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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唐史 關於【舊唐書】書名問題,最近見【古籍整理出版情況簡報】總402期(2004年第8期)刊登學者評書――【讀〖舊唐書辨證〗】,說【〖舊唐書〗辨證】的作者『從當時的詔令與奏文看,並非逢唐必改,而奏文中更有直稱【唐書】者,是【舊唐書】原名【唐書】並無疑問。』隨後,讀到【〖舊唐書〗辨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一書,在【〖舊唐書〗編纂考略】部分,引用了後晉天福六年四月監修國史趙瑩所上一段奏文,並提到【冊府元龜】所載天福六年二月詔,以此『為證』證明『言涉唐朝而不必諱也。既不必諱,而沿用歷代正史命名之慣例稱【唐書】,又何其相宜也。』由此認為,『不宜否定【唐書】為其原名』。
然而,在當時的文獻中卻沒有所謂『沿用歷代正史命名之慣例稱【唐書】』的『證據』,何來『不宜否定【唐書】為其原名』呢?
先來看五代時的修書詔和奏文。
天福六年二月的修書敕:『有唐遠自高祖,下暨明宗,紀傳未分,書志咸闋。今耳目相接,尚可詢求。若歲月浸(更)深,何由尋訪。宜令戶部侍郎張昭、起居郎賈緯、秘書少監趙熙、吏部郎中鄭受益、左司員外郎李為先(光)等,修撰唐史。仍令宰臣趙瑩監修。』(【五代會要】卷18【前代史】、【冊府元龜】卷554【選任】)
請注意:修史敕說的是『修撰唐史』,不是『修撰唐書』。
同年四月,『監修國史趙瑩奉敕同撰唐史,起居郎賈緯丁憂,請以……令與張昭等修唐史』。同年四月,監修國史趙瑩奏:『自李朝喪亂,迨五十年。四海沸騰,兩都淪覆。……臣與張昭等(共議)所撰唐史,只敘本紀,……』(【五代會要】卷18【前代史】、【冊府元龜】卷557【采撰三】)
同樣,趙瑩亦只說『撰唐史』,而沒有說『撰唐書』。
不論【冊府元龜】,還是【五代會要】,凡涉趙瑩監修、劉d進上唐史者,均未用過『【唐書】』之名,何以認定『【唐書】為其原名』呢?
相反,確鑿的證據倒是當時曾經對其書有過正式命名,這就是【〖舊唐書〗辨證】也未否定的【五代會要】卷18【前代史】的記錄:『開運二年六月,史館上新修前朝【李氏書】紀志傳共二百二十卷並目錄一卷,都計二十帙。』這是迄今關於趙瑩監修、劉d進上唐史命名的最早也是最原始的記載。【冊府元龜】卷554【恩獎】作『一雲開運二年史館上新修前朝【李氏書】』,卷557【采撰三】作『晉少帝開運二年史官上新修【李氏書】紀志列傳共二百一十三卷並目錄一卷,都計二十帙。』這是北宋依據五代實錄保留下來的一手材料。這三條最早、最原始的記載說明,趙瑩監修、劉d進上唐史,進書時使用的書名是【李氏書】(或【前朝李氏書】),而非『唐書』。
【〖舊唐書〗辨證】指出,【舊五代史】卷84【晉少帝紀四】開運二年六月『監修國史劉d、史官張昭遠等以新修【唐書】紀志列傳並目錄二百三卷上之』。
請不要忽略【舊五代史】修成於北宋初,已融入北宋初的觀念。更何況,現今所存【舊五代史】是清代從【永樂大典】中輯出,已是幾經轉手的二手材料了。然而,就在同一卷書中,即【晉少帝紀四】中,開運二年九月庚子,也還有這樣的記錄:『吏部侍郎張昭遠加階爵,酬修唐史之勞也。』說的是『唐史』而不是『唐書』。
【舊五代史】中,關於趙瑩監修、劉d進上唐史事,總共有8處,除上述【晉少帝紀四】2處外,另有6處,【晉高祖紀五】2處、趙瑩、呂琦、趙熙、賈緯傳各1處,分別列舉如下:
