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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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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三十一‧列传第一百一十九 顾宪成欧阳东凤 吴炯 顾允成张纳陛 贾岩 诸寿贤 彭遵古 钱一本子春 于孔兼陈泰来 史孟麟 薛敷教 安希范吴弘济 谭一召 孙继有 刘元珍庞时雍 叶茂才
顾宪成,字叔时,无锡人。万历四年举乡试第一。八年成进士,授户部主事。大学士张居正病,朝士群为之祷,宪成不可。同官代之署名,宪成手削去之。居正卒,改吏部主事。请告归三年,补验封主事。
十五年大计京朝官,都御史辛自修掌计事。工部尚书何起鸣在拾遗中,自修坐是失执政意。给事中陈与郊承风旨并论起鸣、自修,实以攻自修而庇起鸣。于是二人并罢,并责御史纠起鸣者四人。宪成不平,上疏语侵执政,被旨切责,谪桂阳州判官。稍迁处州推官。丁母忧,服除,补泉州推官。举公廉第一。
擢吏部考功主事,历员外郎。会有诏三皇子并封王。宪成偕同官上疏曰:
  皇上因祖训立嫡之条,欲暂令三皇子并封王,以待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臣等伏而思之,‘待’之一言,有大不可者。太子,天下本。豫定太子,所以固本。是故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就见在论是也,待将来则非也。我朝建储家法,东宫不待嫡,元子不并封。廷臣言甚详,皇上概弗省,岂皇上创见有加列圣之上乎?有天下者称天子,天子之元子称太子。天子系乎天,君与天一体也;太子系乎父,父子一体也。主鬯承祧,于是乎在,不可得而爵。今欲并封三王,元子之封何所系乎?无所系,则难乎其为名;有所系,则难乎其为实。
  皇上以为权宜云耳。夫权宜者,不得已而行之也。元子为太子,诸子为藩王,于理顺,于分称,于情安,有何不得已而然乎?耦尊钧大,逼所由生。皇上以祖训为法,子孙以皇上为法。皇上不难创其所无,后世讵难袭其所有。自是而往,幸皆有嫡可也,不然,是无东宫也。又幸而如皇上之英明可也,不然,凡皇子皆东宫也。无乃启万世之大患乎?皇后与皇上共承宗祧,期于宗祧得人而已。皇上之元子诸子,即皇后之元子诸子。恭妃、皇贵妃不得而私之,统于尊也。岂必如辅臣王锡爵之请,须拜皇后为母,而后称子哉?
  况始者奉旨,少待二三年而已,俄改二十年,又改于二十一年,然犹可以岁月期也。今曰‘待嫡’,是未可以岁月期也。命方布而忽更,意屡迁而愈缓。自并封命下,叩阍上封事者不可胜数,至里巷小民亦聚族而窃议,是孰使之然哉,人心之公也。而皇上犹责辅臣以担当。锡爵夙夜趣召,乃排群议而顺上旨,岂所谓担当;必积诚感悟纳皇上于无过之地,乃真担当耳。不然,皇上且不能如天下何,而况锡爵哉!
  皇上神明天纵,非溺宠狎昵之比。而不谅者,见影而疑形,闻响而疑声,即臣等亦有不能为皇上解者。皇上盛德大业,比隆三五。而乃来此意外之纷纷,不亦惜乎。伏乞令皇元子早正储位,皇第三子、皇第五子各就王爵。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兄兄弟弟。宗庙之福,社稷之庆,悉在是矣。
宪成又遗书锡爵,反复辨论。其后并封议遂寝。
二十一年京察。吏部尚书孙鑨、考功郎中赵南星尽黜执政私人,宪成实左右之。及南星被斥,宪成疏请同罢,不报。寻迁文选郎中。所推举率与执政抵牾。先是,吏部缺尚书,锡爵欲用罗万化,宪成不可,乃用陈有年。后廷推阁臣,万化复不与。锡爵等皆恚,万化乃获推,会帝报罢而止。及是,锡爵将谢政,廷推代者。宪成举故大学士王家屏,忤帝意,削籍归。事具有年传。
宪成既废,名益高,中外推荐无虑百十疏,帝悉不报。至三十六年,始起南京光禄少卿,力辞不就。四十年卒于家。天启初,赠太常卿。魏忠贤乱政,其党石三畏追论之,遂削夺。崇祯初,赠吏部右侍郎,谥端文。
宪成姿性绝人,幼即有志圣学。暨削籍里居,益覃精研究,力辟王守仁‘无善无恶心之体’之说。邑故有东林书院,宋杨时讲道处也,宪成与弟允成倡修之,常州知府欧阳东凤与无锡知县林宰为之营构。落成,偕同志高攀龙、钱一本、薛敷教、史孟麟、于孔兼辈讲学其中,学者称泾阳先生。当是时,士大夫抱道忤时者,率退处林野,闻风响附,学舍至不能容。宪成尝曰:‘官辇毂,志不在君父,官封疆,志不在民生,居水边林下,志不在世道,君子无取焉。’故其讲习之余,往往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朝士慕其风者,多遥相应和。由是东林名大著,而忌者亦多。
既而淮抚李三才被论,宪成贻书叶向高、孙丕扬为延誉。御史吴亮刻之邸抄中,攻三才者大哗。而其时于玉立、黄正宾辈附丽其间,颇有轻浮好事名。徐兆魁之徒遂以东林为口实。兆魁腾疏攻宪成,恣意诬诋。谓浒墅有小河,东林专其税为书院费;关使至,东林辄以书招之,即不赴,亦必致厚馈;讲学所至,仆从如云,县令馆谷供亿,非二百金不办;会时必谈时政,郡邑行事偶相左,必令改图;及受黄正宾贿。其言绝无左验。光禄丞吴炯上言为一一致辨,因言:‘宪成贻书救三才,诚为出位,臣尝咎之,宪成亦自悔。今宪成被诬,天下将以讲学为戒,绝口不谈孔孟之道,国家正气从此而损,非细事也。’疏入,不报。嗣后攻击者不绝,比宪成殁,攻者犹未止。凡救三才者,争辛亥京察者,卫国本者,发韩敬科场弊者,请行勘熊廷弼者,抗论张差梃击者,最后争移宫、红丸者,忤魏忠贤者,率指目为东林,抨击无虚日。借魏忠贤毒焰,一网尽去之。杀戮禁锢,善类为一空。崇祯立,始渐收用。而朋党势已成,小人卒大炽,祸中于国,迄明亡而后已。
欧阳东凤,字千仞,潜江人。年十四丧父,哀毁骨立。母病呕血,跪而食之。举于乡,县令悯其贫,遗以田二百亩,谢不受。万历十七年成进士,除兴化知县。大水坏堤,请振于上官不应,遂自疏于朝。坐越奏停俸,然竟如所请。屡迁南京刑部郎中,擢平乐知府。抚谕生猺,皆相亲如子弟。因白督学监司,择其俊秀者入学,猺渐知礼让。税使横行,东凤力抗之。以才调常州。布帷瓦器,胥吏不能牟一钱,擒奸人剧盗且尽。宪成辈讲学,为建东林书院。居四年,谢事归。起山西副使,擢南京太仆少卿,并辞不就。卒于家。
吴炯,字晋明,松江华亭人。万历十七年成进士,授杭州推官。入为兵部主事,乞假归。恬静端介,不骛荣利。家居十二年,始起故官。久之,进光禄丞。天启中,累迁南京太仆卿。魏忠贤私人石三畏追论炯党庇宪成,落职闲住。崇祯初,复官。炯家世素封。无子,置义田以赡族人。郡中贫士及诸生赴举者,多所资给。尝输万金助边,被诏旌奖。
顾允成,字季时,宪成弟。性耿介,厉名节。举万历十一年会试,十四年始赴殿试。对策中有曰:‘陛下以郑妃勤于奉侍,册为皇贵妃,廷臣不胜私忧过计。请立东宫,进封王恭妃,非报罢则峻逐。或不幸贵妃弄威福,其戚属左右窃而张之,内外害可胜言。顷张居正罔上行私,陛下以为不足信,而付之二三匪人。恐居正之专,尚与陛下二。此属之专,遂与陛下一。二则易间,一难图也。’执政骇且恚,置末第。
会南畿督学御史德清人房寰,连疏诋都御史海瑞,允成不胜愤。偕同年生彭遵古、诸寿贤抗疏劾之,略言:‘寰妒贤丑正,不复知人间羞耻事。臣等自幼读书,即知慕瑞,以为当代伟人。寰大肆贪污,闻瑞之风,宜愧且死,反敢造言逞诬,臣等所为痛心。因劾其欺罔七罪。始寰疏出,朝野多切齿。而政府庇之,但拟旨谯让。及得允成等疏,谓寰已切让,不当出位妄奏,夺三人冠带,还家省愆,且令九卿约束办事进士,毋妄言时政。南京太仆卿沈思孝上言:‘二三年来,今日以建言防人,明日以越职加人罪,且移牒诸司约禁,而进士观政者,复令堂官钳束之。夫禁其作奸犯科可也,而反禁其谠言直谏;教其砥行立节可也,而反教以缄默取容。此风一开,流弊何极。谏官避祸希宠不言矣,庶官又不当言;大臣持禄养交不言矣,小臣又不许言。万一权奸擅朝,倾危宗社,陛下安从闻之。臣历稽先朝故事,练纲、邹智、孙磐、张璁并以书生建言,未闻以为罪,独奈何锢允成等耶?’疏入,忤旨被责,三人遂废。寰复诋瑞及思孝,其言绝狂诞。自是获罪清议,出为江西副使。给事中张鼎思劾其奸贪,寰亦讦鼎思请寄事。诸给事中不平,连章攻寰,寰与鼎思并谪,遂不复振。
久之,南京御史陈邦科请录用允成等,不许。巡按御史复言之,诏许以教授用。允成历任南康、保定。入为国子监博士,迁礼部主事。三王并封制下,偕同官张纳陛、工部主事岳元声合疏谏曰:‘册立大典,年来无敢再渎者,以奉二十一年举行之明诏。兹既届期,群臣莫不引领。而元辅王锡爵星驾趣朝,一见礼部尚书罗万化、仪制郎于孔兼,即戒之弗言,慨然独任,臣等实喜且慰。不意陛下出禁中密札,竟付锡爵私邸,而三王并封之议遂成;即次辅赵志皋、张位亦不预闻。夫天下事非一家私议。元子封王,祖宗以来未有此礼,锡爵安得专之,而陛下安得创之。当是时,光禄丞朱维京、给事中王如坚疏先入。帝震怒,戍极边。维京同官涂杰、王学曾继之,斥为民。及是谏者益众,帝知不可尽斥,但报‘遵旨行’。已而竟寝。
未几,吏部尚书孙鑨等以拾遗事被责。允成谓阁臣张位实为之,上疏力诋位,因及锡爵。纳陛亦抗章极论,并侵附执政者。帝怒,谪允成光州判官,纳陛邓州判官。皆乞假归,不复出。
纳陛,字以登,宜兴人。年十六,从王畿讲学。举万历十七年进士。由刑部主事改礼部。生平尚风节。乡邑有利害,辄为请于有司而后已。东林书院之会,纳陛与焉。又与同邑史孟麟、吴正志为丽泽大会,东南人士争赴之。
时与允成等同以部曹争三王并封,又争拾遗事者,户部主事滁人贾岩,亦贬曹州判官。投劾归,卒。天启中,赠允成、纳陛光禄少卿,岩尚宝丞。
诸寿贤,字延之,昆山人。既释褐,上疏愿放归田,力学十年,然后从政。章下所司,寝不奏。既斥归。久之,起南阳教授。入为国子助教,擢礼部主事。戚里中贵干请,辄拒之。遘疾,请告归,授徒自给。久之卒。
彭遵古,麻城人,终光禄少卿。
钱一本,字国瑞,武进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除庐陵知县,征授御史。入台即发原任江西巡按祝大舟贪墨状,大舟至遣戍。已,论请从祀曹端、陈真晟、罗伦、罗洪先于文庙。出按广西。
帝以张有德请备大礼仪物,复更册立东宫期,而申时行柄国,不能匡救。一本上论相、建储二疏。其论相曰:
  昨俞旨下辅臣,令辅臣总政。夫朝廷之政,辅臣安得总之。内阁代言拟旨,本顾问之遗,遇有章奏,阁臣宜各拟一旨。今一出时行专断。皇上断者十一,时行断者十九。皇上断谓之圣旨,时行断亦谓之圣旨。惟嫌怨所在,则以出自圣断为言,罪何可胜诛。所当论者一。
  评事雒于仁进四药之箴,陛下欲见之施行,辅臣力劝留中。既有言及辅臣之章,亦尽留中不下。道吾君以遂非文过如此,复安望其尽忠补过耶?所当论者二。
  科场弊窦,污人齿颊,而敢拟原无私弊之旨,以欺吾君。臣请执政子弟有中式而被人指摘者,除名改荫。又与见从仕籍者,暂还里居,俟父致政,乃议进止。毋令犬马报主之心,不胜其牛马子孙之计。所当论者三。
  大臣以身殉国,安复有家。乃以远臣为近臣府库,又合远近之臣为内阁府库。开门受赂自执政始,而岁岁申馈遗之禁何为哉?所当论者四。
  墨敕斜封,前代所患;密启言事,先臣弗为。今阁臣或有救援之举,或有密勿之谋,类具揭帖以进;虽格言正论,谠议忠谋,已类斜封密启之为,非有公听并观之正。况所言公,当与天下公言之;所言私,忠臣不私。奈何援中书之故事,启留中之弊端,昭恩怨之所由,示威福之自己。所当论者五。
  我国家仿古为治,部院即分职之六卿,内阁即论道之三公。未闻三公可尽揽六卿之权,归一人掌握,而六卿又𫖯首屏气,唯唯听命于三公,必为请教而后行也。所当论者六。
  三公职在论道。师,道之教训。今讲幄经年不御,是何师也?傅,傅之德义。今外帑匮乏,私藏充盈,不能一为救正,是何傅也?保,保其身体。今圣躬常年静摄,尚以多疾为辞,是何保也?其兼衔必曰太子之师、傅、保,而册立皇元子之仪,至今又复改迟,臣不知其所兼者何职矣。所当论者七。
  翰林一途,谓之储相。累赀蹑级,循列卿位,以觊必得。遂使国家命相之大任,仅为阁臣援引之私物。庸者习软熟结纳之态,黠者恣凭陵侵夺之谋。外推内引,珰阁表里。始进不正,安望其终。故自来内阁之臣一据其位,远者二十年,近者十年,不败不止。嵩之鉴不远,而居正蹈之;居正之鉴不远,而时行又蹈之。继其后者庸碌罢驽,或甚于时行;褊隘执拗,又复为居正。若非大破常格,公天下以选举,相道终未可言。所当论者八。
  先民询刍荛之言,明王设诽谤之木。今大臣惧人攻己,而欲钳天下之口,不目之为奸、为邪、为浮薄,必詈之为谗、为谤、为小人。目前之耳目可涂,身后之是非难罔。所当论者九。
  君臣之分,等于天地。今上名之曰总政,己亦居之曰总政。以其身居于宠利之极,耐弹忍辱,必老死于位而后已。古所谓元老大臣,乃如是其不知进退存亡者耶?大臣既无难进易退之节,天下安有顽廉懦立之风。举一世之人心风俗,糜烂于乞墦登垄之坑,滔滔而莫之止。是故陛下之治,前数年不胜其操切惨刻,而势焰烁人;后数年不胜其姑息委靡,而贤愚共贯。前之政自居正总,今之政自时行总,而皆不自朝廷总故也。所当论者十。
  然君道莫先论相,而取人亦在君身,愿陛下勿以国本为儿戏。昔孔子以九经告君,而先之修身、劝贤。大抵谗夫女谒货利之交,一有惑溺,则内之心志决不清明,外之身体决不强固。矧以艳处之褒姒,而为善谮之骊姬,狐媚既以蛊其心,鹿台又复移其志。陛下之方寸,臣知其不能自持者多矣,抑何以贵德尊士,而修身取人哉!
其论国本曰:
  陛下所以迟迟建储者,谓欲效皇祖世宗之为耳。然皇祖中年尝立庄敬为太子,封皇考为裕王,非终不立太子也。矧今日事体又迥然不同。皇贵妃宠过皇后。其处心积虑,无一日而不萌夺嫡之心,无一日而不思为援立其子之计。此世宗时所无也。凡子必依于母,皇元子之母压于皇贵妃之下。陛下曰‘长幼有序’,皇贵妃曰‘贵贱有等’。倘一日遂其夺嫡之心,不审陛下何以处此。此世宗时所无也。景王就封,止皇考一人在京。今则章服不别,名分不正。弟既凭母之宠而朝夕近幸,母又觊子之立而日夜树功。此世宗时所无也。传闻陛下先曾失言于皇贵妃,皇贵妃执此为信。及今不断,蛊惑日深,刚断日馁,事体日难。此世宗时所无也。
  前者有旨不许诸司激扰,愈致迟延,非陛下预设机阱,以御天下言者乎!使届期无一人言及,则佯为不知,以冀其迟延。有一人言及,则御之曰‘此来激扰我也’,改迟一年。明年又一人言及,则又曰‘此又来激扰我也’,又改二三年。必使天下无一人敢言而后已,庶几依违迁就,以全其衽席昵爱之私,而曾不顾国本从此动摇,天下从此危乱。臣以为陛下之御人至巧,而为谋则甚拙也。此等机智不可以罔匹夫匹妇,顾欲以欺天下万世耶!
