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姚大勇
岩岩峻石疊成山,下着珠一水環。に影倒垂淮浪底,鐘聲搖落碧雲間。っ徘翱丸洪濤急,竹下僧棋白日閒。ひ環釷び慰跋Ь埃故留詩句約重還。
滔滔淮水,巍巍龜山,令無數文士駐足觀覽,揮毫潑墨,高麗詩人朴寅亮的這首紀行之作甫一傳出,便立時得到中土士人的稱賞。(見宋王V之【澠水燕談錄】卷九)朴寅亮,字代天,高麗竹州(或雲平州)人,文宗時登進士第,歷任禮部侍郎,翰林學士承旨,同知樞密院事等職,後以右僕射參知政事。寅亮擅長文辭,當時高麗致宋與遼的告奏表狀多出其手,他曾代高麗國王作上遼的【陳情表】,打消了遼國欲侵占鴨綠江東保州地的企圖,以文詞之力,解決了一外交懸案(見朝鮮鄭麟趾【高麗史】卷九五『朴寅亮傳』)。高麗文宗三十四年(宋神宗元豐三年,1080),時任禮部侍郎的朴寅亮與戶部尚書柳洪一起奉使至宋,途經泗州(今江蘇盱眙)時,作了這首詩。
泗州地連洙泗,襟帶吳楚,在宋時治所為盱眙。盱眙為淮上重鎮,項羽立楚懷王孫為義帝時即曾以此為都,西漢時設盱眙縣,東晉時改為郡,後屢有興廢。北宋太祖乾德元年(963),以盱眙縣隸泗州,並為泗州治所,屬淮南東路(見宋王存【元豐九域志】卷五)。龜山為淮上名山,『在盱眙縣北三十里,其西南上有絕壁,下有重淵』(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四四)。相傳大禹治水時,獲淮渦水神無支祁,後即徙之於龜山腳下,使淮水永安。泗州山水壯觀,唐宋時韋應物、李昭^、王安石、蘇軾、蘇轍、張耒等人先後於此都有詩文流傳。朴寅亮的這首詩描繪形象,韻味深長,就是置於唐宋諸家作品中亦不遜色。
詩中多方用筆,描繪了泗州山水,讀這首詩,仿佛欣賞一幅元氣淋漓的山水畫。對於好的景物,人們常說『如詩如畫』,實則詩與畫在藝術表現上還是有區別的,詩可以表現動態的,畫則宜於表現靜止的,正所謂『手揮五弦易,目送歸鴻難』。此詩所寫景致,有的便難以入畫,如頷聯『塔影倒垂淮浪底,鐘聲搖落碧雲間』,可謂是靜中有動,畫中有聲。龜山寺和僧伽塔皆為泗州名勝。僧伽大師俗姓何,為唐時西域高僧,高宗龍朔初年入唐,曾於泗州建造寺院,中宗時被迎入長安,封為國師,景龍四年(710)卒後,歸葬泗州。僧伽塔為紀念僧伽大師而築,相傳塔下藏有大師真身,宋真宗太平興國年間曾塑僧伽像(見宋劉【中山詩話】)。詩中描繪龜山寺的塔影鐘聲,迥出流俗。謂塔影『倒垂』下來直到河中,使靜止的塔影有了厚重的感覺,若說這還是實景,那麼稱鐘聲在碧雲間『搖落』,則是化虛為實,使原本無影無形的鐘聲立時有了質感和動感,讓人仿佛聽到悠揚的鐘聲,在雲間傳響,高低抑揚,久久不散。影和聲本皆為虛,詩人恰從虛入手,匠心獨運,將難以入畫的景致盡呈筆端,而且是聲色相喧,餘韻悠遠,真可謂是『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歐陽修【六一詩話】引梅堯臣語)。再如首句『岩岩峻石疊成山』中,『疊』字便用得極巧,展現了龜山的高聳峻峭,接下來『下着珠NFC55R凰環』之『環』,也活畫出泗州山水相依,淮水從龜山腳下逶迤流過的景象。另如頸聯『門前客棹洪濤急,竹下僧棋白日閒』,以『急』和『閒』來概括淮河波濤和禪家生活,也是一語中的,相映成趣。詩中對龜山、淮水、佛塔、古寺等景物的描繪窮形盡相,莫不透出所寫之物的特徵,且常於一詞一字之中精神畢現。這些字眼看似平常,實則浸含着苦心與巧思,不知詩人經過幾多斟酌推敲才尋到。元代陸輔之【詞旨】中雲作詞時:『命意貴遠,用字貴便,造語貴新,鍊字貴響。』這首詩的選詞用字,可謂正合此旨,詩中字詞並不求僻、求險,而是從便、從俗,然穩妥恰當,難以移易,可以說是平中見奇,點鐵成金,因而取得出人意料的效果,也使整首詩呈現出精妙雋永的境界。
