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潜《国朝诗别裁集》误收宋人秦观诗

  作者: 朱则杰

　　吴骞《拜经楼诗话》卷一第三十九则，曾指出（《清诗话》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9月新1版）：
　　“渺渺孤城白水环，舻人语夕霏间。林梢一抹青如画，知是淮流转处山。”此秦少游《泗州东城晚望》诗也，见《淮海集》中，而沈归愚入之《别裁集》。
　　按：秦观，字少游，为北宋著名词人，也工诗。上引此诗，确实见于其《淮海集》卷十（《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115册），现今则可见《全宋诗》卷一六一（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3月第1版，第18册），唯末句“知”字或作“应”。而沈德潜（归愚其号）先后曾编有“唐诗”、“明诗”、“国朝诗”三种《别裁集》，此诗则误收在《国朝诗别裁集》卷十五最末，作者作“无名氏”，为《题壁》二首之二，并加有按语（可见中华书局1975年11月影印乾隆二十五年庚辰［1760］教忠堂重订本《清诗别裁集》）：“此商邱宋冢宰于邮亭壁间录出者，诗近中唐，传其诗不必传其人。”这里所说“商邱宋冢宰”，指清初著名诗人宋荦，河南商邱人，曾官吏部尚书，故称“冢宰”。其《西陂类稿》卷十八第一题，为康熙四十二年癸未（1703）所作《秋杪奉命行赈淮徐，偶于村舍壁上见无名氏二绝，佳甚，次韵漫和三首》，正文后面即附录这两首《题壁》“原诗”（台湾商务印书馆《景印岫庐现藏罕传善本丛刊》本，第2册）。稍后王士祯《渔洋诗话》卷中第八则，又将此事敷衍成诗话（同上《清诗话》本）：
　　宋牧仲（荦）中丞尝于淮北旅舍见二绝句，云……［即“原诗”，其二“霏”作“阳”］。中丞题其后云：“新诗写向黄泥壁，未许人间识姓名。”［即宋荦该题之三后二句，“新诗写向”原作“清诗谁写”］二诗大似北宋名家。
　　有趣的是，本来宋荦本人的诗学倾向一直就是崇尚宋诗，王士祯则虽然也曾一度倡导宋诗，但主要的还是属于宗唐派，而他却看出了此“二诗大似北宋名家”，并且在其《香祖笔记》卷五还赞叹说：“真北宋人佳作也！”（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12月第1版）特别是沈德潜，他一生主张宗唐，鄙薄宋诗，然而真正遇到了宋诗中这样的作品，却把它当成了“诗近中唐”，进而又选入了按照他那种倾向编纂的《国朝诗别裁集》中，这就更加具有讽刺的意味了。同时，从宋荦、王士祯（沈德潜除外)这两位清初著名诗人都不能认真或有条件读秦观诗集来看，可以想见宋诗在当时的传播客观上确实是太艰难了。
　　至于“无名氏”《题壁》二首中的第一首，它到底是何代何人的作品，目前仍未可知。现在先把它记在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有人能够发现它的真正归属：
　　横笛何人夜倚楼，小庭月色近中秋。
　　凉风吹堕双梧影，满地碧云如水流。
　　又今人张寅彭、强迪艺两位先生共同整理的法式善《梧门诗话合校》卷五第三十二则，有关叙述较此前吴骞《拜经楼诗话》更为详细（凤凰出版社2005年10月第1版）：
　　“林梢一抹青如画，知是淮流转处山”及“满地碧云如水流”两绝句，《淮海集》中高唱也。《宋诗钞》中亦曾选入。曩阅宋中丞《筠廊偶笔》，云宦江南时偶于村壁见之，不知何人所作，因列为无名氏。而王渔洋《池北偶谈》、沈归愚“近人诗选”俱仍其讹。石门吴岱芝（宗元）《渡淮绝句》，有“笑煞谈诗王宋辈，著书漫说姓名湮”之句。
　　这里所说“沈归愚‘近人诗选’”，当亦指《国朝诗别裁集》。但它认定“满地碧云如水流”一首同系秦观作品，而所涉典籍又多，查核不易（疑其记忆有误），因此现在仅将其抄录于此，作为一个大概的参考。
　　
　　（作者单位：浙江大学国际文化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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