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中國漢字網 (二)漢語『是』具有『存在者』意義
『是』自產生之初即含有『本真』義,但語言學家們看到的事實是:『是』在上古文獻中卻主要是用作近指代詞。如:『弗遇過之,飛鳥離之。凶,是謂災眚。』[6]『萋兮斐兮,成是貝錦。』[7]『晉人御師必於ァビ卸陵焉。其南陵,夏後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8]『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9]因此,語言學界關於判斷詞『是』的討論從一開始就定位在『是』是什麼時候由代詞變成判斷詞的。這個定位有一個預設:代詞『是』與判斷詞『是』是兩個不同的詞。因此關於『是』問題,就一直沿着『是』原本是個代詞、後來才變為判斷詞這個方向行進着。可是,為什麼代詞『是』會變成判斷詞『是』?上古指代詞『斯』『茲』『乃』都是代詞,為什麼它們沒有發展為判斷詞?
王力先生對『是』為什麼發展成了判斷詞有一個解釋,他說:『在先秦時代,主語後面往往用代詞「是」復指,然後加上判斷語』;『「是」字經常處在主語和謂語的中間,這樣就漸漸產生出系詞的性質來。』[10]王力先生所說的是上古文獻中常見的這樣一種情況:
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類也。(【孟子・梁惠王下】)
從上例我們看到,這些『是』的顯著特徵是,它們總是處於一個語段的開頭,但它們的前面又有一個實際的主語,如『是折枝之類也』前有『王之不王』。這就是王力先生所說的『處在主語和謂語的中間』。王力先生是首先把『是』看作代詞,將它解釋為復指前面的主語,而把『是』後的成分看作謂語,因此這個『是』是處在『主語和謂語』的『中間』。但是,對這類處於『中間』的『是』,還有另一種意見:這類『是』為判斷詞。
認為此類『是』為判斷詞的一方提出的重要論據是【論語・微子】中下面一段對話:
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
這段對話有兩個事實支持『是』為判斷詞的意見:一、『是魯孔丘之徒與』的『是』只能講成判斷詞。因為『是』不作人稱代詞『你』講,也不作遠指代詞『那』講,只作近指代詞『此』講,即使可作『那』講,也正如王力先生所說:『因為桀溺當面問子路,不可能說「那人是魯國的孔丘嗎?」』[11]這樣,這個『是』就只能講成判斷詞。二、此段對話中『為』與『是』交替使用,作用相同,如果『為』具有判斷功能,『是』也具有判斷功能,而『為』具有判斷功能是基本共識。但持否定意見的一方問道:既然如此,『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為什麼不能換成「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為知也』呢?[12]這兩種意見長期爭論而沒有結果。
認真考察兩種意見和他們的論據,就會發現更多的問題:
一、上面的例子中,爭論雙方都沒有注意到一個現象:『是』和『為』的語法位置不同。4個『為』判斷句,有兩個問句,兩個答句。問句的『為』前都帶有主語,只有答句明顯的是省去了主語。而3個『是』判斷句,[13]有兩個問句,一個非問答句,『是』卻無一例外都居於句首。不僅在這段對話中是這樣,前面所列舉的具有判斷性的『是』無一例外都居於句首這正是主語的位置。
二、如果『是』『此』『斯』都是近指代詞,這類『是』又作主語,為什麼同樣是近指代詞的『此』『斯』不能出現在這一位置上,就是說不能替換這個『是』,而『是』卻能替換看起來處於同樣位置的『此』『斯』呢?例如:
『夫人、大子猶在,而外求君,此必不行。』(【左傳・文公七年】)
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論語・堯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