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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研究] 第一讲 约会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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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衣 發表於 2012-5-4 13:50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作者: 王兆鹏

  编者按:为使广大读者更系统、更全面地学习了解中国古典文学知识,我们计划分批邀请全国高校古典文学专业的名师们,到我们杂志来讲课。本期接受邀请前来讲演的,是武汉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著名词学大师王兆鹏先生。下面就正式开始了。
  
  先讲约会词。这约会啊,在先民时代就有了。《诗经》里有约会的诗歌,大家能不能够想到哪一篇是写约会的?《静女》?对了!除了《静女》以外还有没有?《溱洧》?《溱洧》也是,也写到约会。这个《静女》呢,是比较典型的写约会。其实在《氓》里头,也写到约会。“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为贸丝”,来和我约会,其实约会的目的是商量婚事――“来即我谋”的。我们还可以去追溯一下,中国古典诗歌里头,除《诗经》外,汉乐府民歌和唐诗里有没有写约会的诗篇?大家有兴趣可以去查一查《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和《全唐诗》,比较一下各个时期约会诗是怎么写的。唐以前,统称为先唐时期。先唐时期的约会,是男的约会女的呢,还是女的追求男的?从这里也可以考察社会风气和民俗的变迁,也可以看出伦理观念的变化,甚至可以看出妇女地位的变化。假如说在《全唐诗》里头没有这类约会的诗歌,那我们可以思考:为什么?这与唐代社会观念、社会风气有什么联系?这都是值得思考留意的问题。
  唐宋词中约会词比较多,这些约会词往往具有故事性和戏剧性,而且一般都是用白描的手法,注意约会场景和细节的描写,甚至对男女双方的声态、口吻、动作细节和心理活动也―一加以描绘。
  下面就讲李煜的约会词《菩萨蛮》: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i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请注意《菩萨蛮》的词牌是句句押韵。词有两种标点方式,一种是按押韵的原则来标点,就是凡属用韵的地方都用句号,不管它的文意如何,韵脚字全用句号。我这里就是这种标点法。因为它句句押韵,所以都是句号。另一种方式是按照词意来标点,所以经常有一些逗号、问号或感叹号。传统的标点方法,都是根据韵脚来标点。这两种标点方法,各有优劣长短。按照韵脚字来标点,一看就能够分辨它哪些是用韵,哪些不用韵。只要是句号,就全是用韵的。但在词意上,这样可能会造成理解的障碍。根据文意来标点,便于理解词意,但在形式上、用韵上又不太容易掌握。如果你用《菩萨蛮》这个词调来写词的话,可以先把这首词背下来,把它的平仄记下来,请特别注意它的用韵和换韵,上下两片有两个仄韵,两个平韵。“步”、“去”是仄韵,“阶”、“鞋”是平韵,下片也是一样的,这个“见”和“颤”是仄声韵,下面是两个平声韵。词的句式长短也要注意,这个词调是两个七字句再转换成两个五字句,七七五五句式,上下片都是一样的。我们欣赏词,也可以尝试写写词,不仅仅是阅读而已。《菩萨蛮》这个调子还是比较容易掌握的,句式比较整齐,相当于一首七言律诗,七言律诗是八句,只是这里头有那么几句改用五言而已,大家尝试尝试。如果你们下节课能够用《菩萨蛮》写一首赞美咱们武大珞珈山的,可以给我看一看,或者写“元宵奇遇”也行啊。开始不要求意境的好坏,只要求能够把平仄用对,像造句一样把句子造出来,大体上把节奏和语感掌握好就不错了。写熟了以后再来追求一定的意境。