疏入,留中。
时廷臣相继争国本,惟一本言最戆直。帝衔之。无何,杖给事中孟养浩。中旨以养浩所逞之词根托一本,造言诬君,摇乱大典,遂斥为民。屡荐,卒不用。一本既罢归,潜心六经,濂、洛诸书,尤研精易学。与顾宪成辈分主东林讲席,学者称启新先生。里居二十五年,预克卒日,赋诗志之,如期而逝。天启初,赠太仆寺少卿。
子春,字若木,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历知高阳、献二县,征授御史。太仆少卿徐兆魁攻李三才,因痛诋顾宪成。春三疏首发其憸邪。出按湖广,请予礼部侍郎郭正域及光禄少卿顾宪成恤典。楚宗人以讦伪王事,锢高墙者甚众,春为讼冤,寻复请释回故宗家属,语甚切至。咸宁知县满朝荐久系,奏请释之,因请并释王邦才、卞孔时。又再疏劾守备中官杜茂,且备陈采榷之害,言:‘臣不忍皇上听小人之谋,名出汉桓、唐德下,为我明基祸之主。’帝以湖广地为福王庄田。春三疏力争,帝降旨切责。
叶向高致政去,方从哲为首辅。春抗疏言:‘今天下人材则朝虚野实,货财则野虚朝实。从哲不能救正,而第于福王则无事不曲从。臣尝叹皇上有为尧、舜之资,而辅佐无人。仅得王家屏、沈鲤,又俱不信用。其余大抵庸恶陋劣,奸回媢嫉之徒,不意至从哲而风益下。臣闻从哲每向人言,辄云内相之意,是甘为万安、焦芳,曾赵志皋、沈一贯之不若也。’从哲疏辨乞去。帝慰留,而责春妄言渎奏,出为福建右参议。寻丁父艰。天启初,起故官。召为尚宝少卿,历迁光禄卿。五年,魏忠贤党门克新劾春倚恃东林,父作子述,削籍归。
崇祯九年召拜通政使。迁户部右侍郎,历尚书。总督仓场,条行釐弊十事。以劳瘁予告。未几,起南京户部尚书。疏请皇太子出阁,从之。累疏引疾,不允。九年条上战守之策,并论贼三可击状。帝如议敕行。十一年,黄道周、刘同升等谏杨嗣昌夺情,被贬谪。范景文等疏救,春名与焉。明年正月削景文籍,置春不问。春为御史,甚有声。及居大僚,循职无咎。会上疏请改折白粮,忤旨,罢归。是年卒。
于孔兼,字元时,金坛人。万历八年进士。授九江推官。入为礼部主事,再迁仪制郎中。疏论都御史吴时来晚节不终,不当谥忠恪,因请谥杨爵、陈瓒、孟秋。乃夺时来谥,而谥爵忠介。
大学士王家屏以争册立求去。孔兼上言:‘陛下徇内嬖之情,而摇主鬯之器。不纳辅臣之言,反重谏官之罚。且移怒吏部,削籍三人。夫万国钦获罪申时行,饶伸获罪王锡爵,非获罪于陛下也。辅臣于数千里外,能遥制朝权若此,毋乃陛下以此示恩,欲其复来共成他图耶。自陛下有近日之举,而善类寒心,邪臣鼓掌。将来逢君必巧,豫教无期,申生、杨广再见于今,此宗庙之不利,非直臣等忧也。’帝得疏,怒甚。已,竟留中。
明年正月,有诏并封三王。孔兼与员外郎陈泰来合疏争曰:‘立嫡之训,自古有之。然历考祖宗以来,未有虚东宫之位以候嫡子者。昔陛下正位东宫,年甫六岁,仁圣皇太后方在盛年,先皇帝曾不少待,陛下岂不省记乎?地逼则嫌生,礼殊则分定。愿收还新谕,建储、封王一时并举,宗社幸甚。’未报。
孔兼又言:‘陛下坚持待嫡之说,既疑群臣谤讪,又谓朝纲倒持,遂欲坐谏者以无礼于君之罪。夫谓元子当立不容缓者,君子也。此有礼于君者,王如坚诸人是也。谓并封可行逢上意者,小人也。此无礼于君者,许梦熊一人是也。今欲以无礼之罪,而加之有礼于其君者,何以服人心,昭国法?臣又惟巫蛊之谤启于尧母;承乾之诛成于偏爱。自古乱臣,未有不窥人君之隙而逢迎以遂其奸者。始锡爵之两谕并拟,其负国悮君大矣。既不能转移君心决计于初,乃以杜门求去为计。夫前无失策,一去可以成名。失而后争,争而不得,虽去不足塞责矣。人谓锡爵言无不尽,特苦陛下听断之不行。臣则云陛下悔心已萌,特忧锡爵感孚之未至。若姑云徐徐,坐视君父之过举,锡爵纵不为宗社计,独不为身名计乎?’会廷臣多谏者,其事竟寝。
亡何,考功郎中赵南星坐京察削籍。孔兼、泰来各疏救。帝积前恨,谪孔兼安吉判官,泰来饶平典史。孔兼投牒归。家居二十年,杜门读书,矩矱整肃,乡人称之无间言。
泰来,字伯符,平湖人。年十九,举万历五年进士,授顺天教授,进国子博士。见执政与言路相水火,上书规之,坐是五年不调。
南京礼部郎中马应图,泰来同邑又同年生也,十三年上疏讥切执政,又力诋给事中齐世臣,御史龚懋贤、蔡系周、孙愈贤、吴定,而盛称吴中行、赵用贤、沈思孝、李植诸人。忤旨,谪大同典史。给事中王致祥、御史柴祥等希执政意,复连章劾应图,且言泰来为点定奏章。帝以应图既贬不问。泰来引疾归。久之,起礼部主事,进员外郎。疏请建储,不报。逾年遂卒,年三十六。天启中,孔兼、泰来俱赠光禄少卿。
于氏为金坛望族。孔兼祖湛,户部侍郎。兄文熙,大名兵备副使。再从弟仕廉,南京户部侍郎,有清望。
史孟麟,字际明,宜兴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庶吉士,改吏科给事中。疏劾少詹事黄洪宪典试作奸,左都御史吴时来沮抑言路。执政庇之,格不行。员外郎赵南星、主事姜士昌相继劾两人,并及副都御史詹仰庇。执政滋不说。吏科都给事中陈与郊素附执政,属同官李春开三疏讦南星、士昌妄言。帝止下春开疏,而留南星、士昌奏不发。给事中王继光、万自约不平,复抗章论时来等,词甚峻切。孟麟亦上疏力攻春开,语并侵执政,因求罢,不许。孟麟竟自引归。春开亦谢病去,后以考察罢。孟麟寻召为兵科右给事中。
二十年,大学士赵志皋、张位言‘凡会议会推,并令廷臣类奏,取自上裁,用杜专权’。孟麟疏争曰:‘自臣通籍以来,窃见阁臣侵部院之权,言路希阁臣之指,官失其守,言失其责久矣。陛下更置辅臣,与天下更始,政事归六部,公论付言官,天下方欣欣望治,奈何忽有此令?曩太祖罢中书省,分设六部,恐其专也;而官各有职,不相侵越,则又惟恐其不专。盖以一事任一官,则专不为害;即使败事,亦罪有所归。此祖宗建官之意也。今令诸臣各书所见,类奏以听上裁,则始以一部之事,分而散之于诸司;究以诸司之权,合而收之于禁密。事虽上裁,旨由阁拟。脱有私意奸其间,内托上旨,外诿廷言,谁执其咎?又脱有冯保、张居正者,夤缘为奸,授意外廷,小人趋承,扶同罔上,朝廷不得察其非,当官不能争其是,又谁执其咎?臣窃谓政权分之六部,不可以为专。惟六部不专,则必有专之者。是乃收揽威权之渐,必不可从也。’忤旨,不纳。
再迁吏科都给事中。三王并封议起,孟麟、于孔兼等诣王锡爵邸争之。又进或问一篇,别白尤力。尚书孙鑨、考功郎中赵南星掌癸巳京察,孟麟实佐之。南星以谗言斥,孟麟亦引疾归。召拜太仆少卿,复以疾去。
孟麟素砥名节,复与东林讲会,时望益重。家居十五年,召起故官,督四夷馆。会睹梃击事,疏请册立皇太孙,绝群小觊觎之望。且救御史刘光复。帝怒,谪两浙盐运判官。熹宗立,稍迁南京礼部主事。累擢太仆卿,卒。
薛敷教,字以身,武进人。祖应旗,字仲常。嘉靖十四年进士。由慈谿知县屡迁南京考功郎中,主京察。大学士严嵩尝为给事中王晔所劾,嘱尚宝丞诸杰贻书应旗,令黜晔。应旗反黜杰,嵩大怒。应旗又黜常州知府符验,嵩令御史桂荣劾应旗挟私黜郡守,谪建昌通判。历浙江提学副使。应旗雅工场屋文字,与王鏊、唐顺之、瞿景淳齐名。其阅文所品题,百不失一。以大计罢归,顾宪成兄弟方少,从之学,敷教遂与善,用风节相期许。及举万历十七年进士,与高攀龙同出赵南星门,益以名教自任。
会南京御史王藩臣疏劾巡抚周继,不具揭都察院,为其长耿定向所劾。左都御史吴时来因请申饬宪规,藩臣坐停俸。敷教上言:‘时来壅遏言路,代人狼噬。而二三辅臣,曲学险诐,又故绳庶采,以崇九列,塞主上聪明。宜严党邪之禁,更易两都台长,以清风宪。’疏上,大学士申时行等疏言:‘故事,御史建白,北京即日投揭台长,南京则以三日。藩臣废故事,薄罚未为过。必如敷教言,将尽抑大臣而后可耶?’副都御史詹仰庇劾敷教煽惑人心,淆乱国是。诏敷教归,省过三年,以教职用。大学士许国以敷教其门生而疏语侵己,尤愤,自请罢斥。因言:‘迩来建言成风,可要名,可躐秩,又可掩过,故人竞趋之为捷径,此风既成,莫可救止。方今京师讹言东南赤旱,臣未为忧,而独忧此区区者,彼止一时之灾,此则世道之虑也。’时来亦乞休,力诋敷教及主事饶伸。帝慰留国、时来。都给事中陈与郊复上疏极诋建言诸臣,帝亦不问。
二十年夏,起敷教凤翔教授,旋迁国子助教。明年力争三王并封,又上书王锡爵。寻以救南星,谪光州学正。省母归,遂不复出。
敷教禔身严苦,垢衣粝食,终身未尝受人馈。家居二十年,力持清议,大吏有举动,多用敷教言而止。后与宪成兄弟及攀龙辈讲学。卒,赠尚宝司丞。
安希范,字小范,无锡人。万历十四年进士。授行人。迁礼部主事,乞便养母,改南京吏部。
二十一年,行人高攀龙以赵用贤去国,疏争之,与郑材、杨应宿相讦。攀龙谪揭阳典史。御史吴弘济复争,亦被黜。希范上疏曰:‘近年以来,正直之臣不安于位。赵南星、孟化鲤为选郎,秉公持正,乃次第屏黜。赵用贤节概震天下,止以吴镇竖子一疏而归,使应宿、材得窥意指,交章攻击。至如孙鑨之清修公正,李世达之练达刚明,李祯之孤介廉方,并朝廷仪表。鑨、世达先后去国,祯亦坚怀去志,天下共惜诸臣不用,而疑阁臣媢嫉不使竟其用也。高攀龙一疏,正直和平,此陛下忠臣,亦辅臣诤友。至如应宿辨疏,涂面丧心,无复人理。明旨下部科勘议,未尝不是攀龙非应宿。及奉处分之诏,则应宿仅从薄谪,攀龙反窜炎荒。辅臣误国不忠,无甚于此。乃动辄自文,诿之宸断。坐视君父过举,弼违补衮之谓何!苟俟降斥之后,阳为申救以愚天下耳目,而天下早已知其肺腑矣。吴弘济辨别君子小人,较若苍素,乃与攀龙相继得罪。臣之所惜,不为二臣,正恐君子皆退,小人皆进,谁为受其祸者。乞陛下立斥应宿、材,为小人媚灶之戒;复攀龙、弘济官,以奖忠良;并严谕阁臣王锡爵,无挟私植党,仇视正人。则相业光而圣德亦光矣。’时南京刑部郎中谭一召、主事孙继有方以劾锡爵被谴。希范疏入,帝怒,斥为民。
希范恬静简易,与东林讲学之会。熹宗嗣位,将起官,先卒。赠光禄少卿。
吴弘济,字春阳,秀水人。希范同年进士。由蒲圻知县擢御史。连劾福建巡抚司汝济、大理卿吴定、戎政侍郎郝杰、蓟辽总督顾养谦,不纳。三王并封诏下,偕同官抗疏争。既而以论应宿、攀龙事,贬二秩调外。王锡爵等疏救,给事、御史、执政疏每上,辄重其罚,竟斥为民。未几卒。熹宗时,赠官如希范。
谭一召,大庾人。孙继有,余姚人。一召疏曰:‘辅臣锡爵再辅政以来,斥逐言者无虚月。攀龙、弘济之黜,一何甚也。自赵南星秉公考察,锡爵含怒积愤。故南星一挂弹章而斥,于孔兼、薛敷教、张纳陛等以申救而斥,孟化鲤等以推张栋而斥,李世达、孙鑨又相继罢去矣。怒心横生,触事辄发,又安知是非公论耶!’继有疏曰:‘吴弘济救攀龙则黜,黄纪贤、吴文梓救弘济则罚,郑材倾陷善类,而黜罚不加,何其舛也。今所指为攀龙罪者,以攀龙谓陛下不亲一事,批答尽出辅臣。然疏内初无此语,何以服攀龙心?然此犹小者耳。本兵、经略,安危所系,乃以匪人石星、宋应昌任之,岂不悮国家大计哉!’与一召疏并上。帝怒曰:‘近罪攀龙,出朕独断。小臣无状,诋诬阁臣,朋奸党恶,不可不罪。其除一召名,谪继有极边杂职。’给事中叶继美疏救二人及希范。帝益怒,并除继有名,遣官逮希范、一召,夺继美俸一年。锡爵力救,诏免逮。诸人遂废于家。继有终知府。
刘元珍,字伯先,无锡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初授南京礼部主事,进郎中,亲老归养。起南京职方,釐汰老弱营军,岁省银二万有奇。
三十三年京察。吏部侍郎杨时乔、都御史温纯,尽黜政府私人钱梦皋等。大学士沈一贯密为地,诏给事、御史被黜者皆留,且不下察疏。元珍方服阕需次,抗疏言:‘一贯自秉政以来,比昵憸人,丛集奸慝,假至尊之权以售私,窃朝廷之恩以市德,罔上不忠,孰大于是!近见梦皋有疏,每以党加人。从古小人未有不以朋党之说先空善类者。所关治乱安危之机,非细故也。’疏奏,留中。一贯亟自辨,乞明示独断之意,以释群疑。梦皋亦诋元珍为温纯鹰犬。疏皆不报。未几,敕谕廷臣以留用言官之故,贬元珍一秩,调边方。一贯佯救,给事、御史侯庆远、叶永盛等亦争之,不从。时员外郎贺灿然、南京御史朱吾弼相继论察典。而主事庞时雍则直攻一贯欺罔者十,误国者十;且曰:‘一贯之富贵日崇,陛下之社稷日坏。顷南郊雷震,正当一贯奏请颁行敕谕之时。意者天厌其奸,以警悟陛下,俾早除谗慝乎。’帝得疏怒,命并元珍、灿然贬三秩,调极边。顷之,庆远及御史李柟等申救。帝益怒,夺其俸,谪元珍等极边杂职。俄御史周家栋指陈时政,语过激。帝迁怒元珍等,皆除其名。然察疏亦下,诸被留者皆自免去。
光宗即位,起元珍光禄少卿。时辽、沈既没,故赞画主事刘国缙入南四卫,以招抚军民为名,投牒督饷侍郎,令发舟南济。议者欲推为东路巡抚,元珍上疏言:‘国缙乃李成梁义儿,成梁弃封疆,国缙为营免,遂基祸本。杨镐、李如柏丧师,国缙甫为赞画,即奏保二人,欲坐杜松以违制。创议用辽人,冒官帑二十万金募士兵三万,曾不得一卒之用。被劾解官,乃忽拥数万众,欲问道登莱,窜处内地。万一敌中间谍阑入其间,何以备之?’疏下兵部巡抚议,遂寝。
未几,元珍卒官。初,元珍罢归,以讲学为事。表节义,恤鳏寡,行义重于时。
时雍,汶上人。万历二十年进士。知丹徒县,历户、兵二部主事。既除名,未及起用而卒。
叶茂才,字参之,无锡人。万历十七年进士。除刑部主事,以便养改南京工部。榷税芜湖,课登,辄纵民舟去。既而课羡,请以饷边卒,不取一钱。就改吏部,进郎中,三迁南京大理丞。复引疾。
四十年起南京太仆少卿。时朝士方植党争权。祭酒汤宾尹、修撰韩敬既败,其党犹力庇之。御史汤世济者,敬邑人也。疏陈时政,阴诋发敬奸弊者。茂才驰疏驳之。其党给事中官应震辈遂连疏力争。茂才更具揭发其隐,因移疾乞休。世济益恚,偕同年金汝谐、牟志夔攻之不已。茂才再疏折之,竟自引去。当是时,党人悉踞言路,凡他曹有言,必合力逐之。茂才既去,党人益专,无复操异议者。天启初,召为太仆少卿,改太常,皆不赴。四年擢南京工部右侍郎。明年抵官。甫三月,以时政日非,谢病归。友人高攀龙被逮,赴水死,使者将逮其子,茂才力救免之。未几卒。
茂才恬淡寡嗜好。通籍四十年,家食强半。始同邑顾宪成、允成、安希范、刘元珍及攀龙并建言去国,直声震一时,茂才祇以醇德称。及官太仆,清流尽斥,邪议益棼,遂奋身与抗,人由是服其勇。时称‘东林八君子’,宪成、允成、攀龙、希范、元珍、武进钱一本、薛敷教及茂才也。
赞曰:成、弘以上,学术醇而士习正,其时讲学未盛也。正、嘉之际,王守仁聚徒于军旅之中,徐阶讲学于端揆之日,流风所被,倾动朝野。于是搢绅之士,遗佚之老,联讲会,立书院,相望于远近。而名高速谤,气盛招尤,物议横生,党祸继作,乃至众射之的,咸指东林。甘陵之部,洛蜀之争,不烈于是矣。宪成诸人,清节姱修,为士林标准。虽未尝激扬标榜,列‘君宗’、‘顾’、‘俊’之目,而负物望者引以为重,猎时誉者资以梯荣,附丽游扬,薰莸猥杂,岂讲学初心实然哉。语曰‘为善无近名’,士君子亦可以知所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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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三十二‧列传第一百二十 魏允贞弟允中 刘廷兰 王国 余懋衡 李三才
魏允贞,字懋忠,南乐人。万历五年进士。授荆州推官。大学士张居正归葬,群吏趋事恐后,允贞独不赴,且抶其奴。
治行最,征授御史。吏部尚书梁梦龙罢。允贞言:‘铨衡任重。往者会推之前,所司率受指执政或司礼中官,以故用非其人。’帝纳其言,特用严清,中外翕服。俄劾兵部尚书吴兑。兑引去。
已,陈时弊四事,言:‘自居正窃柄,吏兵二部迁除必先关白,故所用悉其私人。陛下宜与辅臣精察二部之长,而以其职事归之。使辅臣不侵部臣之权以行其私,部臣亦不乘辅臣之间以自行其私,则官方自肃。自居正三子连登制科,流弊迄今未已。请自今辅臣子弟中式,俟致政之后始许廷对,庶幸门稍杜。自居正恶闻谠言,每遇科道员缺,率择才性便给、工谄媚、善逢迎者授之,致昌言不闻,佞臣得志。自今考选时,陛下宜严敕所司,毋循故辙。俺答自通市以来,边备懈弛。三军月饷,既克其半以充市赏,复克其半以奉要人,士无宿饱,何能御寇。至辽左战功,尤可骇异。军声则日振于前,生齿则日减于旧。奏报失真,迁叙逾格,赏罚无章,何以能国哉!’疏入,下都察院。
先是,居正既私其子,他辅臣吕调阳子兴周,张四维子泰征、甲征,申时行子用懋,皆相继得举。甲征、用懋将廷对,而允贞疏适上。四维大愠,言:‘臣待罪政府,无所不当闻。今因前人行私,而欲臣不预闻吏兵二部事,非制也。’因为子白诬,且乞骸骨。时行亦疏辨。帝并慰留,而责允贞言过当。户部员外郎李三才奏允贞言是,并贬秩调外。允贞得许州判官。给事中御史周邦杰、赵卿等论救,不纳。允贞虽谪,然自是辅臣居位,其子无复登第者。久之,累迁右通政。
二十一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允贞素刚果,清操绝俗。以所部地瘠民贫,力裁幕府岁供及州县冗费,以其银数万缮亭障,建烽堠,置器市马易粟。又奏免平阳岁额站银八万,以所省邮传羡补之。雁门、平定军以逋屯粮窜徙,允贞奏除其租,招令复业。岢岚互市,省抚赏银六万。汾州有两郡王,宗人与军民杂处,知州秩卑不能制,奏改为府。自款市成,边政废。允贞视要害,筑边墙万有余丈。政声大著。帝亦数嘉其能。会诏中官张忠采矿山西,允贞抗疏极谏,不报。已,西河王知燧请开解州、安邑、绛县矿,以仪宾督之。指挥王守信请开平定、稷山诸矿。帝并报允。允贞恐民愈扰,请令忠兼领,亦不纳。
三殿灾,诏求直言。允贞言咎在辅臣,历数赵志皋、张位罪。且曰:‘前二臣以二月加恩,逾月两宫灾。今年又加恩,而三殿复灾。天意昭然。’位等力辨,求罢。帝慰留,责允贞边臣不当言朝事,因屡推不用,遂肆狂言,夺俸五月。顷之,允贞疏举遗贤,请召还王家屏、陈有年、沈鲤、李世达、王汝训及小臣史孟麟、张栋、万国钦、马经纶、顾宪成、赵南星、邹元标等,疏留中。以久次,进右副都御史。
二十八年春,疏陈时政缺失,言:‘行取诸臣,几经论荐,陛下犹不轻予一官。彼鲁坤、马堂、高淮、孙朝辈,试之何事,举之何人,乃令其衔命横行,生杀予夺,恣出其口。廷臣所陈率国家大计,一皆寝阁,甚者严谴随之。彼报税之徒,悉无赖奸人,乡党不齿,顾乃朝奏夕报,如响应声。臣不解也。胥徒入乡,民间犹扰,况缇骑四出,如虎若狼,家室立破。如吴宝秀、华钰诸人,祸至惨矣,而陛下曾不一念及。钱谷出入,上下相稽,犹多奸弊。敕使手握利权,动逾数万。有司不敢问,抚按不敢闻,岂无吮膏血以自肥者,而陛下曾不一察及。金取于滇,不足不止。珠取于海,不罄不止。锦绮取于吴越,不极奇巧不止。乃元老听其投闲,直臣几于永锢,是陛下之爱贤士,曾不如爱珠玉锦绮也。’疏奏,亦不省。
先是,张忠以开矿至,后孙朝复至榷税,诛求百方,允贞每事裁抑。会忠杖死太平典史武三杰,朝使者逼杀建雄县丞李逢春,允贞疏暴其罪。朝怒,劾允贞抗命沮挠。帝留允贞疏不下,而下朝疏于部院。吏部尚书李戴、都御史温纯等力称允贞贤,请下允贞疏平议。帝并留中。山西军民数千恐允贞去,相率诣阙愬冤,两京言官亦连章论救。帝乃两置不问。明年,忠以夏县知县袁应春抗礼,劾贬之。允贞请留应春,不报。
允贞父已九十余,允贞岁岁乞侍养,章二十上。廷议以敕使害民,非允贞不能制,固留之。其年五月请益力,始听归。士民为立祠。已,阅视者奏允贞守边劳,即家进兵部右侍郎。寻卒。天启初,追谥介肃。
弟允中、允孚。允中为诸生,副使王世贞大器之。岁乡试,世贞戒门吏曰:‘非魏允中第一,无伐鼓以传也。’已而果然。时无锡顾宪成、漳浦刘廷兰并为举首,负儁才,时人称‘三解元’。寻与廷兰举万历八年进士。张居正专政,灾异见,而中外方竞颂功德。允中、廷兰各上书座主申时行,劝之补救。时行不能用。允中寻授太常博士,擢吏部稽勋主事,调考功。未几卒。允孚官刑部郎中,亦有名。
廷兰与兄廷蕙、廷芥亦皆举进士,有名。世所称‘南乐三魏’、‘漳浦三刘’者也。
王国,字之桢,耀州人。万历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改御史。出视畿辅屯田,清成国公朱允祯等所侵地九千六百余顷。张居正疾笃,疏荐其座主潘晟入内阁,帝从之。国与同官魏允贞、雷士桢及给事中王继光、孙炜、牛惟炳、张鼎思抗言不可,寝其命。已,极论中官冯保罪。且言:‘居正死,保令徐爵索其家名琴七、夜光珠九、珠帘五、黄金三万、白金十万。居正子简修躬赍至保邸,而保扬言陛下取之,诬污圣德。’因发曾省吾、王篆表里结纳状。国疏自外至,与李植疏先后上。帝已纳植言罪保,植遂受知,而国亦由此显名。还朝,荐王锡爵、陆树声、胡执礼、耿定向、海瑞、胡直、颜鲸、魏允贞。寻出督南畿学政,以疾归。
起掌河南道。首辅申时行欲置所不悦者十九人察典,吏部尚书杨巍等依违其间,国力持不可。时行以御史马允登资在国前,乃起允登掌察,而国佐之。诸御史咸集,允登书十九人姓名,曰:‘诸人可谓公论不容者矣。’国熟视,叱曰:‘诸人独忤执政耳。天日监临,何出此语。’允登意不回。国怒,奋前欲殴允登。允登走,国环柱逐之,同列救解。事闻,两人并调外,国得四川副使。移疾归。而十九人赖国以免。
久之,起故官,莅山西。改督河南学政,迁山东参政。所在以公廉称。召为太仆少卿。复出为山西副使,历南京通政使。三十七年以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岁凶,屡上宽恤事宜。大盗刘应第、董世耀聚众称王,剽劫远近,督兵讨灭之。进右都御史,巡抚如故。
国刚介。与弟吏部侍郎图并负时望,为党人所忌。乞休归,卒。
余懋衡,字持国,婺源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除永新知县。征授御史。时以殿工,矿税使四出,骄横。懋衡上疏言:‘与其骚扰里巷,榷及鸡豚,曷若明告天下,稍增田赋,共襄殿工。今避加赋之名,而为竭泽之计,其害十倍于加赋。’忤旨,停俸一年。
巡按陕西。税监梁永辇私物于畿辅,役人马甚众。懋衡奏之。永大恨,使其党乐纲贿膳夫毒懋衡。再中毒,不死。拷膳夫,获所予贿及余蛊。遂上疏极论永罪,言官亦争论永,帝皆不省。永虑军民为难,召亡命擐甲自卫。御史王基洪声言永必反,具陈永斩关及杀掠吏民状。巡抚顾其志颇为永讳,永乃借口辨。帝疑御史言不实。而咸宁、长安二知县持永益急。永党王九功辈多私装,恐为有司所迹,托言永遣,乘马结阵驰去。县隶追及之华阴,相格鬬,已皆被系,懋衡遂以反逆闻。永窘甚,爪牙尽亡,独纲在,乃教永诬劾咸宁知县满朝荐,朝荐被逮。永不久亦撤还,关中始靖。懋衡寻以忧归。起掌河南道事。擢大理右寺丞,引疾去。
