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誼【治安策】詩解11設廉禮義化成俗定爲臣忘身忘家忘私顧行忘利守節仗義 題文詩: 事中行君,智伯伐而,滅之豫讓,移事智伯. 俟及趙滅,智伯豫讓,釁面吞炭,必報襄子, 五起不中.人問豫子,豫子對曰:中行眾人, 畜我我故,眾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 國士報之.此一豫讓,反君事仇,行若狗彘, 已而抗節,致忠行如,出乎列士,人主使然. 故君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 以自爲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以自爲也. 倘詬無節,頑頓無恥,廉恥不立,且不自好, 苟若而可,見利則逝,見便則奪.主上有敗, 因而挺之;主上有患,則吾苟免,立而觀之; 有便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人主將何, 便於此焉?群下至眾,主上至少,所託財器, 職業者粹,於群下也.臣俱亡恥,俱苟妄則, 主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士, 大夫所以,厲寵臣節.古者大臣,有坐不廉, 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坐污穢淫, 亂男女無,別者不曰,污穢而曰,帷薄不修; 坐疲軟不,勝任者不,謂疲軟曰,下官不職. 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猶未斥然,正以呼之, 尚遷就而,爲之諱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 但聞譴何,則白冠纓,盤水加劍,造請室而, 請罪耳上,不執縛系,引而行也.其中罪者, 聞命自弛,上不使人,頸而加也.有大罪者, 但聞命則,北面再拜,跌而自裁,上不使捽, 抑而刑之,曰子大夫,自有過耳!遇子有禮, 遇有禮故,群臣自憙;嬰廉恥故,人矜節行. 上設廉禮,義遇其臣,臣不以節,行報其上, 則非人類.是故化成,俗定後則,爲人臣者, 主而忘身,國而忘家,公而忘私,利不苟就, 害不苟去,唯義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臣, 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 誠死君上,守圄捍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 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彼爲我死, 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爲我亡,故吾得與, 之俱存夫,將爲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也. 顧行忘利,守節仗義,故可以托,不御之權, 且可以寄,六尺之孤.此乃厲廉,恥行禮誼, 之所致也,主何喪焉!此之不爲,顧彼久行, 故曰可爲,長太息也.君子義正,正己政人. 風清氣正,不負君恩,方得始終,善始善終. 始終不渝,捨生忘死,公者千古,私者一時. 【原文】 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滅之,移事智伯193。及趙滅智伯,豫讓釁面吞炭,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眾人畜我,我故眾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故此一豫讓也,反君事仇,行若狗彘,已而抗節致忠,行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爲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爲也。頑頓亡恥,詬亡節,廉恥不立,且不自好,苟若而可,故見利則逝,見便則奪。主上有敗,則因而挺之矣;主上有患,則吾苟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人主將何便於此?群下至眾,而主上至少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粹於群下也。俱亡恥,俱苟妄,則主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厲寵臣之節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194』;坐污穢淫亂男女亡別者,不曰污穢,曰『帷薄不修195』,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196,曰『下官不職』。