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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國家歷史 這時候,其他學科的介入就變得不可避免。考古學的研究發現,在這些擁有稻米同源詞彙的語言區域,存在著悠久的稻米種植歷史。在浙江河姆渡遺址,曾經出土了距今約7000年的稻米遺存,長江中下游也因此被認爲是稻米的起源地之一。而在其他區域同樣也發現了稻米的遺存,在中國台灣和雲南分別是距今5000年和4000年;泰國距今4000年,菲律賓距今3700年。考古學家們推測,會不會存在兩條稻米傳播路線,一條從長江中下游――台灣――菲律賓,一條是長江中下游――雲南――緬甸、泰國?如果是這樣,這又和語言學家推斷的南島和南亞語系的發展路線有許多重合之處。
語言學家解釋說,之所以會出現稻米的傳播與語言的傳播有相似之處,是因爲農業社會比採獵社會更能有效而穩定地增加人口。而隨著人口的增加,就不可避免地帶來種群的分化和遷徙,這也就是語言傳播的動力之一。
除此之外,早在1959年,哈佛大學考古學家張光直就曾根據出土的早期考古資料論證,黃河流域前石器文化當中有一個尚未顯出差別的『漢藏南島綜合體』。他認爲從這個群體從新石器時代起,開始向中國南部移民的活動,結果分化出『漢藏群』和『南島群』。難道這依然是個巧合?
來自基因的答案
越來越多的發現似乎在暗示著,在遠古時期,東亞語言的確是從一種最古老的『母語』分化發展而來。但是由此產生的疑問卻更多,如果存在這樣一種假說的話,那麼,這個『母語』的起源地到底在哪裡?內部這種千差萬別的語言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分化?它們之間的親疏遠親如何?這似乎又完全超出了語言學目前所能解釋的能力。
同時,語言學家內部反對這種假說的聲音也從來沒有停止過,每當支持東亞同源的證據多一分,似乎就會出現更多的相反意見。
1999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潘悟雲看到了一篇文章。這是一個生物學家介紹分子人類學家們關於東亞人群起源的最新觀點。在這篇文章中,遺傳學者用DNA證實,東亞人群是距今4萬年左右由非洲遷徙而來,然後從南向北遷徙分化,最後形成東亞大地豐富的的民族。而此前,學界的普遍看法是,東亞現代人是由本土直立人、智人連續進化而來。
潘悟雲馬上聯想到,這與語言學家爭論的東亞語言的問題息息相關。『同源』、『自南向北』這兩個來自DNA的結論,居然和之前語言學界的那個東亞語言同源的假設一致。
早在1859年,達爾文就曾在【物種起源】中寫到,『如果我們擁有一份完備的人類譜系圖表,那麼人種的形成序列將爲全世界使用的各種不同的語言提供最好的分類。』而這句話,現在聽上去,就好像是在爲分子人類學家們今天所作的工作做註解。
隨後不久,一篇從分子人類學角度更加詳細的論述東亞人群起源和遷徙的論文出現了。在這篇文章中,學者們認爲,東亞族群的祖先最初達到了東亞南部,約在在約20000到40000年前開始分化,一支自越南進入中國,並沿海岸線向北,成爲百越和東夷的先祖,其中一個亞群在北部灣一帶就轉而南下,最終成爲南島語族的先祖。
而另一支則向自雲南穿過四川一直到達黃河中上游盆地,成爲漢藏羌的祖先。其中一個亞群在約8000-6000年左右向東向南擴展,最終成爲華夏族群的先祖。而另外的一些亞群則調頭向西南發展,最終成爲藏緬語族的祖先。
儘管這個來自基因的遷徙路線也僅僅是一個草圖,但那些在語言學界長期懸而未決的難題似乎都能得到合理解釋了。
例如,爲什麼差異巨大的東亞各個語系之間,卻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繫?按照基因圖譜來解釋,那的確是因爲他們擁有共同的祖先,但由於早在數萬年前就開始分化,所以才會呈現出迥然相異的面貌。
而曾經長期存在歸屬爭論的苗瑤語和侗台語看上去也各自有了結論――苗瑤語族群是約1.5萬年前從北上過程中的漢藏羌那一支分化而來,最終達到了中國中部。而侗台語則是從沿海岸線北上那一支中分化而來,自然會與南島語系有更緊密的關係。
那麼漢語呢?那支從古漢藏羌分化而出,沿黃河流域而下的亞群所講的語言就是上古的漢語嗎?顯然沒那麼簡單!還記得有一支沿南中國沿海一直上行達到山東的族群嗎,他們成爲東夷部落的先祖,而東夷部落的一部分沿黃河流域上行。最終兩個族群在中原地區遭遇,在這其間,甚至還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從南方北上而來的部分苗瑤族群,以及從北方南下而來的部分阿爾泰語系的族群,他們征戰並相互融合,無論是族群還是語言。
語言學者李葆嘉是這樣描述這個複雜的過程的,『原始的華夏漢語就是一種伴隨著多種文化撞擊整合爲強大中原文明的歷史互動過程中,所產生的多元性,層疊性混合語言。』
而這就是爲什麼語言學家們在漢語中,既能與藏緬,又能與苗瑤、侗台、甚至與南島、阿爾泰都找到親緣關係的原因。
這聽上去似乎清晰了不少。但對於那些仍然還未能解答的謎團來說,顯然還有更漫長的路要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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