天启元年起历大理左少卿,进右佥都御史,与尚书张世经共理京营戎政。进右副都御史,改兵部右侍郎,俱理戎政。三年八月廷推南京吏部尚书,以懋衡副李三才;推吏部左侍郎,以曹于汴副冯从吾。帝皆用副者。大学士叶向高等力言不可,弗听。懋衡、于汴亦以资后三才等,力辞新命,引疾归。
明年十月再授前职。懋衡以珰势方张,坚卧不起。既而奸党张讷丑诋讲学诸臣,以懋衡、从吾及孙慎行为首,遂削夺。崇祯初,复其官。
李三才,字道甫,顺天通州人。万历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郎中。与南乐魏允贞、长垣李化龙以经济相期许。及允贞言事忤执政,抗疏直之,坐谪东昌推官。再迁南京礼部郎中。会允贞、化龙及邹元标并官南曹,益相与讲求经世务,名籍甚。迁山东佥事。所部多大猾积盗。广设方略,悉禽灭之。迁河南参议,进副使。两督山东、山西学政,擢南京通政参议,召为大理少卿。
二十七年以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诸府。时矿税使四出。三才所部,榷税则徐州陈增、仪真暨禄,盐课则扬州鲁保,芦政则沿江邢隆,棋布千里间。延引奸徒,伪锲印符,所至若捕叛亡,公行攘敓。而增尤甚,数窘辱长吏。独三才以气凌之,裁抑其爪牙肆恶者,且密令死囚引为党,辄捕杀之,增为夺气。
然奸民以矿税故,多起为盗。浙人赵一平用妖术倡乱。事觉,窜徐州,易号古元,妄称宋后。与其党孟化鲸、马登儒辈聚亡命,署伪官,期明年二月诸方并起。谋泄,皆就捕。一平亡之宝坻,见获。
三才再疏陈矿税之害,言:‘陛下爱珠玉,民亦慕温饱;陛下爱子孙,民亦恋妻孥。奈何陛下欲崇聚财贿,而不使小民享升斗之需;欲绵祚万年,而不使小民适朝夕之乐。自古未有朝廷之政令、天下之情形一至于斯,而可幸无乱者。今阙政猥多,而陛下病源则在溺志货财。臣请涣发德音,罢除天下矿税。欲心既去,然后政事可理。’逾月未报,三才又上言:‘臣为民请命,月余未得请。闻近日章奏,凡及矿税,悉置不省,此宗社存亡所关,一旦众畔土崩,小民皆为敌国,风驰尘骛,乱众麻起,陛下块然独处,即黄金盈箱,明珠填屋,谁为守之。’亦不报。三十年,帝有疾,诏罢矿税,俄止之。三才极陈国势将危,请亟下前诏,不听。
清口水涸阻漕。三才议濬渠建闸,费二十万,请留漕粟济之。督储侍郎赵世卿力争,三才遂引疾求去。帝恶其委避,许之。淮扬巡按御史崔邦亮,巡漕御史李思孝,给事中曹于汴,御史史学迁、袁九皋交章乞留。而学迁言:‘陛下以陈增故,欲去三才,托词解其官。年来中使四出,海内如沸。李盛春之去以王虎,魏允贞之去以孙朝,前漕臣李志之去亦以矿税事。他监司守令去者,不可胜数,今三才复继之。淮上军民以三才罢,欲甘心于增,增避不敢出。三才不当去可知。’疏仍不答。三才遂去淮之徐州。连疏请代,未得命。会侍郎谢杰代世卿督储,复请留。乃命三才供事俟代者,帝亦竟不遣代也。
明年九月复疏言:‘乃者迅雷击陵,大风拔木,洪水滔天,天变极矣。赵古元方磔于徐,李大荣旋枭于亳,而睢州巨盗又复见告,人离极矣。陛下每有征求,必曰“内府匮乏”。夫使内府果乏,是社稷之福也,所谓貌瘦而天下肥也。而其实不然。陛下所谓匮乏者,黄金未遍地,珠玉未际天耳。小民饔飧不饱,重以征求,棰楚无时,桁杨满路,官惟丐罢,民惟请死,陛下宁不惕然警悟邪!陛下毋谓臣祸乱之言为未必然也;若既已然矣,将置陛下何地哉!’亦不报。既而睢盗就获,三才因奏行数事,部内晏然。
歙人程守训以赀官中书,为陈增参随。纵横自恣,所至鼓吹,盛仪卫,许人告密,刑拷及妇孺。畏三才,不敢至淮。三才劾治之,得赃数十万。增惧为己累,并搜获其奇珍异宝及僭用龙文服器。守训及其党俱下吏伏法,远近大快。
三十四年,皇孙生。诏并矿税,释逮系,起废滞,补言官,既而不尽行。三才疑首辅沈一贯尼之,上疏阴诋一贯甚力。继又言:‘恩诏已颁,旋复中格,道路言前日新政不过乘一时喜心,故旋开旋蔽。’又谓:‘一贯虑沈鲤、朱赓逼己。既忌其有所执争,形己之短,又耻其事不由己,欲坏其成。行贿左右,多方蛊惑,致新政阻格。’帝得疏,震怒。严旨切责,夺俸五月。其明年,暨禄卒。三才因请尽撤天下税使,帝不从,命鲁保兼之。
是时顾宪成里居,讲学东林,好臧否人物。三才与深相结,宪成亦深信之。三才尝请补大僚,选科道,录遗佚。因言:‘诸臣祇以议论意见一触当涂,遂永弃不收,要之于陛下无忤。今乃假天子威以锢诸臣,复假忤主之名以文己过。负国负君,罪莫大此。’意为宪成诸人发。已,复极陈朝政废坏,请帝奋然有为,与天下更始。且力言辽左阽危,必难永保状。帝皆置不省。
三才挥霍有大略,在淮久,以折税监得民心。及淮、徐岁侵,又请振恤,蠲马价。淮人深德之。屡加至户部尚书。
会内阁缺人,建议者谓不当专用词臣,宜与外僚参用,意在三才。及都御史缺,需次内召。由是忌者日众,谤议纷然。工部郎中邵辅忠遂劾三才大奸似忠,大诈似直,列具贪伪险横四大罪,御史徐兆魁继之。三才四疏力辨,且乞休。给事中马从龙,御史董兆舒、彭端吾,南京给事中金士衡相继为三才辨。大学士叶向高言三才已杜门待罪,宜速定去留,为漕政计。皆不报。已而南京兵部郎中钱策,南京给事中刘时俊,御史刘国缙、乔应甲,给事中王绍徽、徐绍吉、周永春、姚宗文、朱一桂、李瑾,南京御史张邦俊、王万祚,复连章劾三才。而给事中胡忻、曹于汴,南京给事中段然,御史史学迁、史记事、马孟祯、王基洪,又交章论救。朝端聚讼,迄数月未已。宪成乃贻书向高,力称三才廉直,又贻书孙丕扬力辨之。御史吴亮素善三才,即以两书附传邸报中,由是议者益哗。应甲复两疏力讦,至列其十贪五奸。帝皆不省。三才亦力请罢,疏至十五上。久不得命,遂自引去。帝亦不罪也。
三才既家居,忌者虑其复用。四十二年,御史刘光复劾其盗皇木营建私第至二十二万有奇。且言三才与于玉立遥执相权,意所欲用,铨部辄为推举。三才疏辨,请遣中官按问。给事中刘文炳、御史李征仪、工部郎中聂心汤、大理丞王士昌,助光复力攻三才。征仪、心汤,三才尝举吏也。三才愤甚,自请籍其家。工部侍郎林如楚言宜遣使覆勘。光复再疏,并言其侵夺官厂为园囿。御史刘廷元遂率同列继之,而潘汝祯又特疏论劾。既而巡按御史颜思忠亦上疏如光复指。三才益愤,请诸臣会勘,又请帝亲鞫。乃诏征仪偕给事中吴亮嗣往。
其明年,光复坐事下狱。三才阳请释之,而复力为东林辨白,曰:‘自沈一贯假撰妖书,擅僇楚宗,举朝正人攻之以去。继汤宾尹、韩敬科场作奸,孽由自取,于人何尤。而今之党人动与正人为雠,士昌、光复尤为戎首。挺身主盟,力为一贯、敬报怨。腾说百端,攻击千状。以大臣之贤者言之,则叶向高去矣,王象乾、孙玮、王图、许弘纲去矣,曹于汴、胡忻、朱吾弼、叶茂才、南企仲、朱国祯等去矣,近又攻陈荐、汪应蛟去矣。以小臣之贤者言之,梅之焕、孙振基、段然、吴亮、马孟祯、汤兆京、周起元、史学迁、钱春等去矣,李朴、鲍应鳌、丁元荐、庞时雍、吴正志、刘宗周等去矣。合于己则留,不合则逐。陛下第知诸臣之去,岂知诸党人驱之乎?今奸党雠正之言,一曰东林,一曰淮抚。所谓东林者,顾宪成读书讲学之所也。从之游者如高攀龙、姜士昌、钱一本、刘元珍、安希范、岳元声、薛敷教,并束身厉名行,何负国家哉?偶曰东林,便成陷阱。如邹元标、赵南星等被以此名,即力阻其进。所朝上而夕下者,惟史继偕诸人耳。人才邪正,实国祚攸关,惟陛下察焉。’疏入,众益恨之。亮嗣等既往勘,久之无所得。第如光复言还报,遂落职为民。
天启元年,辽阳失。御史房可壮连疏请用三才。有诏廷臣集议。通政参议吴殿邦力言不可用,至目之为盗臣。御史刘廷宣复荐三才,言:‘国家既惜其才,则用之耳,又何议。然广宁已有王化贞,不若用之山海。’帝是其言,即欲用三才,而廷议相持未决。詹事公鼐力言宜用,刑部侍郎邹元标、佥都御史王德完并主之。已,德完迫众议,忽变前说。及署议,元标亦不敢主。议竟不决,事遂寝。三年起南京户部尚书,未上卒。后魏忠贤乱政,其党御史石三畏追劾之。诏削籍,夺封诰。崇祯初复官。
三才才大而好用机权,善笼络朝士。抚淮十三年,结交遍天下。性不能持廉,以故为众所毁。其后击三才者,若邵辅忠、徐兆魁辈,咸以附魏忠贤名丽逆案。而推毂三才,若顾宪成、邹元标、赵南星、刘宗周,皆表表为时名臣。故世以三才为贤。
赞曰:朋党之成也,始于矜名,而成于恶异。名盛则附之者众。附者众,则不必皆贤而胥引之,乐其与己同也。名高则毁之者亦众。毁者不必不贤而怒而斥之,恶其与己异也。同异之见岐于中,而附者毁者争胜而不已,则党日众,而为祸炽矣。魏允贞、王国、余懋衡皆以卓荦闳伟之概,为众望所归。李三才英迈豪隽,倾动士大夫,皆负重名。当世党论之盛,数人者实为之魁,则好同恶异之心胜也。易曰‘涣其群,元吉’。知此者,其惟圣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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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三十三‧列传第一百二十一 姜应麟从子思睿 陈登云 罗大纮黄正宾 李献可舒弘绪 陈尚象 丁懋逊 吴之佳 叶初春 杨其休 董嗣成 贾名儒 张栋 孟养浩 朱维京 王如坚 王学曾涂杰 张贞观 樊玉衡子鼎遇 维城 孙自一 谢廷赞兄廷谅 杨天民 何选冯生虞 任彦蘗
姜应麟,字泰符,慈谿人。父国华,嘉靖中进士。历陕西参议,有廉名。应麟举万历十一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户科给事中。贵妃郑氏有殊宠,生子常洵,诏进封为皇贵妃。而王恭妃育皇长子已五岁,无所益封。中外籍籍,疑帝欲立爱。十四年二月,应麟首抗疏言:‘礼贵别嫌,事当慎始。贵妃所生陛下第三子犹亚位中宫,恭妃诞育元嗣翻令居下。揆之伦理则不顺,质之人心则不安,传之天下万世则不正,非所以重储贰、定众志也。伏请俯察舆情,收还成命。其或情不容已,请先封恭妃为皇贵妃,而后及于郑妃,则礼既不违,情亦不废。然臣所议者末,未及其本也。陛下诚欲正名定分,别嫌明微,莫若俯从阁臣之请,册立元嗣为东宫,以定天下之本,则臣民之望慰,宗社之庆长矣。’疏入,帝震怒,抵之地,遍召大珰谕曰:‘册封贵妃,初非为东宫起见,科臣奈何讪朕!’手击案者再。诸珰环跪叩首,怒稍解,遂降旨:‘贵妃敬奉勤劳,特加殊封。立储自有长幼,姜应麟疑君卖直,可降极边杂职。’于是得大同广昌典史。吏部员外郎沈璟、刑部主事孙如法继言之,并得罪。两京申救者疏数十上,皆不省。自后言者蜂起,咸执‘立储自有长幼’之旨,以责信于帝。帝虽厌苦之,终不能夺也。
应麟居广昌四年,量移余干知县。以父忧归。服阕,至京,会吏部数以推举建言诸臣得重谴,应麟遂不复补。家居二十年。光宗立,起太仆少卿。给事中薛凤翔劾应麟老病失仪,遂引疾去。崇祯三年卒,赠太常卿。
从子思睿,字颛愚。少孤,事母孝。举天启二年进士,授行人。崇祯三年擢御史。明年春,陈天下五大弊:曰加派病民,曰邮传过削,曰搜剔愈精,头绪愈乱,曰惩毖愈甚,颓废愈多,曰督责愈急,蒙蔽愈深。忤旨,切责。其冬遣宦官监视边务,抗疏切谏。已,劾首辅周延儒以家人周文郁为副将,弟素儒为锦衣,叔父人瑞为中书,受赇行私,请罢斥。已,论救给事中魏呈润、御史李曰辅、王绩灿。巡按云南。陛辞,历指诸弊政,而言:‘举朝拯焚救溺之精神,专用之摘抉细微,而以察吏诘戎予夺大柄仅付二三阉寺。厝火自安,不知变计,天下安望太平!’忤旨,切责。还朝,值帝撤还二部总理诸镇监视内臣。思睿请并撤监视京营关、宁者。因诋向来秉政大臣阿承将顺之罪,意指温体仁也。体仁二子俨、伉数请嘱提学佥事黎元宽。会元宽以文体险怪论黜,遂发其二子私书。思睿劾体仁纵子作奸,以元宽揭为据。体仁谓揭不出元宽手,思睿等群谋排陷。元宽上疏证明,思睿再劾体仁以‘群谋’二字成陷人之阱,但知有子,不知有君。帝怒,夺俸五月。出视河东盐政。安邑有故都御史曹于汴讲学书院,思睿为置田构学舍,公余亲莅讲授。代还,乞假归里。未几卒。
陈登云,字从龙,唐山人。万历五年进士。除鄢陵知县。政最,征授御史。出按辽东,疏陈安攘十策,又请速首功之赏。改巡山西。还朝,会廷臣方争建储。登云谓议不早决,由贵妃家阴沮之。十六年六月,遂因灾异抗疏,劾妃父郑承宪,言:‘承宪怀祸藏奸,窥觊储贰。日与貂珰往来,绸缪杯酌,且广结山人、术士、缁黄之流。曩陛下重惩科场冒籍,承宪妻每扬言事由己发,用以恐喝勋贵,簧鼓朝绅。不但惠安遭其虐焰,即中宫与太后家亦谨避其锋矣。陛下享国久长,自由敬德所致,而承宪每对人言,以为不立东宫之效。干挠盛典,蓄隐邪谋,他日何所不至。茍不震奋乾刚,断以大义,虽日避殿撤乐、素服停刑,恐天心未易格,天变未可弭也。’疏入,贵妃、承宪皆怒,同列亦为登云危,帝竟留中不下。
久之,疏论吏部尚书陆光祖,又论贬四川提学副使冯时可,论罢应天巡抚李涞、顺天巡抚王致祥,又论礼部侍郎韩世能、尚书罗万化、南京太仆卿徐用检。朝右皆惮之。时方考选科道,登云因疏言:‘近岁言官,壬午以前怵于威,则摧刚为柔;壬午以后昵于情,则化直为佞。其间岂无刚直之人,而弗胜龃龉,多不能安其身。二十年来,以刚直擢京卿者,百止一二耳。背公植党,逐嗜乞怜,如所谓七豺八狗者,言路顾居其半。夫台谏为天下持是非,而使人贱辱至此,安望其抗颜直绳,为国家鉏大奸、歼巨蠹哉!与其误用而斥之,不若慎于始进。’因条数事以献。
出按河南。岁大饥,人相食。副使崔应麟见民啖泽中雁矢,囊示登云,登云即进之于朝。帝立遣寺丞锺化民赍帑金振之。登云巡方者三,风裁峻厉。以久次当擢京卿,累寝不下,遂移疾归。寻卒。
罗大纮,字公廓,吉水人。万历十四年进士。授行人。十九年八月,迁礼科给事中。甫拜命,即上定制书数千言。已,复言视朝宜勤,语皆切直。先有诏以二十年春册立东宫,至是工部主事张有德以预备仪物请。帝怒,命夺俸三月,更缓册立事。尚书曾同亨请如前诏,忤旨,切让。大纮复以为言,诏夺俸如有德。大学士许国、王家屏连署阁臣名,乞收新命,纳诸臣请,帝益怒。首辅申时行方在告,闻帝怒,乃密揭言:‘臣虽列名公疏,实不与知。’帝喜,手诏褒答,而揭与诏俱发礼科。故事,阁臣密揭无发科者。时行惭惧,亟谋之礼科都给事中胡汝宁,遣使取揭。时独大纮守科,使者绐取之。及往索,时行留不发。大纮乃抗疏曰:‘臣奉职无状,谨席藁以待。独念时行受国厚恩,乃内外二心,藏奸蓄祸,误国卖友,罪何可胜言。夫时行身虽在告,凡翰林迁改之奏,皆俨然首列其名,何独于建储一事深避如此。纵陛下赫然震怒,加国等以不测之威,时行亦当与分过。况陛下未尝怒,而乃沮塞睿聪,摇动国本,茍自献其乞怜之术,而遏主上悔悟之萌,此臣之所大恨也。假令国等得请,将行庆典而恩泽加焉,时行亦辞之乎?盖其私心妄意陛下有所牵系,故阳附廷臣请立之议,而阴缓其事,以为自交宫掖之谋。使请之而得,则明居羽翼之功;不得,则别为集菀之计。其操此术以愚一世久矣,不图今日乃发露之也。’疏入,帝震怒,命贬边方杂职。俄以六科锺羽正等论救,斥为民,羽正等夺俸。中书舍人黄正宾复抗疏力诋时行。帝怒,下狱拷讯,斥为民。时行亦不安,无何,竟引去。大纮志行高卓。乡人以配里先达罗伦、罗洪先,号为‘三罗’。天启中,赠光禄少卿。
正宾,歙人。以赀为舍人,直武英殿。耻由赀入官,思树奇节,至是遂见推清议。后李三才、顾宪成咸与游,益有声士大夫间。熹宗立,起故官。再迁尚宝少卿,引病归。魏忠贤下汪文言狱,词连正宾。坐赃千金,遣戍大同。庄烈帝嗣位,复官,致仕。崇祯元年六月,魏党徐大化、杨维垣已罢官,犹潜居辇下,交通奄寺,正宾在都,抗疏发其奸。勒两人归田里,都人快之。而疏有‘潜通宦寺’语,帝令指名。正宾以赵伦、于化龙对。帝以其妄,斥回籍。
李献可,字尧俞,同安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除武昌推官。课最,征授户科给事中。屡迁礼科都给事中。二十年正月,偕六科诸臣疏请豫教,言:‘元子年十有一矣,豫教之典当及首春举行。倘谓内庭足可诵读,近侍亦堪辅导,则禁闼幽闲,岂若外朝之清肃;内臣忠敬,何如师保之尊严。’疏入,帝大怒,摘疏中误书弘治年号,责以违旨侮君,贬一秩调外,余夺俸半岁。大学士王家屏封还御批,帝益不悦。吏科都给事中锺羽正言:‘献可之疏,臣实赞成之,请与同谪。’吏科给事中舒弘绪亦言‘言官可罪,豫教必不可不行’。帝益怒,出弘绪南京,而羽正及献可并以杂职徙边方。大学士赵志皋论救,被旨谯让。吏科右给事中陈尚象复争之,坐斥为民。户科左给事中孟养浩,御史邹德泳,户兵刑工四科都给事中丁懋逊、张栋、吴之佳、杨其休,礼科左给事中叶初春,各上疏救。帝益怒,廷杖养浩百,除其名。德泳、懋逊等六人并贬一秩,出之外。献可、羽正、弘绪亦除名。
当是时,帝一怒而斥谏官十一人,朝士莫不骇叹,然谏者卒未已。礼部员外郎董嗣成、御史贾名儒特疏争之,御史陈禹谟、吏科左给事中李周策亦偕其僚论谏。帝怒加甚,夺嗣成职,名儒谪边方,德泳、懋逊等咸削籍,禹谟等停俸有差。礼部尚书李长春等亦疏谏,帝复诘让。献可等遂废于家。久之,吏部尚书蔡国珍、侍郎杨时乔先后请收叙,咸报寝。
天启初,录先朝言事诸臣。献可已前卒,诏赠光禄卿。
弘绪、名儒皆献可同年进士。尚象、懋逊、之佳、初春、其休、嗣成皆万历八年进士。弘绪,通山人。由庶吉士改给事中。天启中,赠光禄少卿。
尚象,都匀人。以中书舍人为给事中。尝劾罢尚书沈鲤,为士论所非。至是以直言去,国人始称焉。天启中,赠官如弘绪。
懋逊,霑化人。为余姚知县,有治绩,入为吏科给事中。既削籍,里居三十年。光宗立,起太仆少卿,累迁工部左侍郎。卒,赠尚书。
之佳,长洲人。初为襄阳知县。初春,吴县人。初为顺德知县。并以治行征。至是与张栋并斥,称‘吴中三谏’。天启初,赠之佳太仆少卿,初春光禄少卿。之佳孙适,亦兵科给事中。敢言。
其休,青城人。由苏州推官擢吏科给事中。内官张德殴杀人,帝令司礼按问,蔽罪其下。其休乞并付德法司,竟报许。帝数不视朝。十七年正月,其休以万邦入觐,请临御以风励诸臣。他论奏甚众。罢归,卒,赠太常少卿。
嗣成,乌程人。祖份,礼部尚书。父道醇,南京给事中。仍世贵显。嗣成以气节著,士论多之。名儒,真定人。赠官如初春。
栋,字伯任,昆山人。万历五年进士。除新建知县。征授工科给事中。请尽蠲天下逋租,格不行。时蠲租例相沿但蠲存留,不及起运。栋请无拘故事,从之。再迁刑科左给事中。吴中白粮为累,民承役辄破家,栋请令出赀助漕舟附载。申时行、王锡爵绌其议,栋遂移疾归。起兵科都给事中。劾去南京户部尚书张西铭、刑部侍郎詹仰庇。军政拾遗,劾恭顺侯吴继爵、宣城伯卫国本、忻城伯赵泰修、宣府总兵官李迎恩。继爵留,余并罢。已,言边臣叙功不宜及内阁、部、科,帝亦从焉。遣视固原边备。时经略郑洛方议和,栋言扯力克负固不归,卜失兔杰黠如故,火落赤、真相雄据海上,不可使洛委责以去。因论兵部尚书王一鹗。会一鹗已卒,洛亦报扯力克东归,遂寝其奏。栋又言:‘洮、河失事,陛下赫然震怒。命洛视师,岂止欲其虚词媚敌,博一顺义东归毕事耶?今火、真依海为窟,出没自如,不宜叙将吏功。’报闻。母卒,栋年已六十,毁瘠庐墓,竟卒于墓所。天启中,赠太常少卿。
德泳,祭酒守益孙。养浩、羽正自有传。
孟养浩,字义甫,湖广咸宁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行人。擢户科给事中,迁左给事中。帝严谴李献可,养浩疏谏曰:‘人臣即至狂悖,未有敢于侮君者,陛下岂真以其侮而罪之耶?献可甫跻礼垣,骤议钜典。一字之误,本属无心,乃遽蒙显斥。臣愚以为有五不可。元子天下本,豫教之请,实为宗社计。陛下不惟不听,且从而罚之,是坐忍元子失学,而敝帚宗社也。不可者一。长幼定序,明旨森严,天下臣民既晓然谅陛下之无他矣。然豫教、册立本非两事。今日既迟回于豫教,安知来岁不游移于册立,是重启天下之疑。不可者二。父子之恩,根于天性,豫教之请,有益元子明甚。而陛下罪之,非所以示慈爱。不可者三。古者引裾折槛之事,中主能容之。陛下量侔天地,奈何言及宗社大计,反震怒而摧折之?天下万世谓陛下何如主?不可者四。献可等所论,非二三言官之私言,实天下臣民之公言也。今加罪献可,是所罪者一人,而实失天下人之心。不可者五。祈陛下收还成命,亟行豫教。’帝大怒,言册立已谕于明年举行,养浩疑君惑众,殊可痛恶。令锦衣卫杖之百,削籍为民,永不叙用。中外交荐,悉报寝。光宗立,起太常少卿。半岁中迁至南京刑部右侍郎。未之官,卒。
朱维京,字大可,工部尚书衡子也。举万历五年进士,授大理评事,进右寺副。九年京察,谪汝州同知,改知崇德。入为屯田主事,再迁光禄丞。火落赤败盟,经略郑洛主和,督抚魏学曾、叶梦熊主战。维京请召洛还,专委学曾等经理。及学曾以宁夏事被逮,复抗疏救之。
二十一年,三王并封诏下,维京首上疏曰:‘往奉圣谕,许二十一年册立,廷臣莫不延颈企踵。今忽改而为分封,是向者大号之颁,徒戏言也,何以示天下?圣谕谓立嗣以嫡,是已。但元子既长,欲少迟册立,以待中宫正嫡之生,则祖宗以来,实无此制。考英宗之立,以宣德三年;宪宗之立,以正统十四年;孝宗之立,以成化十一年。少者止一二龄,多亦不过五六龄耳。维时中宫正位,嫡嗣皆虚,而祖宗曾不少待。即陛下册立,亦在先帝二年之春。近事不远,何不取而证之。且圣人为政,必先正名。今分封之典,三王并举,冠服宫室混而无别,车马仪仗杂而无章,府僚庶采淆而无辨。名既不正,弊实滋多。且令中宫茍耀前星,则元子退就藩服,嫡庶分定,何嫌何疑。今预计将来,坐格成命,是欲愚天下,而实以天下为戏也。夫人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陛下虽有并封之意,犹不遽行,必以手诏咨大学士王锡爵,锡爵纵不能如李沆引烛之焚,亦当为李泌造膝披陈,转移圣心而后已。如其不然,王家屏之高踪自在,陛下优礼辅臣,必无韩瑗、来济之辱也。奈何噤无一语,若胥吏之承行,惟恐或后。彼杨素、李𪟝千古罪人,其初心岂不知有公论,惟是患得患失之心胜,遂至不能自持耳。’帝震怒,命谪戍极边。锡爵力救,得为民。家居甫二年,卒。天启时,赠太常少卿。
王如坚,字介石,安福人。万历十四年进士。授怀庆推官。入为刑科给事中,抗疏争三王并封,其略曰:
  谨按十四年正月圣谕‘元子幼小,册立事俟二三年举行’,是明言长子之为元子也。又十八年正月诏旨‘朕无嫡子,长幼自有定序’,是明示伦次之不可易也。已而十九年八月,奉旨‘册立之事,改于二十一年举行’,此则陛下虽怒群臣激聒,辄更定期,未尝遽寝册立之事。乃今已届期,忽传并封为王,以待嫡嗣。臣始而疑,既而骇。陛下言犹在耳,岂忘之耶?曩者谓二三年举行,已迟至二十年矣,二十年举行又改至二十一年矣,今二十一年倏改为并封,是陛下前此灼然之命,尚不自坚,今日群臣,将何所取信?