  说过形式以后,我们再来看李后主这首词的内容。这首词好像是一个独幕剧,非常有韵味。“花明月暗笼轻雾”,我们可以把它想像成一个舞台、一个背景。“花明”,是说花团锦簇,鲜艳夺目。“月暗”,这天晚上月亮刚刚出来,朦朦胧胧的,而且还笼罩着薄薄的轻雾。如果是舞台的话,最好放出烟雾出来。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很优美的、若明若暗的一个舞台。我们可以想像是一个舞台,也可以想像是一个画面。读词就是要展开你的想像力,把语言符号还原成一种具体的形象、一种实在的场景,仅仅理解了字词的意思是不够的,需要把字词所蕴含的意象整合构建成一种具体的景象。“今宵好向郎边去”,这时候一位女主人公,一位靓妹,悄悄走上来了。她心里正满心欢喜,禁不住自言自语:这个时候,正好跟情郎哥约会。“i袜步香阶”,写她的动作。什么叫“i袜”?“i袜”就是光穿袜子没穿鞋。穿着鞋,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子的高跟鞋,嘎吱嘎吱地响啊,容易被人发现。因为穿着鞋子怕被人发现,她就“手提金缕鞋”,把鞋子提在手上,静悄悄地去约会。你也可以把它想像成一个小品。如果用DV来拍摄这首词的话,可以别出心裁地设置背景,展现女子上台时的动作神态。“画堂南畔见”,画面再一转:画堂的南边,两人见面了。“一晌偎人颤”,一见面两人就拥抱。真是激动的心情颤抖的手!如果你要演小品的话,譬如元宵文艺晚会上,可以把这首词作为舞台的脚本表演一番。“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女孩子说:我出来一趟真不容易哟,今天晚上就“让你亲个够”。
  有场景,有故事性,更有戏剧性,而且这首词写的还是真实的故事。不仅是真实的故事,而且是李后主自己的故事。李后主先后有两位心爱的皇后,一位是大周后,一位是小周后,是姊妹俩。大周后在病重期间,小周后进宫陪伴,跟她姐夫就恋上了。这时候小周后才十五六岁,算是早恋。李煜这首词就写他和小周后结婚之前的一次约会。李后主太得意忘形,把自己的恋爱故事也现场直播出去,让他南唐的国民欣赏。当时没有电视台,有电视台的话一定会现场直播的。李后主迎娶小周后的婚礼,也非常隆重,当时整个南京城倾城出动,有人为了看得真切一些,竟爬到房顶上去,甚至发生了掉下来摔死人的悲剧。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了《百年孤独》里的一个场景。那里写一位美女出现,大家都争先恐后去看,有的上房揭瓦就为一睹芳容,那场景跟李后主结婚的场面差不多。看来中西方常常上演不谋而合的故事。这首词的细节描绘可以说是精致入微。在这么一首简短的词里头,竟能够演绎一个活灵活现的故事,刻画写一幕旖旎婉转的场景,他高超精炼的表现手法确实让我们佩服。
  我们再来看一首欧阳修的《南乡子》:
  
  好个人人,深点唇儿淡抹腮。花下相逢,忙走怕人猜。遗下弓弓小绣鞋。i袜重来。半乌云金凤钗。行笑行行连抱得。相挨。一向娇痴不下怀。
  
  宋代的男女,当时也是很浪漫的。这种场景,在武大珞珈山的树林里常见。宋代也是这种情形。这首词不需要太多的讲解,我们就可以领会欧阳修笔下的这个恋爱故事。“人人”,是宋代的流行语,一种亲昵的称呼,相当于现在的“亲爱的”,就是daling。现在网络上不知道是什么称法,大概是“漂漂美眉”吧?“深点唇儿淡抹腮”,嘴唇上搽了唇彩,脸上抹了一点淡淡的胭脂。“花下相逢”,在花丛中两人碰见了,突然旁边来了人,“忙走怕人猜”,急忙跑开了。这就带有戏剧性。“走”是跑的意思。本来是来约会,看到别人来了,又怕人家看破,所以赶快就开溜了。这小女子有一点慌张忙乱,“遗下弓弓小绣鞋”,因为跑得太急,把绣鞋给跑丢了。由这一句,可以知道,北宋初年,女子已经开始裹脚了,以脚小为美。过了一会,“i袜重来”,鞋子不是丢了吗?这个时候光穿袜子没穿鞋又羞答答的“重来”见面。作者又用一个特写镜头,写她的装束,“半乌云”,一个很时髦的发型,偏垂在一边,也叫堕马髻。