卷79【晉高祖紀五】天福六年二月『詔戶部侍郎張昭遠、起居郎賈緯、秘書少監趙熙、吏部郎中鄭受益、左司員外郎李為光等同修唐史,仍以宰臣趙瑩監修。』夏四月辛丑,宰臣監修國史趙瑩奏:『奉詔差張昭遠等五人同修唐史,……』這與【五代會要】卷18【前代史】、【冊府元龜】卷554【選任】記載一致,說的是『唐史』,而不是『唐書』。
卷89【趙瑩傳】,『監修國史日,以唐代故事殘缺,署能者居職,纂補實錄及修正史二百卷行於時,瑩首有力焉。』迴避『唐書』二字。
卷92【呂琦傳】,『天福中,預修【唐書】』,這是【舊五代史】中第二處說『唐書』,與【少帝紀四】同。
卷93【趙熙傳】,『天福中,承詔與張昭遠等修唐史,竟集其功。』說的是『唐史』,不是『唐書』。
卷131【賈緯傳】,『明年春,敕修唐史,緯在籍中。』
綜合起來,【舊五代史】中趙瑩監修、劉d進上唐史事8處,使用『唐史』5處,使用『唐書』2處,迴避書名1處。
由此可見,即便轉手的二手材料【舊五代史】,與第一手材料同稱『唐史』者也是絕大多數,怎麼可以說其書『原名【唐書】並無疑問』呢!
【五代會要】、【冊府元龜】說『開運二年六月,史館上新修前朝李氏書』,『新修前朝李氏書』七字,斷句可以有兩種斷法,一是將『前朝李氏書』五字作為書名,即『新修【前朝李氏書】』,一是將『李氏書』作為書名,『前朝』作為書名的定語,即『新修前朝【李氏書】』。筆者傾向於後者,以其書名為【李氏書】。
為什麼進書時會使用【李氏書】這樣一個書名?一是為了區別唐代已修成的國史――【唐書】,趙瑩奏中提到『今據史館所闕【唐書】、【實錄】,請下敕命購求』;二是為避石敬瑭名諱。關於避諱,對於已經存在過的朝代名,與姓氏一樣無需避諱,但要為人、地、物新起名時,避諱就是官員們必須認真對待的一大問題了。趙瑩、劉d等若為其兒孫們起名字,那一個敢不避諱!同樣,對於新書命名豈能不考慮避諱?顯然,【〖舊唐書〗辨證】與【讀〖舊唐書辨證〗】的作者,都沒有仔細區分這一點。
此外,趙瑩奏中還有一個值得注意處,即開頭第一句不稱唐朝,而是說『自李朝喪亂,迨五十年』,這多少可以找到一點命名【李氏書】的根據。
是否因為避諱而取書名【李氏書】還可以商榷,但要認定五代後晉趙瑩監修、劉d進上唐史『【唐書】為其原名』,總得拿出確鑿的證據來。不能先有『沿用歷代正史命名之慣例稱【唐書】』的假想,找出一點所謂『涉唐朝而不必諱』的『證據』,就說『原名【唐書】並無疑問』吧。僅憑『兩條』輾轉的二手材料就試圖輕易否定『三條』一手材料,更何況二手材料中還有『五條』材料與一手材料相同,這在史料運用上不存在粗疏嗎?
趙瑩監修、劉d進上唐史,『原名【唐書】』肯定有疑問,絕非『並無疑問』!
實際情況是,【舊唐書】書名形成有一個過程:修成進上之前稱『唐史』,非正式書名。修成進上時,必須有一個正式書名。根據【五代會要】、【冊府元龜】等一手材料記載,【李氏書】(或【前朝李氏書】)是進書時使用的書名,亦即正式認定的書名。到了北宋初,不再稱【李氏書】(或【前朝李氏書】),以【唐書】取而代之。歐陽修、宋祁新修【唐書】完成後,逐漸以五代所修稱劉d【唐書】、【舊唐書】,而以歐陽修、宋祁新修稱【唐書】或【新唐書】。
作者:謝保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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