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鐵論】卷一 本議第一 （6）

【鹽鐵論】卷一  本議第一（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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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有第三

【題解】

漢家實行均輸政策的宗旨，是通過國家行政力量統管全國物資，用來調劑有無，實現物資的有效配置。本票圍繞貨物要不要流通、要不要來調劑有無，實現物資的有效配置。本篇圍繞貨物要不要流通、要不要調劑有無的問題展開辯論。

【原文】

大夫曰：『燕之涿（zhuo一聲）、薊（ji四聲），趙之邯鄲，魏之溫、軹（zhi）,韓之滎（xing二聲）陽，齊之臨淄，楚之宛、陳，鄭之陽翟，三川之周，富冠海內，皆為天下名都，非有助之耕其野而田其地者也，居五諸之沖，跨街衢（qu二聲）之路也。故物豐者民衍，宅近市者家富。富在術數，不在勞身；利在勢居，不在力耕也。』

【譯文】

大夫說：『燕地（燕，西周諸侯國，轄地在今北京、天津一帶。）的涿（zhuo二聲，原燕國都市，在今河北涿州）和薊（ji四聲，春秋戰國燕國的首都，在今北京大興西南。），趙地的邯鄲，魏地的溫（今河南溫縣）和軹（今河南濟源。）韓地的滎（xing二聲）陽（原韓國都市，在今河南滎陽），齊地的臨淄（今山東臨淄），楚地的宛（在今河南南陽）和陳（本為西周諸侯國，後被楚所滅。在今河南淮陽），鄭地的陽翟（di二聲，在今河南禹州）。伊水、洛水、黃河流域的東周西周，富裕冠於海內，都是天下有名都市，它們並不是藉助於耕種田地而致富，而是居於五大都市的要道，處於交通樞紐之上。因此物產豐富的地方民眾富有，住宅靠近都市的家庭富裕。致富在於籌劃，不在於親身勞動；獲利在於地勢優越，不在於努力耕作。』

【原文】

文學曰：『荊、揚南有桂林之饒，內有江、湖之利，左陵陽之金，右蜀、漢之材，伐木而樹谷，燔（fan二聲）萊而播粟，火耕而水耨（nou四聲），地廣而饒財；然民鮆（ji四聲）窳（yu三聲）偷生，好衣甘食，雖白屋草廬，歌謳鼓琴，日給月單，朝歌暮戚。趙、中山帶大河，纂（zuan三聲）四通神衢（qu）,當天下之蹊（qi一聲），商賈錯於路，諸侯交於道；然民淫好末，侈靡而不務本，田疇不修，男女矜（jin一聲）飾，家無斗筲（shao一聲），鳴琴在室。是以楚、趙之民，均貧而寡富。宋、衛、韓、梁，好本稼穡，編戶齊民，無不家衍人給。故利在自惜，不在勢居街衢；富在儉力趣時，不在歲司羽鳩也。』

【譯文】

文學說：『荊州、揚州南有桂林的豐饒，內有長江、湖泊的利益，左邊有銅陵的黃銅，右邊有蜀、漢的木材，種植莊稼，焚燒草木，播種五穀，以火耕地，以水耨（nou二聲）草，土地廣闊，財富豐饒但民眾懶惰偷生，喜歡鮮衣美食，即使住在白茅草屋裏，也要唱歌彈琴，過得了一天，過不了一個月，早上唱歌，晚上憂愁。趙地和中山靠近黃河，匯合四通八達的要衝，是天下人必經之路，商賈在路上交叉往來，諸侯交接於道路。然而民眾過分喜歡經商，奢侈浪費，不願務農，田地不整治，男女講究修飾打扮，家中即使沒有一斗一筲（shao一聲）餘糧，仍然在家彈琴作樂。所以楚地、趙地民眾，大都貧窮而少有富人。宋、衛、韓、梁四地，愛好農耕，凡編入戶籍的平民，無不是家家富裕，人人豐足。因此獲利在於自我珍惜，不在於地處街道要衝；致富在於節儉，努力按時耕種，不在於每年派官吏從事於羽鳩賦稅的徵收。』

【原文】

大夫曰：『五行：東方木，而丹、章有金銅之山；南方火，而交趾有大海之川；西方金，而蜀、隴有名材之林；北方水，而幽都有積沙之地。此天地所以均有無而通萬物也。今吳、越之竹，隋、唐之材，不可勝用，而曹、衛、梁、宋，采棺轉屍；江、湖之魚，萊、黃之鮐（tai二聲，一種海魚），不可勝食，而鄒、魯、周、韓，藜（li二聲）藿（huo四聲）蔬食。天地之利無不贍，而山海之貨無不富也；然百姓匱乏，財用不足，多寡不調，而天下財不散也。』

【譯文】

大夫說：『按照金、木、水、火、土五行：東方屬木，而丹陽（今江蘇、安徽長江以南地區）、章山（今江西南城縣東北）卻有金銅礦山；南方屬火，而交趾郡（漢郡名，今廣東、廣西、越南北部地區）確有浩瀚的南海；西方屬金，而蜀郡、隴西郡卻有名貴木材樹林；北方屬水，而幽州（今河北北部、山東半島及遼寧等地）卻有沙漠。這些都是天地用來平均有無而流通萬物的。如今吳地（西周諸侯國，今長江下游一帶）、越地（夏商周古國，在今浙江一帶）的竹子，隋地（隋通隨，春秋諸侯國，在今湖北隨州南）、唐地（春秋諸侯國，在今河南唐河）的木材，多得用不完，而曹地（西周諸侯國，在今曹縣）、衛地（西周諸侯國，在今河南滑縣），卻用柞（zuo四聲）木做簡陋的棺材，有的甚至拋棄屍體；長江、湖泊的魚類，萊地（西周諸侯國，在今山東龍口東南。）、黃地（在今山東黃縣）的鮐魚，多得吃不完，而鄒地（西周諸侯國，在今山東鄒縣）、魯地（周公封國，今山東西南）、周地（夏商古國，今陝西岐山縣）、韓地，卻以藜藿野菜和蔬菜為食。天地的財利無不豐足，山林河海的貨物無不豐富；然而老百姓生活匱乏，財用不足，這是財物多少的分佈不均勻，天下財物沒有疏散的緣故。』

