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夫論】卷9本政詩解2觀其所聚興衰端見明選賢人不在貧賤

【潛夫論】卷9本政詩解2觀其所聚興衰端見明選賢人不在貧賤

題文詩：

民者國基,君者民統,治材者臣.工欲善事,

先利其器.是故將致,太平者必,先調陰陽;

調陰陽必,先順天心;順天心者,必先安人;

安人必先,審擇其人.是故國家,存亡之本,

治亂之機,在於明選.聖人知之,是故以為,

黜陟之首.尚書有曰:爾安百姓,何擇非人?

此先王之,致太平而,發頌聲也.否泰消息,

陰陽不並,觀其所聚,興衰之端,而可見也.

稷契皋陶,聚致雍熙,皇父蹶踽,聚而致災.

善惡之象,千里合符,百世累跡,性相近而,

習相遠故,賢愚在心,不在貴賤;信欺在性,

不在親疏.二世所以,共亡天下,丞相御史.

高祖所以,共取天下,繒肆狗屠;驪山之徒,

鉅野之盜,皆為名將.由此觀之,苟得其人,

不患貧賤;苟得其材,不嫌名跡.遠跡漢元,

驕貴之臣,每受罪誅,黨羽在位,幷伏辜者,

常十二三.貴寵之臣,其未嘗不,播授私人,

進奸黨也.是故王莽,與漢公卿,牧守奪漢,

光武帝與,漢之遺民,棄士共誅.如貴人也,

​必賢而忠,賤人也必,愚而欺則,何以若是?
【原文】

夫天者國之基也〔1〕，君者民之統也，臣者治之材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2〕。是故將致太平者，必先調陰陽；調陰陽者，必先順天心；順天心者，必先安其人；安其人者〔3〕，必先審擇其人。是故國家存亡之本，治亂之機，在於明選而已矣〔4〕。聖人知之，故以為黜陟之首。書曰：『爾安百姓，何擇非人〔5〕？』此先王致太平而發頌聲也〔6〕。【注釋】

〔1〕『天』當作『民』。述赦篇云：『貞良善民，惟國之基。』救邊篇云：『國以民為基。』皆其證也。漢書谷永傳云：『王者以民為基。』
〔2〕漢書梅福傳云：「士者國之重器，得士則重，失士則輕。故爵祿束帛者，天下之砥石，高祖所以厲世摩鈍也。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顏師古註：『論語載孔子之言也。工以喻國政，利器喻賢才。』王褒傳聖主得賢臣頌云：『夫賢者國家之器用也。所任賢則趨舍省而功施普，器用利則用力少而就效眾。故工人之用鈍器也，勞筋苦骨，終日矻矻。及至巧冶鑄干將之朴，清水焠其鋒，越砥斂其咢，水斷蛟龍，陸剸犀革，忽若彗泛畫塗。如此則使離婁督繩，公輸削墨，雖崇台五增，延袤百丈而不溷者，工用相得也。』此文大恉本於彼。治要載桓譚新論亦云：『材能德行者，治國之器也。』
〔3〕二『人』字當作『民』。○鐸按：此蓋後人避唐諱改。
〔4〕漢書京房傳云：『任賢必治，任不肖必亂，必然之道也。』
〔5〕呂刑。○鐸按：原文引見思賢篇『先王為官擇人』注。
〔6〕鄭氏詩譜云：『周頌者，周室成功致太平德洽之詩。』漢書楚元王傳劉向封事云：『欲以成太平，致雅、頌。』論衡須頌篇云：『天下太平頌聲作。』
【原文】

否泰消息，陰陽不並〔1〕，觀其所聚，而興衰之端可見也〔2〕。稷、契、皋陶聚而致雍熙〔3〕，皇父、蹶、踽聚而致災異〔4〕。夫善惡之象，千里合符，百世累跡，性相近而習相遠〔5〕。是故賢愚在心，不在貴賤；信欺在性，不在親疏。二世所以共亡天下者，丞相、御史也〔6〕。高祖所以共取天下者，繒肆、狗屠也；驪山之徒，鉅野之盜，皆為名將〔7〕。由此觀之，苟得其人，不患貧賤；苟得其材，不嫌名跡〔8〕。

【注釋】

〔1〕劉向封事云：『讒邪進則眾賢退，群枉盛則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則政日亂，故為否。否者，閉而亂也。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則政日治，故為泰。泰者，通而治也。』
〔2〕易萃彖曰：『觀其所聚，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3〕『?』即『契』字。後漢書方術傳第五倫令班固為文薦謝夷吾曰：『臣聞堯登稷、契，政隆太平；舜用皋陶，政致雍熙。』○鐸按：程本『?』作『禹』，訛。『稷契』亦見三式篇。
〔4〕詩十月之交。『踽』今詩作『楀』。○鐸按：蹶、楀皆周幽王臣。『楀』集韻引詩作『■』，漢書古今人表作『萭』。此作『踽』，蓋與『蹶』字相連而誤為足旁。
〔5〕論語。
〔6〕見史記秦始皇紀。○鐸按：『以』猶『與』也，下句同。
〔7〕灌嬰、樊噲、黥布、彭越也。並見史記。
〔8〕漢書遊俠傳序云：『眾庶樂其名跡，覬而慕之。』

