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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新国学网
东西所同也。中国有之,日本有之,欧洲亦有之。然欧洲、日本,封建灭而民权兴,中国封建灭而君权强,何也?欧洲有市府而中国无有也。日本有士族,而中国无有也。[3](第二册,P777)
梁氏认识到中国、欧洲、日本都有过土地、人口分封的时代,而中国与欧洲、日本的差异在于,欧洲有市民社会、市民政权,中国则无;日本有士族阶层,中国则无。这便导致了欧、日“封建灭而,民权兴”,中国“封建灭而君权强”。这一论述卓有见地,却又稍嫌简单,然所使用之“封建”一词,较 好地实现了中西一日史学术语的通约,其关于 中、欧、日封建制历史演进路径的思考,又显示了一种政治理念的前沿性。
(四)“封建社会”
旅日十余年的梁启超,对明治维新的“反封建”及其艰巨性是深有领悟的,他1910年撰文曰:
日本当维新伊始,八百年封建社会一旦破坏,而天子无尺土,府库无一钱,其艰难为如何?[4](卷23,P62)
这里使用的新短语“封建社会”,既是古典词“封建”的延伸,又是日制新名的采用。
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梁启超游历欧洲,其所见所思,书之于1920年3~8月连载于《晨报》 副刊的《欧游心影录》,其中在论及欧洲近世文明 的三个来源(封建制度、希腊哲学、耶稣教)时,梁氏对“封建制度”所做界定,吸取了西欧史学界的观点,又与“封建”古义保持联系。
综观梁启超论著,可以发现,以观点多变著称的梁氏,在新名“封建”的运用上,却做到了概念的首尾一贯,坚持了古义与西义的统一。而且,梁氏是中国较早使用“封建时代”、“封建制度”、“封建社会”等新名的学者,从梁氏使用这些新名的上下文考析,含义相当准确。梁氏不愧为中国近代史学的开山者。
三 严复以“封建”译feutdalism
严复等从事中英翻译的中国学者,将feLLdal―ism与“封建”在“封土建国”之义上加以对接,这虽在日本以“封建”翻译feudalism之后约20年,但并非转用日本译名,而是直接从西语译来,故仍可视做中国富于中西文化通识的翻译家的独立制作。
(一)从音译(拂特)到意译(封建)
严复先生(1854~1921)对中、西“封建”义兼有认识,而且在对译时取慎重态度。1897~1900年问,严氏翻译亚当・斯密的《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严译名《原富》)时,对feudalism取音译,谓“拂特”,或取音意合译,谓“拂特之制”、“拂特之俗”。以后,严氏1903年把英国学者甄克思(E.Jelaks 1861~1939)的A History of Poli一tics(可直译为《政治学的历史》)译为《社会通诠》,该译本将feudalism意译作“封建之制”(有时也音译“拂特”)。严译《社会通诠》称,社会进化的三阶段为图腾社会(又称蛮夷社会)、宗法社会、军国社会(又称国家社会),而宗法社会过渡到军国社会,中间经过了封建时代,译文有这样的表述:
封建者,宗法、军国二社会间之闰位也。[5](P75)
严复在《译社会通诠自序》中介绍甄克思的历史分期观点:社会进化之阶段为“始于图腾,继以宗法,而成于国家”。而“由宗法以进于国家”,有一过渡形态:
而二者之间,其相受而蜕化者以封建。方其封建,民业大抵犹耕稼也。[6](第l册,《译社会通诠自序》,P135)
这段文字值得注意处有二:其一,把古代宗法社会向国家社会(指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国家)过渡演变的中间环节称之“封建”。其二,封建社会是定居农耕文明的产物。这是颇富世界史通识的见解。
(二) 严译“封建”兼及古义与西义
经严复的翻译与诠释,“封建”从原指一种政制举措(封爵建藩)的旧名,演变为指一种社会形态、历史时段的新名。而严译“封建”在向新名转化的过程中,并未与旧名本义(封土建国)脱钩,而是沿着旧名本义指示的方向做合理引申。这种引申义又与对译词feudalism的含义(领主制、采邑制)彼此契合,从而达成古义与今义的因革互见、中义与西义的交融涵化。
严复还论及欧洲步入封建社会的时间:
其趾封建,略当中国唐宋间。及其去之也,若法若英,皆仅仅前今一二百年而已。[6](第1册,《译社会通诠自序》,P136)
称唐宋之际(即公元9世纪左右)欧洲迈进封建社会门槛,18世纪前后方结束封建制度。这一论述遵从欧洲史学界关于中世纪的起讫判断。严氏未将中国与西欧封建社会的时间段强行拉扯到一起,指出中国的封建时代大大先于西欧,他说:
乃还观吾中国之历史,本诸可信之载籍,由唐虞以迄于周,中国二千余年,皆封建之时代。而所诵宗法,亦于此时最备……物穷则必变,商君、始皇帝、李斯起,而郡县封域,阡陌土地,燔诗书,坑儒士,其为法欲国主而外,无咫尺之势。此虽霸朝之事,侵夺民权,而迹其所为,非将转宗法之故,以为军国社会者欤?[6](第1册,《译社会通诠自序》,P136)
严氏特意点明:尧舜至周两千载为“封建时代”,而商鞅变法、秦始皇统一天下,行郡县、开阡陌,乃一巨变,从而将“封建”与“郡县”对称,其所说“封建之时代”指实行分封制的时代。
在严复看来,中国的封建时代,下迄于周代,不包含秦以后,与西欧封建制在时段上相错甚远。至于秦汉以后,严复称为“法专于国主”的“霸朝”(即专制帝制),并将秦以后的社会用设问句名之――“以为军国社会者欤?”
综论之,严复所用“封建”包蕴的概念,兼及该词的古汉语义与feudalism的西义。他用此一古今融会、中西通约的新名“封建”,表述中国、西欧历史中不同时段的近似制度,从而指示了“封建”这一新名运用的合理途径。
四 章太炎“封建观的前后变更
近代学者关注“封建”论题的突出人物还有章太炎先生(1869~1936)。
(一) 从抑制君主集权角度肯定“封建”
与严复有别,章太炎是从中国传统史学视角讨论“封建”,大体承袭顾炎武,从“分治”意义上探究“封建”的价值。1899年10月,章氏撰《藩镇论》,开篇即说:“自封建之法不行于后世,于是策时事者每以藩镇跋扈为忧,是其言则孤秦陋宋之冢嗣也。”[7](上册《藩镇论》p99)他把批评封建制导致藩镇割据的言论斥之为“孤秦陋宋”,原因在于,章氏痛恶专制君主集权,向往宪政,并寄望藩镇在君主专制向宪政转变过程中发挥积极作用,章氏说:
夫削藩镇以立宪政者,天下之至公也;削藩镇以遂一二肺腑贵人之专欲者,天下之至私也。……今藩镇虽离于至公,而犹未合于至私。若皇德贞观,廓夷旧章,示民版法,陶冶天下,而归之一宪,藩镇将奔走趋令,如日本之萨、长二藩,始于建功,而终于纳土,何患自擅。[7](上册.《藩镇论》,P102)
章氏期待中国的封疆大吏仿效日本萨摩、长州等西南强藩支持维新,维新后又能将藩地交还朝廷,如能这样,藩镇就化消极为积极,成为推进社会进步的因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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