  夫立嫡之条,祖训为废嫡者戒也。今日有嫡可废乎?且陛下欲待正嫡,意非真待也。古王者后宫无偏爱,故适后多后嗣。后世爱有所专,则天地之交不常泰,欲后嗣之繁难矣。我祖宗以来,中宫诞生者有几?国本早定,惟元子是属。或二三龄而立,或五六龄而立。即陛下春宫受册时,止六龄耳,宁有待嫡之议与潞王并封之诏哉?今皇长子且十二龄矣,闻皇后抚育无间己出。元子早定一日,即早慰中宫一日之心。后素贤明,何有舍当前之冢嗣,而觊幸不可知之数耶?宫闱之内,衽席之间,左右近习之辈,见形生疑,未必不以他意窥陛下。即如昨岁册立之旨,方待举行,而宗室中已有并封之疏,安知非机事外泄,彼得量朝廷之浅深?
  夫别名号,辨嫌疑,礼之善经也。元子与众子,其间冠服之制,齿簿之节,恩宠之数,接见之仪,迥然不齐矣。一日并封而同号,则有并大之嫌,逼长之患。执狐疑而来谗贼,几微之际,不可不慎。茍谓涣命新颁,难于遽改,则数年已定之明旨,尚可移易,今纶言初发,何不可中止也。
帝怒甚,命与朱维京皆戍极边。王锡爵疏救,免戍为民。寻卒。天启中,赠光禄少卿。
王学曾,字唯吾,南海人。万历五年进士。授醴陵知县,调崇阳。擢南京御史。时吏民有罪,辄遣官校逮捕。学曾疏请止之,不纳。十三年,慈宁宫成,诸督工内侍俱荫锦衣。学曾论其太滥,且劾工部尚书杨兆谀谄中官。兆惶恐,引罪。已,言龙江关密迩芜湖,芜湖已征税,龙江不宜复征,格不行。光山牛产一犊若麟,有司欲以闻,巡抚臧惟一不可。帝命礼部征之,尚书沈鲤谏,惟一亦疏论,不听。学曾抗言:‘麟生牛腹,次日即毙,则祥者已不祥矣。不祥之物,所司未尝上闻,陛下何自闻之?毋亦左右小人以奇怪惑圣心也?今四方灾旱,老稚流离,啼饥号寒之声,陛下不闻;北敌枭张,士卒困苦,呻吟嗟怨之状,陛下不闻;宗室贫穷,饔餐弗给,愁困涕洟之态,陛下不闻;而独已毙之麟闻。彼为左右者,岂诚忠于陛下乎?愿收还成命,内臣语涉邪妄者,即严斥之。’帝责其要名沽直,降兴国判官。时御史蔡时鼎亦以言获罪。南京御史王藩臣、给事中王嗣美等交章救两人。帝怒,夺俸一级。
学曾累迁南京刑部主事,召为光禄丞。与少卿涂杰合疏争三王并封,忤旨,皆削籍。后数年,吏部尚书蔡国珍疏请起用,不纳。卒于家。杰,新建人。隆庆五年进士。由龙游知县入为御史。擢官光禄。熹宗时,赠学曾光禄少卿,杰太仆少卿。
张贞观,字惟诚,沛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除益都知县,擢兵科给事中。出阅山西边务。五台奸人张守清招亡命三千余人,擅开银矿,又缔姻潞城、新宁二王。帝纳巡按御史言,敕守清解散徒党,谕二王绝姻。守清乞输课于官,开矿如故。贞观力争,乃已。前巡抚沈子木、李采菲皆贪。子木夤缘为兵部侍郎,贞观并追劾之。子木坐贬,采菲夺职。还,进工科右给事中。泗州淮水大溢,几啮祖陵。贞观往视,定分黄道淮之策。
再迁礼科都给事中。三王并封制下,贞观率同列力争。沈王珵尧由郡王进封,其诸弟止应为将军,珵尧为营得郡王。贞观及礼部尚书罗万化守故事极谏。不纳。时郊庙祭享率遣官代行,贞观力请帝亲祀。俄秋享,复将遣官。贞观再谏,不报。明年正月,有诏皇长子出阁讲读。而兵部请护卫,工部奏仪仗,礼部进仪注,皆留中。又止令预告奉先殿,朝谒两宫,他礼皆废。于是贞观等上言:‘礼官议,御门受贺、皇长子见群臣之礼,载在旧仪;即诸王加冠,亦以成礼而贺,贺毕谒见。元子初出,乃不当诸王一冠乎?且谒谢止两宫,而缺然于陛下及中宫母妃之前,非所以教孝;贺靳于二皇子,而漠然于兄弟长幼之间,非所以序别。’疏入,忤旨,夺俸一年。
工科给事中黎道照上言:‘元子初就外傅,陛下宜示之身教。乃采办珠玉珍宝,费至三十六万有奇,又取太仆银十万充赏,非作法于初之意。且贞观等秉礼直谏,职也,不宜罚治。’给事中赵完璧等亦言之。帝怒,夺诸臣俸,谪贞观杂职。大学士王锡爵等切救,乃贬三秩。顷之,都给事中许弘纲、御史陈惟芝等连章申论,帝竟除贞观名,言官亦停俸。中外交荐,卒不起。天启中卒,赠太常少卿。
樊玉衡,字以齐,黄冈人。万历十一年进士。由广信推官征授御史。京察,谪无为判官。稍迁全椒知县。二十六年四月,玉衡以册立久稽,上言:‘陛下爱贵妃,当图所以善处之。今天下无不以册立之稽归过贵妃者,而陛下又故依违,以成其过。陛下将何以托贵妃于天下哉?由元子而观则不慈,由贵妃而观则不智,无一可者。愿早定大计,册立、冠婚诸典次第举行,使天下以元子之安为贵妃功,岂不并受其福,享令名无穷哉!’疏奏,帝及贵妃怒甚。旨一日三四拟,祸且不测。大学士赵志皋等力救,言自帝即位未尝杀谏臣。帝乃焚其疏,忍而不发。再逾月,以忧危竑议连及,遂永戍雷州。长子鼎遇伏阙请代者再,不许。光宗立,起南京刑部主事,以老辞。疏陈亲贤、远奸十事,优诏答之。寻命以太常少卿致仕,卒于家。
子维城,举万历四十七年进士。除海盐知县,迁礼部主事。天启七年,坐事谪上林苑典簿。庄烈帝即位,魏忠贤未诛,抗疏言:‘高皇帝定律,人臣非有大功,朦胧奏请封爵者,所司及封受之人俱斩。今魏良卿、良栋、鹏翼,白丁乳臭儿,并叨封爵,皆当按律诛。忠贤所积财,半盗内帑,籍还太府,可裕九边数岁之饷。’因请褒恤杨涟、万璟等一十四人,召还贺逢圣、文震孟、孙必显等三十二人,亟正张体干、许显纯、杨寰等罪。其月,又言:‘崔呈秀虽死,宜剖棺戮尸。“五虎”、“五彪”之徒,乃或赐驰驿,或仅令还乡,何以服人心,昭国典。’末斥吏科陈尔翼请缉东林遗孽之非,乞释御史方震孺罪。帝并采纳之。
崇祯元年,迁户部主事,进员外郎。历泉州知府、福建副使。八年,以大计罢归。十六年,黄州城南门哭五日夜。众知祸必至,倾城走,妇女多不及行。三月二十四日,张献忠破黄冈,知县孙自一、县丞吴文燮死之。贼欲屈维城,抗声大骂,刃洞胸而死。贼遂驱妇女堕城,稍缓,辄断其腕,血淋漓土石间。三日而城平,复杀之以实堑焉。自一,光山人。
谢廷赞,字曰可,金谿人。父相,由乡举为东安知县。初,岁饥,吏伪增户口冒振,继者遂按籍征赋,民困甚。相为请,得减户千三百。奸人杀四人,弃其尸,狱三年不决。相祷于神,得尸所在,狱遂成。廷赞举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未授官,即极论矿税之害。旋授刑部主事。先是,诏二十八年春举行册立、冠婚之礼。将届期,都御史温纯、礼科给事中杨天民、御史冯应凤相继言,不报。廷赞上疏言阁员当补,台省当选,矿税当撤,冠婚、册立当速,诏令当信。持疏跪文华门,候命逾时。帝震怒,遣中官田义诘责。赵数日,命大学士赵志皋、沈一贯拟敕谕,令礼部具仪。比拟谕进,竟不发。志皋、一贯趣之,帝乃言因廷赞出位邀功,以致少待,命示诸司静俟。遂褫廷赞职为民,并夺尚书萧大亨,侍郎邵杰、董裕俸一岁,贬郎中徐如珂、员外郎林燿,主事锺鸣陛、曹文伟三秩,调极边。是岁册立之礼不行,廷赞归。侨寓维扬,授徒自给。久之,卒。天启中,赠尚宝卿。
兄廷谅,字友可。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南京刑部主事。帝命李廷机入阁,又召王锡爵。廷谅言:‘廷机才弱而暗,锡爵气高而扬,均不宜用。’又曰:‘储君之立为王也,自锡爵始;举人之有考察也,自廷机始;巡按之久任也,自赵世卿始;章疏之留中也,自申时行始;年例之不举,考察之不下也,自沈一贯始。此皆乱人国者也。’疏入,留中。终顺庆知府。
杨天民,字正甫,山西太平人。万历十七年进士。除朝城知县。调繁诸城,有异政,擢礼科给事中。时方纂修国史,与御史牛应元请复建文年号,从之。二十七年,狄道山崩,下成池,山南涌大小山五。天民言:‘平地成山,惟唐垂拱间有之,而唐遂易为周。今虎狼之使吞噬无穷,狗鼠之徒攘敚难厌。不市而征税,无矿而输银。甚且毁庐坏冢,籍人赀产,非法行刑。自大吏至守令,每被谴逐。郡邑不肖者,反助虐交欢,藉润私橐。嗷嗷之众,益无所归命,怀乐祸心,有土崩之势。天心仁爱,亟示谴告,陛下尚不觉悟,翻然与天下更始哉!’不报。文选郎中梅守峻贪黩,将擢太常少卿,天民劾罢之。延绥总兵官赵梦麟潜师袭寇,以大捷闻,督抚李汶、王见宾等咸进秩予荫。寇乃大入,杀军民万计,汶等又妄奏捷。天民再疏论之,夺见宾职,梦麟戍边,汶亦被谴。
天民寻进右给事中。册立久稽,再疏请,不报。无何,贵妃弟郑国泰疏请皇长子先冠婚后册立,天民斥其非。国泰惧,委罪都指挥李承恩,夺其俸。顺天、湖广乡试文多用二氏语,天民请罪考官杨道宾、顾天埈等,疏留中。二十九年五月,天民复偕同官上言,请早定国本。帝大怒,谪天民及王士昌杂职,余夺俸一年,以士昌亦给事礼科也。时御史周盘等公疏请,亦夺俸。天民得贵州永从典史。至十月,帝迫廷议,始立东宫,而天民等卒不召。天民幽愤卒。天启中,赠光禄少卿。
初,天民去诸城,民为立祠。其后长吏不职,父老率聚哭祠下。
何选,字靖卿,宛平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除南昌知县,征授御史。廷臣争国本多获谴,选语郑贵妃弟国泰,令以朝野公论、郑氏祸福恳言于贵妃,俾妃自请。国泰犹豫,选厉色责之曰:‘若不及今为身家计,吾侪群击之,悔无及矣。’国泰惧,乃入告于妃,且疏请早定,以释危疑。帝意不怿。已,知出选指,深衔之。未几,吏部拟调验封员外郎邹元标于文选,疏六日不下,选以为言。帝忆前事,谪湖广布政司照磨。稍迁南京通政司经历。刑部缺员外郎,吏部拟用选。帝憾未释,谓特降官不当推举,切让尚书孙丕扬等,谪文选郎中冯生虞、员外郎冯养志等极边,而斥选为民。以阁臣言,稍宽生虞、养志等罚。南京给事中任彦蘗抗章论救,语侵阁臣。帝复怒,谪彦蘗于外,生虞仍以杂职调边方。旋以言官论救,并斥彦蘗为民。于是御史许闻造上言:‘陛下顷岁以来,谓公忠为比周,谓论谏为激扰;诎铨衡之所贤,挠刑官之所执。光禄太仆之帑,括取几空;中外大小之官,县缺不补。敲扑遍于宫闱,桁杨接于道路。论救忠良,则愈甚其罪;谏止贡献,则愈增其额。奏牍沉阁而莫稽,奄寺纵横而无忌。今欲摘陈一事,则虑陛下益甚其事;欲摘救一人,则虑陛下益罪其人。陛下执此以拒建言之臣,诸臣因此而塞进言之路。迩年以来,诸臣謇谔之风,视昔大沮矣。’不报。
生虞,大足人。彦蘗,任城人。天启中,赠选光禄少卿,生虞太常少卿。
赞曰:野史载神宗金合之誓。都人子之说,虽未知信否,然恭妃之位久居郑氏下,固有以滋天下之疑矣。姜应麟等交章力争,不可谓无羽翼功。究之郑氏非褒、骊之煽处,国泰亦无驷、钧之恶戾,积疑召谤,被以恶声。诗曰:‘时靡有争,王心载宁。’诸臣何其好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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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三十四‧列传第一百二十二 卢洪春范儁 董基 王就学等 李懋桧 李沂周弘禴 潘士藻 雒于仁 马经纶林熙春 林培 刘纲 戴士衡 曹学程子正儒 郭实 翁宪祥 徐大相
卢洪春,字思仁,东阳人。父仲佃,广西布政使。洪春举万历五年进士,授旌德知县,擢礼部祠祭主事。
十四年十月,帝久不视朝,洪春上疏曰:‘陛下自九月望后连日免朝,前日又诏头眩体虚,暂罢朝讲。时享太庙,遣官恭代,且云“非敢偷逸,恐弗成礼”。臣愚捧读,惊惶欲涕。夫礼莫重于祭,而疾莫甚于虚。陛下春秋鼎盛,诸症皆非所宜有。不宜有而有之,上伤圣母之心,下骇臣民之听,而又因以废祖宗大典,臣不知陛下何以自安也。抑臣所闻更有异者。先二十六日传旨免朝,即闻人言籍籍。谓陛下试马伤额,故引疾自讳。果如人言,则以一时驰骋之乐,而昧周身之防,其为患犹浅。倘如圣谕,则以目前衽席之娱,而忘保身之术,其为患更深。若乃为圣德之累,则均焉而已。且陛下毋谓身居九重,外廷莫知。天子起居,岂有寂然无闻于人者。然莫敢直言以导陛下,是将顺之意多,而爱敬之心薄也。陛下平日遇颂谀必多喜,遇谏诤必多怒,一涉宫闱,严谴立至,孰肯触讳,以蹈不测之祸哉。群臣如是,非主上福也。愿陛下以宗社为重,毋务矫托以滋疑。力制此心,慎加防检。勿以深宫燕闲有所恣纵,勿以左右近习有所假借,饬躬践行,明示天下以章律度,则天下万世将慕义无穷。较夫挟数用术,文过饰非,几以聋瞽天下之耳目者,相去何如哉。’
疏入,帝震怒。传谕内阁百余言,极明谨疾遣官之故。以洪春悖妄,命拟旨治罪。阁臣拟夺官,仍论救。帝不从,廷杖六十,斥为民。诸给事中申救,忤旨,切让。诸御史疏继之,帝怒,夺俸有差。洪春遂废于家,久之卒。光宗嗣位,赠太仆少卿。
御史范儁尝陈时政。帝方疾,见儁疏中‘防人欲’语,斥之。主事董基以谏内操谪官。其后员外郎王就学因谏帝托疾不送梓宫,寻罢去。皆与洪春疏相类。
范儁,字国士,高安人。万历五年进士。为义乌知县,征授御史。十二年正月陈时政十事,语皆切至,而中言‘人欲宜防,力以靡曼麹糵为戒’。先是,慈宁宫灾,给事中邹元标疏陈六事,忤帝意。及帝遘微疾,大臣方问安,而儁疏适入。帝恚曰:‘向未罪元标,致儁复尔,当重惩之。’申时行等拟镌秩。帝犹怒,将各予杖。是夜大雷雨,明日朝门外水三尺余。帝怒少霁,时行等亦力救,乃斥为民。明年,给事中张维新请推用谴谪诸臣,诏许量移,惟儁不叙。给事中孙世祯、御史方万山等言儁不宜独遗,坐夺俸。自是屡荐不起,里居数十年卒。天启初,复官,赠光禄少卿。
董基,字巢雄,掖县人。万历八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十二年,帝集内竖三千人,授以戈甲,操于内廷。尚书张学颜谏,不纳。基抗疏曰:‘内廷清严地,无故聚三千之众,轻以凶器尝试,窃为陛下危之。陛下以为行幸山陵,有此三千人可无恐乎?不知此皆无当实用。设遇健卒劲骑,立见披靡,车驾不可恃以轻出也。夫此三千人安居美食,筋力柔靡,一日使执锐衣坚,蒙寒犯暑,臣闻顷者竟日演练,中暍濒死者数人,若辈未有不怨者。聚三千蓄怨之人于肘腋,危无逾此者。且自内操以来,赏赉已二万金。长此不已,安有殚竭,有用之财糜之无用之地,诚可惜也。’疏入,忤旨,命贬二秩,调边方。九卿、给事、御史交章论救,且请纳基言,不听。竟谪基万全都司都事。
明年,兵科给事中王致祥言:‘祖宗法,非宿卫士不得持寸兵。今授群不逞利器,出入禁门,祸不细。’大学士申时行亦语司礼监曰:‘此事系禁廷,诸人擐甲执戈未明而入。设奸人窜其中,一旦缓急,外廷不得闻,宿卫不及备,此公等剥肤患也。’中官悚然,乘间力言。帝乃留致祥疏,即日罢之。会谪降官皆量移,基亦迁南京礼部主事,终南京大理卿。致祥,忻州人。隆庆五年进士。历官右佥都御史,巡抚顺天。
王就学,字所敬,武进人。万历十四年进士。授户部主事。三王并封议起,朝论大哗。就学,王锡爵门人也,偕同年生钱允元往规之,为流涕。会庶吉士李腾芳投锡爵书,与就学语相类。锡爵悟,并封诏得寝。就学改礼部,进员外郎,寻调吏部。二十四年,孝安陈太后梓宫发引,帝嫡母也,当送门外,以有疾,遣官代行。吏部侍郎孙继皋言之。帝怒,抵其疏于地。就学抗疏曰:‘人子于亲惟送死为大事。今乃靳一攀送,致圣孝不终。岂独有乖古礼,即圣心岂能自安。于此而不用其情,乌乎用其情?于此而可忍,乌乎不可忍?恐难以宣诸诏谕,书诸简册,传示天下万世也。’疏奏,不省。逾二年,诏甄别吏部诸郎,斥就学为民。寻卒于家。
继皋抗疏未几,给事中刘道亨劾文选员外郎蔡梦麟紊铨政,并及继皋。乞罢,不报。及三殿灾,大臣自陈,皆慰留,独继皋致仕去。卒,赠礼部尚书。继皋,字以德,无锡人。万历二年进士第一。
李懋桧,字克苍,安溪人。万历八年进士。除六安知州,入为刑部员外郎。
十四年三月,帝方忧旱,命所司条上便宜。懋桧及部郎刘复初等争言皇贵妃及恭妃册封事,章一日并上。帝怒,欲加重谴,言者犹不已。阁臣请帝诏诸曹建言止及所司职掌,且不得专达,以慰解帝意。居数日,帝亦霁威,诸疏皆留中。而懋桧疏又有保圣躬、节内供、御近习、开言路、议蠲振、慎刑罚、重举刺、限田制七事,亦寝不行。
明年,给事中邵庶因论诚意伯刘世延,刺及建言诸臣。懋桧上言:‘庶因世延条奏,波及言者,欲概绝之。“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庶岂不闻斯语哉?今天下民穷财殚,所在饥馑,山、陕、河南,妇子仳离,僵仆满道,疾苦危急之状,盖有郑侠所不能图者,陛下不得闻且见也。迩者雷击日坛,星坠如斗,天变示儆于上;畿辇之间,子弑父,仆弑主,人情乖离于下。庶以为海内尽无可言已乎?夫在廷之臣,其为言官者十仅二三。言官不必皆智,不为言官者不必皆愚。无论往事,即如迩岁冯保、张居正交通乱政,其连章保留,颂功诩德,若陈三谟、曾士楚者,并出台垣,而请剑引裾杖谪以去者,非庶僚则新进书生也。果若庶言,天下幸无事则可,脱有不虞之变,陛下何从而知。庶复以堂上官禁止司属为得计,伏睹大明律,百工技艺之人,若有可言之事,直至御前奏闻,但有阻遏者斩。大明会典及皇祖卧碑亦屡言之。百工技艺之人,有言尚不敢阻,况诸司百执事乎?庶言一出,志士解体,善言日壅,主上不得闻其过,群下无所献其忠,祸天下必自庶始。陛下必欲重百官越职之禁,不若严言官失职之罚。当言不言,坐以负君误国之罪。轻则记过,重则褫官。科道当迁,一视其章奏多寡得失为殿最,则言官无不直言,庶官无事可言,出位之禁无庸,太平之效自致矣。’
帝责其沽名,命贬一秩。科道合救,不允。庶偕同列胡时麟、梅国楼、郭显忠复交章论劾,乃再降一秩,为湖广按察司经历。历礼部主事,以忧归,屡荐不起。家居二十年,始起故官。进南京兵部郎中。天启初,终太仆少卿。
李沂,字景鲁,嘉鱼人。万历十四年进士。改庶吉士。十六年冬,授吏科给事中。中官张鲸掌东厂,横肆无惮。御史何出光劾鲸死罪八,并及其党锦衣都督刘守有、序班邢尚智。尚智论死,守有除名,鲸被切让,而任职如故。御史马象乾复劾鲸,诋执政甚力,帝下象乾诏狱。大学士申时行等力救,且封还御批,不报。许国、王锡爵复各申救,乃寝前命,而鲸竟不罪。外议谓鲸以金宝献帝获免。
沂拜官甫一月,上疏曰:‘陛下往年罪冯保,近日逐宋坤,鲸恶百保而万坤,奈何独濡忍不去?若谓其侍奉多年,则坏法亦多年;谓痛加省改,犹足供事,则未闻可驯虎狼使守门户也。流传鲸广献金宝,多方请乞,陛下犹豫未忍断决。中外臣民初未肯信,以为陛下富有四海,岂爱金宝;威如雷霆,岂徇请乞。及见明旨许鲸策励供事,外议藉藉,遂谓为真。亏损圣德,夫岂浅鲜!且鲸奸谋既遂,而国家之祸将从此始,臣所大惧也。’
是日,给事中唐尧钦亦具疏谏。帝独手沂疏,震怒,谓沂欲为冯保、张居正报雠,立下诏狱严鞫。时行等乞宥,不从。谳上,诏廷杖六十,斥为民。御批至阁,时行等欲留御批,中使不可,持去。帝特遣司礼张诚出监杖。时行等上疏,俱诣会极门候进止。帝言:‘沂置贪吏不言,而独谓朕贪,谤诬君父,罪不可宥。’竟杖之。太常卿李尚智、给事中薛三才等抗章论救,俱不报。国、锡爵以言不见用,引罪乞归。锡爵言:‘廷杖非正刑,祖宗虽间一行之,亦未有诏狱、廷杖并加于一人者。故事,惟盗贼大逆则有打问之旨,今岂可加之言官。’帝优诏慰留锡爵,卒不听其言。
初,冯保获罪,实鲸为之,故帝云然。或谓鲸罪不至如保。张诚掌司礼,素德保,授意言者发之,事秘莫能明也。其时,周弘禴、潘士藻皆以忤鲸得罪,而沂祸为烈。家居十八年,未召而卒。光宗嗣位,赠光禄少卿。
弘禴,字元孚,麻城人。倜傥负奇,好射猎。举万历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降无为州同知,迁顺天通判。
十三年春上疏指斥朝贵,言:‘兵部尚书张学颜被论屡矣。陛下以学颜故,逐一给事中、三御史,此人心所共愤也。学颜结张鲸为兄弟,言官指论学颜而不敢及鲸,畏其势耳。若李植之论冯保,似乎忠谠矣,实张宏门客乐新声为谋主。其巡按顺天,纳娼为小妻,猖狂干纪,则恃宏为内援也。鲸、宏既窃陛下权,而植又窃司礼势,此公论所不容。祖训,大小官许至御前言事。今吏科都给事中齐世臣乃请禁部曹建言。曩居正窃权,台省群颂功德,而首发其奸者,顾在艾穆、沈思孝,部曹言事果何负于国哉?居正恶员外郎管志道之建白也,御史龚懋贤因诬以老疾;恶主事赵世卿之条奏也,尚书王国光遂锢以王官。论者切齿,为其附权奸而弃直言,长壅蔽之祸也。今学颜、植交附鲸、宏,鲸敢窃柄,世臣岂不闻?己不敢言,奈何反欲人不言乎?前此长吏垣者周邦杰、秦燿。当居正时,燿则甘心猎犬,邦杰则比迹寒蝉。今燿官太常,邦杰官太仆矣,谏职无补,坐陟京卿,尚谓台省足恃乎?而乃禁诸臣言事也。夫逐一人之言者,其罪小;禁诸臣之言者,其罪大。往者,严嵩及居正犹不敢明立此禁,何世臣无忌惮一至此哉!乞放学颜、植归里,出燿、邦杰于外,屏张鲸使闲居,而夺世臣谏职,严敕司礼张诚等止掌内府礼仪,毋干政事,天下幸甚。’帝怒,谪代州判官,再迁南京兵部主事。
十七年,帝始倦勤,章奏多留中不下。弘禴疏谏,且请早建皇储,不报。寻召为尚宝丞。明年冬,命监察御史阅视宁夏边务。巡抚佥都御史梁问孟、巡茶御史锺化民,取官帑银交际,弘禴疏发之。诏褫问孟职,调化民于外。河东有秦、汉二坝,弘禴请以石为之,濬渠北达鸳鸯诸湖,大兴水利。还朝,以将材荐哱承恩、土文秀、哱云。明年,承恩等反,坐谪澄海典史。投劾归,卒于家。天启初,以尝请建储,赠太仆少卿。
潘士藻,字去华,婺源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温州推官。擢御史,巡视北城。慈宁宫近侍侯进忠、牛承忠私出禁城,狎妇女。逻者执之,为所殴,诉于士藻。私牒司礼监治之。帝恚曰:‘东厂何事?乃自外庭发。’杖两阉,毙其一。鲸方掌东厂,怒。会火灾修省,士藻言:‘今天下之患,莫大于君臣之意不通。宜仿祖制,及近时平台暖阁召对故事,面议所当施罢。撤大工以俟丰岁,蠲织造、烧造以昭俭德,免金花额外征以佐军食。且时召讲读诸臣,问以经史。对贤人君子之时多,自能以敬易肆,以义夺欲。修省之实,无过于此。’鲸乃激帝怒,谪广东布政司照磨。科道交章论救,不听。寻擢南京吏部主事。再迁尚宝卿,卒官。
雒于仁,字少泾,泾阳人。父遵,吏科都给事中。神宗初即位,冯保窃权。帝御殿,保辄侍侧。遵言:‘保一侍从之仆,乃敢立天子宝座,文武群工拜天子邪,抑拜中官邪?欺陛下幼冲,无礼至此!’遵乃大学士高拱门生。保疑遵受拱指,遂谋逐拱。遵疏留中。寻劾兵部尚书谭纶,因荐海瑞。吏部尚书杨博称纶才,诋瑞迂滞,疏遂寝。顷之,纶陪祀日坛,咳不止。御史景嵩、韩必显劾纶衰病。居正素善纶,而冯保欲缘是为遵罪,因传旨诘嵩、必显欲用何人代纶,令会遵推举,遵等惶惧不敢承。俱贬三秩,调外。遵得浙江布政司照磨。保败,屡迁光禄卿。改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罢归,卒。
于仁举万历十一年进士。历知肥乡、清丰二县,有惠政。十七年入为大理寺评事。疏献四箴以谏。其略曰:
  臣备官岁余,仅朝见陛下者三。此外惟闻圣体违和,一切传免。郊祀庙享遣官代行,政事不亲,讲筵久辍。臣知陛下之疾,所以致之者有由也。臣闻嗜酒则腐肠,恋色则伐性,贪财则丧志,尚气则戕生。陛下八珍在御,觞酌是耽,卜昼不足,继以长夜。此其病在嗜酒也。宠‘十俊’以启幸门,溺郑妃,靡言不听。忠谋摈斥,储位久虚。此其病在恋色也。传索帑金,括取币帛。甚且掠问宦官,有献则已,无则谴怒。李沂之疮痍未平,而张鲸之赀贿复入。此其病在贪财也。今日搒宫女,明日抶中官,罪状未明,立毙杖下。又宿怨藏怒于直臣,如范儁、姜应麟、孙如法辈,皆一诎不申,赐环无日。此其病在尚气也。四者之病,胶绕身心,岂药石所可治?今陛下春秋鼎盛,犹经年不朝,过此以往,更当何如?
