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題文詩:
楚太子疾,而有吳客,往問之曰:伏聞太子,
玉體不安,亦少間乎?太子曰憊!謹謝客也.
客因稱曰:今時天下,安寧四宇,和平太子,
方富於年;吾臆太子,久耽安樂,日夜無極,
邪氣襲逆,中若節轖;紛屯澹淡,噓唏煩酲,
惕惕怵怵,臥不得瞑;虛中重聽,惡聞人聲,
精神越渫,百病咸生;聰明眩曜,悅怒不平;
久執不廢,大命乃傾,豈有是乎?太子對曰:
謹謝客言,賴君之力,時時有之,未至於是.
客曰今夫,貴人之子,官居閨處,內有保母,
外有傅父,欲交無所;其飲食則,溫淳甘膬,
脭醲肥厚;而衣裳則,雜遝曼煖,燂爍熱暑;
雖有金石,之堅猶將,銷鑠挺解,況在筋骨,
之間乎哉?故曰人縱,耳目之欲,恣肢體安,
傷血脈和;且夫出輿,入輦命曰,蹷痿之機;
洞房清宮,曰寒熱媒;皓齒蛾眉,曰伐性斧;
甘脆肥膿,曰腐腸藥;今太子之,膚色靡曼,
四肢委隨,筋骨挺解,血脈淫濯,手足墮窳;
越女侍前,齊姬奉後;往來游宴,縱恣曲房,
隱間中此,甘餐毒藥,戲猛獸爪;所從來者,
至深遠矣,淹滯永久,不廢雖令,扁鵲治內,
巫咸治外,尚何及哉!今如太子,之病者獨,
宜世君子,博見強識,承間語事,變度易意,
常無離側,以爲羽翼;淹沉之樂,浩唐之心,
遁佚之志,奚由至哉!曰諾病己,請事此言.
注釋
【七發】是賦史上最著名的作品之一。【文心雕龍·雜文】說:『枚乘搞艷,首制【七發】,腴詞雲構,誇麗風駭。蓋七竅所發,發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
楚太子『楚太子』二句中的『楚』、『吳』並指漢初所封劉姓郡國王。漢初封高帝少弟交爲楚元王,有薛郡、東海、彭城三十六縣。楚元王立二十三年卒,其太子辟非先卒,辟非弟郢客嗣位。四年卒,子戊嗣,吳楚反時自殺。枚乘爲吳王郎中,正當楚元王之時。楚太子體弱,而吳王遣人存問。故【七發】所寫,非全爲虛構。有疾,而吳客往問之,曰:『伏聞太子玉體不安,亦少間稍愈,(病)稍松一些乎?』太子曰:『憊疲乏。謹謝客。』客因稱曰:『今時天下安寧,四宇和平,太子方富於年。意者料想是久耽安樂(dan):沉溺,迷戀,日夜無極沒有限制;邪氣襲逆猶言侵犯,中指胸中若結轖鬱結堵塞。古代車廂旁(或車前曲欄上)用皮革交錯纏縛的障蔽物。紛屯澹淡昏亂,心神不定貌,噓唏同『歔欷』,嘆息呻吟聲煩酲酲(cheng):煩悶而昏昏沉沉,如同酒醉。酲:飲酒過多感到不適,惕惕怵怵,臥不得瞑『惕惕』二句:心神不寧,時時驚怖不能入睡。虛中重聽虛中:中氣虛弱。重(zhong)聽:聽覺遲鈍,惡聞人聲。精神越渫渙散,百病咸生。聰明眩曜聰:聽覺。明:視覺。眩曜:昏瞀惑亂貌,悅怒不平。久執不廢長久保持這種病態而不痊癒,大命生命乃傾隕,壞。太子豈有是乎?』太子曰:『謹謝客。賴君之力言賴吾君之力,得享安樂,如客所言,時時有之,然未至如此之甚。君:指國君,時時有之,然未至於是也。』客曰:『今夫貴人之子,必宮居而閨處處於深宮內院之中。閨:宮中小門,內有保母內:指內宮之中。保母:照管衣食起居的婦女,外內宮之外有傅父進行教育的師傅,欲交無所。飲食則溫淳甘膬,脭醲肥厚肥肉、濃酒;衣裳則雜遝曼暖重重疊疊,眾多貌。曼暖:輕細而溫暖,燂爍熱暑指穿著珍貴的皮衣,時時在燥熱之中。燂:火熱。爍:熱。雖有金石之堅,猶將銷鑠而挺解散馳瓦解也,況其在筋骨之間乎哉?故曰:縱耳目放縱聲色的欲望,貪圖肢體的安逸。恣:放縱。支:同『肢』之欲,恣支體之安者,傷血脈之和。且夫出輿入輦出入都乘車。輿;本指可以抬著走的車廂一樣乘具,後泛指車。輦:由人推挽而行的車子,命名爲,叫作曰蹶痿(juewei):肢體癱瘓。