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矣,猶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遷就而爲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聞譴何197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罪耳,上不執縛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跌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群臣自憙;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上設廉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爲人臣者主耳忘身,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義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圄捍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彼且爲我死,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爲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夫將爲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仗義,故可以托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厲廉恥行禮誼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此之不爲,而顧彼之久行,故曰可爲長太息者此也。 【譯文】 豫讓曾經侍奉中行君,智伯討伐並且滅掉了中行,豫讓轉而侍奉智伯。等到趙襄子消滅了智伯,豫讓用漆把臉塗黑,口吞木炭來改變自己說話的聲音,一定要報復趙襄子,試了五次都沒有成功。有人問豫讓,豫讓回答說:『中行把我當普通人對待,我便以普通人的身份侍奉他;智伯把我當國士對待,我所以用國士的身份回報他。』原來是同一個豫讓,背叛君主而侍奉仇敵,行爲像豬狗一樣,後來忠君守節,作出烈士的行爲,這是人主使他變成這樣的。所以,如果君主像對待犬馬一樣對待大臣,大臣便會自比犬馬,如果君主像對待官員一樣對待大臣,大臣也就會把自己當作官員,如果臣子玩弄手段而沒有恥辱之心,沒有志氣,喪失節操,缺乏廉恥觀念又不注意加以修養,苟且偷生,則會見到利益便去搶占,見到好處便去奪取。當主上衰敗的時候,便乘機襲取主上的財產、地位;當主上有憂患的時候,卻漠不關心,袖手旁觀;當有對自己有利的地方,便欺騙主人,以出賣主人的利益來謀取好處。這樣怎麼會有利於人主?群臣人數眾多,而主上人數最少,錢財、器物、職業等各方面的事情都得依靠群臣掌管。如果群臣都無廉恥之心,都苟且而安,那麼,主上最憂慮。所以古代禮不施加於百姓,刑不施加於大夫,目的是爲了勉勵寵臣保持氣節。 古代大臣有因爲不廉潔而被罷免的,不說他不廉潔,而是說『簠簋不飾』;有犯了污穢淫亂,男女雜居罪行的,不說他淫穢,而是說他『帷薄不修』;有因爲軟弱無能,不能勝任職責而被免職的,不說他軟弱無能,而說他『下官不職』。所以顯赫的大臣確實犯了罪,也還不直接點破他所犯的罪過,而是換一種委婉的用辭,爲他避諱。所以那些受到了君主嚴厲譴責、呵斥的大臣,就身穿喪服,帶著盛水的盤和佩劍,自己來到清室接受處置,君主並不派人去捆綁牽引他。其中犯有中等罪行的,得到了判決罪名就自殺,君主不派人去斬下他的首級。其中犯有大罪的,聽到判決旨意之後,就面向北方叩拜兩次,跪著自殺,君主不派人去揪著他的頭髮按著他的頭斬下首級,君主還對他說:『你自己犯有過失,我對你是以禮相待的。』君主對群臣以禮相待,群臣就會自我激動,君主以廉恥約束臣子,人們就會重視氣節品行。如果君主以廉恥、禮義對待臣子,而臣子卻不用氣節品行報答君主,那麼他就不像個人了。這種習俗蔚成風氣,那麼做臣子的就會只爲君主而不顧自己,只爲國家而不顧家庭,只考慮大家的利益而不顧個人私利,見到有利益而不輕易沾取,見到危險也不輕易迴避,全都按禮義的要求辦事。君主提倡這種精神,所以宗族重臣就會真心地爲維護宗廟而死,司法的臣子就會真心地爲國家而死,輔佐的臣子就會真心地爲君主而死,看守監獄和守衛邊疆的臣子就會真心地爲國家的安全而死。說聖明的君主都有金城,就是用金城來比喻這種志向。人家尚且願意爲我而死,所以我應該與他同生;人家尚且願意爲我而不顧安危,所以我應當與他共存;人家尚且願意爲我冒著危險,所以我應當與他都得到安全。人人都只考慮自己要做的事情合不合道義,而不去考慮能不能獲得利益,堅守氣節而尊重大義,所以君主可以委託臣子掌管治國大權,可以把尚未成人的太子託付給大臣輔佐,這就是推行廉恥,提倡禮義帶來的結果,這樣做君主並沒有喪失什麼啊!放著這樣的事情不做,卻長期實行戮辱大臣的錯誤辦法,所以說,這是值得深深嘆息的。 【注釋】 193: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滅之,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讓釁面吞炭,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眾人畜我,我故眾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故此一豫讓也,反君事仇,行若狗彘,已而抗節致忠,行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 出自,戰國策趙策一