  孟轲有取于法家拂士,今邹元标其人也。陛下弃而置之,臣有以得其故矣。元标入朝,必首言圣躬,次及左右。是以明知其贤,忌而弗用。独不思直臣不利于陛下,不便于左右,深有利于宗社哉。陛下之溺此四者,不曰操生杀之权,人畏之而不敢言,则曰居邃密之地,人莫知而不能言。不知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幽独之中,指视所集。且保禄全躯之士可以威权惧之,若怀忠守义者,即鼎锯何避焉。臣今敢以四箴献。若陛下肯用臣言,即立诛臣身,臣虽死犹生也。惟陛下垂察。
  酒箴曰:耽彼麹糵,昕夕不辍,心志内懵,威仪外缺。神禹疏狄,夏治兴隆。进药陛下,𬪩醑勿崇。
  色箴曰:艳彼妖姬,寝兴在侧,启宠纳侮,争妍误国。成汤不迩,享有遐寿。进药陛下,内嬖勿厚。
  财箴曰:竞彼镠镣,锱铢必尽,公帑称盈,私家悬罄。武散鹿台,八百归心,隋炀剥利,天命难谌。进药陛下,货贿勿侵。
  气箴曰:逞彼忿怒,恣睢任情,法尚操切,政盭公平。虞舜温恭,和以致祥,秦皇暴戾,群怨孔彰。进药陛下,旧怨勿藏。
疏入,帝震怒。会岁暮,留其疏十日。所云‘十俊’,盖十小阉也。
明年正旦召见阁臣申时行等于毓德宫,手于仁疏授之。帝自辨甚悉,将置之重典。时行等委曲慰解,见帝意不可回,乃曰:‘此疏不可发外,恐外人信以为真。愿陛下曲赐优容,臣等即传谕寺卿,令于仁去位可也。’帝乃颔之。居数日,于仁引疾,遂斥为民。久之卒。天启初,赠光禄少卿。
马经纶,字主一,顺天通州人。万历十七年进士。除肥城知县,入为御史。
二十三年冬,兵部考选军政。帝谓中有副千户者,不宜擅署四品职。责部臣徇私,兵科不纠发。降武选郎韩范、都给事中吴文梓杂职。镌员外郎曾伟芳,主事江中信、程僖、陈楚产,给事中刘仕瞻三秩,调极边。以御史区大伦、俞价、强思,给事中张同德言事常忤旨,亦镌三秩。而五城御史夏之臣、朱凤翔、涂乔迁、时偕行、杨述中籍中官客用家,不称旨,并谪边远典史。又以客用赀财匿崇信伯费甲金家,刑部拷讯无实,谪郎中徐维濂于外。一时严旨频下,且不得千户主名,举朝震骇。时东厂太监张诚失帝意。诚家奴锦衣副千户霍文炳当迁指挥佥事,部臣先已奏请,而帝欲寻端罪言官,遂用是为罪。旋移怒两京科道,以为缄默,命掌印者尽镌三秩。于是给事中耿随龙、邹廷彦、黎道昭、孙羽侯、黄运泰、毛一公,御史李宗延、顾际明、袁可立、綦才、吴礼嘉、王有功、李固本,南京给事中伍文焕、费必兴、卢大中,御史柳佐、聂应科、李文熙等十九人俱调外,留者并停俸一年。又令吏部列上职名,再罢御史冯从吾、薛继茂、王慎德、姚三让四人。大学士赵志皋、陈于陛、沈一贯及九卿各疏争,尚书石星请罢职以宽诸臣,皆不纳。于陛又特疏申救。帝怒,命降诸人杂职,悉调边方。尚书孙丕扬等以诏旨转严,再疏乞宥。帝益怒,尽夺职为民。经纶愤甚,抗疏曰:
  顷屡奉严旨,斥逐南北言官。臣幸蒙恩,罚俸供职,今日乃臣谏诤之日矣。陛下数年以来,深居静摄。君臣道否,中外俱抱隐忧。所恃言路诸臣,明目张胆为国家裁辨邪正,指斥奸雄。虽庙堂处分,未必尽协舆论,而缙绅公议,颇足维持世风,此高庙神灵实鉴佑之。所资台省耳目之用大矣,陛下何为一旦自涂其耳目邪?
  夫以兵部考察之故,而罪兵科是已。乃因而蔓及于他给事,又波连于诸御史。去者不明署其应得之罪,留者不明署其姑恕之由。虽圣意渊微,未易窥测,而道路传说,啧有烦言。陛下年来厌苦言官,动辄罪以渎扰,今忽变而以箝口罪之。
  夫以无言罪言官,言官何辞。臣窃观陛下所为罪言官者,犹浅之乎罪言官也。乃言官今日之箝口不言者,有五大罪焉。陛下不郊天有年矣,曾不能援故典排闼以诤,是陷陛下之不敬天者。罪一。陛下不享祖有年矣,曾不能开至诚牵裾以诤,是陷陛下之不敬祖者。罪二。陛下辍朝不御,停讲不举,言官言之而不能卒复之,是陷陛下不能如祖宗之勤政。罪三。陛下去邪不决,任贤不笃,言官言之而不能强得之,是陷陛下不能如祖宗之用人。罪四。陛下好货成癖,御下少恩,肘腋之间,丛怨蓄变,言官俱虑之,而卒不能批鳞谏止,是陷陛下甘弃初政,而弗获克终。罪五。言官负此大罪,陛下肯奋然励精而以五罪罪之,岂不当哉!奈何责之箝口不言者,不于此而于彼也。
    日者廷臣交章论救,不惟不肯还职,而且落职为民。夫诸臣本出草莽,今还初服,亦复何憾。独念朝廷之过举不可遂,大臣之忠恳不可拂。陛下不听阁疏之救,改降级而为杂职,则辅臣何颜?是自离其腹心也。不听部疏之救,改杂职而为编氓,则九卿何颜?是自戕其股肱也。夫君臣一体,元首虽明,亦赖股肱腹心耳目之用。今乃自塞其耳目,自离其腹心,自戕其股肱,陛下将谁与共理天下事乎!
  夫人君受命于天,与人臣受命于君一也。言官本无大罪,一旦震怒,罪以失职,无一敢抗命者。既大失人心,必上拂天意。万一上天震怒,以陛下之不郊不禘、不朝不讲、不惜才、不贱货,咎失人君之职,而赫然降非常之灾,不知陛下尔时能抗天命否乎?臣不能抗君,君不能抗天,此理明甚,陛下独不思自为社稷计乎?
帝大怒,亦贬三秩,出之外。
经纶既获谴,工科都给事中海阳林熙春等上疏曰:‘陛下怒言官缄默,斥逐三十余人,臣等不胜悚惧。今御史经纶慷慨陈言,窃意必温旨褒嘉,顾亦从贬斥。是以建言罪邪,抑以不言罪邪?臣等不能解也。前所罪者,既以不言之故,今所罪者又以敢言之故,令臣等安所适从哉。陛下诚以不言为溺职,则臣等不难进忧危之苦词;诚以直言为忤旨,则臣等不难效喑默之成习。但恐庙堂之上,率谄佞取容,非君上之福也。臣等富贵荣辱之念岂与人殊。然宁为此不为彼者,毋亦沐二百余年养士之恩,不负君父,且不负此生耳。陛下奈何深怒痛疾,而折辱至是哉!’帝益怒,谪熙春茶盐判官,加贬经纶为典史。熙春遂引疾去。是日,御史定兴鹿久征等亦上疏,请与诸臣同罪,贬泽州判官。二疏列名凡数十人,悉夺俸。
顷之,南京御史东莞林培疏陈时政。帝追怒经纶,竟斥为民。既归,杜门却扫凡十年。卒,门人私谥闻道先生。
培由乡举为新化知县。县僻陋,广置社学教之。民有死于盗者,不得。祷于神,随蝴蝶所至获盗,时惊为神。征授南京御史,劾罪诚意伯刘世延,置其爪牙于法。已,上书言徐维濂不当谪;陕西织花绒、购回青扰民,宜罢;湖广以鱼鲊、江南以织造并夺抚按官俸,苏州通判至以织造故褫官,皆不可训;并论及沈思孝等。帝怒,谪福建盐运知事。告归,卒。
天启初,复经纶官,赠太仆少卿。培赠光禄少卿,熙春亦还故职。屡迁大理卿,年老乞罢。时李宗延、柳佐辈咸官于朝,颂其先朝建言事。诏加户部右侍郎,致仕。
刘纲,卭州人。祖,文恂,孝子。父,应辰,举乡试不仕,亦以孝义闻。纲举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改庶吉士。二十五年七月上疏曰:
  去岁两宫灾,诏示天下,略无禹、汤罪己之诚,文、景蠲租之惠,臣已知天心之未厌矣。比大工肇兴,伐木榷税,采石运甓,远者万里,近者亦数百里。小民竭膏血不足供费,绝筋骨不足任劳,鬻妻子不能偿贷。加以旱魃为灾,野无青草,人情胥怨,所在如雠。而天不悔祸,三殿复灾。五行志曰:‘君不思道,厥灾烧宫。’陛下试自省,昼之为,夜之息,思在道乎,不在道乎?
  凡敬天法祖,亲贤远奸,寡欲保身,贱货慎德,俱谓之道,反是非道矣。陛下比年以来,简禋祀,罢朝讲,弃股肱,阂耳目,断地脉,忽天象,君臣有数载之隔,堂陛若万里而遥。陛下深居静摄,所为祈天永命者何状,即外廷有不知,上天宁不见邪?今日之灾,其应以类,天若曰:皇之不极,于谁会归,何以门为?朝仪久旷,于谁禀仰,何以殿为?元宰素餐,有污政地,何以阁为?其所以示警戒,劝更新者,至深切矣。尚可因循玩愒,重怒上帝哉!
  臣闻五行之性,忌积喜畅。积者,灾之伏也,请冒死而言积之状。皇长子冠婚、册立久未举行,是曰积典。大小臣僚以职事请,强半不报,是曰积牍。外之司府有官无人,是曰积缺。罪斥诸臣,概不录叙,是曰积才。阃外有扬帆之丑,中原起揭竿之徒,是曰积寇。守边治河,诸臣虚词罔上,恬不为怪,是曰积玩。诸所为积,陛下不能以明断决,元辅赵志皋不能以去就争,天应随之,毫发不爽。陛下何不召九卿、台谏面议得失,见兔顾犬,未为晚也。若必专任志皋,处堂相安,小之隳政事而羞士类,大之丛民怨而益天怒。天下大计奈何以此匪人当之?此不可令关白诸酋闻也。
帝得疏,恚甚,将罪之。以方遘殿灾,留中不报。
已而授编修。居二年,京察。坐浮躁,调外任,遂归。明年卒。故事,翰林与政府声气相属。纲直攻志皋短,故嗛之不置,假察典中之。明世以庶吉士专疏建言者,前惟邹智,后则刘之纶与纲,并四川人。
戴士衡,字章尹,莆田人。万历十七年进士。除新建知县,擢吏科给事中。
蓟州总兵官王保滥杀南兵,士衡极论其罪。已,请亟补言官,劾石星误国大罪五。山东税使陈增请假便宜得举刺将吏,淮、扬鲁保亦请节制有司,士衡力争。仁圣太后梓宫发引,帝不亲送,士衡言:‘母子至情,送死大事,奈何于内庭数武地,靳一举足劳。今山陵竣事,愿陛下扶杖出迎神主,庶少慰圣母之灵,答臣民之望。’锦衣千户郑一麟奏开昌平银矿。士衡以地逼天寿山,抗疏争。皆不报。
二十五年正月极陈天下大计,言:‘方今事势不可知者三:天意也,人心也,气运也。大可虑者五:纪纲废弛也,戎狄侵陵也,根本动摇也,武备疏略也,府藏殚竭也。其切要而当亟正者一,则君心也。陛下高拱九重,目不睹师保之容,耳不闻丞弼之议,美丽当前,燕惰自佚,即欲殚聪明以计安社稷,其道无由。诚宜时御便殿,召执政大臣讲求化理,则心清欲寡,政事自修。’亦不报。
日本封事败,再劾星及沈惟敬、杨方亨,且列上防倭八事。多议行。俄劾南京工部尚书叶梦熊、刑部侍郎吕坤、蓟辽总督孙矿及通政参议李宜春。时矿已罢,宜春自引归,坤亦以直谏去。给事中刘道亨右坤,力诋士衡,谓其受大学士张位指。士衡亦劾道亨与星同乡,为星报复。帝以言官互争,皆报寝。寻劾罢文选郎中白所知。
帝恶吏部郎,贬黜者二十二人,因诘责吏科朋比。都给事中刘为楫、杨廷兰、张正学、林应元及士衡俱引罪。诏贬为楫一秩,与廷兰等并调外。士衡得蕲州判官。无何,诏改远方,乃授陕西盐课副提举。未赴,会忧危竑议起,竟坐遣戍。
先是,士衡再劾坤,谓潜进闺范图说,结纳宫闱,因请举册立、冠婚诸礼。帝不悦。至是有跋闺范后者,名曰忧危竑议,诬坤与贵妃从父郑承恩、户部侍郎张养蒙、山西巡抚魏允贞、吏科给事中程绍、吏部员外郎邓光祚及道亨、所知等同盟结纳,羽翼贵妃子。承恩大惧。以坤、道亨、所知故与士衡有隙,而全椒知县樊玉衡方上疏言国本,指斥贵妃,遂妄指士衡实为之,玉衡与其谋。帝震怒,贵妃复泣诉不已,夜半传旨逮下诏狱拷讯。比明,命永戍士衡廉州、玉衡雷州。御史赵之翰复言:‘是书非出一人,主谋者张位,奉行者士衡,同谋者右都御史徐作、礼部侍郎刘楚先、国子祭酒刘应秋、故给事中杨廷兰、礼部主事万建崑也。诸臣皆位心腹爪牙,宜并斥。’帝入其言,下之部院。时位已落职闲住,署事侍郎裴应章、副都御史郭惟贤力为作等解,不听。夺楚先、作官,出应秋于外,廷兰、建崑谪边方,应章等复论救。帝不悦,斥位为民。
士衡等再更赦,皆不原。四十五年,士衡卒于戍所。巡按御史田生金请脱其戍籍,释玉衡生还,帝不许。天启中,赠太仆少卿。
曹学程,字希明,全州人。万历十一年进士。历知石首、海宁。治行最,擢御史。
帝命将援朝鲜。已而兵部尚书石星听沈惟敬言,力请封贡。乃以李宗城、杨方亨为正副使,往行册封礼。未至日本,而惟敬言渐不售,宗城先逃归。帝复惑星言,欲遣给事中一人充使,因察视情实。学程抗疏言:‘迩者封事大坏,而方亨之揭,谓封事有绪。星、方亨表里应和,不足倚信。为今日计,遣科臣往勘则可,往封则不可。石星很很自用,赵志皋碌碌依违,东事之溃裂,元辅、枢臣俱不得辞其责。’
初,朝鲜甫陷,御史郭实论经略宋应昌不足任,并陈七不可。帝以实沮挠,谪怀仁典史。后已迁刑部主事。会封贡议既罢,而朝鲜复恳请之。帝乃追怒前主议者,以实倡首,斥为民。并敕石星尽录异议者名,将大谴责。志皋等力解乃已。及遣使不得要领,因欲别遣,已而罢之,即以方亨为正使矣。而学程方督畿辅屯田,不知也。疏入,帝大怒,谓有暗嘱关节,逮下锦衣卫严讯。搒掠无所得,移刑部定罪。尚书萧大亨请宥,帝不许,命坐逆臣失节罪斩。刑科给事中侯廷佩等讼其冤。志皋及陈于陛、沈一贯言尤切,皆不纳。自是救者不绝,多言其母年九十余,哭子待毙。帝卒弗听,数遇赦亦不原。
其子正儒,朝夕不离犴狴。见父憔悴骨立,呕血仆地,久之乃甦,因刺血书奏乞代父死,终不省。三十四年九月始用朱赓言,谪戍湖广宁远卫。久之,放归,卒。天启初,赠太仆少卿。崇祯时,旌正儒为孝子。
郭实,字伯华,高邑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朝邑知县,选授御史。御史王麟趾劾湖广巡抚秦燿结政府状,谪徐沟丞。实复劾燿,燿乃罢。比去任,侵赃赎银钜万,为衡州同知沈𫓧所发,下吏戍边。故事,抚按赃赎率贮州县为公费,自燿及都御史李采菲,御史沈汝梁、祝大舟咸以自润败。自是率预灭其籍,无可稽矣。实以论朝鲜事黜。久之,封贡不成,星下吏。给事中侯廷佩请还实官,不许。家居十五年,起南京刑部主事,终大理右寺丞。
翁宪祥,字兆隆,常熟人。万历二十年进士。为鄞县知县。课最,入为礼科给事中。以忧去。补吏科,疏陈铨政五事。其一论掣签法,言:‘使尽付之无心,则天官之职一吏可代。苟为不然,则地本预拟,何必于大廷中为掩饰之术。请亟停罢。’时不能从。故事,正郎不奉使,抚按必俟代,至是多反之。而江西巡抚许弘纲以父忧径归,广西巡抚杨芳亦以忧乞免代,宪祥极言非制。弘纲贬官,芳亦被责。言者诋朱赓、李廷机辄被谴,宪祥疏论。已,劾云南巡抚陈用宾、两广总督戴燿,并不报。
是时大僚多缺。而侍郎杨时乔、杨道宾旬日间相继物故,吏、礼二部长贰遂无一人。兵部止一尚书,养疴不出。户、刑、工三部暨都察院堂上官,俱以人言注籍。通政大理亦无见官。宪祥言九卿俱旷,甚伤国体。因陈补缺官、起遗佚数事,报闻。
屡迁刑科都给事中。吏部尚书孙丕扬、副都御史许弘纲以考察为言路所攻,求去。宪祥言:‘一时贤者,直道难容,相率引避。国是如此,可为寒心。’既而军政拾遗,疏为锦衣都督王之祯所挠,久不下。罪人陈用宾等已论死,疏亦留中。宪祥皆抗章论驳。知县满朝荐、李嗣善,同知王邦才,以忤税使系狱,力请释之。会冬至停决囚,复请推缓刑德意,宥累臣、矜楚狱。帝皆不报。
寻调吏科。四十一年命辅臣叶向高典会试,给事中曾六德以论救被察官坐贬,旨皆从内出。宪祥力谏。中官黄勋、赵禄、李朝用、胡滨等不法,亦连疏弹劾。久之,擢太常少卿。居数年卒。
徐大相,字觉斯,江西安义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东昌推官。改武学教授,稍迁国子博士。四十七年九月朔,百僚将早朝,司礼中官卢受传免。众趋出,受从后姗侮。大相愤,归草二疏。一论辽左事,一论受奸邪。时接疏者即受也。见辽事疏曰:‘此小臣,亦敢言事。’及帝阅第二疏,顾受曰:‘此即论汝罪者。’受错愕,叩头流血请罪,曰:‘奴当死。’疏乃留中。是日,南京国子学录乔拱璧亦疏劾受,不报。明年迁兵部主事。
天启二年调吏部稽勋主事,移考功。明年进验封员外郎。进士薛邦瑞为其祖蕙请谥,大相与尚书张问达议如其请。熹宗方恶恤典冗滥,镌大相三秩,出之外。问达等引罪,不问。大学士叶向高、都御史赵南星等连疏救,乃改镌二秩。大相方候命,群奄党受者数十辈,持梃噪于门。比搜大相槖,止俸金七十两,乃哄然散。家居,杜门读书,里人罕见其面。
崇祯元年起故官。俄改考功,迁验封郎中。历考功、文选。奏陈遵明旨、疏淹滞、破请托、肃官评、正选规、重掌篆、崇礼让、励气节、抑侥幸、核吏弊十事,帝即命饬行。故尚书孙丕扬等二十六人为魏忠贤削夺,大相请复其官,帝不许。旋以起废忤旨,贬秩视事。给事中杜三策言大相端廉,起废协舆论,不当谴,不听。父忧归,卒于家。
赞曰:神宗中年,德荒政圮。怀忠发愤之士,宜其激昂抗词以匡君失。然纳谏有方,务将以诚意。绞讦摩上,君子弗为。谓其忠厚之意薄,而衒沽之情胜也。雒于仁、马经纶诋讥谯让,几为侪偶所不能堪矣。圣人取讽谏,意者殆不如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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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三十五‧列传第一百二十三 王汝训 余懋学 张养蒙 孟一脉 何士晋陆大受 张庭 李俸 王德完 蒋允仪 邹维琏吴羽文
王汝训,字古师,聊城人。隆庆五年进士。除元城知县。万历初,入为刑部主事。改兵部,累迁光禄少卿。吏科都给事中海宁陈与郊者,大学士王锡爵门生,又附申时行,恣甚。汝训抗疏数其罪,言:‘与郊今日荐巡抚,明日荐监司。每疏一出,受贿狼籍。部曹吴正志一发其奸,身投荒徼。吏部尚书杨巍亦尝语侍郎赵焕,谓为小人。乞速罢谴。且科道以言为职,乃默默者显,谔谔者绌。直犯乘舆,屡荷优容。稍涉当涂,旋遭摈斥。言官不难于批鳞,而难于借剑,此何为也?天下惟公足以服人。今言者不论是非,被言者不论邪正,模棱两可,曲事调停,而曰务存大体。是惩议论之纷纭,而反致政体之决裂也。乞特敕吏部,自后迁转科道,毋恶异喜同,毋好谀丑正。’是时,巍以政府故,方厚与郊。闻汝训言引己且刺之,大恚,言:‘臣未尝诋与郊。汝训以寺臣攻言路,正决裂政体之大者。’乃调汝训南京。顷之,御史王明复劾与郊并及巍,诏夺明俸,擢与郊太常少卿。都人为之语曰:‘欲京堂,须弹章。’与郊寻以忧去。后御史张应扬追劾其交通文选郎刘希孟,考选纳贿,并免官。未几,其子杀人论死,与郊悒悒卒。
汝训入为太常少卿。孟秋飨庙,帝不亲行。汝训极谏。帝愠甚,以其言直,不罪也。寻进太仆卿,调光禄。汝训先为少卿,寺中岁费二十万,至是滥增四万有奇。汝训据会典,请尽裁内府冗食,不许。
二十二年改左佥都御史。旋进右副都御史,巡抚浙江。汝训性清介,方严疾恶。巡按御史南昌彭应参亦雅以强直名,相与力锄豪右。乌程故尚书董份、祭酒范应期里居不法,汝训将绳之。适应参行部至,应期怨家千人遮道陈牒。应参持之急,檄乌程知县张应望按之。应期自缢死,其妻吴氏诣阙愬冤。帝命逮应参、应望诏狱,革汝训职,诘吏部都察院任用非人。尚书孙丕扬、都御史衷贞吉等引罪,且论救。帝意未释,谪救应参者给事中乔胤等于外。言官讼汝训、应参亦及胤,帝愈怒。疏入,辄重胤谴,至除名,而谪应望戍烟瘴,应参为民。
汝训家居十五年,起南京刑部右侍郎。召改工部,署部事。初,矿税兴,以助大工为名。后悉输内帑,不以供营缮。而四方采木之需多至千万,费益不訾。汝训屡请发帑佐工,皆不报。在部岁余,力清夙弊。中官请乞,辄执奏不予,节冗费数万。卒,赠工部尚书,谥恭介。
