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家训》卷20终制篇诗解1生死有命不得已仕 题文诗:
生死有命,死不可免,人之常分.吾年十九, 值梁丧乱,其间也与,白刃为伍,亦常数次; 幸承余福,得至于今.古云五十,不为夭也. 吾已六十,坦然不以,残年为念.吾也先有, 风气之疾,常疑奄然,聊书素怀,以为汝诫. 先君夫人,其皆未还,建邺旧山,而客旅葬, 江陵东郭.承圣末已,启求扬都,欲营迁厝. 蒙诏赐银,百两已于,扬州小郊,北地烧砖, 值梁沦没,流离如此,数十年间,绝于还望. 今虽统—,家道罄穷,何由办此,奉营资费? 扬都污毁,无复孑遗,还被下湿,未为得计. 自咎自责,贯心刻髓.计吾兄弟,不当仕进; 但以门衰,骨肉单弱,五服之内,傍无—人, 播越他乡,无复资荫;倘使汝等,沈沦厮役, 以为先世,之耻故而,淑冒人间,不敢坠失. 兼以北方,政教严切,而其全无,隐退者故.
《原文》 20.1
死者,人之常分,不可免也①。 吾年十九②,值梁家丧乱③,其间与白刃为伍者④,亦常数辈⑤;幸承余福,得至于今。 古人云:“五十不为夭。⑥”吾已六十余,故心坦然,不以残年为念。 先有风气之疾⑦,常疑奄然⑧,聊书素怀⑨,以为汝诫。
【注释】
①“人之”句:常分:定分,分内之事。 王叔岷说:“案陶潜《与子俨等疏》:'天地赋命,生必有死,自古圣贤,谁能独免!’”
②吾年十九:据颜之推《观我生赋》:“未成冠而登仕,财解履以从军。”自注云:“时年十九,释褐湘东王国右常侍,以军功加镇西墨曹参军。”又据缪钺《颜之推年谱》,时年为太清三年(549)。
③梁家:指梁朝。
④白刃:指刀、剑等有刃口的武器。 与白刃为伍,即指在刀光剑影中出没。
⑤辈:次。 王利器说:“辈犹言人次。 《史记.秦始皇本纪》赵)高使人请子婴数辈。’用法与此相同。”
⑥“五十”句:《三国志.蜀书.先主传》注:《诸葛亮集》载先主遗诏敕后主日:“人五十不称夭,年已六十有余,何所复恨! 不复自伤。 但以卿兄弟为念。”
⑦风气:疾病名。《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所以知齐王太后病者,臣意诊其脉,切其太阴之口,湿然风气也。”
⑧奄然:突然死去。
⑨素怀:平时所想的事情。
【译文】 死,对于每个人来说,是必然的归宿,无可避免的。 我十九岁的时候,正好遇上梁朝大乱,这期间出没于刀光剑影之中,也有好多次;幸承祖上的福荫,得以活到今天。 古人说:“活到五十岁就不算短命了。”我如今六十多岁了,所以心里坦然,不会因残年无多而有什么顾虑。 我先前患有风气的毛病,常疑心自己会突然死去,因而姑且记下平时的一些想法,以作为对你们的嘱告。
《原文》 20.2
先君先夫人皆未还建邺旧山①,旅葬江陵东郭②。 承圣末③,已启求扬都④,欲营迁厝⑤。 蒙诏赐银百两,已于扬州小郊北地烧砖⑥,便值本朝沦没⑦,流离如此,数十年间,绝于还望。 今虽混—⑧,家道罄穷,何由办此奉营资费⑨? 且扬都污毁,无复孑遗⑩,还被下湿⑪,未为得计。 自咎自责,贯心刻髓。 计吾兄弟⑫,不当仕进;但以门衰,骨肉单弱,五服之内⑬,傍无—人,播越他乡⑭,无复资荫⑮;使汝等沈沦厮役,以为先世之耻;故淑冒人间⑯,不敢坠失⑰。 兼以北方政教严切,全无隐退者故也。
【注释】
①旧山:犹今言故乡。 卢文招说:“之推九世祖含随晋元帝东渡,故建邺乃其故土也。” ②旅葬:又称“客葬”,指葬在外地,不曾归葬故乡。
③承圣:梁元帝萧绎的年号(552—554)。
④扬都:指建康,南北朝时习称如此。
⑤厝:浅葬以待改葬。
⑥扬州:亦指建康。 烧砖:烧制墓砖。 王利器《集解》:“自吴至陈、隋时代,江南人士,墓葬郭内用砖,皆由自家烧造,内中有少数砖必系以年月某氏墓字样,如长沙烂泥冲南齐墓,有碑文云'齐永元元年己卯岁刘氏墓’是也。 与颜之推烧砖之说正相符合。 又南朝大贵族墓葬,在发掘情况中估计,最多者需用砖三万枚,每烧窑—次至多—万枚,须烧三次始敷用,要—千人的劳动力。”
⑦本朝:古人谓所事之国为本朝。 颜之推早年仕梁,故称梁为本朝。 顾炎武日:“之推仕历齐、周及隋,而犹称梁为本朝;盖臣子之辞,无可移易,而当时上下亦不以为嫌者也。” ⑧混—:统—。 指隋灭陈统—南北。
⑨奉营:奉祀营葬。奉,捧。 此指恭敬地把先君先夫人迁葬至建康。
⑩污毁:指隋平陈后,扬都的宫室民居已多毁坏。
⑪下湿:指江南地区地势低洼而潮湿,相对于西北的高亢而言。
⑫吾兄弟:参见1.2 注③。
⑬五服:旧时的丧服制度,以亲疏为差等,有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五种名称,统称五服。
⑭播越:离散流亡。
⑮资荫:门第的庇护。 《周书.苏绰传》:“今之选举者,当不限资荫,唯在得人。”
⑯冒:惭愧,冒昧。
⑰坠失:废弛。 此指辞官退隐。
【译文】 我先父先母的灵柩都没有送回到故土建邺,而客葬在江陵的东郭。 承圣末年,我已向朝廷启求想把父母的灵柩迁回扬都。 承蒙元帝下诏赐银百两,我已在扬都近郊北边烧制墓砖,碰巧遇上梁朝覆亡,我流离失所到了此地,几十年间,已断了返归扬都的希望。 如今南北虽然统一了,可我的家资已经穷尽,何以筹措这笔迁葬的费用? 况且扬都已遭毁弃,老家没有一个亲人了,回去葬入那潮湿低洼之地,算不得是好的办法。 为此,我的内心自怨自责,一如利刃穿心,痛入骨髓。
想来我们兄弟,本不该走这仕进之路,只是考虑家族衰弊,骨肉孤弱,五服之内的亲戚,没有一人可以依靠,加上流徙他乡,失去了门第的庇荫。 倘若使你们陷于仆隶的地位,我以为这是给祖上带来耻辱。 因此我只能惭愧冒昧地存于世间,不敢随便辞去官职。 另外,北方的政治教化苛严峻迫,完全没有退隐之人,这也是我不便退隐的缘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