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房日晰
近讀周邦彥詞,發現一些異文。因字形相近,初疑手寫誤植。經檢核,各有所據。或諸家均未出校,或雖出校又覺於意未安。故作校議二則,就正於方家。
(一)『嗚軋』與『鳴軋』
【華胥引】:『對曉風嗚軋。』
吳則虞校點【清真集】(中華書局,1981年)、蔣哲倫校編【周邦彥集】(江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劉揚忠撰【周邦彥詞選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均作『嗚軋』;孫虹校注【清真集校注】(中華書局,2002年)、朱德才主編【宋詞十八家・周邦彥詞】(文化藝術出版社,1999年)、蔣哲倫選注【周邦彥選集】(河南大學出版社,1999年)均作『鳴軋』。
這六種周邦彥詞的本子,對此均無出校,蔣哲倫先生兩次校周邦彥詞,先作『嗚軋』,後作『鳴軋』,是誤排還是對以前錯誤的修正,不得而知(底本均用鄭文焯校本)。
究竟是『嗚軋』還是『鳴軋』,周詞是用典,應以出典為準。其典出自杜牧【題齊安城樓】:『嗚軋江樓角一聲。』然檢各種版本,或作『嗚軋』,或作『鳴軋』,難衷一是。就幾種有權威的版本來看,馮集梧【樊川詩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作『嗚軋』;【全唐詩】卷五二二【杜牧集】(中華書局,1960年)作『嗚咽』,註:一作『嗚軋』;【樊川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作『鳴軋』。
檢『嗚軋』一詞,又見唐崔魯詩,可以參校。【唐百家詩選】(四庫全書本)卷一九崔魯【春晚岳陽城言懷】『墓笳嗚軋調孤城』;【全唐詩】卷五六七崔魯【春晚岳陽言懷】二首其一『暮笳嗚咽調孤城』;【石倉歷代詩選】(四庫全書本)卷一二崔魯【春晚岳陽城言懷】『暮笳鳴軋滿孤城』,也是『嗚軋』、『嗚咽』、『鳴軋』在各種版本中並存。
『嗚軋』與『鳴軋』都有權威的版本為依據,因此從版本學角度,難以判斷是非。此詞是杜牧首用,似無出典。從杜牧詩中描寫的情景並參諸崔魯的詩,該詞為模擬軍樂角、笳之聲,當為象聲詞。因角、笳聲極相似,故可同用一個象聲詞。象聲詞模擬聲音,組詞以模聲為準,採用與聲之逼肖的表聲字組合,其單字除表聲之外別無它義。吹角、笳時,抬指(扌厭)指,發出嗚嗚軋軋之聲,故以『嗚軋』狀之。『鳴』雖亦狀聲,然鳴之含義紛雜、抽象,不若嗚之狀聲形象、單一。『鳴軋』顯系不同,何論象聲?『鳴』字或因形近『嗚』字而誤植,或因有人不知象聲而誤改,今特正誤,作『嗚軋』為是。
(二)『鳥雀』還是『烏雀』?
【蘇幕遮】:『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
孫虹【清真集校注・校記】云:『烏雀:底本、吳鈔本、毛刻本、宛鈔本、丁刻本、王刻本、朱刻本作「鳥雀」,從景宋本。』
【注釋】云:『烏雀句:【禽經】:「鳩拙而安:\鳩也。【方言】云:蜀謂之拙鳥,不善營巢,取鳥巢居之,雖拙而安處也。雄鳴晴,雌鳴陰。」宋人王懋【〖補禽經〗說】言【禽經】佚文有「鵲俯鳴則陰,仰鳴則暗。」歐陽修【啼鳥】:「誰謂鳴鳩拙無用,雄雌各自知陰晴。」蘇軾【江城子】:「昨夜東坡春雨足,烏鵲喜,報新晴。」宋人傅腫⒃唬骸烏鵲,陽鳥,先事而動,先物而應。漢武帝時,天新雨止,聞鵲聲,帝以問東方朔,方朔曰:『必在殿後柏木枯枝上,東向而鳴也。』驗之,果然。」事見【初學記】卷三十鵲部引【東方朔傳】。』
吳則虞校點【清真集】、蔣哲倫編校【周邦彥集】、朱德才主編【宋詞十八家・周邦彥詞】、劉揚忠撰【周邦彥詞選評】、蔣哲倫選注【周邦彥選集】均作『鳥雀』,無校語。劉揚忠注云:『侵曉:天快亮的時候。窺檐:從屋檐的縫隙裏往下探看。隋煬帝【晚春詩】:『窺檐燕爭入,穿林鳥亂飛。』蔣哲倫注與劉注基本相同,惟措詞略異。朱德才注云:『呼晴:猶言喚晴。舊時有「鵲噪晴,鳩喚雨」之說。』
孫校作『烏雀』,注則指出鳩與鵲呼晴。然雀、鵲不通,『烏雀』並非『烏鵲』。『烏』若作『烏鴉』講,與下文注鳩與鵲無涉;若作『烏黑』講,烏鵲是黑色,鳩並非皆黑,也難將其全部包容;若作『鳥雀』,鳥義較泛,不僅包含了呼晴的鳩與烏鵲,且與下句窺檐語的出典密切相關。兩句意謂:鳥雀窺檐而語,似向主人報告天將晴的好消息。因此,此處作『鳥雀』似意勝。
(作者單位:西北大學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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