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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中國國學網 既有交易,一定程度的專業性也就勢所必至了。東漢【四民月令】大約是縉紳之士的農莊生活,其中所說到的五穀交易,一年之中數度賣出買入,似乎不為消費性的購買,倒更像是為了營求利潤。同時,【四民月令】的農莊也生產酒酤、漿醋、藥物、醃漬食物;更不用說,還有絲帛織物。凡此各項,既可自家消費,也可供應市場。中國的『月令』式時憲書,古已有之。但【四民月令】似是第一次把商業活動包括在內。由此可見,東漢時的市場經濟已整合於農業經濟活動之中,成為不可分的一部分了。
【鍤ぶ書】也提到了經濟作物的種植,例如種植瓠,不僅瓠白可作飼料,瓠瓢可作水勺,瓠脂也可作蠟燭。凡此都可在市易之後變換金錢。地區性的商業化,逐級提升,最後可以形成全國性的經濟網。倒過來,區間的專業化,也因敬意貿易而更為發展。【史記・貨殖列傳】已列了不少各地的土產,例如客觀存在邑的棗,燕秦栗,蜀漢江陵的桔,淮南常山以南、河濟之間的c,陳夏的漆,齊晉的桑麻,渭川的竹,凡此都是以運銷別處為目的而種植了。
東漢史料未見如此全國性的資料,但趙岐即曾見陳留以種藍為業,彌望皆是,不植其他。楊震也曾以種藍為業。織物的地域性專業化,在居延及敦煌的漢簡中也可看到。遠在西陲邊塞,戌軍使用的紡織品則來自河內、廣漢及任城。一帛之微,遠輸千裏,而其品質也不過是尋常的貨品,並非什麼罕有的上品。
近來發現的考古資料更說明此點。遼陽三道壕的西漢村落出土了至少七個燒制磚瓦的窯,窯的容量足可燒制一千八百塊磚。據經手的考古學家報告:兩窯成一組,輪流生火,可以連續生產,不致中斷。在三道壕生產的磚瓦,不僅見於本村遺址,同樣的磚也見於遼陽地區的其他同時代遺址。村外有一條道路遺蹟,卵石累積三四層作為路基,高達零點三五米。路面上有兩條大車的轍痕。路寬七米,足夠兩車並駛。遼車在漢仍為邊地,經濟上絕非高度發展的地區。一個邊地的村落,可在農業之餘,有此專業化的燒窯生產,有此運輸道路,則非農業性的經濟活動,也就相當可觀了。
市場交易網把農業社會中的個別成員結合於一個巨大的經濟網之中。這種觀點多少不同於一般習見的看法。後者總以為中國的農業社會由許多自給自足的村落合成,彼此之間各不相涉。事實上,漢代已有不下二三十個具相當規模的城市,坐落於聯絡各地區的大小幹道上。漢代的生產力,足可產生繁榮的工商業。但是漢代的重農政策,尤其武帝時代殺雞取卵的措施,使甫萌活潑生機的工商業,剛發芽即告夭折,夭折於強大皇權的壓力之下。武宣以降,漢代的官僚機構漸漸形成氣候,士大夫不容政治之外的工商力量構成對其政治獨佔挑戰。中國將發財下升官聯合為一個成語,即可見政治之外,甚至不再容許別一平行的致富途徑。商業活動,是以在武帝以後不可能有全面發展的機會。於是生產食物的責任固已由農民擔任,連原可由工商專業擔任的其他貨品的生產工作,也不得不由農村擔任,轉而也吸引了農村中季節性的多餘勞力。
商業活動的水平隨着政治安定度而升降。國家統一,內部交通無阻隔,則貨暢其流,不僅局部性的經濟整合,易於做到,甚至全國性的整合,也並非不可能。反之,若國家分裂,伏莽遍野,舉步荊棘,則商旅裹足。在這種情形下,農村經濟的觸鬚,逐步縮回。第一步當為區域性的經濟自足,也就是區域性的經濟割據。逐步縮小,到最後一步即可能構成關着寨門的塢堡自給自足。這種小地區的自給自足,不能與當地的自衛分開。地方領袖即由此脫穎而出,成為地方豪強。光武舅氏樊宏父子,即是此等人物。大約全國即已分割為許多經濟上獨立的小單位,凡事不假外求。西漢末如此,東漢末的塢堡,也正是這種關閉性的單位。其中農民非農業性活動,遂不免由生產可赴市售賣的貨品,轉變為生產外來供應中斷後的代用品。然而,這種由互相隔離自給自足的獨立狀態,終究只是暫時的現象。到國家再度統一時,孤立的小單位會再度由交易而逐步整合,再度發展為一個全國性的經濟網絡。中國的集約農業,終究會使農民把非農業活動的資金與勞力,轉化為專業貨品的生產,讓農民在農業收入之外,享有可觀比例的農舍工業的收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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