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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胡可先
胡可先郁賢皓教授是在海內外學術界享有盛譽的唐代文史研究專家,迄今已出版學術著作20餘種,涵蓋文學與史學的諸多方面。文學方面的代表作為李白研究系列著作,史學研究的代表作有【唐刺史考全編】,文獻研究的著作有【元和姓纂】及【四校記】的整理。在半個世紀的教學與研究生涯中,郁先生以其寬闊的胸懷和勤奮的精神,辛勤耕耘,取得了學界公認的成就,也形成了突出的學術個性。本文就郁先生的李白研究、唐代文史研究與其治學方法諸方面略陳管見。
一
郁賢皓先生迄今已出版李白研究的著作8部,研究論文60餘篇。他研究李白,是從李白的事跡與交遊考證入手的,起初發表的一組文章是有關李白兩入長安之說的論證。最早的文章是1978年發表的【李白與張交遊新證】、【李白詩〖江夏別宋之悌〗系年辨誤】、【李白兩入長安及有關交遊考辨】。接着,在短短的兩年間,他連續發表了【李白詩中崔侍御考辨】、【李白初入長安事跡探索】等重要論文十餘篇。這一系列成果,迅速引起學術界的震動。作者將這些文章結集為【李白叢考】,1982年由陝西人民出版社作為【唐代文學研究叢書】的第一種出版。郁先生在【後記】中說:『弄清李白的事跡和交遊,已成為李白研究工作中一個十分重要的課題。』郁先生有關李白研究的新創穫,得到了同行專家的高度評價。如朱金城在【李白集校注後記】中評論【李白詩中崔侍御考辨】一文:『從稀見唐代墓誌拓片中,考證出李白詩中的「崔侍御」、「崔成甫」、「崔宗之」三者不能混為一人,從而弄清了崔成甫的家世和生平,糾正了歷來李白研究者所沒有搞清楚的問題。這些都足以說明,我國對李白的學術研究,通過不斷的刻苦鑽研,不斷深入,後來居上,在某些方面突破舊說,取得了十分可喜的成就。』【李白叢考】的出版,之所以在學術界產生巨大的影響,總體上將李白研究向上提升了一步,其核心就在於對李白二入長安之說提出了強有力的新證。
20世紀60年代以前,歷代研究李白的學者都認為李白一生只有一次到過長安,也就是天寶元年(742)秋奉詔入京待詔翰林,至天寶三載(744)春離開長安。直至1962年,稗山先生發表了【李白兩入長安辨】,首次揭出李白兩入長安之說。而在這篇文章發表後十年間,並沒有產生影響。直至1971年,郭沫若【李白與杜甫】一書,才採用李白『兩入長安說』。但由於【李白與杜甫】一書出版於特定的年代,加以錯誤較多,儘管採用兩入長安說,但仍沒有引起學術界的重視,兩入長安說尚處於沉寂的狀態。當然,稗山與郭沫若的說法沒有引起學術界的重視,與其證據不足以及論證方法的粗略是密切相關的。
郁先生在20世紀70年代以後接連發表的【李白與張交遊新證】、【李白兩入長安及有關交遊考辨】、【李白初入長安事跡探索】等論文,證明李白在開元時期確實到過長安,加上已被確認的天寶初年受詔入長安,則有兩次入長安。郁先生使兩入長安之說由懷疑發展到實證。其證據主要有五條:(1)李白【上安州裴長史書】有『西入秦海,一觀國風』語,表明李白欲離安陸而赴長安。其時李白三十歲。(2)李白有【玉真公主別館苦雨贈衛尉張卿二首】,詩所表現的情懷,再與張九齡所撰【張說墓誌】參證,此詩為李白開元中入長安之作,而不是天寶初應詔入長安所作。(3)由李白詩作為內證,天寶元年,李白奉詔入長安的時令在季秋,是從南陵啟程的,而開元年間入長安的時令卻在夏季。再從離長安後的路線考察,兩次也是不一樣的:一次是浮黃河,一次是經商州。(4)以李白與好友元丹丘的贈答詩【以詩代書答元丹丘】『三見秦草綠』,證明李白開元年間第一次在長安住了三年。而李白天寶初應詔入長安僅有一年多時間,且當時元丹丘也在長安,不得云『三見秦草綠』。(5)現存李白詩篇中有隱居終南山之作,還有秋冬至春在州、坊州應酬之作,而天寶元年入京即供奉翰林,不可能產生以上作品。