機:此處爲根源之義。張鳳翼曰:『猶弩機,言觸之即發也。』之機;洞房深邃的房屋清宮清涼的宮室,命曰寒熱之媒寒病、熱病的媒介;皓齒蛾眉指美女。娥眉:也作『蛾眉』,細長的眉(古代以色事人者方畫眉,且以細長爲美),命曰伐性之斧戕害性命的利斧;甘脆肥膿膿:『濃』。肥膿:肥肉濃酒,命曰腐腸之藥。今太子膚色靡曼細嫩,四支委隨麻木不能屈伸,筋骨挺解,血脈淫濯指心跳加快,呼息氣短的症狀(傳統醫學上爲虛症的表現),手足墮窳墮窳(yu):懶散無力。越女侍前,齊姬奉後這二句中的越女、齊姬:泛指各地挑選來的美女。因越地出過西施,【詩·陳風·衡門】中說『豈其取妻,必齊之姜』,【召南·何彼襛矣】中也說到『華如桃李』的『王姬』爲『齊王之子』,故此處以越女齊姬代指美女。奉:侍奉;往來游燕通『宴』,縱恣於曲房隱間深暗的房舍之中。此甘餐毒藥,戲猛獸之爪牙也這二句指以生命爲兒戲。甘餐毒藥:把毒藥當作甜的東西來吃。戲猛獸之爪牙:玩弄猛獸的爪子和利牙。所從來者至深遠言身體虧耗已久。至:極。深遠:久遠,淹滯永久長久地耽擱下去治臟腑的疾病而不廢,雖令扁鵲先秦時名醫,姓秦名越人,渤海郡鄚人治內扁鵲:。治內:,巫咸古代神巫治外指驅除鬼祟,祈神祛病,尚何及哉!今如太子之病者,獨宜世之君子,博見強識記憶力強,記得的東西多,承間承間(jian):伺機語事談論(所見聞之)事,變度易意指太子的生活態度和意志,常無離側,以爲羽翼左右幫著籌劃事體的人。淹沈之樂指使人沉溺之樂,浩唐同『浩蕩』,縱恣之心,遁佚放縱之志,其奚由至哉!』太子曰:『諾。病已病好之後,請事此言按照您說的去做。』
譯文楚國太子有病,有一位吳國客人去答候他,說:『據說太子貴體短安,略微好點了嗎?』太子說:『仍是疲憊得很!謝謝你的關懷。』吳客趁機入言說:『現在天下安寧,四方太平。太子在多壯之年,猜想是您長期貪戀安樂,日晝夜夜沒有節制。邪氣侵身,在體內凝固梗塞,甚至於心神不安,煩燥嘆息,情感惡劣象醉了酒似的。經常六神無主,睡不安定。心力虛弱,聽覺失靈,討厭人聲。精力散漫,好象百病都生。耳目昏亂,喜怒無常。病久纏身不止,性命即有危險。太子是否有這種症狀呢?』太子說:『謝謝你。靠國君的力量,使我能享蒙富貴,以至於常常得此病症,但還沒有到你所說的這種田地。』
吳客說:『現在那些貧賤後輩,必定是住在深宮內院,內有照顧日常生活的宮女,外有負責教導輔導的師傅,想與其別人交遊也不可能。飲食是溫厚淳美、苦甜酥脆的食物和肥肉烈酒;穿戴是重重疊疊的輕軟細柔、溫暖厚實的衣服。這樣,便使象金石那樣的堅質,尚且要消溶松解呢,更何況那筋骨組成的人體啊!所以說,放蕩耳目標嗜欲,恣免肢體的安適,就會侵害血脈的和暢。出入都乘坐車子,就是麻木癱瘓的兆頭;常住幽邃的住宅、清涼的宮室,就是傷冷和中暑的媒介;貪戀女色、沉淪情慾,就是殘害生命的害斧;甜食脆物、肥肉烈酒,就是糜爛腸子的毒藥。現在太子皮膚太細嫩,四肢不靈活,筋骨疏鬆,血脈不暢,四肢舉動無力。前有越國的美母,後有齊邦的才子,往來遊玩吃喝,在幽深的秘室里盡情享樂。這幾乎是把毒藥當做美餐,和猛獸的爪牙戲耍啊。這樣的生涯影響已經很深遠,假如再長時光地遷延不改,那麼即便讓扁鵲來爲您醫治體內的疾病,巫咸來爲您禱告,又怎麼來得及啊!現在象太子這樣的病情,須要世上的正人,見識淵博、常識豐盛的人,應用機遇給您念叨外界的事物,以轉變您的生活方法和情趣。應常讓他們不離您的身旁,成爲您的輔助。那麼沉溺的享樂、荒謬的心理、放肆的願望,還能從哪面來呢!』太子說:『佳。等我病癒後,就照你這話去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