余懋学,字行之,婺源人。隆庆二年进士。授抚州推官,擢南京户科给事中。万历初,张居正当国,进白燕白莲颂。懋学以帝方忧旱,下诏罪己,与百官图修禳。而居正顾献瑞,非大臣谊,抗疏论之。已,论南京守备太监申信不法,帝为罢信。久之,陈崇惇大、亲謇谔、慎名器、戒纷更、防佞谀五事。时居正方务综核,而懋学疏与之忤,斥为民,永不叙录。居正死,起懋学故官,奏夺成国公朱希忠王爵,请召还光禄少卿岳相、给事中魏时亮等十八人。帝俱报可。寻擢南京尚宝卿。
十三年,御史李植、江东之等以言事忤执政。同官蔡系周、孙愈贤希执政指,纷然攻讦,懋学上言:
  诸臣之不能容植等,一则以科场不能无私,而恶植等之讦发;一则以往者常保留居正,而忌吴中行、沈思孝等之召用。二疑交于中,故百妒发于外也。夫威福自上,则主势尊。植等三臣,陛下所亲擢者也,乃举朝臣工百计排之;假令政府欲用一人,诸臣敢力挫之乎?臣谨以臣工之十蠹为陛下言之。
  今执政大臣一政之善辄矜赞导之功,一事之失辄诿挽回之难,是为诬上。其蠹一。
  进用一人,执政则曰我所注意也,冢宰则曰我所推毂也,选郎则曰我所登用也。受爵公朝,拜恩私室,是为招权。其蠹二。
  陛下天纵圣明,犹虚怀纳谏。乃二三大僚,稍有规正,辄奋袂而起,恶声相加,是为讳疾。其蠹三。
  中外臣工,率探政府意向,而不恤公论。论人则毁誉视其爱憎,行政则举置徇其喜怒,是为承望。其蠹四。
  君子立身,和而不同。今当路意有所主,则群相附和,敢于抗天子,而难于违大臣,是为雷同。其蠹五。
  我国家谏无专官,今他曹稍有建白,不曰出位,则曰沽名,沮忠直之心,长壅蔽之渐,是为阻抑。其蠹六。
  自张居正蒙蔽主聪,道路以目,今余风未殄,欺罔日滋。如潘季驯之斥,大快人心,而犹累牍连章为之申雪,是为欺罔。其蠹七。
  近中外臣僚或大臣交攻,或言官相讦,始以自用之私,终之好胜之习。好胜不已,必致忿争,忿争不已,必致党比。唐之牛、李,宋之洛、蜀,其初岂不由一言相失哉?是为竞胜。其蠹八。
  佞谀成风,日以寖甚。言及大臣,则等之伊、傅;言及边帅,则拟以方、召;言及中官,则夸吕、张复出;言及外吏,则颂卓、鲁重生。非藉结欢,即因邀赂,是为佞谀。其蠹九。
  国家设官,各有常职。近两京大臣务建白以为名高,侵职掌而听民讼。长告讦之风,失具瞻之体,是为乖戾。其蠹十也。
懋学夙以直节著称,其摘季驯不无过当。然所言好胜之弊,必成朋党,后果如其言。累迁南京户部右侍郎,总理漕储。疏白程任卿、江时之冤,二人遂得释。二十一年以拾遗论罢。卒,赠工部尚书。天启初,追谥恭穆。
张养蒙,字泰亨,泽州人。万历五年进士。选庶吉士,历吏科左给事中。少负才名,明习天下事。居言职,慷慨好建白。以南北多水旱,条上治奸民、恤流民、爱富民三事,帝嘉纳之。锦衣都指挥罗秀营佥书,兵部尚书王遴格不行,失欢权要而去,秀竟夤缘得之。养蒙疏发其状,事具遴传。御史高维崧等言事被谪,养蒙偕同官论救,复特疏讼之,忤旨,夺俸。
寻迁工科都给事中。都御史潘季驯奏报河工,养蒙上言曰:‘二十年来,河几告患矣。当其决,随议塞,当其淤,随议濬,事竣辄论功。夫淤决则委之天灾而不任其咎,濬塞则归之人事而共蒙其赏。及报成未久,惧有后虞,急求谢事,而继者复告患矣。其故皆由不久任也。夫官不久任,其弊有三:后先异时也,人己异见也,功罪难执也。请仿边臣例,增秩久任,斯职守专而可责成功。’帝深然之。
有诏潞安进绸二千四百匹。未几,复命增五千。养蒙率同官力争,且曰:‘从来传奉织造,具题者内臣,拟旨者阁臣,抄发者科臣。今径下部,非祖制。’不从。出为河南右参政。寻召为太仆少卿,四迁左副都御史。
二十四年极谏时政阙失,言:
  迩来殿廷希御,上下不交。或疑外臣不可尽信,或疑外事未可尽从。君臣相猜,政事积废。致市猾得以揣意旨,左右得以播威权。惟利是闻,祸将胡底。谨以三轻二重之弊为陛下陈之。
  一、部院之体渐轻。或虚其位而不补,或用其人而不任。如冬官一曹,亚卿专署,已为异事,乃冢宰何官,数月虚位。法司议刘世延罪,竟尔留中,主事刘冠南疏入即发。何小臣听而大臣不听,单疏下而公疏不下哉!以至户曹三疏谏开矿,臣院九疏催行取,皆置不报。议大事则十疏而九不行,遇廷推则十人而九不用。夫大臣师表百僚,奈何轻之至此。
  一、科道之职渐轻。五科都给事中久虚不补,御史曹学程一系不释,考选台谏,屡请屡格,乃至服阕补任,亦皆废阁。是不欲言路之充也。夫政无缺失,何惮人言。徒使唯诺风成,謇谔意绝,国是将何定乎?
  一、抚按之任渐轻。如开矿一事,抚按有言,咸蒙切责。于是郑一麟以千户而妄劾李盛春。夫阍人、武弁得以制巡抚之命,纪纲不倒置乎?一珰得志,诸珰效尤,抚按敛手,何有于监司?从此陛下之赤子将无人拊循矣。
  一、进献之途渐重。下僚捐俸,儒士献资,名为助工,实怀觊幸。甚者百户王守仁以谋复世爵,妄构楚府,而使陛下恩薄于懿亲;主簿张以述以求复旧秩,妄献白鹿,而使陛下德损于玩物。部臣纠之不听,言官纠之不听,业已明示好恶,大开受献之门。将见媚子宵人投袂竞起,今日献灵瑞,明日贡珍奇,究使败节文官、偾军武帅,凭借钱神,邀求故物,不至如嘉靖末年之浊乱不止也。
  一、内差之势渐重。中使纷然四出,乞请之章无日不上,批答之旨无言不温。左右藉武弁以营差,武弁藉左右以网利,共构狂言,诳惑天听。陛下方厌外臣沮挠,谓欲办家事,必赖家奴,于是有言无不立听。岂武弁皆急君,而朝绅尽误国乎?今奸宄实繁有徒。采矿不已,必及采珠;皇店不止,渐及皇庄。继而营市舶,继而复镇守,内可以谋坐营,外可以谋监军。正德敝风,其鉴不远。
  凡此三轻二重,势每相因,德与财不并立,中与外不两胜,惟陛下早见而速图之。
不报。
又明年六月,两宫三殿继灾。养蒙复上疏曰:‘近日之灾,前古未有。自非君臣交儆,痛革敝风,恐虚文相谩,大祸必至。臣请陛下躬谒郊庙,以谢严谴;立御便殿,以通物情;早建国本,以系人心;停银矿、皇店之役,杜四海乱阶;减宦官宫妾之刑,弭萧墙隐祸。然此皆应天实事,犹非应天实心也。罪己不如正己,格事不如格心。陛下平日成心有四。一曰好逸。朝享倦于躬临,章奏倦于省览。古帝王乾健不息,似不如此。一曰好疑。疑及近侍,则左右莫必其生;疑及外庭,则僚采不安于位。究且谋以疑败,奸以疑容。古帝王至诚驭物,似不如此。一曰好胜。奋厉威严以震群工,喜谄谀而恶鲠直,厌封驳而乐顺从。古帝王予违汝弼,似不如此。一曰好货。以聚敛为奉公,以投献为尽节。古帝王四海为家,似不如此。愿陛下戒此四者,亟图更张,庶天意可回,国祚可保。’帝亦不省。
寻迁户部右侍郎。时再用师朝鲜,命养蒙督饷。事宁,予一子官。三十年,尚书陈蕖称疾乞罢。诏养蒙署事。会养蒙亦有疾在告,固辞。给事中夏子阳劾其托疾,遂罢归。卒于家。天启初,赐谥毅敏。
孟一脉,字淑孔,东阿人。隆庆五年进士。为平遥知县。以廉能擢南京御史。万历六年五月上言:‘近上两宫徽号,覃恩内外,独御史傅应祯,进士邹元标,部郎艾穆、沈思孝,投荒万里,远绝亲闱,非所以广锡类溥仁施也。’疏入,忤张居正,黜为民。
居正死,起故官,疏陈五事,言:
  近再选宫女至九十七人,急征一时,辇下甚扰。一也。
  中外章奏,宜下部臣议覆,阁臣拟旨,脱有不当,台谏得纠驳之。今乃不任臣工,颛取宸断,明旨一出,臣下莫敢犯颜。二也。
  士习邪正,系世道污隆。今廉耻日丧,营求苟且。亟宜更化救弊,先实行而后才华。三也。
  东南财赋之区,靡于淫巧,民力竭矣,非陛下有以倡之乎?数年以来,御用不给。今日取之光禄,明日取之太仆,浮梁之磁,南海之珠,玩好之奇,器用之巧,日新月异。遇圣节则有寿服,元宵则有灯服,端阳则有五毒吉服,年例则有岁进龙服。以至覃恩锡赉,小大毕霑;谒陵犒赐,耗费钜万。锱铢取之,泥沙用之。于是民间习为丽侈,穷耳目之好,竭工艺之能,不知纪极。夫中人得十金,即足供终岁之用。今一物而常兼中人数家之产。或刻沉檀,镂犀象,以珠宝金玉饰之。周鼎、商彝、秦铊、汉鉴,皆搜求于海内。穷岁月之力,专一器之工;罄生平之资,取一盼之适。殊不知财贿易尽,嗜欲无穷。陛下诚能恭俭节约以先天下,禁彼浮淫,还之贞朴,则财用自裕,而风俗亦淳。四也。
  边疆之臣,日弛戎备,上下蒙蔽,莫以实闻。由边臣相继为本兵,题覆处分,尽在其口。言出而中伤随之,谁肯为无益之谈,自取祸败哉?渔夫舍饵以得鱼,未闻以饵养鱼者也。今以中国之文帛绮绣为蕃戎常服,虽曰贡市,实则媚之。边臣假贡市以赂戎,戎人肆剽窃而要我。彼此相欺,以诳君父。幸其不来,来则莫御。所谓以饵养鱼者也。请明诏枢臣,洗心易虑。战守之备,一一讲求,付之边臣。使将识敌情,兵识将意,庶乎臂指如意,国可无虞。五也。
疏入,忤旨,谪建昌推官。屡迁南京右通政。移疾归。
四十一年,起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居三年,廷推左副都御史。未得命,给事中官应震论其纵子骄恣。疏虽留中,一脉竟引疾去。年八十一卒。
一脉初以直谏着声。晚膺节钺,年力已衰,不克有所表树云。
何士晋,字武莪,宜兴人。父其孝,得士晋晚。族子利其资,结党致之死。继母吴氏匿士晋外家。读书稍懈,母辄示以父血衣。士晋感厉,与人言,未尝有笑容。
万历二十六年举进士。持血衣愬之官,罪人皆抵法。初授宁波推官,擢工科给事中。首疏请通章奏、缓聚敛。俄言:‘衮职有阙,廷臣言虽逆耳,每荷优容。独论及辅臣,必欲借主威以泄愤。是陛下负拒谏之名,辅臣收固宠之实,天下所以积愤辅臣而不能平也。如孙矿、郭子章、戴燿、沈子木,宜舍不舍,公论乖违,辅臣赓安得不任其咎?’无何,劾左都督王之祯久掌锦衣,为内阁爪牙,中枢心腹。又劾大学士王锡爵逢君贼善,召命宜停;户部尚书赵世卿误国,无大臣体。已,复言:‘朝端大政,宜及今早行者,在放辅臣以清政地,罢大臣被论者以伸公议。斥王之祯以绝祸源,释卞孔时、王邦才等以苏冤狱。’
初,皇长孙生,有诏起废,列上二百余人。阅三年,止用顾宪成等四人。士晋请大起废籍。瑞王将婚,诏典礼视福王,费当十九万。初,帝弟潞王婚费不及其半,士晋请视潞王。帝将崇奉太后,诏建灵应宫,士晋以非礼力争,且曰:‘圣母所注念者东宫出讲,诸王早婚,与遗贤之登进也,乃诸臣屡请不应。而不时内降者,非中贵之营求,即鬼神之香火,何也?’帝皆不省。
未几,有张差梃击之事。王之采钩得差供,帝迁延不决,士晋三上疏趣之。当是时,变起非常,中外咸疑谋出郑国泰,然无敢直犯其锋者。郎中陆大受稍及之,国泰大惧,急出揭自明,人言益籍籍。士晋乃抗疏曰:
    陛下与东宫,情亲父子,势共安危,岂有祸逼萧墙,不少动念者。候命逾期,旁疑转棘。窃详大受之疏,未尝实指国泰主谋,何张皇自疑乃尔?因其自疑,人益不能无疑,然人之疑国泰,不自今日始也。陛下试问国泰,三王之议何由起?闺范之序何由进?妖书之毒何由构?此基祸之疑也。孟养浩等何由杖?戴士衡等何由戍?王德完等何由锢?此挑激之疑也。南宗顺,刑余也,而阴募死士千人,谓何?顺义王,外寇也,而各宫门守以重兵,谓何?王曰干,逆徒也,而疏中先有庞保、刘成名姓,谓何?此不轨之疑也。三者积疑至今日,忽有张差一事,正与往者举措相符,安得令人不疑!且今日之疑国泰,又非张差一事已也。恐骑虎难下,骇鹿走险,一击不效,别有阴谋。陛下不急护东宫,则东宫为孤注。万一东宫失护,而陛下又转为孤注矣。
  国泰欲释人疑,惟明告贵妃,力求陛下速执保、成下吏。如果国泰主谋,是乾坤之大逆,九庙之罪人,非但贵妃不能庇,即陛下亦不能庇也。借剑尚方,请自臣始。或别有主谋,无与国泰事,请令国泰自任,凡皇太子、皇长孙起居悉属国泰保护,稍有疏虞,罪即坐之,则臣与在廷诸臣亦愿陛下保全国泰身,无替恩礼。若国泰畏有连引,预荧惑圣聪,久稽廷讯,或潜散党与,俾之远逃,或阴毙张差,以冀灭口,则罪愈不容诛矣。惟圣明裁察。
疏入,帝大怒,欲罪之。念事已有迹,恐益致人言。而吏部先以士晋为东林党,拟出为浙江佥事,候命三年未下。至是,帝急简部疏,命如前拟。吏部言阙官已补,请改命。帝不许,命调前补者。吏部又以士晋积资已深,秩当参议。帝怒,切责尚书,夺郎中以下俸。士晋之官四年,移广西参议。光宗立,擢尚宝少卿,迁太仆。
天启二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安南入犯,督将吏屡击却之。四年擢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明年四月,魏忠贤大炽,争梃击者率获罪。御史田景新希旨,诬叛臣安邦彦贿士晋十万金,阻援兵。遂除士晋名,征贿助饷。士晋愤郁而卒。有司征赃急,家人但输数百金,产已罄。会庄烈帝立,获免,复官赐恤。
陆大受,字凝远,武进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授行人,屡迁户部郎中。福王将之国,诏赐庄田四万顷。大受请大减田额,因劾郑国泰骄恣乱法状,疏留中。王之采发张差事,大受抗疏言:‘青宫何地,张差何人,敢白昼持梃直犯储跸,此乾坤何等时耶!业承一内官,何以不知其名?业承一大第,何以不知其所?彼三老、三太互相表里,而霸州武举高顺宁者,今皆匿于何地?奈何不严竟而速断耶?’户部主事蒲州张庭者,大受同年生也,亦上言:‘奸人突入大内,狙击青宫,陛下宜何如震怒,立穷主谋。乃廷臣交章,一无批答,何也?君侧藏奸,上下蒙蔽,皆由陛下精神偏注,皇太子召见甚稀,而前此册立、选婚及近时东宫出讲、郭妃卜葬诸事,陛下皆弗胜迟回,强而后可。彼宦寺者安得不妄生测度,阴蓄不逞,以侥幸于万一哉!’皆不报。
大受寻出为抚州知府,以清洁着闻。居二年,徐绍吉、韩浚以京察夺其官。庭再迁郎中,被𬺈龁。引退,抑郁以死。
又有闻喜李俸者,为刑部郎中。当诸司会鞫时,张差语涉逆谋,郎中胡士相等相顾不敢录。俸力争,乃得入狱词,遂为郑氏党所恶。及迁凤翔知府,诸党人以言慑之,竟不敢之任。后复中以京察,卒于家。
天启初,御史张慎言、方震孺、魏光绪、杨新期交章讼三人冤。乃赠庭、俸光禄寺少卿,大受起补韶州。已,都御史高攀龙请加庭、俸荫谥,不果。大受未几卒。
王德完,字子醇,广安人。万历十四年进士。选庶吉士,改兵科给事中。西陲失事,德完言:‘诸边岁糜饷数百万,而士气日衰,戎备日废者,以三蠹未除,二策未审也。何为三蠹?一曰欺,边吏罔上也。二曰徇,市赏增额也。三曰虚,边防鲜实也。何谓二策?有目前之策,有经久之策。谨守誓盟,苟免搏噬,此计在目前。大修战具,令贼不敢窥边,则百年可保无事,此计在经久。今经略郑洛主款,巡抚叶梦熊又言战,边臣不协,安望成功。’帝为饬二臣。石星为本兵,德完上十议以规时,帝纳之。已,请裁李成梁父子权,劾褫黔国公沐昌祚冠服,罢巡抚朱孟震、贾待问、郭四维,少卿杨四知、赵卿。又发广东总督刘继文、总兵官李栋等冒功罪。半岁章数十上,率军国大计。
累迁户科都给事中。上筹画边饷议,言:‘诸边岁例,弘正间止四十三万,至嘉靖则二百七十余万,而今则三百八十余万。惟力行节俭,足以补救。盖耗蠹之弊,外易剔而内难除。宜严劾内府诸库,汰其不急。又加意屯田、盐法,外开其源,而内节其流,庶几国用可足。’时弗能用。倭寇久躏朝鲜,再议封贡。德完言:‘封则必贡,贡则必市,是沈惟敬误经略,经略误总督,总督误本兵,本兵误朝廷也。’后封果不成。德完寻以疾归。
二十八年起任工科。极陈四川采木、榷税及播州用兵之患。又言三殿未营,不宜复兴玄殿、龙舟之役。皆不报。已,劾湖广税使陈奉四大罪。再疏极论,谓奉必激变。奉果为楚人所攻,仅以身免。寻因祷雨言:‘今出虎兕以噬群黎,纵盗贼而吞赤子,幽愤沉结,叩诉无从,故雨泽缘天怒而屯,螟螣因人妖而出。愿尽撤矿税之使,释逮系之臣,省愆赎过,用弭灾变。’不报。四川妖人韩应龙奏请榷盐、采木。寻甸知府蔡如川、赵州知州甘学书,以忤税使被逮。德完皆力争。复劾山东税使陈增、畿辅税使王虎罪。不报。
已极陈国计匮乏,言:‘近岁宁夏用兵,费百八十余万;朝鲜之役,七百八十余万;播州之役,二百余万。今皇长子及诸王子册封、冠婚至九百三十四万,而袍服之费复二百七十余万,冗费如此,国何以支?’因请减织造,止营建,亟完殿工,停买珠宝,慎重采办,大发内帑,语极切至。帝亦不省。
时帝宠郑贵妃,疏皇后及皇长子。皇长子生母王恭妃几殆,而皇后亦多疾。左右多窃意后崩,贵妃即正中宫位,其子为太子。中允黄辉,皇长子讲官也,从内侍微探得其状,谓德完曰:‘此国家大事,旦夕不测,书之史册,谓朝廷无人。’德完乃属辉具草。十月上疏言:‘道路喧传,谓中宫役使仅数人,伊郁致疾,阽危弗自保,臣不胜惊疑。宫禁严秘,虚实未审。臣即愚昧,决知其不然。第台谏之官得风闻言事。果中宫不得于陛下以致疾欤?则子于父母之怒,当号泣几谏。果陛下眷遇中宫有加无替欤?则子于父母之谤,当昭雪辨明。衡是两端,皆难缄默。敢效汉朝袁盎却坐之议,陈其愚诚。’疏入,帝震怒,立下诏狱拷讯。尚书李戴、御史周盘等连疏论救。忤旨,切责,御史夺俸有差。大学士沈一贯力疾草奏为德完解,帝亦不释。旋廷杖百,除其名。复传谕廷臣:‘诸臣为皇长子耶,抑为德完耶?如为皇长子,慎无扰渎。必欲为德完,则再迟册立一岁。’廷臣乃不复言。然帝自是惧外廷议论,眷礼中宫,始终无间矣。
光宗立,召为太常少卿。俄擢左佥都御史。天启元年,京师获间谍,词连司礼中官卢受。德完请出受南京。
初,德完直声震天下。及居大僚,持论每与邹元标等异。杨镐、李如祯丧师论死,廷臣急欲诛之。德完乃上疏请酌公论,或遣戍立功,或即时正辟,盖设两途以俟帝宽之。且因荐顺天府丞邵辅忠、通政参议吴殿邦,以两人尝力攻李三才也。疏出,果宽镐等。于是给事中魏大中再疏论之,德完亦力辨。帝为诘责大中,事乃已。
德完寻进户部右侍郎。给事中朱钦相、倪思辉言事获罪,疏救之。明年,迁左。亡何卒官。其后,辅忠、殿邦以党逆败,佥为德完惜之。
蒋允仪,字闻韶,宜兴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桐乡知县,移嘉兴。
天启二年擢御史。时广宁已失,熊廷弼、王化贞俱论死,而兵部尚书张鹤鸣如故,纠之者反获谴。允仪不平,疏诋其同罪佚罚。因言:‘近言官稍进苦口,辄见龃龉,迁谪未已,申之戒谕。使诸臣不遵明谕,而引裾折槛以甘斥逐,天下事犹可为也;使诸臣果遵明谕,而箝口结舌以保禄位,天下事尚忍言哉!顷者,恒旸不雨,二麦无秋,皇上于宫中祈祷,反得冰雹之灾。变不虚生,各以类应。夫以坤维之厚重而震撼于妖孽,以须眉之丈夫而交关于妇寺,以籍丛炀灶之奸而托之奉公洁己,是皆阴胁阳之征也。’报闻。鹤鸣既屡被劾,因诋劾者为群奸朋谋,而反与前尚书黄嘉善、崔景荣并以边功晋宫保。允仪益愤,言:‘鹤鸣既以斩级微功邀三次之赏,即当以失地大罪伏不赦之辜。且以七百里之榆关,兼旬而后至,畏缩无丈夫气,偃蹇无人臣礼。犹且䩄颜哆口评经、抚功罪,若身在功罪外者。陛下试问鹤鸣,为本兵,功罪杀于边臣,今日经、抚俱论辟,鹤鸣应得何罪,又问鹤鸣,旧日经、抚俱论辟,嘉善、景荣应得何罪,赫然震怒,论究如法,庶封疆不致破坏。’帝不用。
会议红丸事,力诋方从哲,请尽夺官阶、禄荫。其党恶之。徐州旧设参将,山东盗炽,以允仪请,改设总兵。寻疏论四川监司周著、林宰、徐如珂等功,请优叙。而劾总督张我续退缩,请罢斥。不从。