东汉应劭的《风俗通义》说:“桓帝元嘉中,京师妇人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后面接着解释说:“愁眉者,细而曲折。啼妆者,薄拭目下若啼痕。堕马髻者,侧在一边。折腰步者,足不任体。龋齿笑者,若齿痛不忻忻。”这是当时大权贵梁翼家的妇人发明的,京师翕然仿效,大概是一种极妖媚风流的打扮。看来到了宋代还在流行,我们联想这个典故,又足见出这个女子的娇媚模样儿。“金凤钗”,乌云上还别着个镀金的凤形钗子。见面了以后,“行笑行行”,一边走一边笑,一定是笑得吃吃的,“连抱得”啊,“相挨”,终于拥抱在一起了。“一向娇痴不下怀”,她撒娇发嗲起来:你看我的绣鞋都跑掉了,我怎么走路呀,你要抱我!愣是挂在情郎怀里不下来。
  
 樓主| 真衣 發表於 2012-5-4 13:50 | 顯示全部樓層
  欧阳修是文坛领袖,正人君子,他怎么会写这样的小儿女卿卿我我的词呢?词学史上曾经有过很长的争论。从北宋时代开始,就有人说“欧阳公一代文宗”,不会写这样的艳词的,那肯定是小人写的,嫁名欧阳修。这事吧,反映出一种文学观念的变化。欧阳修当时写这类词,是“以其馀力游戏”为之的,是本着词为“薄伎,聊佐清欢”的创作观念,俗词艳词自然汩汩于笔下了,所以当词的地位提升后,人们就开始不太认可这类词了,进而怀疑这是不是欧公的手笔了。北宋时期对这类词,跟我们现在对流行歌曲的态度差不多,有一种背谬的现象:人们都喜欢它,但是又不怎么看重它,以“小道”视之。就像我们现在对流行歌曲的态度,虽然没有去鄙视它,但仅仅是把它当成一种娱乐行为或消遣行为,我们并没有把流行歌曲当作是文学或是艺术。翻开二十世纪的文学史,很少有歌曲的位置。现在,我们每个人特别是年轻人,每一天的生活,似乎都离不开歌曲,上课之前还要听一听MP3,走在路上也到处都在大分贝的播放流行歌曲,你不听都不行,或者某一句契合了你的心境,唱到你心坎里了,让你不喜欢也难,情不自禁地“歌咏之”了,然后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但是我们讲文学史的人,好像没有人把它当作是文学来进行研究。从唐五代以来,词已经成为社会文化消费的主导品种。在宋初,也是这样,词是一种娱乐、一种消遣,对它没有什么严肃、崇高的要求。词之所以在宋代那么繁荣,就因为它非常流行、非常受大众的欢迎,从而提高了创作者的热情,从而大范围、大气力的从事词的写作,发展后来甚至被认为是一代文学的代表。但当时写词的人,纯粹是抱一种娱乐的态度,随写随扔,就像是做游戏。正如胡寅《酒边集序》所说的:“随亦自扫其迹,曰谑浪游戏而已。”不过宋代人做的是高水平的游戏:我们现在到卡拉OK里娱乐唱歌,是点歌,点别人写的、歌手唱的歌。宋代的人比我们现代人玩的高雅,他们到宴席上要听歌或唱歌,就现场写一首给歌女来即席演唱,客人想听什么词人就写什么,客人想听什么乐器,歌女立马就弹奏什么乐器。
  北宋人对歌曲的这种随意即兴的态度,反而促进了词的发展和繁荣。因为正统的诗文,要“载道”、“言志”,要符合传统的道德观念,有许多内容和题材的限制,日常性的隐私性的情感不能公开表达。李商隐的《无题》诗,好多是写爱情的,因为爱情不便在诗里公开直接的抒写,他就只好写得遮遮掩掩,吞吞吐吐、朦朦胧胧。而词体,却可以随意写,人们最隐秘的情感经历、最真切的爱情体验都可以用词来坦率地表达、放声地歌唱。正因为词体这种随意性和开放性,一不小心就把长期被封闭的爱情角落给打开了,很多优秀的篇章便应运而生了。
  除了受当时的词体观念影响,即词体不受任何伦理道德的束缚之外,欧阳修本人,早年的生活也是非常浪漫的。他在《答孙正之书》中就说,自己通晓事理、接受“圣人之道”比较晚,三十岁以前,“嗜酒歌呼,知以为乐,而不知其非”。他年轻时是个“酒徒”,好喝酒。喝酒的时候写词听歌妓唱歌,是家常便饭。所以他在那种生活场景之下写出《南乡子》这样的作品,一点都不奇怪。这首词算是比较健康的,还有更有“颜色”的作品呢。宋代流传有欧阳修的两本词集,一本叫《醉翁琴趣外编》,还有一本词集叫《近体乐府》。按照正统的观念来评判,《近体乐府》收的词大多是比较健康的,《醉翁琴趣外编》里头收录了大量的俗词和艳词,有些作品几乎在“扫黄”之列。引起后世争论的作品,大多数是在《醉翁琴趣外编》里。到了明代,这两个词集合而为一,合编成了《六一词》。欧阳修词的真伪之争,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还有人写文章来争论这些词是不是欧阳修写的。在我看来,要说《醉翁琴趣外编》里的艳词不是欧阳修写的,证据还嫌不足。了解了当时词的创作观念,欧阳修写香艳词,也完全是有可能的啊。