兩次入長安的經歷中,第二次是天寶初年應詔入長安的,古今學者頗為注意,其活動情況也較清楚,而第一次即開元中入長安的活動就很難了解。郁先生在證明李白開元十八年第一次入長安後,則進一步考證了李白在長安的活動,將問題進一步引向深入。這一次入長安在開元十八年或稍後一年的夏季,入京的目的是為求取功名,入京路線是從南陵啟程。入京以後,一方面隱居於終南山,希望得到皇帝的青睞,另一方面則出入於王公大人之門,以盼引薦。但儘管如此,卻因難得知己引薦而入仕無門,只好再下終南山,以抵州。又因為沒有找到出路,故而在第二年春天,又回到了終南山。據其【以詩代書答元丹丘】詩有『離居在咸陽,三見秦草綠』句,可確定其在長安居住了三年,大約在開元二十一年或二十二年春夏之交離開長安,浮河南下。
李白兩入長安的發現並進一步被普遍承認,不僅解決了李白生平事跡中的一個難題,更為重要的是對李白許多重要代表作品的系年必須重新研究,甚至李白的創作道路也必須為之改寫。過去的研究者,以李白一入長安為基礎,故認為李白的代表作【蜀道難】、【梁甫吟】、【將進酒】、【行路難】、【梁園吟】等詩,都是天寶三載(744)賜金還山後抒發憂憤之作,於是認為李白的創作道路是到了後期才輝煌的。但兩入長安說發現並被證實之後,情況就不同了。他的這些代表作品,都被證明為開元年間第一次入長安時所作。而這時的很多詩雖然是在長安未被所用而離開後發出的感慨,但因為不是像第二次入長安遭讒而憂憤離京,故情調迥然不同。即如郁先生所說:『李白開元年間第一次到長安不遇而歸以後所寫詩歌有一個顯著特點:既有悲憤的情緒,但又深信自己終有一天會出山濟世,君臣遇合,施展自己的抱負,做一番大事業。』(【唐風館雜稿】第247頁)基於這種認識,有關文學史長期以來對李白創作道路的定論就必須改寫:『李白在奉詔入京以前的開元年間,即寫下了許多著名的詩篇,尤其是樂府詩,揮灑自如,如行雲流水,藝術成就極高。因此,前人認為李白創作道路以天寶三載(744)被賜金還山為界,分前後兩期,主要成就在後一時期的說法是不正確的。現在我們的看法是:如果一定要以天寶三載為界將李白創作道路分前後兩期的話,那麼,李白前一時期的創作道路已經十分輝煌,尤其是一些舊題樂府詩的代表作【蜀道難】、【梁甫吟】、【將進酒】、【行路難】等,集中代表了李白前期創作道路的重要成就。』(同上)
李白兩入長安說的被確定,使得20世紀80年代的李白研究呈現出新的局面。安旗先生曾發表了【李白兩入長安始末】、【李白〖將進酒〗系年】。安旗與薛天緯教授合著的【李白年譜】,即以此說為基礎,對李白兩入長安的詩作按年編次,使李白詩文作年的研究取得了較大的進展。朱金城先生在校注李白集時,對這一成果加以肯定並引用。
『兩入長安說』的意義還在於20世紀80年代以後所引起的李白三入長安的爭論。在兩入長安說的基礎上,李從軍先生於1983年發表了【李白三入長安考】一文,提出李白在開元中、天寶初兩次入京外,還於天寶十一、二載間第三次入長安,並有岐之游。隨後,安旗先生修訂補充了兩入長安的說法,寫了【李白三入長安別考】一文,在李從軍考證的基礎上,提出另外一些詩篇作為三入長安的證據。但對於『三入長安』的說法,郁賢皓先生持否定態度,並發表了【李白三入長安質疑】一文,對天寶後期的李白行蹤進行考索,認為『李白自幽燕之行到宣州之游,其間根本不可能有西入長安、遊歷岐的時間』。此後,郁先生還撰寫了一些論文,對『李白兩入長安說』進行補充與完善,如【再談李白兩入長安及其作品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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