逾月,请杜传宣、慎爵赏、免立枷、除苛政。且言:‘向者丁巳之察,凡抗论国本系籍正人者,莫不巧加罗织。阴邪盛而阳气伤,致有今日之祸。今计期已迫,愿当事者早伐邪谋,亟培善类。’疏入,魏忠贤、刘朝辈皆不悦。以丁巳主察之人不指名直奏,责令置对。允仪言:‘丁巳主察者郑继之、李志也,考功科道则赵士谔、徐绍吉、韩浚也。当日八法之处分,台省之例转,大僚之拾遗,黑白颠倒,私意横行。凡抗论建藩,催请之国,保护先帝,有功国本者,靡不痛加催抑;必欲败其名,锢其身,尽其伦类而后快。于是方从哲独居政府,亓诗教、赵兴邦等分部要津。凡疆圉重臣,皆贿赂请托而得,如李维翰、杨镐、熊廷弼、李如柏、如桢,何一不出其保举。迨封疆破坏,囹圄充塞,而此辈宴然无恙。臣所以痛心辽事,追恨前此当轴之人也。’中旨将重谴允仪,以大学士叶向高言,停俸半岁。
已,复因灾祲上言:‘内降当停,内操当罢。陵工束手,非所以展孝思;直臣久废,非所以光圣德。东南杼柚已空,重以屡次之加派;金吾冒滥已极,加以非分之袭封。圣心一转移,天下无不顺应。区区修禳虚文,安能格上穹哉!’帝不能用。
巡按陕西,条上筹边八事。太常少卿王绍徽家居,与里人冯从吾不协。允仪重从吾,薄绍徽。魏忠贤擢绍徽佐都察院用事。五年,允仪还朝,即出为湖广副使。其冬又使给事中苏兆先劾其为门户渠魁,遂削籍。
崇祯元年荐起御史,言:‘奸党王绍徽创点将录,献之逆奄。其后效之者有同志、天监、盗柄诸录,清流遂芟刈无遗。乞加削夺,为倾陷忠良之戒。’从之。其冬掌河南道事,陈计吏八则。明年佐都御史曹于汴,大计京官,贬黜者二百余人,坐不谨者百人,仕路为清。寻擢太仆少卿。
四年六月以右佥都御史抚治郧阳。诸府标兵止五百,饷六千,不及一大郡监司。且承平久,人不知兵,而属城率庳薄,无守具。六年,流贼将窥湖广。兵部令移镇襄阳,郧阳益虚。其冬,贼大至,陷郧西上津。明年陷房县、保康。允仪兵少,不能御,上章乞援,且请罪。会贼入川,郧得少缓。中官陈大金与左良玉来援,副使徐景麟见其多携妇女,疑为贼,用炮击之,士马多死。大金怒,诉诸朝,命逮景麟,责允仪陈状。已而并逮允仪下狱,戍边,而以卢象昇代。十五年,御史杨尔铭、给事中倪仁祯相继论荐,未及用而卒。
邹维琏,字德辉,江西新昌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授延平推官。耿介有大节。巡抚袁一骥以私憾摭布政窦子偁罪,维琏以去就争。监司欲为一骥建生祠,维琏抗词力阻。行取,授南京兵部主事,进员外郎。辽左用兵,疏陈数事。寻以忧去。
天启三年起官职方,进郎中。刑部主事谭谦益荐妖人宋明时能役神兵复辽左地,魏忠贤阴主之。维琏极言其妖妄。忠贤怒,矫旨谯责。海内方用师,将帅悉贿进,职方尤冗秽。维琏素清严,请寄皆绝。因极论债帅之弊,讥切中官、大臣。
吏部尚书赵南星知其贤,调为稽勋郎中。时言路横恣,凡用吏部郎,必咨其同乡居言路者。给事中傅櫆、陈良训、章允儒以南星不先咨己,大怒,共诟谇维琏。及维琏调考功,櫆等益怒,交章力攻。又以江西有吴羽文,例不当用,两人迫羽文去,以窘辱维琏。维琏愤,拜疏求罢,即日出城。疏中以章惇攻苏轼,蔡京逐司马光为言,櫆等愈怒。櫆遂显攻魏大中、左光斗以及维琏。自是朝端水火,诸贤益不安其位矣。维琏欲去不得,诏留视事。乃严核官评,无少假借。
杨涟劾魏忠贤,被旨切责。维琏抗疏曰:‘忠贤大奸大恶,罄竹难书。陛下怜其小信小忠,不忍割弃。岂知罪恶既盈,即不忍不可得。汉张让、赵忠,灵帝以父母称之;唐田令孜,僖宗亦以阿父称之;我朝王振、曹吉祥、刘瑾,亦尝宠之群臣之上。有一人老死牖下,获保富贵哉?今陛下以太阿授忠贤,非所以为宗社计,亦非所以为忠贤计也。若夫黄扉元老,九列巨卿,安可自处于商辂、刘健、韩文下?’疏入,责其渎奏。崔呈秀坐赃被劾,维琏论戍边。诸媚珰者力别其是非,请托,拒不听,诸逆党交憾。及赵南星去国,维琏愿与俱去,忠贤即放归。无何,张讷劾南星,追论维琏调部非法,诏削籍。复构入汪文言狱,下吏,戍贵州。
崇祯初,起南京通政参议,就迁太仆少卿,疏陈卜相、久任、纳言、议谥、筹兵五事。五年二月擢右佥都御史,代熊文灿巡抚福建。海寇刘香乱,遣游击郑芝龙击破之。海外红夷据彭湖,挟互市,后徙台湾,渐泊厦门。维琏屡檄芝龙防遏之,不听。明年夏,芝龙剿贼福宁,红夷乘间袭陷厦门城,大掠。维琏急发兵水陆进,芝龙亦驰援,焚其三舟,官军伤亦众。寇乃泛舟大洋,转掠青港、荆屿、石湾。诸将御之铜山,连战数日,始败去。维琏在事二年,劳绩甚著。会当国者温体仁辈雅忌维琏,而闽人宦京师者腾谤于朝,竟坐是罢官。八年春,叙却贼功,诏许起用。旋召拜兵部右侍郎,遘疾不赴,卒于家。
吴羽文既谢病归,至崇祯六年始复出。历考功文选郎中。帝以积疑吏部有私,选郎十一人谴黜大半,迁者三人而已。羽文痛绝诸弊,数与温体仁抵牾。贼毁皇陵,有诏肆赦。体仁令刑部尚书冯英以逆案入诏内。羽文执止之,而议起钱龙锡、李邦华等。侦事者诬羽文纳二人赇,下狱。羽文用高凤翔为大名知府。凤翔故尝坐小罚,言者复谓其徇私,坐谪戍。侍郎吴甡等交荐,复官,未赴卒。羽文,字长卿,南昌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
赞曰:王汝训诸人建言,挺謇谔之节,洊历卿贰,不陨厥问。余懋学之言十蠹,有以哉。邹维琏抗魏奄,拒逆党,仅坐谪戍,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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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三十六‧列传第一百二十四 李植羊可立 江东之 汤兆京 金士衡 王元翰 孙振基子必显 丁元荐于玉立 李朴 夏嘉遇
李植,字汝培。父承式,自大同徙居江都,官福建布政使。植举万历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授御史。十年冬,张居正卒,冯保犹用事。其党锦衣指挥同知徐爵居禁中,为阅章奏,拟诏旨如故。居正党率倚爵以自结于保,爵势益张。而帝雅衔居正、保,未有以发。御史江东之首暴爵奸,并言兵部尚书梁梦龙与爵交驩,以得吏部,宜斥。帝下爵狱,论死,梦龙罢去。植遂发保十二大罪。帝震怒,罪保。植、东之由是受知于帝。
明年,植巡按畿辅,请宽居正所定百官乘驿之禁,从之。帝用礼部尚书徐学谟言,将卜寿官于大峪山。植扈行阅视,谓其地未善。欲偕东之疏争,不果。明年,植还朝。时御史羊可立亦以追论居正受帝知。三人更相结,亦颇引吴中行、赵用贤、沈思孝为重。执政方忌中行、用贤,且心害植三人宠。会争御史丁此吕事及论学谟卜寿宫之非,与申时行等相拄,卒被斥去。
初,兵部员外郎嵇应科、山西提学副使陆檄、河南参政戴光启为乡会试考官,私居正子嗣修、懋修、敬修。居正败,此吕发其事。又言:‘礼部侍郎何雒文代嗣修、懋修撰殿试策,而侍郎高启愚主南京试,至以“舜亦以命禹”为题,显为劝进。’大学士申时行、余有丁、许国皆嗣修等座主也,言考官止据文艺,安知姓名,不宜以此为罪,请敕吏部核官评,以定去留。尚书杨巍议黜雒文,改调应科、檄,留启愚、光启,而言此吕不顾经旨,陷启愚大逆。此吕坐谪。植、东之及同官杨四知、给事中王士性等不平,交章劾巍,语侵时行。东之疏言:‘时行以二子皆登科,不乐此吕言科场事。巍虽庇居正,实媚时行。’时行、巍并求去。帝欲慰留时行,召还此吕,以两解之。有丁、国言不谪此吕,无以安时行、巍心。国反复诋言者生事,指中行、用贤为党。中行、用贤疏辨求去,语皆侵国,用贤语尤峻。国避位不出。于是左都御史赵锦,副都御史石星,尚书王遴、潘季驯、杨兆,侍郎沈鲤、陆光祖、舒化、何起鸣、褚𫓧,大理卿温纯及都给事中齐世臣、御史刘怀恕等,极论时行、国、巍不宜去。主事张正鹄、南京郎中汪应蛟、御史李廷彦、蔡时鼎、黄师颜等又力攻请留三臣者之失。中行亦疏言:‘律禁上言大臣德政。迩者袭请留居正遗风,辅臣辞位,群起奏留,赞德称功,联章累牍。此谄谀之极,甚可耻也。祖宗二百余年以来,无谏官论事为吏部劾罢者,则又壅蔽之渐,不可长也。’帝竟留三臣,责言者如锦等指。其后,启愚卒为南京给事中刘一相劾去,时行亦不能救也。
帝追雠居正甚。以大臣阴相庇,独植、东之、可立能发其奸,欲骤贵之,风示廷臣。一相又劾锦衣都督刘守有匿居正家资。帝乃谕内阁黜守有,超擢居正所抑邱橓、余懋学、赵世卿及植、东之凡五人。时行等力为守有解,言橓等不宜骤迁。帝重违大臣意,议虽寝,心犹欲用植等。顷之,植劾刑部尚书潘季驯朋党奸逆,诬上欺君,季驯坐削籍。帝遂手诏吏部擢植太仆少卿,东之光禄少卿,可立尚宝少卿,并添注。廷臣益忌植等。
十三年四月旱,御史蔡系周言:‘古者,朝有权臣,狱有冤囚,则旱。植数为人言,“至尊呼我为儿,每观没入宝玩则喜我”。其无忌惮如此。陛下欲雪枉,而刑部尚书之枉,先不得雪。今日之旱,实由于植。’又曰:‘植迫欲得中行柄国,以善其后;中行迫欲得植秉铨,而骋其私。倘其计得行,势必尽毒善类,今日旱灾犹其小者。’其他语绝狂诞。所称尚书,谓季驯也。疏上,未报,御史龚懋贤、孙愈贤继之。东之发愤上疏曰:‘思孝、中行、用贤及张岳、邹元标数臣,忠义天植,之死不移,臣实安为之党,乐从之游。今指植与交欢为党,则植犹未若臣之密,愿先罢臣官。’不允。可立亦抗言:‘奸党怀冯、张私惠,造不根之辞,以倾建言诸臣,势不尽去臣等不止。乞罢职。’章下内阁,时行等请诘可立奸党主名。帝仍欲两为之解,寝阁臣奏,而敕都察院:‘自今谏官言事,当顾国家大体,毋以私灭公,犯者必罪。’植、东之求去,不许。给事御史齐世臣、吴定等交章劾可立不当代植辨。报曰:‘朕方忧旱,诸臣何纷争?’乃已。七月,御史龚仲庆又劾植、中行、思孝为邪臣,帝恶其排挤,出之外。世臣及御史顾钤等连章论救,不听。
是时,竟用学谟言,作寿宫于大峪山。八月,役既兴矣,大学士王锡爵,植馆师,东之、可立又尝特荐之于朝,锡爵故以面折张居正,为时所重。三人念时行去,锡爵必为首辅,而寿宫地有石,时行以学谟故主之,可用是罪也,乃合疏上言:‘地果吉则不宜有石,有石则宜奏请改图。乃学谟以私意主其议,时行以亲故赞其成。今凿石以安寿宫者,与曩所立表,其地不一。朦胧易徙,若变棋然,非大臣谋国之忠也。’时行奏辨,言:‘车驾初阅时,植、东之见臣直庐,力言形龙山不如大峪。今已二年,忽创此议。其借事倾臣明甚。’帝责三人不宜以葬师术责辅臣,夺俸半岁。三人以明习葬法荐侍郎张岳、太常何源。两人方疏辞,锡爵忽奏言耻为植三人所引,义不可留,因具奏不平者八事。大略言:‘张、冯之狱,上志先定,言者适投其会,而辄自附于用贤等撄鳞折槛之党。且谓舍建言别无人品;建言之中,舍采摭张、冯旧事,别无同志。以中人之资,乘一言之会,超越朝右,日寻戈矛。大臣如国、巍、化辈,曩尝举为正人。一言相左,日谋剚刃,皆不平之大者。’御史韩国桢,给事中陈与郊、王敬民等因迭攻植等,帝下敬民疏,贬植户部员外郎,东之兵部员外郎,可立大理评事。张岳以诸臣纷争,具疏评其贤否,颇为植、东之、可立地,请令各宣力一方,以全终始。于时行、国、锡爵、巍、化、光祖、世臣、定、愈贤皆褒中寓刺,而力诋季驯、懋贤、系周、仲庆,惟中行、用贤、思孝无所讥贬。帝责岳颂美大臣,且支蔓,不足定国是,岳坐免。帝犹以植言寿宫有石数十丈,如屏风,其下皆石,恐宝座将置于石上。闰月,复躬往视之,终谓大峪吉,遂调三人于外。御史柯梃因自言习葬法,力称大峪之美,获督南畿学政。而植同年生给事中卢逵亦承风请正三人罪,士论哂之。
植、东之、可立自以言事见知,未及三岁而贬。植得绥德知州,旋引疾归。居十年,起沅州知州。屡官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时二十六年也。植垦土积粟,得田四万亩,岁获粮万石。户部推其法九边。以倭寇退,请因师旋,选主、客锐卒,驱除宿寇,恢复旧辽阳。诏下总督诸臣详议,不果行。奏税监高淮贪暴,请召还,不报。后淮激变,委阻挠罪于植。植疏辨乞休,帝慰留之。明年,锦、义失事,巡按御史王业弘劾植及诸将失律。植以却敌闻,且诋业弘。业弘再疏劾植欺蔽,诏解官听勘。勘已,命家居听用,竟不召。卒,赠兵部右侍郎。
可立,汝阳人。由安邑知县为御史,与植等并擢。已,由评事调大名推官。终山东佥事。
江东之,字长信,歙人。万历五年进士。由行人擢御史。首发冯保、徐爵奸,受知于帝。佥都御史王宗载尝承张居正指,与于应昌共陷刘台,东之疏劾之。故事,御史上封事,必以副封白长官。东之持入署,宗载迎谓曰:‘江御史何言?’曰:‘为死御史鸣冤。’问为谁?曰:‘刘台也。’宗载失气反走,遂与应昌俱得罪。
东之出视畿辅屯政,奏驸马都尉侯拱宸从父豪夺民田,置于理。先是,皇子生,免天下田租三之一,独不及皇庄及勋戚庄田。东之为言,减免如制。还朝,擢光禄少卿,改太仆。坐争寿宫事,与李植、羊可立皆贬。东之得霍州知州,以病免。久之,起邓州,进湖广佥事。三迁大理寺右少卿。
二十四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击高砦叛苗,斩首百余级。京察,被劾免官。复以遣指挥杨国柱讨杨应龙败绩事,黜为民。愤恨抵家卒。
东之官行人时,刑部郎舒邦儒阖门病疫死,遗孤一岁,人莫敢过其门。东之经纪其丧,提其孤归,乳之。舒氏卒有后。
汤兆京,字伯闳,宜兴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除丰城知县。治最,征授御史。连劾礼部侍郎朱国祚、蓟辽总督万世德,帝不问。巡视西城,贵妃宫阉竖涂辱礼部侍郎敖文祯,兆京弹劾,杖配南京。时矿税繁兴,奸人竞言利。有谓开海外机易山,岁可获金四百万者,有请征徽、宁诸府契税,鬻高淳诸县草场者,帝意俱向之。兆京偕同官金忠士、史学迁、温如璋交章力谏,不报。出按宣府、大同,请罢税使张晔,矿使王虎、王忠,亦不纳。
掌河南道。佐孙丕扬典京察,所谴黜皆当,而被黜者之党争相攻击。兆京亦十余疏应之。其词直,卒无以夺也。详具丕扬传中。寻出按顺天诸府。守陵中官李浚诬军民盗陵木,逮系无虚日。兆京按宣府时奏之,浚亦诬讦兆京。帝遣使按验,事已白,而诸被系者犹未释,兆京悉纵遣之。东厂太监卢爱受纵其下横都市,兆京论如法。
还复掌河南道。福王久不之国,兆京倡给事御史伏阙固请,卒不得命。南京缺提学御史,吏部尚书赵焕调浙江巡按吕图南补之,寻以年例出三御史于外,皆不咨都察院。兆京引故事争。图南之调,为给事中周永春所劾,弃官归。兆京及御史王时熙、汪有功为图南申雪,语侵永春并及焕,二人连章辨,兆京亦争之强。帝欲安焕,为稍夺兆京俸。兆京以不得其职,拜疏径归。御史李邦华、周起元、孙居相遂助兆京攻焕。帝亦夺其俸,然焕亦引去。
兆京居官廉正,遇事慷慨。其时党势已成,正人多见𬺈龁。兆京力维持其间,清议倚以为重。屡遭排击,卒无能一言污之者。天启中,赠太仆少卿。
金士衡,字秉中,长洲人。父应征,云南参政,以廉能称。士衡举万历二十年进士,授永丰知县,擢南京工科给事中。疏陈矿税之害,言:‘曩者采于山,榷于市,今则不山而采,不市而榷矣。刑余小丑,市井无藉,安知远谋,假以利柄,贪饕无厌。杨荣启衅于丽江,高淮肆毒于辽左,孙朝造患于石岭,其尤著者也。今天下水旱盗贼,所在而有。萧、砀、丰、沛间河流决堤,居人为鱼鳖,乃复横征巧取以蹙之。兽穷则攫,鸟穷则啄,祸将有不可言者。’
甘肃地震,复上疏曰:‘往者湖广冰雹,顺天昼晦,丰润地陷,四川星变,辽东天鼓震,山东、山西则牛妖、人妖,今甘肃天鸣地裂,山崩川竭矣。陛下明知乱征,而泄泄从事,是以天下戏也。’因极言边糈告匮,宜急出内帑济饷,罢撤税使,毋事掊克,引鹿台、西园为戒。帝皆不听。南京督储尚书王基、云南巡抚陈用宾拾遗被劾,给事中钱梦皋、御史张以渠等考察被黜,为沈一贯所庇,帝皆留之。士衡疏争。侍郎周应宾、黄汝良、李廷机当预推内阁。士衡以不协人望,抗章论。姜士昌、宋焘言事得罪,并申救之。给事中王元翰言军国机密不宜抄传,诏并禁章奏未下者。由是中朝政事,四方寂然不得闻。士衡力陈其非便。疏多不行。帝召王锡爵为首辅,以被劾奏辨,语过愤激,士衡驰疏劾之。
寻擢南京通政参议。时元翰及李三才先后为言者所攻,士衡并为申雪。三十九年大计京官。当南察者,南京吏部侍郎史继偕,齐、楚、浙人之党也,与孙丕扬北察相反,凡助三才、元翰者悉斥之。士衡亦谪两浙盐运副使,不赴。天启初,起兵部员外郎。累迁太仆少卿。引疾去,卒于家。
先是,杨应龙伏诛,贵州宣慰使安疆臣邀据故所侵地。总督王象乾不许。士衡遂劾象乾起衅。后象乾弟象恒巡抚苏松,以兄故颇衔士衡。廉知其清介状,称说不置云。
王元翰,字伯举,云南宁州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选庶吉士。三十四年改吏科给事中。意气陵厉,以谏诤自任。时廷臣习偷惰,法度尽弛。会推之柄散在九列科道。率推京卿,每署数倍旧额。而建言诸臣,一斥不复。大臣被弹,率连章诋讦。元翰悉疏论其非。
寻进工科右给事中,巡视厂库,极陈惜薪司官多之害。其秋上疏,极言时事败坏,请帝昧爽视朝,廷见大臣,言官得随其后,日陈四方利病。寻复陈时事,言:‘辅臣,心膂也。朱赓辅政三载,犹未一觏天颜,可痛哭者一。九卿强半虚悬,甚者阖署无一人。监司、郡守亦旷年无官,或一人绾数符。事不切身,政自苟且,可痛哭者二。两都台省寥寥几人。行取入都者,累年不被命。庶常散馆亦越常期。御史巡方事竣,遣代无人。威令不行,上下胥玩,可痛哭者三。被废诸臣久沦山谷。近虽奉诏叙录,未见连茹汇征。苟更阅数年,日渐销铄。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可痛哭者四。九边岁饷缺至八十余万,平居冻馁,脱巾可虞;有事怨愤,死绥无望。塞北之患未可知也。京师十余万兵,岁縻饷二百余万,大都市井负贩游手而已。一旦有急,能驱使赴敌哉?可痛哭者五。天子高拱深居,所恃以通下情者,祇章疏耳,今一切高阁。慷慨建白者莫不曰“吾知无济,第存此议论耳”。言路惟空存议论,世道何如哉?可痛哭者六。榷税使者满天下,致小民怨声彻天,降灾召异。方且指殿工以为名,借停止以愚众。是天以回禄警陛下,陛下反以回禄剥万民也。众心离叛,而犹不知变,可痛哭者七。郊庙不亲,则天地祖宗不相属;朝讲不御,则伏机隐祸不上闻。古今未有如此而天下无事者。且青宫辍讲,亦已经年,亲宦官宫妾,而疏正人端士,独奈何不为宗社计也?可痛哭者八。’帝皆不省。
武定贼阿克作乱。元翰上言:‘克本小丑,乱易平也。至云南大害,莫甚贡金、榷税二事。民不堪命,至杀税使,而征榷如故。贡金请减,反增益之。众心愤怒,使乱贼假以为名。贼首纵扑灭,虐政不除,滇之为滇,犹未可保也。’俄言:‘矿税之设,本为大工。若捐内帑数百万金,工可立竣,毋徒苦四方万姓。’疏皆不报。寻两疏劾贵州巡抚郭子章等凡四人,言:‘子章曲庇安疆臣,坚意割地,贻西南大忧。且尝著妇寺论,言人主当隔绝廷臣,专与宦官宫妾处,乃相安无患。子章罪当斩。’不纳。
