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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騰訊讀書 宋徽宗的這個故事,跟唐太宗和魏徵的故事很相似。唐太宗和魏徵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一對君臣。魏徵給唐太宗提意見的時候,也是這樣廷爭面折。一次,魏徵又當面跟唐太宗嗆起茬兒來了,唐太宗很生氣,說今天先到這兒,說完轉身就要走。魏徵上去抓住唐太宗的袖子,也是說話沒講完,不讓他走。可能唐太宗是馬上天子,還是有點勁兒的,沒被扯破衣服。周圍的言官見狀忙提醒魏徵,說你要注意人臣之禮。魏徵也不像抓宋徽宗袖子的那個大臣那麼愣,知道自己有所失態,馬上跪了下來。唐太宗對魏徵說,你等著瞧,我非宰了你這個鄉巴佬不可。魏徵是瓦崗軍出身,參加農民起義出來的,所以唐太宗罵他是鄉巴佬。唐太宗回到後宮還在生氣,長孫皇后就問,您跟誰發這麼大火啊?太宗說,我跟魏徵生氣,他竟敢抓我袖子,要殺了這個鄉巴佬。長孫皇后是一代賢后,她聽了沒說什麼,就讓人伺候唐太宗更衣、飲茶。後來,長孫皇后帶著後宮的嬪妃、女官,著鳳冠禮服盛裝來參駕。唐太宗被嚇了一跳,說既不上朝,也非祭祖,你穿成這樣幹什麼?長孫皇后說,我特來爲陛下道賀。唐太宗問,我何喜之有?她說,魏徵就是一喜,您有魏徵這樣的臣子,怎能不喜?唐太宗說,魏徵跟我廷爭面折,抓我袖子,撅我面子,有什麼可喜的?皇后說,主明臣直,您是明君,大臣才敢直言。您要是隋煬帝那樣的昏君,說了就要掉腦袋,那還有誰敢直言呢?有魏徵這樣的臣子,正是因爲您是明君。再者說,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作爲君主,很難聽到不同意見,現在有魏徵這樣的大臣冒著生命危險給您提意見,這是社稷百姓之福啊!唐太宗一聽,不禁感嘆皇后的覺悟比自己高,後來跟魏徵的感情也越來越融洽了。
宋徽宗被大臣抓住袖子、撕破衣服,卻仍能坐下來聽取意見,也可以說是明主了。而且,這個時候的宋徽宗特別喜歡這種正直的大臣。曾有一個七品的縣官,相當於現在的縣處級幹部,有人聽說他賢德,就舉薦給了宋徽宗。宋徽宗親自面試,通過談話發現這個人果然很賢德,於是就任命他爲殿中侍御史,相當於司局級幹部,專管監察和風紀。宋徽宗對他講,我越級提拔你,就是因爲當今無恥的士大夫太多,而你懂得禮義,所以希望你以後多給我提一些好意見。
青年時代的宋徽宗,還是想有一番作爲的,希望通過整頓朝政,恢復他父親神宗實行的新法,使國家更強盛。但是我們也能看出來,宋徽宗此時的一些所作所爲,已經爲他後面的遭遇埋下了伏筆。
宋徽宗特別喜歡跟文人交往,因爲他本身就是個文人。但他跟文人的交往過度親密,以至於有一些文人恃寵而驕。比如,宋朝有一個大書法家叫米芾宋徽宗非常喜歡他,跟他的關係非常好。宋朝歷史上有書法四大家――蘇、黃、米、蔡。蘇是蘇軾,黃是黃庭堅,米就是這位米芾,蔡實際上是徽宗朝的大奸臣蔡京,因爲他的名聲太臭,所以後人不提蔡京,而說是蔡襄,這個我們在後文會講到。
米芾這個人,文人性情到了極致甚至有點瘋瘋癲癲,人稱『米癲』、『米瘋子』。他看見一塊怪石,非常喜歡,就會與怪石結拜,認石爲兄。有一次,徽宗召他進宮寫字,米芾就在兩丈長卷,筆走龍蛇,徽宗看了非常欣賞,竟把殿中所有的寶物都賞給了米芾。如果宋徽宗只是一個王爺,或者是一個普通的財主,同朋友意氣相投,送他東西本來無可厚非。但宋徽宗是一朝天子,一個文人寫了幾個字就賞賜這麼多寶物,如此一來,那些大臣們會怎麼想?出生入死的大將們會怎麼想?中國古代的明君都明白爵祿不能濫施的道理,可宋徽宗倒好,隨意就把一殿的寶物都賞賜給了米芾,那米芾當然就更愛給皇上寫字了。
還有一次上朝的時候,徽宗讓米芾在殿內寫字。米芾手裡拿著一個手札,徽宗讓他擱在椅子上,結果米芾竟大模大樣地往椅子上一坐,對徽宗說,給我拿個唾壺(痰桶)來。風紀官聽了這話很生氣,就彈劾米芾,說他不能這樣跟皇上說話,太沒大沒小了。徽宗卻說,對這種俊逸之士,不要用禮法來約束。我們從這裡可以看出,徽宗本身也是不守禮法的,米芾這樣做不用禮法約束,也就不能再用禮法約束別人了,因爲法應該是一樣的,不能針對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法。米芾給徽宗寫完字,徽宗賞賜他900兩白銀。米芾拿到這900兩銀子,高興得發瘋, 說知臣莫若君,皇上真了解我,我就是傻,就是瘋。900兩白銀是什麼意思?在宋朝,900就是傻的意思,跟我們今天說的『二百五』一樣。明清時候,500兩銀子是一封,那麼250兩就是半封,所以這250就是『半封(瘋)』,就是傻的意思。宋徽宗賞賜給米芾900兩白銀,是故意跟米芾逗著玩兒。但徽宗作爲天子,跟大臣這麼逗著玩兒,就有失體統了,就不合適了。所以,宋徽宗跟米芾的這種交往,容易爲人所詬病。
米芾在當時的官職,相當於我們今天的中央美院院長這個級別,那時稱爲博士。他對珍貴的器玩非常感興趣,比如古代的文房四寶。一次,米芾進宮給徽宗寫字,看中了御用的一方名貴的硯台,皇家的東西當然都是極品中的極品。寫完字之後,他居然跟皇上講,這方御硯已經被臣污染過了,所以皇上您不能再用了,您就把它賞給我吧。宋徽宗雖然也非常喜歡這些珍貴的器玩,但稍微猶豫了一下後,還是說那好吧,就把它賞給你了。米芾怕皇上後悔,都顧不得硯台上還有墨汁,抓起來就揣在懷裡,弄得一身墨汁,瘋瘋癲癲地就跑了,連謝恩都忘了。
皇帝跟文人交往本來無可厚非,但不能把私人友誼放在跟國事相當的地位,更不能濫行封賞。如果說道不同就不相與謀,凡是跟自己有共同愛好、意氣相投的人就重用,凡是愛好不同,字寫得難看的就一概不用,那朝政根本無法清明,臣下也只會離心離德。宋徽宗是個藝術家,他有種文人的天性,有時做事全憑自己內心的感覺。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理解,就是不太在乎別人怎麼看他,也不在乎他人的感受。這種文人當國,有時候是比較可怕的,因爲很容易被自己的情緒所左右,感性的東西比較多,理性的思考比較少。
我們看到,宋徽宗在位初期還是比較勤政,很想有一番作爲的。但是,他後來弄得中華大地狼虎滿街,烽煙四起,滿目瘡痍,百姓流離失 所,最後身死國滅,這是爲什麼?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遇到了是宋朝三百年第一大奸臣,正是他引導著宋徽宗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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