【原文】

文學曰：『古者，采椽（chuan二聲）不斫（zhuo二聲），茅茨（ci四聲）不翦（jian三聲），衣布褐，飯土硎（xing二聲），鑄金為鉏（chu二聲），埏（shan一聲）埴（zhi二聲）為器，工不造奇巧，世不寶不可衣食之物，各安其居，樂其俗，甘其食，便其器。是以遠方之物不交，而崑山之玉不至。今世俗壞而競於淫靡，女極纖微，工極技巧，雕素樸而尚珍怪，鑽山石而求金銀，沒深淵求珠璣，設機陷求犀象，張網羅求翡翠，求蠻、貉（mo四聲，同貊，指北方少數民族）之物以眩中國，徒邛（qiong二聲）、笮（zuo二聲）之貨，致之東海，交萬裏之財，曠日費功，無益無用。是以褐夫匹婦，勞罷（ba四聲）力屈，而衣食不足也。故王者禁溢利，節漏費。溢利禁則反本，漏費節則民用給。是以生無乏資，死無轉屍也。』

【譯文】

   文學說：『古時候，櫟木椽子不用坎削，茅草蓋屋不用修剪，穿的是粗布衣，吃飯用的是陶碗，把銅鐵鑄成鋤頭，糅合泥土成為器具，工匠不製造奇異怪巧的製品，世人不以不能吃穿的東西為寶，人人都安心住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喜歡當地風俗，甜美地吃着自己的食物，習慣使用自己的器具。所以遠方的貨物不去交易，崑崙山的寶玉也運不到。如今世俗敗壞，競相奢侈浪費，婦女手工製品要求及其精細，工匠製品要求極其奇巧，雕琢素樸的東西，崇尚珍奇怪物，開山鑿石來尋找金銀，潛入深水來尋求珠璣，設置機關陷阱來捕捉犀牛大象，張設網羅來獵捕翡翠（一種珍貴的鳥，羽毛可做裝飾品），尋求邊遠蠻荒地區的寶物來迷亂中國，轉運邛、笮的貨物，到達東邊沿海地區，交流萬裏之外的財物，耽誤時日，耗費功效，無益於實用。所以平民夫婦，忙得精疲力竭，卻衣食不足，因此君王禁止暴利，節約不必要的費用。暴利被禁止就會返回農業根本，不必要的費用被節約下來，就會民用充足。所以活着的時候不乏資財，死後也不會被拋屍荒野。』

【原文】

大夫曰：『古者，宮室有度，輿（yu二聲）服以庸；才椽（chuan二聲）茅茨，非先生之制也。君子節奢刺劍，儉則固。昔孫叔敖相楚，妻子不衣帛（bo二聲），馬不秣（mo四聲）粟。孔子曰：「不可，大儉極下。」此【蟋蟀】所為作也。』【管子】曰：「不飾宮室，則材木不可勝用，不充庖廚，則禽獸不損其壽。無末利，則本業無所出，無黼（fu三聲）黻（fu二聲），則女工不施。」故工商梓匠，邦國之用，器械之備也。自古有之，非獨於此。弦高販牛於周，五羖憑車入秦，公輸子以規矩，歐冶以鎔鑄。【語】曰：「百工居肆，以致其事。」農商交易，以利本末。山居澤處，蓬蒿墝（qiao一聲）埆（que四聲），財物流通，有以均之。是以多者不獨衍，少者不獨饉（jin三聲）。若各居其處，食其食，則是橘柚不鬻（yu四聲）爵，朐（qu二聲）鹵之鹽不出，旃（zhan一聲）罽（ji四聲）不市，而吳、唐之材不用也。』

【譯文】

大夫說：『古時候，宮室有等級制度，車馬衣服按照功勞大小而定；櫟木椽子和茅草蓋屋，並不是先王的制度。君子節制奢侈譏刺儉樸，因為儉樸就會粗陋。從前孫叔敖為楚國令尹，妻子不穿絲帛衣服，馬不餵糧。孔子說：「不可以這樣做，太儉樸就與下級分不出等級。」這就是【詩經·唐風·蟋蟀】創作的原因啊。【管子】說：「不修飾宮室，材木就用不完，不充實廚房，禽獸就不會減少壽命。如果沒有工商業，那麼農業就無從發展，沒有黼黻禮服，那么女工就不能施展技藝。」因此工商木匠，都是對國家有用的人，他們能夠提供器械設備。自古以來就有工商匠人，並不是今天才有的。弦高到東周販牛，五羖大夫百裏奚曾受僱租車到秦國經商，公輸班憑藉圓規曲尺而成為能工巧匠，歐冶子憑藉鎔鑄技術而成為鑄劍高手。【論語·子張】說：「各種工匠居住在作坊，盡力完成他們的工作。」農業與商業交易，有利於農業和工商業的發展。有些人住在山裏，火處於湖畔，野草叢生，土地貧瘠，更應該加強財物流通，想辦法均衡特產。所以特產多的地方不獨自富裕，特產少的地方不獨自貧乏。如果各自居住在自己那個地方，吃那個地方的食物，那麼有些盛產橘柚的地方就賣不出去，朐縣的鹽也運不出去，氈子地毯都不能上市，吳地、唐地的竹子和木材就沒有用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