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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新浪 正如我們上面所分析的,『特殊主義』通過一個較小範圍的信任系統和信任結構,使得人性獲得了一種較為全面、較為真實、較為具體的情感基礎,從而使得人的本質更加豐富、更加具體,『人的味道』更加濃厚。其實,人的偉大恰恰在於對功利的超越,對是非的揚棄。朱自清寧肯餓死也不吃美國的救濟糧,不是因為它不知道自己不吃飯會餓死這個事實,相反,即使不吃飯會餓死,他仍然不會去吃。這正是人形而上存在的彰顯。而動物就不一樣了,只要餓了,他就會吃,而不會問這些食物是不是『乾淨』的。『父子相隱』,並不是因為父親和兒子不知道對方偷了別人的東西這個事實,而是即使知道了事實,仍然要隱瞞,因為這種『特殊主義』所要堅守和保護的是『血濃於水』的價值和情感,為了這種價值和情感,人寧肯事實不分,黑白不辨。
所以說,活在『特殊主義』圈子裡的人是幸福的,他不需要外在地製造什麼意義,為自己的生活尋找什麼虛幻的目的。他也沒有必要向外瘋狂地追求,在自己這個小圈子裡,在『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情感依託中就已經體味到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他們的情感是那麼得真切,那麼地具體,因為他們愛的人就在自己身邊;他們的行為和信仰是那麼的自覺,根本就不需要外在契約的束縛就能中規中矩,正所謂『隨心所欲而不逾矩』。
但生活在『特殊主義』圈子裡的群體又是落後的,特別是經濟上的落後。因為社會秩序的建立和社會規則的運轉必然要求擴大信任結構的範圍,而不能局限在小範圍內。社會的和諧有序,資源的有效配置,商品的自由流通,無不需要一個統一的、『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遊戲規則。而『特殊主義』正是這種秩序和規則建立的最頑固的障礙,因為『憑藉關係而認定價值』的取向絕對不會自然而然地過渡到社會的一般規則。我愛我的父母,但我絕對不會愛所有人的父母;同樣,我愛我的子女,但我不會愛別人的子女。都說『孩子看着自己的好,老婆看着別人的好』,這就是一種價值取向抹煞事實區別的一種人性趨向,但將這種取向作為價值依託,作為安身立命之本,就是一種『主義』了。中國的文化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尷尬:如何從人倫情感的『特殊主義』過渡到統一的社會規則有效運轉的『普遍主義』?『內聖』到『外王』過渡的契機又在哪裡?古代儒者沒有解決這個問題,今天的新儒家也沒有解決這個問題,正因為從『親親而仁民』(人倫之愛)到『仁民而愛物』(萬物之愛,即博愛)之間的過渡過於牽強,所以,從『老內聖』開出『新外王』的新儒家面臨着一系列的尷尬。從我們的『親子』情感和『血源倫理』裡面,我們怎麼能得出『民主和科學』呢?『老內聖』根本開不出新外王,新儒家的努力是白費的。從另一個層面講,把西方意義上的『民主』和『科學』奉為神明,然後再去論證自己文化里也有這個東西,仍然是沒有逃脫出西方文化的『話語霸權』。
所以說,中國文化『內聖有方』,但『外王無術』。每個人都是『理性』的,那麼這些『理性的人』集合在一起,可能就是『非理性』的。中國文化讓每個人都在獲得安身立命之本的同時,整個社會和集體就喪失了安身立命之本。因為社會沒有一個統一運轉的社會規則,導致了社會資源的巨大浪費和社會能量的大面積內耗。這是中國文化的致死的疾病。中國沒有法律傳統,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法治』,沒有產生嚴格意義上的科學和生態,近代以來的落後和『亡國滅種』的危機,都與此有着根本性的關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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