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中華傳統文化網 最早使用『習』字的是【周易】,在【周易】中有三卦:【易・坤・六二】: 『直方大,不習,無不利。』【易・坎・辭】:『習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易・兌・象】:『麗澤,兌;君子以朋友講習。』【兌】卦象傳是春秋戰國時期人作,故可以算在【論語】之後。在釋【坤・六二】中的『習』字時,大部分人,不論是孔穎達還是二程、邵雍、朱熹等人,都將其訓爲較含糊的『學習』之意,王弼將其訓爲『作爲』之意。而在釋【坎】卦時,王弼將其訓爲『積』、『重迭』之意。
在【易】之後,西周時期,還有【國語・周語上】(公元前722年)也用『習』字,其云:『是皆習民數者也。』還有【管子・正世】(公元前600年)也用了『習』字,其云:『聖人者,明於治亂之道,習於人事之終始者也。』這都被後人訓爲了解、熟悉之意。
另外還有【書・大禹謨】(公元前500年)用『習』字,其云:『龜筮協從,卜不習吉。』孔傳:『習,因也。』孔穎達疏:『【表記】云:「卜筮不相襲。」鄭云:「襲,因也。」然則習與襲同,重衣謂之襲,習是後因前……。卜法,不得因吉無所復枚卜也。』這裡將其訓爲相因、重複之意。
另外還有【禮記・學記】(公元前450年)用『習』字,其云:『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孔穎達疏:『博習,謂廣博學習也。』
東漢時許慎(公元100年)在【說文解字】中將『習』字訓爲:『習,數飛也。』其是根據【禮記・月令】:『鷹乃學習,腐草爲螢。』而將其訓爲頻頻試飛之意的。徐鍇系傳作『從羽,白聲。』郭沫若【卜辭通纂考釋】:『此字(甲文)分明從羽,從日,蓋謂禽鳥于晴日學飛。許之誤在偽日爲白,而雲白聲。』
在【論語・學而】中,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在戰國、秦、漢朝這900百多年中,人們都將其作爲『學習』之意含混使用,只是最後在北魏時(公元500年左右)皇侃才將其訓爲『複習、練習』之意。直至今天,我們都將『習』字用爲練習、溫習來用了,以至形成了一種思維定式,一看到『習』字,便認爲是練習、溫習之意了。而【漢語大字典】所列的對『習』字的十二種解釋,也只剩下了練習、溫習之用了。
但是,我們不能忽略古人造字的目的,也不能忽略古人造字時的形象思維。羽在日上,爲鳥類飛行在天空上,比太陽還要高。從人類的視角角度來看,每當太陽初升或西落時,鳥兒們好象是比太陽要飛得高,其實鳥兒們是不可能比太陽飛得高的。之所以用羽在日上來造出『習』字,是形容鳥兒們調節飛行的高度,一會兒在上,一會兒在下的意思。所以,【大戴禮記•子張問入官】云:『既知其以生有習,然後民特從命也。』盧辯註:『生,謂性也;習。調節也。』【大戴禮記】大約成書於公元前400年,是與【禮記】大體同時編成的一部有關中國古代禮制的文章彙編,但增加了若干篇記載古史世系和天象物候的歷史文獻。盧辯是西魏北周時人,約在公元533年左右,宇文泰爲相,使他依【周禮】改訂官制。他對『習』字的理解是對的,『既然知道其性是有調節的可能,然後人民便可以特從命了。』如其性無調節的可能,又怎麼能特從命呢?
因此,【文選•張華(鷦鷯賦)】(公元500年左右)云:『飛不飄揚,翔不翕習。』就是形容鳥兒飛行調節之意。對此,李周翰註:『翕習,急疾貌,言游集不過蒿草,飛翔不高不疾也。』這個『飛翔不高不疾』也就是調節之意了。
如果我們將『習』字看作是調節之意,那麼,【周易】、【論語】中的『習』字之使用也就迎刃而解了。【易•坤•六二】:『直方大,不習,無不利。』大地的這種地大物博,乃是上天與大地自身的運行變化規律所產生的,所界定的,不是人類所能安排的。因此,人類對大地的這種地大物博,對大地的這種自然生存的物理條件,用不著去調節。【易•坎•辭】:『習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主要描述的是農業水利灌溉工程的問題,其關鍵在於水量的『調節』。既不要加深水庫,亦不要加高堤壩;對於『調節』,要人們有誠信,而計度人們的思想的目的,則是在於掌握人們的思想動態,是要人們相信統治者的言說,尊崇統治者的言說,從而使水利灌溉工程能夠順利地建設成功。能夠充分地利用水資源,則是農業生產的最大保證。【易•兌•象】亦是講水利工程的,天施澤雨,地上集澤,故稱爲兌。君子此時應該用來和朋友講水的調節之事。