  读了两首男性词人的约会词,我们再来看看出自女性词人笔下的约会词: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这是南宋女词人朱淑真的作品。在宋代女词人当中,朱淑真的影响和地位应该是仅次于李清照的。不幸的是,朱淑真的生平事迹我们还弄不太清楚,只是从她作品中感受到她的婚姻不太得意,所嫁非人。因此她的思想就开了岔,感情走私,自己去追求理想的爱情。这首词就是她追求爱情的实况转播。从词里可以看出,宋代男女的交往还是比较宽松自由的,不是我们想像中的明清时代的那种男女授受不亲。
  欣赏作品,要注意整体阅读,前面的词句要联系后面的词句来理解。词写清晨湖边约会。一大早,湖上烟雾弥漫,晨露未,大概见面一次不容易,“奴为出来难”,所以恼恨“留我须臾住”,两人在一起只呆了一会儿。其实热恋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相看两不厌”,相处了一天也仿佛是一会儿。所以这“须臾”,是心理时间,不是自然时间。“携手藕花湖上路”,她跟心上人牵着手,在湖边漫步,欣赏着荷塘景色,湖里娇艳欲滴的莲花映衬着岸边丽人幸福的脸颊,该是一幅多么优美的图画!天公不作美,“一霎黄梅细雨”,突然一阵细雨飘来,淋湿了衣衫。不过,这意外的“打击”倒是给他们创造了一个两人单独相处的绝佳机会。“娇痴不怕人猜”,我们可以想像,他俩跑去躲雨,也可能躲到一个亭子里,或者是屋檐下。这时候火热的激情实在是“黄梅细雨”浇不熄的,也不管别人认不认得,也不怕别人猜疑,她就“和衣睡倒人怀”,躺在爱人身上。哎哟,那个激动,那份幸福,真是旁若无人、自在甜蜜也。“最是分携时候”,最难舍的是分手的时候,这么难得的机会,这么幸福的时光,哪里舍得离去呢。“归来懒傍妆台”,回到家以后,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懒傍妆台”,大概发型都乱了,脸上的胭脂也许模糊了,也无心再去整理补抹,只是痴痴的看着菱花镜中自己那如桃花般嫣然娇羞的脸,陶醉的回味着湖畔那浪漫的时光。她的心醉,她的喜悦,写得多么生动和形象!有场面的描绘,有细节的刻画,有心情的呈现。人、情、景,构成一幅生动明快的雨中湖畔约会图。
  朱淑真为了她的这个勇敢的举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她去世之后是死无葬身之地,她的夫家和娘家都不容她,不让她入土安葬。我们中国古代对葬礼非常重视,有的穷人家没有钱安葬,灵枢一放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等有钱以后再隆重下葬,入土为安。而朱淑真的遗体是火化的,她的诗词作品也被她的娘家人一把火烧光了。
  朱淑真的作品又是怎样流传下来的呢?是杭州一个叫魏仲恭的人搜集整理的。一次偶然的机会,魏仲恭在杭州的旅店里听到有人唱朱淑真的词,朗诵朱淑真的诗,他觉得特别感人,于是成了朱淑真的Fans,开始留心搜集朱淑真的作品,最终把她的诗词编在一起,取名为《断肠集》。这就是朱淑真的作品得以流传下来的原因。宋淑真的生平事迹,也只有在魏仲恭写的序里透露出一点端倪。魏仲恭在序里说已有人给朱淑真写过传,他就不多说了。遗憾的是,那个人写的传记没有流传下来,魏仲恭也没有收录在朱淑真的诗集里。他要是多说几句该多好啊。这也算是朱淑真的又一不幸了。朱淑真幸运的是,遇到这么一个铁杆Fans,让她的作品得以流传。如果没有魏仲恭的搜集整理,中国文学史上恐怕就会缺少一位杰出的女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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