因家焉。』於此了解到天津是個移民城市,以此推測是明初朱棣部署『戍天津者』在這兒居住形成的。朱棣在永樂年間曾多次北征,推測『戍天津者』的將士應該為數不少。
朱棣祖居安徽鳳陽,再進而推測其心腹將士或多為皖籍。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李世瑜先生專門到安徽和江蘇一帶考察,在離鳳陽不遠的固鎮發現此地方言與天津話極其相似,推斷天津『方言島』的『母語』來自安徽宿州、固鎮一帶的皖北平原。
而後,南開大學的馬慶株和天津師範大學的譚汝為等教授又來安徽考察,譚教授說,他們列出了天津話中200個典型詞彙,超過一半以上在固鎮都存在。像飯前吃點小點心叫『墊巴墊巴』,還有像『膩歪』、『大尾(yi)巴鷹』等說法都與天津一致,基本鎖定固鎮是天津方言的『母地』。有位天津作家也來到固鎮,發現固鎮和天津一樣,稱餐飲業為『勤行』、 稱油條為『油果子』、管餃子又叫『扁食』,把粥叫做『稀飯』,以排行後加『子』字作為稱謂的『子字結構』及 『死面卷子』等。
今年七月,馬、譚二位先生偕南開大學的曾曉渝教授等一行再次為天津方言『尋根』來到固鎮、蒙城。從新聞媒體所公佈的情況看,天津話發源於固鎮似乎已成定論。
對天津話發源於固鎮說的質疑
1.明代的朱棣受封的是燕王,大本營在北平,天津只是有些戍衛將士。如果說天津話與朱棣有什麼關係的話,北京應該首當其衝。而且朱棣稱帝後,改北平為北京而為都城。為什麼北京方言反倒與朱棣沒有什麼關係,而唯獨天津會受朱棣那麼大的影響呢?
2.朱元璋共有子十人,除長子為皇太子、朱棣為四子受藩燕王外,其他八個兒子都被分封到全國各地。二子為秦王、三子為晉王、五子為吳王、六子為楚王、七子為齊王、八子為潭王、九子為趙王、十子為魯王,他們和朱棣一樣『皆授以冊寶,設置相傅官屬』,凡諸禮典,都為定製。也就是說,這些諸王都有自己的戍衛將士,為什麼其他諸王和戍衛將士,在各地都沒有對當地方言有那麼大影響,而唯獨天津會受朱棣和他的戍衛將士那麼大的影響呢?
3. 【天津縣新志・汪來傳】雖說『明初有戍天津者,因家焉』,但天津戍衛將士的組成並沒有史料證明他們都是來自安徽、江蘇,更沒有史料說明他們來自鳳陽或固鎮。朱元璋的九個兒子到全國各地所領的戍衛將士,不可能都是安徽乃至鳳陽人。所以據朱棣戍衛將士留在天津居住而推測,天津居民祖籍以皖地為多,缺少依據。況且『汪來傳』還明確提到明初在天津為家的雜有『閩越吳楚齊梁之民』。說明『戍天津』而『因家焉』的這部分人,縱使全是皖人,也未必能夠成就以皖地方言一統天津的局面。
4.更為重要的是,語言是在不斷發展變化的,固鎮和皖北的中原官話在變化,天津的方言也在變化。
從歷史語言學的角度說,明代的朱棣,離今已有六百多年。天津並不是一個閉塞的城市,它是南北交通的要道。縱使天津人都是朱棣在明初所帶去的『戍天津』的固鎮和皖北說中原官話的人,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六百年前固鎮和皖北說中原官話人的語言。
就是一些交通十分閉塞的山區,除其自身語言會不斷發展變化而外,也會受到一些外出人員特別是地位顯赫的外出人員所帶來的外地語言的影響。因而叫天津固守六百年前固鎮和皖北說中原官話人的語言,幾乎沒有可能。
固鎮也不閉塞,和天津處在兩個不同的方言環境中,天津會受政治中心北京話較多的影響,而固鎮和皖北的人也很容易受到皖地的政治中心合肥話的影響。縱使兩地原來都是同一種方言,六百多年的語言變化,不可能使天津方言和一直生活在固鎮和皖北的人的語言變化同步。
淮軍對天津話的影響
說『天津方言島』因於朱棣,毋寧說是因於淮軍。
1870年李鴻章在出任直隸總督時,調淮軍護衛營到天津衛駐防。為方便淮軍的親屬來天津衛探親和祭祀因不服水土而死去的淮軍將士,為方便為淮軍服務的安徽客商,使他們有聚會、住宿的場所,李鴻章在天津修建了一座『安徽會館』。1894年甲午戰爭爆發前,據李鴻章的報告及戰前日本情報機構搜集的資料,駐防天津的淮軍有數萬人。