【論語•學而】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綜合【論語】全篇來看,一個人在學習並適應環境的過程中,不斷地調節自己,不也是很喜悅嗎!這實際上就是現代的心理學所強調的心理健康!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學習的過程,每天根據新情況調節、調整自己的心態,哪有不喜悅、不愉快呢?太陽在運轉,地球也在運轉,人世間瞬息萬變,凡事都在變化,都在發展,每天都有新的東西出生、問世,在改變著我們的生活,我們不學習行嗎?我們不調節、調整自己的心態行嗎?因此,一個心理健康的人,也就是一個心懷坦蕩蕩的人,他每天都是愉快的。所以,深刻地領會、理解孔子的這句話,也就是一個君子了。後來孔子的學生曾參在【大學】中也闡述了這個思想:『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未來的也是新的一天。『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所謂的『正心』、『誠意』其實也就是調整自己的心態。
一個人,經過學,由不懂而到懂得各種知識,這個過程本身就是一個調節的過程。不懂,採取的是一種行爲方式,懂得了,採取的就會是另一種不同的行爲方式,這就是調節。所以,『學習』,即是學而調節之,使自己面對新的未來,面對新的事物,選擇新的行爲方式。
其實,整個【論語】全書都是以『調節自己』爲核心思想的。【論語】是孔子的學生們收集載錄孔子的許多言行的一部著作,其中,無論是孔子的平等原則,對等原則,正名原則,中庸原則,還是孔子所提倡的仁、義、禮、智、恭、寬、信、敏、惠,其核心都是要求『調節自己』,用智慧(智),用真心誠意的態度(信),尋求一種最佳行事方式(義),遵守一定的社會行爲規範(禮),建立起人與人之間相互親愛的關係(仁),從而創造出自己良好的生存空間,良好的生存環境,以使自己和別人都能獲得快樂而幸福的生活。『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究其實,人生的目的是什麼呢?人類自從有了思維以後,就開始思索,如何才能讓自己身體的感官能獲得最大的愉悅。於是,食物、衣物、房屋、車輛舟船等被相繼發明出來。然後這些東西就越來越精細,越來越符合人們的需要,越來越使人們離不開。人生在世,都是有欲望的,這些欲望換句話說就是需要;需要吃、需要穿、需要愛、需要名利地位等。而人的這些需要一般來說是沒有止境的,是無法滿足的。明明一盤菜就可以下一頓飯,但總想要三盤、五盤的,吃得豐富一些。明明愛一個人就可以了,但總想愛她三個五個,愛得浪漫一些。被一個人愛也就夠了,可很多人卻想要被所有的人愛,人人都來愛我,我就太幸福了。這些都是『需要』的過度、過份!而獲得更好的東西,即可以滿足人們身心的愉悅;於是人們的欲求心就越來越強。而人的所有欲望統而言之,即是尋求快樂。無論是財富、名譽、地位、情愛的求得,都是爲了滿足心中的快感。以至於到現在,再高明的科學技術也滿足不了人們的欲望。而欲望(包含著貪求、貪婪、渴望、熱望、貪戀、恐懼、挫折感、自負、煩惱、憤怒、焦慮以及尋求欲、獲得欲、享受欲、貯藏欲、消費欲等)卻得不到滿足,除了極少數人似乎能得到滿足外――不論是狂喜的滿足還是恬靜的滿足――人們都不會突然中止自己的欲求,好了還要想好,然而大部分人的欲望都是得不到滿足的。雖然有些有短暫片刻的滿足,但那只是瞬間的滿足,轉瞬間即象泡沫一樣消逝在廣大的慾海中,人們又開始新的欲望的渴求,有了新的期盼,希望擁有未來的意向。然而快樂和幸福卻是稍現即逝,難得長久的,長時間留給人們的只有痛苦的追求和感受,因而快樂就越來越少了,因此人們就越來越痛苦。但要徹底消滅人的欲望是不可能的,最起碼人類要欲求食物與空氣,使自己能得以生存。所以孔子認爲,人的需要、需求應該維持在中間,調節自己,既不要有過高的要求,也不能明明有這個條件而非要去過苦行的、低賤的生活。這與老子的『知足常樂』是同一個道理。所以,人的精神狀態良好,心態平和,即使生活得簡單粗糙一點,卻也是快樂的了。那麼,人們滿足於既得的或容易滿足的目標,樹立起『仁義禮智信』的信念,就能使自己身心的愉悅能夠保持得長久一些,人的這一生也就是快樂的了。
再看【書•大禹謨】(公元前500年)用『習』字,其云:『龜筮協從,卜不習吉。』『卜不習』的意思就應該是卜筮而不調節則吉祥之意。
【國語•周語上】云:『是皆習民數者也。』意思就應該是調節民眾之數量之意。還有【管子•正世】云:『聖人者,明於治亂之道,習於人事之終始者也。』這個『習於人事』即是調節於人之事的終始的意思。
所以,綜合所有先秦時期的著作來看,『習』字作爲調節之意是說得通的,而且也是應該的。因爲只有這樣看,才能把整部【論語】看懂,才能把整個人生讀懂
(作者:武藝工作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