晉畢陽之孫豫讓,始事范中行氏而不說,去而就智伯,智伯寵之。及三晉分智氏,趙襄子最怨智伯,而將其頭以爲飲器。豫讓遁逃山中,曰:『嗟乎!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吾其報智氏之仇矣。』
乃變姓名,爲刑人,入宮塗廁,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廁,心動,執問塗者,則豫讓也。刃其曰:『欲爲智伯報仇!』左右欲殺之。趙襄子曰:『彼義士也,吾謹避之耳。且智伯已死,無後,而其臣至爲報仇,此天下之賢人也。』卒釋之。
豫讓又漆身爲厲,滅須去眉,自刑以變其容,爲乞人而往乞,其妻不識,曰:『狀貌不似吾夫,其音何類吾夫之甚也。』又吞炭爲啞,變其音。其友謂之曰:『子之道甚難而無功,謂子有志,則然矣,謂子知,則否。以子之才,而善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子之得近而行所欲,此甚易而功必成。』
豫讓乃笑而應之曰:『是爲先知報後知,爲故君賊新君,大亂君臣之義者無此矣。凡吾所謂爲此者,以明君臣之義,非從易也。且夫委質而事人,而求弒之,是懷二心以事君也。吾所爲難,亦將以愧天下後世人臣懷二心者。』 居頃之,襄子當出,豫讓伏所當過橋下。襄子至橋而馬驚。襄子曰:『此必豫讓也。』使人問之,果豫讓。於是趙襄子面數豫讓曰:『子不嘗事范中行氏乎?智伯滅范中行氏,而子不爲報仇,反委質事智伯。智伯已死,子獨何爲報仇之深也?』
豫讓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以眾人遇臣,臣故眾人報之;智伯以國士遇臣,臣故國士報之。』襄子乃喟然嘆泣曰:『嗟乎,豫子!豫子之爲智伯,名既成矣,寡人舍子,亦以足矣。子自爲計,寡人不舍子。』使兵環之。豫讓曰:『臣聞明主不掩人之義,忠臣不愛死以成名。君前已寬舍臣,天下莫不稱君之賢。今日之事,臣故伏誅,然願請君之衣而擊之,雖死不恨。非所望也,敢布腹心。』於是襄子義之,乃使使者持衣與豫讓。豫讓拔劍三躍,呼天擊之曰:『而可以報智伯矣。』遂伏劍而死。死之日,趙國之士聞之,皆爲涕泣。
譯文:戰國策趙策一
最初,晉國俠客畢陽的孫子豫讓給范、中行氏做大臣,但並未受到重用,於是他就投效智伯,得到寵信。後來韓、趙、魏三國瓜分了智伯的土地。其中趙襄子最痛恨智伯,把智伯的頭蓋骨拿來作飲器。這時豫讓逃到山裡說:『唉!志士爲了解自己的人而犧牲,女子爲喜歡自己的人而打扮,所以我一定要替智伯復仇。』
於是豫讓就隱姓埋名化裝成一個受過刑的人,潛伏到王宮裡用洗刷廁所作掩護,以便趁機殺死智伯的仇人趙襄子。不久趙襄子入廁,忽然覺得心跳,就下令把涮廁所的人提來審問,才知道是豫讓化裝行刺。這時豫讓竟拿出匕首說:『我要爲智伯報仇!』衛士拿下他,要殺他,可是趙襄子卻制止說:『這是一位義士,我只要小心躲開他就行了。因爲智伯死後沒留下子孫,他的臣子中有肯來爲他報仇的,一定是天下有氣節的賢人。』於是趙襄子就把豫讓釋放了。
可是豫讓繼續圖謀爲智伯報仇。他全身塗漆,化妝成像一個生癩的人。同時又剃光了鬍鬚和眉毛,把自己徹底毀容,然後假扮乞丐乞討,連他的妻子都不認識他,看到他以後只是說:『這個人長像並不像我的丈夫,可是聲音卻極像,這是怎麼回事?』於是豫讓就吞下炭,爲的是改變自己的聲音,他的朋友看到他時對他說:『你這種辦法很難成功,如果說你是一個志士還可以,如果說你是一個明智之士就錯了。因爲憑你這種才幹,如果竭盡忠誠去侍奉趙襄子,那他必然重視你和信賴你,待你得到他的信賴以後,你再實現你的復仇計劃,那你一定能成功的。』
豫讓聽了這話笑了笑說:『你的意思是爲了老朋友而去打新朋友,爲舊君主而去殺新君主,這是極端敗壞君臣大義的做法。今天我所以要這樣做,就是爲了闡明君臣大義,並不在於是否順利報仇。況且已經委身做了人家的臣子,卻又在暗中陰謀計劃刺殺人家,這就等於是對君主有二心。我今天之所以明知其不可爲卻要這樣做,也就是爲了羞愧天下後世懷有二心的人臣。』
這時豫讓又對趙襄子說:『據臣所知,一個賢臣不阻擋人家的忠義之行,一個忠臣爲了完成志節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君王以前已經寬恕過我一次,天下沒有不爲這件事讚揚君王的。今天我到這裡行刺,按理您應在這裡將我處死。不過我想得到君王的王袍,准許我在這裡刺它幾下,我即使死了也沒有遺憾了。不知君王能否成全我的願望?』趙襄子爲了成全豫讓的志節,就當場脫下自己的王袍由侍臣交給豫讓。豫讓接過王袍以後拔出佩劍,奮而起身,然後用劍刺王袍仰天長嘆:『啊!天哪!我豫讓總算爲知伯報了仇!』豫讓說完話就自殺而死。趙國的忠義之士聽說以後,都落淚惋惜不已。 194.簠簋不飾(fǔ guǐ):指爲官不清正廉潔的人。簠簋,古代的食器、祭器;不飾,不整齊。
195.帷薄不修(wéi bó):男女不分,內外雜沓。指家庭生活淫亂。帷薄,帳幔和帘子,古代用以障隔內外;修,整飭。
196.罷軟:亦作『 罷軟 』。疲沓軟弱。不職:不稱職。
197.譴何:責問。顏師古 註:『譴,責也。何,問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