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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天津日報 再看【送孟浩然】: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同樣寫送別,如果同樣借用長江來寫心情,說我送你的心情和江水一樣滾滾而流,一直伴隨你到了揚州,李白就做不到『體格無一分形似』了。在這裏,第一、二句同樣寫地點與時間,關鍵是後兩句,李白沒有用常見的比喻,而是實情實景實錄,人走了,船都看不見影子了,李白還站在那裏望呢,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所謂依依惜別,在這裏定格成了一幅生動的畫。
如果只有前一句『孤帆遠影碧空盡』,沒有下一句『唯見長江天際流』,便僅僅是單擺浮擱的送別。有了這下一句,情感才在情境之中凸現,人看不見了,船看不見了,思念卻如長江之水從天邊湧來,不了之情,滾滾不盡,像音樂一樣,有着餘音裊裊的意境。
很顯然,前一句,可以是一幅畫;有了後一句,才成為了一首詩。過於實際,讓我們已經失去了李白和唐詩裏情感的深切,與意境的蘊藉了。
我們還可以再來看李白的另一首送別詩【贈汪倫】,這首詩曾經被選入小學課本裏,更為我們耳熟能詳:
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這一首,李白用了我們最愛用也是最常用的比喻,把汪倫送別之時給予李白的友情,誇張的比喻成千尺之深的潭水。
如果僅僅是這樣,我覺得不會成為李白的千古絕唱,這首詩的奧妙之處,不在於比喻和誇張,在於李白把這池潭水不是寫成了一般的潭水,而是寫成了『桃花潭水』。雖然,只是比潭水多了『桃花』二字,卻一下子神奇了起來,潭水和送別都一下子不同凡響。
或許,潭水池邊,確種有桃樹,即使沒有桃樹,因有了桃花的前置詞襯於潭水之前,使得潭水有了特定的能指。我們便也可以想像,桃花盛開,一陣風過,桃花瓣瓣飄落在潭水之上,映得潭水一片嫣紅。如此美景之下,汪倫出場了,踏着歌聲來為李白送別,這會是一幅多麼美麗的畫面。這樣的畫面,古風悠悠,將感情巧妙地融入了斑斕的色彩之中,便超越了僅僅一般的情景交融。
試想一下,潭水之前,我們不用『桃花』一詞來襯,用任何一詞試試,比如『一潭池水深千尺』,或『梨花』、『杏花』、『茶花』、『梅花』……還會有這樣的詩意嗎?沒有了,改用任何一個別的詞語,都沒有桃花來得貼切和傳神。這就是中國語言和中國情感表達的微妙之處。
我們守着李白,守着唐詩這樣寶貴的財富,卻僅僅把它們當作語文考試的題目。我們過於實際、實惠和實用,當然以為詩是最無用的東西。我們便容易丟棄詩的教育。如果我們真的重視孩子的啟蒙,我以為當前最需要的不是【弟子規】,也不是【論語】,從唐詩入手,才是最佳的選擇。詩的教育,就是我們民族亞米契斯式的愛的教育,情感的教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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