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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新民晚報 王安石的【泊船瓜洲】算得上大名鼎鼎:『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這鼎鼎大名很大程度得自第三句的那個『綠』字。我們都知道這個『綠』字的故事,這是王安石講究修辭很有名的例子。
據【容齋續筆】記載,說王安石在草稿上改了十幾次,最初用的是『到』字,後改爲『過』字,又改爲『入』字、改爲『滿』字等等,最後才選定這個『綠』字。我們一讀到這首詩,總要感嘆這個『綠』字真是神來之筆,總要佩服王安石真是太有才了。
錢鍾書【宋詩選注】也選了這首詩。此書初版於1958年,其後曾7次重印,可見其大受歡迎。當年台灣那邊的胡適看到了,亦忍不住讚嘆『注確實寫得不錯』。凡看過此書的,怕都不得不和胡適有同感,注的確注得到家,搔著癢處,除了錢鍾書,換一個人怕寫不出。就『春風又綠江南岸』這一傳誦千年的名句,他注道:『但是「綠」字這種用法在唐詩中早見而亦屢見:丘爲【題農父廬舍】:「東風何時至?已綠湖上山」;李白【侍從宜春苑賦柳色聽新鶯百囀歌】:「東風已綠瀛洲草」;常建【閒齋臥雨行藥至山館稍次湖亭】:「行藥至石壁,東風變萌芽,主人山門綠,小隱湖中花。」於是發生了一連串的問題:王安石的反覆修改是忘記了唐人的詩句而白費心力呢?還是明知道這些詩句而有心立異呢?他的選定「綠」字是跟唐人暗合呢?是最後想起了唐人詩句而欣然沿用呢?還是自覺不能出奇制勝,終於向唐人認輸呢?』原來如此。我們一直以爲這個『綠』字是王安石的靈光一現,卻原來早已是唐人的余唾。真要對錢鍾書說聲謝謝,若沒他這一注,我們還不知要被王安石瞞到幾時呢。
讀幾句詩,竟被古人瞞到今,想想真難爲情。『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豈止是下筆,便是閒來讀詩賞文,若要不被古人瞞,肚子裡亦要有幾本書墊底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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