【原文】

遠跡漢元以來〔1〕，驕貴之臣，每受罪誅〔2〕，黨與在位，〔3〕幷伏辜者〔4〕，常十二三。由此觀之，貴寵之臣，未嘗不播授私人進奸黨也〔5〕。是故王莽與漢公卿牧守奪漢，光武與漢之遺民棄士共誅。如貴人必賢而忠〔6〕，賤人必愚而欺，則何以若是？【注釋】〔1〕漢書賈誼傳云：『竊跡前事』，顏師古註：『尋前事之蹤跡。』『跡』與『跡』同。漢元，謂漢元年。漢書平帝紀元始五年詔曰：『漢元至今。』律曆志云：『黃帝調律歷，漢元以來用之。』
〔2〕漢書王嘉傳云：『往者，寵臣鄧通、韓嫣驕貴失度，逸豫無厭，小人不勝情慾，卒陷罪辜。』
〔3〕管子八觀篇云：『請謁得於上，則黨與成於下。』
〔4〕詩雨無正云：『既伏其辜。』（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讓他們的罪行全得以隱藏）
〔5〕管子明法解云：『群臣以虛譽進其黨。』後漢書仲長統傳昌言法誡篇云：『權移外戚之家，寵被近習之■，親其黨類，用其私人，內充京師，外布列郡。』
〔6〕呂氏春秋重己篇云：『人主、貴人』，高誘註：『貴人，謂公卿大夫也。』

【潛夫論】本政篇釋要

【潛夫論·本政】此章以『民本—君臣—選賢』為綱，抉發治國樞機，其義理層遞，可析為三重境界：

一、政道之本：民基君統的體用關係
『民者國之基，君者民之統』二句，實為全書政論總綱。王符以『基』『統』喻民君關係，暗合【尚書】『民惟邦本』之旨。其『基』字取譬尤精：基深則堂皇可立，基弛則棟宇必傾。後文『審擇其人』之要，正由此生發。此與【荀子·王制】『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之喻異曲同工，然更強調君統對民基的建構性——非被動載覆，而主動安養。

二、選賢之要：陰陽天心的貫通邏輯
『調陰陽—順天心—安其人』之鏈，彰顯漢代天人相感思想。王符獨到處在於將抽象之『陰陽』落實於具象之『選人』。其引【尚書】『何擇非人』，非僅取鑑古義，更暗駁當時『以族舉德』之弊。觀後文舉秦二世『共亡天下』與漢高祖『共取天下』之例，可見其『明選』標準：賢愚在德性而非門第，信欺在本質而非親疏。此論直刺東漢門閥政治之痼疾。

三、聚人之驗：歷史鏡像的興衰密碼
『觀其所聚，興衰之端』八字，乃全篇點睛。稷、契致雍熙，皇父聚致災，非獨人事，實關氣運。王符以『千里合符，百世累跡』為證，揭示群體德性聚合與國運盛衰的必然性。其論驪山之徒、鉅野之盜皆成名將，尤見卓識：將『名跡』與『真材』剝離，直指『唯名論』之虛妄。末段對比王莽『播授私人』與光武『遺民共誅』，更以血淚史證『聚賢則興，聚奸則亡』之理。

要之，此章以民本為體，選賢為用，聚驗為鑑，構建起『基礎—操作—驗證』的完整治國模型。其『賢愚在心不在貴賤』之論，至今猶若晨鐘暮鼓。班固【漢書】稱『王符耿介不同於俗』，觀此篇峻切之言，誠非虛譽。

【潛夫論】本政篇精義闡微：觀聚辨興衰 明選在德才

【潛夫論·本政】有云："民者，國之基也；君者，民之統也；治材者，臣之工也。"此句以簡馭繁，直指治國三要：民本、君道、臣職。王符之論，實承先秦儒家"民為邦本"之旨，而更強調三者相濟之系統觀。今試析其要義，以明選賢任能之道。

一、治國如器：陰陽和合為太平之本
文中"工欲善事，必先利其器"之喻，非徒言工具之用，實暗合【周易】"制器尚象"之理。所謂"致太平者先調陰陽"，乃取法【黃帝內經】"陰陽和合，萬物乃生"的天人觀。漢代董仲舒倡"天人感應"，王符則進一步將"順天心"與"安人"相綰結——天心非玄虛之談，而是通過民心向背顯現。故【尚書】"天視自我民視"之訓，在此獲得實踐性詮釋：唯有審擇賢才以安民，方能上應天道，下通人事。

二、觀聚知變：人群趨向即興衰之鏡
"觀其所聚，興衰端見"八字，實為歷史周期律之精闢總結。【易經·繫辭】言"方以類聚，物以群分"，王符將其發展為政治診斷術。若賢士聚於朝，則國運必昌；奸佞盈庭，則危亡立至。春秋時齊桓公得管仲而霸，秦二世任趙高而亡，皆為此理註腳。此說與【論語】"舉直錯諸枉"之教一脈相承，而更具觀察方法論意義。

三、選賢之道：破除門第見真才
"明選賢人不在貧賤"之論，直指漢代察舉制流弊。王符身處東漢衰世，親見豪族壟斷仕途之害，故力主"核才論德"的用人標準。其說上承墨子"官無常貴"之說，下啟曹操"唯才是舉"之政。值得注意的是，此非簡單否定門第，而是強調"德能"與"位勢"的辯證關係——正如孔子雖貧而為"素王"，顏回居陋巷不失"復聖"之譽。

四、當代啟示：德才兼備的現代詮釋
今人讀此篇，當悟三層深意：其一，治國首在得人，而人才選拔需建立"能力-德行"雙重標準；其二，社會流動機制關乎國運，階層固化必致活力衰竭；其三，"觀聚"之法啟示我們：觀察精英群體的價值取向，實為預判社會走向的重要指標。昔司馬光編【資治通鑑】，特重"群臣分職"之事，正與王符此論遙相呼應。

文末當申：王符之智，在於將抽象的"民本"思想轉化為可操作的治國方略。其"調陰陽-順天心-安人-擇人"的邏輯鏈條，構建了從宇宙觀到政治實踐的完整體系。讀古人書，貴在得其神而化其形，如此方不負先賢著述之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