天津現保存有六位安徽籍高官的祠堂,他們都是淮軍將領。
一是周公祠。周公祠有兩個,一個是直隸布政使周馥的祠堂。周馥(1837~1921),安徽東至縣人,為淮軍文員。1870年,以道員身份留直隸補用,歷任天津海關道、天津兵備道、直隸按察使等要職。創辦了中國第一所武備學堂――天津武備學堂,另設有天津機器局等。其子周學熙(1866~1947)歷任天津道、直隸按察使,財政總長等要職,是清末民初北方財政、實業界的著名代表。另一個是周盛傳、周盛波兄弟的祠堂。周盛傳(1833~1885),安徽肥西人,李鴻章部淮軍『傳字營』首領。其兄周盛波,為淮軍『盛字營』首領。1871年李鴻章調提督周盛傳兄弟率軍駐青縣馬廠,後在蘆葦叢生的斥鹵之地小站地區墾荒屯田,大興水利,滌除積鹵,種植水稻。今天天津小站地名中的盛字營、傳字營、前營、中營、營盤圈、南副營、操場河等,都是周盛傳部下的駐地。這個祠堂雖然今已無存,但『周公祠西街』這個名字還在。
二是聶公祠,是直隸提督聶士成祠堂。聶士成(?~1900),安徽合肥北鄉崗集人,淮軍將領,八國聯軍攻打天津時為守衛天津而英勇捐軀。
三是張公祠,是直隸總督張樹聲的祠堂。張樹聲(1824~1884),安徽肥西人,淮軍主要將領之一。曾代李鴻章暫署直隸總督。
四是馬公祠,是清天津提督馬玉昆的祠堂。馬玉昆(?~1908),安徽蒙城人,淮軍將領。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天津時駐守河東陳家溝、小樹林一帶,率部奮勇抵禦。
以研究天津歷史著稱的天津社科院歷史研究所羅澍偉研究員說,由於天津是淮軍的大本營,隨着大批淮軍的到來,當時安徽來天津的人員日漸增多。
據李鴻章的報告及戰前日本情報機構搜集的資料,甲午之戰前,戍守天津、不是看守炮台、可以調動的淮軍有衛汝貴部淮系盛軍11384人;葉志超、吳育仁等部直隸練軍、武毅軍10357人。於此我們可以想像,兩三萬的淮軍將士,加上他們的家屬,加上投奔他們而到天津經商、從事實業的親朋故舊,這是多麼大的一個數字。有人說總共有六萬多人,估計這個數字未必有什麼誇張。我們不知天津當時有多少本地人,但在那個特定的年代,六萬多淮軍或與淮軍有關的人在天津肯定是占絕對優勢的。
淮軍是李鴻章一手創辦起來的。太平天國起義發生後,李鴻章從京城回到家鄉合肥,募集鄉勇,舉辦團練,最後發展而為淮軍。淮軍初建是幫助大清對抗太平天國和捻軍。按清制,這些地方兵勇在事平後,都應予遣散。曾國藩對所部湘軍作了大規模裁撤,而李鴻章所部淮軍卻基本被保留,甚至後來還逐漸發展壯大,這既與清廷感到自己所豢養的官軍的戰鬥力不可與淮軍相比有關,也與清廷對李鴻章恪守臣道、忠於清廷的認識以及李鴻章後來在清廷的地位有關。
裁湘留淮的結果,使淮軍的地位躍居湘軍之上。太平軍、捻軍被鎮壓後,淮軍擔負了大清帝國北自天津,南到上海的江海要地的防守任務。
淮軍由組建開始,直到後來的發展壯大,其主要人員都是合肥及合肥周邊的肥西、肥東、長豐等地人。天津祠堂祭祀的六位安徽籍高官就有周盛傳、周盛波、聶士成、張樹聲四位,是合肥及合肥周邊人。前述戍守天津的衛汝貴、葉志超是合肥人;吳育仁是肥東人。由於李鴻章在晚清的特殊地位和淮軍在晚清的影響,京城北京當時流傳有這樣的話:『會講合肥話,就把長刀掛。』淮軍戰士很多人都子承父志,自己年老了,就叫兒子來頂替。
合肥及合肥周邊的肥西、肥東、長豐等地說的都是合肥話。而天津是淮軍和淮軍家屬及其親朋故舊的天下,天津方言受到合肥話巨大影響是必然的事實。
□王光漢/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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