這首詩想像瑰奇,頗多創意,首聯『岩岩峻石疊成山,下着珠NFC55R凰環』便展現了龜山淮流的奇麗景觀。岩岩謂高峻貌,詩開篇即謂巍巍龜山由累累巨石堆疊而成,以看似突兀之筆,一下將峻峭的高山推到人眼前,具有先聲奪人的氣勢。接下來寫山下淮水,更是別闢蹊徑,將環繞龜山流過的淮水比喻為一串珍珠。NFC55N蚌之別稱,珠NFC55R布窗鮒椋珍珠,【尚書•禹貢】中云:『淮夷NFC55V軫哂恪!笨子貝鍤柙唬骸藹NFC55J前鮒別名,此蚌出珠,遂以NFC55N珠名。』這裡不直言珍珠而言珠NFC55#不是故做艱深,而是為了更好地切合時地,更準確地傳達出詩中所寫之地是淮上而非他處,於此也可見詩人對中國歷史文化掌握之深。原本普通的『着』字用在這裡也顯得異常精彩,靜默無語的山因之仿佛有了人的靈性,宛如真人一般戴着一圈珍珠項鍊。唐代白居易【杭州春望】詩中云:『誰開湖寺西南路,草綠裙腰一帶斜。』將西湖中通往湖中孤山寺的白沙堤比喻為一條裙腰,展現了春日西湖的動人景致。朴寅亮於此將淮水比喻成一條珠鏈,顯示出泗州山水相依的特徵,二者可謂異曲同工。另外,詩之頷聯謂僧伽塔的影子倒垂下來,不是如常言謂其拖到河面,而是徑謂其直『沉』到淮河浪底,寺院的鐘聲也在碧雲間『搖落』,借着這想像之語,誇飾之言,惟妙惟肖地畫出塔身之壯偉,鐘聲之高遠,也讓人對泗州名勝有了更直觀真切的感受。詩人以想像之語繪現實之景,使所寫景物虛實相生,形神兼備。
對比作為一種常用的創作手法,在詩文中運用甚多,但是也易流於濫用,陷於平庸。這首詩中對比之處可謂俯拾即是,但是手法卻各不相同,搖曳多姿。詩中對比最鮮明的莫如頸聯『門前客棹洪濤急,竹下僧棋白日閒』,山門前的淮水中有客舟駛過,河中波濤洶湧,水流迅疾,詩人以一『急』字盡顯水流之速,人世的奔走勞碌也蘊含其中。與之相反,寺院內,竹林下,卻有僧人在弈棋,似很悠閒,連白日在此也仿佛走得很慢,『閒』字也點出佛家生活的清靜悠閒。一急一閒,在此形成強烈的對照,可以說也正是世俗與方外兩種生活狀態的比較。僧人竹下弈棋,直有陶淵明採菊東籬的逸致,也讓詩人自己嗟賞不已。詩人此時想來正是乘船從龜山之下、僧伽塔前行過,面對着滾滾急流,幽幽寺觀,不能沒有感慨。聯繫詩人此番奉命使宋,在海上遇到颶風,船幾沉覆的劫後餘生經歷(見【高麗史】卷九五『朴寅亮傳』,另見【澠水燕談錄】卷九),甚至再聯繫詩人本身的坎坷遭際(【澠水燕談錄】卷九謂朴寅亮『嘗為其國詞臣,以罪廢』),在這對比中,似正包含着他對人世的慨嘆,對佛家與世無爭生活的欣羨。除了頸聯之外,另如首聯將龜山與淮水放在一起描繪,突顯出此地山高水環的特徵。頷聯言塔影倒垂到淮河浪底,而鐘聲在雲間傳響,通過高與下、影與聲的對比,從側面烘托出了僧寺的清幽寂靜。詩中人文景觀也與自然風景交相輝映,共同烘托出泗州山水的壯觀。詩中的對比手法可說貫穿始終,就是尾聯,由眼前的勝游,想到將來能夠重遊,細究其實也是對比,從現在對將來的企盼中正顯出作者對華夏山水的欣賞、留戀。詩人在詩中不是泛泛作比,而是精心選擇,苦心磨礪,提煉出所寫事物之神,因而筆下錯落有致,精彩備呈。看似不協調,實則正是在強烈的對比中,使淮上山水呈現出奇姿異彩。
這首詩不惟生動刻畫了淮上的山水景觀,還承載了一段宋麗兩國友好往來的佳話。宋朝建國之初,高麗多次遣使朝貢,並行宋年號,宋廷也派人出使高麗,後因契丹(遼)從中阻撓,從宋仁宗天聖八年(1030)起,兩國交往一度中斷。宋神宗元豐元年(1078),宋廷遣安燾出使高麗,高麗舉國歡騰,『時與宋絕久,燾等初至,(高麗)王及國人欣慶』。當時高麗國王王徽已身染重病,在安燾等還時,『王附表謝之,且自陳風w,請醫官藥材。』宋廷得知後,即遣醫官前往診視,為表謝意,高麗遣使如宋,朴寅亮此番就是和柳洪一起奉高麗國王之命前來『謝賜藥材,仍獻方物』(【高麗史】卷八,另見【宋史】卷四八七)。當時宋人見到朴寅亮和另一位隨行人員金覲的尺牘、表狀、題詠之後,稱嘆不已,『至刊二人詩文,號【小華集】』(【高麗史】卷九五)。元豐中包括朴寅亮在內的高麗使者,在中國的唱和題詠,也曾結集為【西上雜詠】(見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後志】卷二,南宋淳v袁州刊本)。於此可見當時高麗文人研習漢詩風氣之盛,水平之高,也可見宋人對高麗文士作品之推重。這首詩的末句言『故留詩句約重還』,詩人希望今後能夠再履中土,重遊淮上。從歷史記載來看,朴寅亮的這個願望後來未能如願,但這首詩卻讓他名傳九州。【泗州龜山寺】詩不僅為華夏山水增輝,也是中國與朝鮮半島交往的歷史見證。
(作者單位:復旦大學中文系)
</p>
本文為全文原貌 請先安裝PDF瀏覽器 原版全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