先是,廷推阁臣。元翰言李廷机非宰相器。已而黄汝良推吏部侍郎,全天叙推南京礼部侍郎。汝良,廷机邑人;天叙,朱赓同乡也。元翰极论会推之弊,讥切政府,二人遂不用。至是,将推两京兵部尚书萧大亨、孙矿为吏部尚书。元翰亦疏论二人,并言职方郎申用懋为大亨谋主,太常少卿唐鹤征为矿谋主,亦当斥。寻因灾异,乞亟罢赓、大亨及副都御史詹沂。且言:‘近更有二大变。大小臣工志期得官,不顾嗤笑,此一变也。陛下不恤人言,甚至天地谴告,亦悍然弗顾,此又一变也。有君心之变,然后臣工之变因之。在今日,挽天地洪水寇贼之变易,挽君心与臣工之变难。’又言:‘陛下三十年培养之人才,半扫除于申时行、王锡爵,半禁锢于沈一贯、朱赓。’因荐邹元标、顾宪成等十余人。无何,又劾给事中喻安性、御史管橘败群丛秽,皆不报。掌厂内官王道不法,疏暴其罪,亦弗听。
元翰居谏垣四年,力持清议。摩主阙,拄贵近,世服其敢言。然锐意搏击,毛举鹰鸷,举朝咸畏其口。吏科都给事中陈治则与元翰不相能。御史郑继芳,其门人也,遂劾元翰盗库金,克商人赀,奸赃数十万。元翰愤甚,辨疏诋继芳北鄙小贼,语过激。于是继芳党刘文炳、王绍徽、刘国缙等十余疏并攻之,而史记事、胡忻、史学迁、张国儒、马孟祯、陈于廷、吴亮、金士衡、高节、刘兰辈则连章论救。帝悉不省。元翰乃尽出其筐箧,舁置国门,纵吏士简括,恸哭辞朝而去。吏部坐擅离职守,谪刑部检校。后孙丕扬主京察,斥治则、国缙等,亦以浮躁坐元翰,再贬湖广按察知事。
方继芳之发疏也,即潜遣人围守元翰家。及元翰去,所劾赃无有,则谓寄之记事家。两党分争久不息。而是时劾李三才者亦指其贪,诸左右元翰者又往往左右三才,由是臣僚益相水火,而朋党之势成矣。
天启初,累迁刑部主事。魏忠贤乱政,其党石三畏劾之,削籍。庄烈帝即位,复官。将召用,为尚书王永光所尼。元翰乃流寓南都,十年不归。卒,遂葬焉。
孙振基,字肖冈,潼关卫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除莘县知县,调繁安邱。三十六年四月以治行征,与李成名等十七人当授给事中,先除礼部主事。四十年十月命始下,振基得户科。时吏部推举大僚,每患乏才,振基力请起废。
韩敬者,归安人也,受业宣城汤宾尹。宾尹分校会试,敬卷为他考官所弃。宾尹搜得之,强总裁侍郎萧云举、王图录为第一。榜发,士论大哗。知贡举侍郎吴道南欲奏之,以云举、图资深,嫌挤排前辈,隐不发。及廷对,宾尹为敬夤缘得第一人。后宾尹以考察褫官,敬亦称病去,事三年矣。会进士邹之麟分校顺天乡试,所取童学贤有私,于是御史孙居相并宾尹事发之。下礼官,会吏部都察院议,顾不及宾尹事。振基乃抗疏请并议,未得命。礼部侍郎翁正春等议黜学贤,谪之麟,亦不及宾尹等。振基谓议者庇之,再疏论劾。帝乃下廷臣更议。御史王时熙、刘策、马孟祯亦疏论其事,而南京给事中张笃敬证尤力。方宾尹之分校也,越房取中五人,他考官效之,竞相搜取,凡十七人。时宾尹虽废,中朝多其党,欲藉是宽敬。正春乃会九卿赵焕及都给事中翁宪祥、御史余懋衡等六十三人议坐敬不谨,落职闲住。御史刘廷元、董元儒、过庭训,敬同乡也,谓敬关节果真,罪非止不谨,执不署名,意欲迁延为敬地。正春等不从,持初议上。廷元遂疏劾之,公议益愤。振基、居相、笃敬及御史魏云中等连章论列。给事中商周祚亦敬同乡,议并罪道南。孟祯以道南发奸,不当罪,再疏纠驳。帝竟如廷元等言,敕部更核。廷元党亓诗教遂劾正春首鼠两端,正春寻引去。
会熊廷弼之议亦起。初,宾尹家居,尝夺生员施天德妻为妾,不从,投缳死。诸生冯应祥、芮永缙辈讼于官,为建祠,宾尹耻之。后永缙又发诸生梅振祚、宣祚朋淫状。督学御史熊廷弼素交欢宾尹,判牒言此施、汤故智,欲藉雪宾尹前耻。又以所司报永缙及应祥行劣,杖杀永缙。巡按御史荆养乔遂劾廷弼杀人媚人,疏上,径自引归。廷弼亦疏辨。都御史孙玮议鑴养乔秩,令廷弼解职候勘。时南北台谏议论方嚣,各有所左右。振基、孟祯、云中策及给事李成名、麻僖、陈伯友,御史李邦华、崔尔进、李若星、潘之祥、翟凤翀、徐良彦等持勘议甚力。而笃敬及给事中官应震、姜性、吴亮嗣、梅之焕、亓诗教、赵兴邦,御史黄彦士,南京御史周远等驳之,疏凡数十上。振基及诸给事御史复极言廷弼当勘,斥应震等党庇,自是党廷弼者颇屈。帝竟纳玮言,令廷弼解职。其党大恨。吏部尚书赵焕者,惟诗教言是听,乃以年例出振基及云中、时熙于外。振基得山东佥事,玮亦引去。
振基劲直敢言。居谏垣仅半岁,数有建白。既去,科场议犹未定,策复上疏极论。而宾尹党必欲十七人并罪,以宽敬。孙慎行代正春,复集廷臣议。仍坐敬关节,而为十七人昭雪。疏竟留中。宾尹、敬有奥援,外廷又多助之,故议久不决。笃敬复上疏论敬,阴诋诸党人。诸党人旋出之外,并逐慎行。既而居相、策引去,之祥外迁。孟祯不平,疏言:‘廷弼听勘一事,业逐去一总宪,外转两言官矣,独介介于之祥。敬科场一案,亦去两侍郎、两言官矣,复龂龂于笃敬,毋乃已甚乎。’孟祯遂亦调外。凡与敬为难者,朝无一人。敬由是得宽典,仅谪行人司副。盖七年而事始竣云。振基到官,寻以忧去,卒于家。
子必显,字克孝。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官文选员外郎,为尚书赵南星所重。天启五年冬,魏忠贤罗织清流,御史陈睿谟劾其世投门户,遂削籍。崇祯二年起验封郎中,移考功。明年移文选。尚书王永光雅不喜东林,给事中常自裕因劾其推举不当数事,且诋以贪污。御史吴履中又劾其紊乱选法。必显两疏辨,帝不听,谪山西按察司经历,量移南京礼部主事。道出柘城、归德,适流贼来犯,皆为设守,完其城。一时推知兵。历尚宝司丞、大理左寺丞。十一年冬,都城被兵,兵部两侍郎皆缺,尚书杨嗣昌请不拘常格,博推才望者迁补,遂擢必显右侍郎。甫一月,无疾而卒。
丁元荐,字长孺,长兴人。父应诏,江西佥事。元荐举万历十四年进士。请告归。家居八年,始谒选为中书舍人。甫期月,上封事万言,极陈时弊。言今日事势可寒心者三:饥民思乱也,武备积弛也,日本封贡也。可浩叹者七:征敛苛急也,赏罚不明也,忠贤废锢也,辅臣妒嫉也,议论滋多也,士习败坏也,褒功恤忠未备也。坐视而不可救药者二,则纪纲、人心也。其所言辅臣,专斥首辅王锡爵,元荐座主也。
二十七年京察。元荐家居,坐浮躁论调。阅十有二年,起广东按察司经历,移礼部主事。甫抵官,值京察事竣,尚书孙丕扬力清邪党,反为其党所攻。副都御史许弘纲故共掌察,见群小横甚,畏之,累疏请竣察典,语颇示异。群小藉以攻丕扬。察疏犹未下,人情杌陧,虑事中变,然无敢言者。元荐乃上言弘纲持议不宜前却,并尽发诸人隐状。党人恶之,交章论劾无虚日。元荐复再疏辨晰,竟不安其身而去。其后邪党愈炽,正人屏斥殆尽,至有以‘六经乱天下’语入乡试策问者。元荐家居不胜愤,复驰疏阙下,极诋乱政之叛高皇,邪说之叛孔子者。疏虽不报,党人益恶之。四十五年京察,遂复以不谨削籍。
天启初,大起遗佚。元荐格于例,独不召。至四年,廷臣交讼其冤,起刑部检校,历尚宝少卿。明年,朝事大变,复削其籍。
元荐初学于许孚远,已,从顾宪成游。慷慨负气,遇事奋前,屡踬无少挫。通籍四十年,前后服官不满一载。同邵沈 3d36.gif 召入阁,邀一见,谢不往。尝过高攀龙,请与交欢,辞曰:‘吾老矣,不能涉嫌要津。’遽别去。当东林、浙党之分,浙党所弹射东林者,李三才之次则元荐与于玉立。
玉立,字中甫,金坛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除刑部主事,进员外郎。二十年七月疏陈时政阙失,言:‘陛下宠幸贵妃,宴逸无度。恣行威怒,鞭笞群下,宫人奄竖无辜死者千人。夫人怀必死之心,而使处肘腋房闼间,倘因利乘便,甘心一逞,可不寒心。田义本一奸竖,陛下宠信不疑。迩者奏牍或下或留,推举或用或否,道路籍籍,咸谓义簸弄其间。盖义以陛下为城社,而外廷之憸邪又以义为城社。党合谋连,其祸难量。且陛下一惑于嬖幸,而数年以来,问安视膳,郊庙朝讲,一切不行。至边烽四起,祸乱成形,犹不足以动忧危之情,夺晏安之习。是君身之不修,未有甚于今日者矣。夫宫庭震惊,而陛下若罔闻,何以解两宫之忧?深拱禁中,开夤缘之隙,致邪孽侵权,而陛下未察其奸,何以杜旁落之渐?万国钦辈未尝忤主,而终于禁锢,何以励骨鲠之臣?上下隔越,国议、军机无由参断,而陛下称旨下令,终不出闺闼之间,何以尽大臣之谋?忠良多摈,邪佞得名,何以作群臣之气?远近之民,皆疑至尊日求般乐,不顾百姓涂炭,何以系天下之心?’因力言李如松、麻贵不可为大将,郑洛不当再起,石星不堪为本兵。疏入,不报。
寻进郎中,谢病归。久之,起故官。康丕扬辈欲以妖书陷郭正域,玉立独左右之。会有言医人沈令誉实为妖书者,搜其箧,得玉立与吏部郎中王士骐书,中及其起官事。帝方下吏部按问,而玉立遽疏辨。帝怒,褫其官。
玉立倜傥好事。海内建言废锢诸臣,咸以东林为归。玉立与通声气,东林名益盛。而攻东林者,率谓玉立遥制朝权,以是诟病东林。玉立居家久之,数被推荐。三十七年稍起光禄丞,辞不赴。言者犹𬺈龁不已,御史马孟祯抗章直之,帝皆不省。又三年,以光禄少卿召,终不出。天启初,录先朝罪谴诸臣,玉立已前卒,赠尚宝卿。
李朴,字继白,朝邑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由彰德推官入为户部主事。
四十年夏,朴以朝多朋党,清流废锢,疏请破奸党,录遗贤,因为顾宪成、于玉立、李三才、孙丕扬辨谤,而荐吕坤、姜士昌、邹元标、赵南星。帝不听。明年再迁郎中。齐、楚、浙三党势盛,稍持议论者,群噪逐之。主事沈正宗、贺烺皆与相拄,坐贬官。朴性戆,积愤不平。其年十二月上疏曰:
  朝廷设言官,假之权势,本责以纠正诸司,举刺非法,非欲其结党逞威,挟制百僚,排斥端人正士也。今乃深结戚畹近侍,威制大僚;日事请寄,广纳赂遗。亵衣小车,遨游市肆,狎比娼优;或就饮商贾之家,流连山人之室。身则鬼蜮,反诬他人。此盖明欺至尊不览章奏,大臣柔弱无为,故猖狂恣肆,至于此极。臣谓此辈皆可斩也。
  孙玮、汤兆京、李邦华、孙居相、周起元各争职掌,则群攻之。今或去或罚,惟存一居相,犹谓之党。夫居相一人耳,何能为?彼浙江则姚宗文、刘廷元辈,湖广则官应震、吴亮嗣、黄彦士辈,山东则亓诗教、周永春辈,四川则田一甲辈,百人合为一心,以挤排善类,而赵兴邦辈附丽之。陛下试思居相一人敌宗文辈百人,孰为有党耶?
  乃攻东林者,今日指为乱政,明日目为擅权,不知东林居何官?操何柄?在朝列言路者,反谓无权,而林下投闲杜门乐道者,反谓有权,此不可欺三尺竖子,而乃以欺陛下哉!
  至若黄克缵赃私钜万,已败犹见留;顾宪成清风百代,已死犹被论;而封疆坐死如陈用宾,科场作奸如韩敬,趋时鬻爵如赵焕,杀人媚人如熊廷弼,犹为之营护,为之称冤。国典安在哉!
  望俯察臣言,立赐威断,先斩臣以谢诸奸,然后斩诸奸以谢天下,宗社幸甚。
疏奏,台谏皆大恨。宗文等及其党力诋,并侵居相,而一甲且罗织其赃私。
帝雅不喜言官,得朴疏,心善之。会大学士叶向高、方从哲亦谓朴言过当,乃下部院议罚。而朴再疏发亮嗣、应震、彦士、一甲赃私,及宗文、廷元庇韩敬、兴邦媚赵焕状,且言:‘诗教为群凶盟主,实社稷巨蠹,陛下尤不可不察。’帝为下诏切责言官,略如朴指。党人益怒,排击无虚日。侍郎李汝华亦以属吏出位妄言劾朴。部院议鑴朴三级,调外任,帝持不下。
至明年四月,吏部奉诏起废,朴名预焉。于是党人益哗,再起攻朴,并及文选郎郭存谦。存谦引罪,攻者犹未已。朴益愤,复陈浙人空国之由,追咎沈一贯,诋宗文及毛一鹭甚力,以两人皆浙产也。顷之,又再疏劾宗文、一鹭及其党董定策等。帝皆置不问。其年六月,始用阁臣言,下部院疏,谪朴州同知。自后党人益用事,遂以京察落其职。
天启初,起用,历官参议。卒,赠太仆少卿。魏忠贤窃柄,御史安伸追论,诏夺其赠。崇祯初,复焉。
夏嘉遇,字正甫,松江华亭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保定推官。
四十五年用治行征。当擢谏职,先注礼部主事。帝久倦勤,方从哲独柄国。碌碌充位,中外章奏悉留中。惟言路一攻,则其人自去,不待诏旨。台谏之势积重不返,有齐、楚、浙三方鼎峙之名。齐则给事中亓诗教、周永春,御史韩浚。楚则给事中官应震、吴亮嗣。浙则给事中姚宗文、御史刘廷元。而汤宾尹辈阴为之主。其党给事中赵兴邦、张延登、徐绍吉、商周祚,御史骆骎曾、过庭训、房壮丽、牟志夔、唐世济、金汝谐、彭宗孟、田生金、李征仪、董元儒、李嵩辈,与相倡和,务以攻东林排异己为事。其时考选久稽,屡趣不下,言路无几人,盘踞益坚。后进当入为台谏者,必钩致门下,以为羽翼,当事大臣莫敢撄其锋。
诗教者,从哲门生,而吏部尚书赵焕乡人也。焕耄昏,两人一听诗教。诗教把持朝局,为诸党人魁。武进邹之麟者,浙人党也。先坐事谪上林典簿,至是为工部主事,附诗教、浚。求吏部不得,大恨,反攻之,并诋从哲。诗教怒,焕为黜之麟。时嘉遇及工部主事锺惺、中书舍人尹嘉宾、行人魏光国皆以才名,当列言职。诗教辈以与之麟善,抑之,俾不与考选。以故嘉遇不能无怨。
四十七年三月,辽东败书闻,嘉遇遂抗疏言:‘辽左三路丧师,虽缘杨镐失策,揆厥所由,则以纵贷李维翰故。夫维翰丧师辱国,罪不容诛,乃仅令回籍听勘。谁司票拟,则阁臣方从哲也;谁司纠驳,则兵科赵兴邦也。参貂白镪,赂遗绎络,国典边防因之大坏。惟陛下立断。’疏入,未报。从哲力辨,嘉遇再疏劾之,并及诗教。于是诗教、兴邦及亮嗣、延登、壮丽辈交章力攻。诗教谓嘉遇不得考选,故挟私狂逞。嘉遇言:‘诗教于从哲,一心拥戴,相倚为奸。凡枚卜、考选诸大政,百方挠阻,专务壅蔽,遏绝主聪。遂致纲纪不张,戎马驰突,臣窃痛之。今内治尽坏,纵日议兵食、谈战守,究何益于事?故臣为国击奸,冀除祸本,虽死不避,尚区区计升沉得丧哉!’
时兴邦以右给事中掌兵科。先有旨,俟辽东底宁,从优叙录。至是以嘉遇连劾,吏部遂立擢为太常少卿。嘉遇益愤,疏言:‘四路奏功,兴邦必将预其赏。则今日事败,兴邦安得逃其罚?且不罚已矣,反从而超陟之。是臣弹章适为荐剡,国家有如是法纪哉!’疏奏,诸御史复合词攻嘉遇。嘉遇复疏言:‘古人有云,见无礼于君者逐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诗教、兴邦谓臣不得台谏而怒。夫爵位名秩,操之天子,人臣何敢干?必如所言,是考选予夺二臣实专之。此无礼于君者一。事宁优叙,非明旨乎?乃竟蔑而弃之。此无礼于君者二。魏光国疏论诗教,为通政沮格。夫要截实封者斩。自来奸臣不敢为,而诗教为之。此无礼于君者三。二奸每事请托,一日以七事属职方郎杨成乔。成乔不听,遂逐之去。诗教以旧憾欲去其乡知府,考功郎陈显道不从,亦逼之去。夫吏、兵二部,天子所以驭天下也,而二奸敢侵越之。此无礼于君者四。有臣如此,臣义岂与俱生哉!’
先是,三党诸魁交甚密,后齐与浙渐相贰。布衣汪文言者,素游黄正宾、于玉立之门,习知党人本末。后玉立遣之入都,益悉诸党人所为,策之曰:‘浙人者,主兵也,齐、楚则应兵。成功之后,主欲逐客矣,然柄素在客,未易逐,此可构也。’遂多方设奇间之,诸人果相疑。而邹之麟既见恶齐党,亦交鬬其间。扬言齐人张凤翔为文选,必以年例斥宗文、廷元。于是齐、浙之党大离。及是嘉遇五疏力攻,诗教辈亦窘。而浙人唐世济、董元儒遂助嘉遇排击。自是亓、赵之势顿衰,兴邦竟不果迁,自引去。时论快焉。
光宗立,嘉遇乞改南部,就迁吏部员外郎。天启中,赵南星秉铨,召为考功员外郎,改文选署选事。时左光斗、魏大中以嘉遇与之麟、韩敬同年相善,颇疑之。已,见嘉遇公廉,亦皆亲善。及陈九畴劾谢应祥,语连嘉遇,鑴三级,调外,语具南星传。未几,党人张讷诬劾南星,并及嘉遇,遂除名。寻锻炼光斗、大中狱,诬嘉遇尝行贿。逮讯论徒,愤恨发病卒。崇祯初,赠太常少卿。
赞曰:李植、江东之诸人,风节自许,矫首抗俗,意气横厉,抵排群枉,迹不违乎正。而质之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之义,不能无疚心焉。‘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圣人所为致慨于末世之益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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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三十七‧列传第一百二十五 傅好礼 姜志礼 包见捷 田大益 冯应京何栋如 王之翰 卞孔时 吴宗尧 吴宝秀 华钰王正志
傅好礼,字伯恭,固安人。万历二年进士。知泾县,治最,入为御史。尝陈时政,请节游宴,停内操,罢外戚世封,止山陵行幸,又上崇实、杜渐诸疏。语皆剀直。
巡按浙江。岁大侵,条上荒政。行部湖州,用便宜发漕折银万两,易粟振饥民。改按山东。泰安州同知张寿朋当贬秩,文选郎谢廷采用为永平推官,谓州同知六品,而推官七品也。好礼驰疏劾其非制,廷采坐停俸,寿朋改调。好礼寻谢病归。召进光禄少卿,改太常。时税使四出,海内骚然。
二十六年冬,奸民张礼等伪为官吏,群小百十人分据近京要地,税民间杂物,弗予,捶至死。好礼极论其害,因言:‘自朝鲜用兵,畿民富者贫,贫者死,思乱已久,奈何又虐征。国家纵贫,亦不当头会箕敛,括细民续命之脂膏;况奸徒所得千万,输朝廷者什一耳,陛下何利为之。’奏入,四日未报,复具疏请。帝大怒,传旨鑴三级,出之外。大理卿吴定疏救。帝益怒,谪好礼大同广昌典史,定镌三级,调边方。言官复交章论救,斥定为民。既而帝思好礼言,下其疏,命厂卫严缉,逮礼等二十八人诏狱,其害乃除。
好礼之官,未几,请急归。家居十五年卒。天启中,赠太常卿。
姜志礼,字立之,丹阳人。万历十七年进士。历建昌、衢州推官,入为大理评事。三十三年以囚多瘐死,疏言:‘犴狴之间,一日毙十五人。积日而计,亦何纪极。又况海内小民,罹灾祲而转死沟壑,及为矿税所罗织、貂珰所攫噬、含冤毕命者,又复何限!乞亟为矜宥,勿久淹系,且尽除矿税,毋使宵人窃弄魁柄,贼虐烝黎。’不报。历刑部员外,出为泉州知府,迁广东副使,并有声。
进山东右参政,分守登、莱。福王封国河南,诏赐田二百万亩,跨山东、湖广境。既之国,遣中贵徐进督山东赋,势甚张。志礼抗疏曰:‘臣所辖二郡,民不聊生,且与倭邻,不宜有藩府庄田以扰兹土也明甚。且自高皇帝迄今累十余世,封王子弟多矣,有赐田二万顷,延连数十郡者乎?继此而封,尚有瑞、惠、桂三王也。倘比例以请,将予之乎,不予之乎?况国祚灵长,久且未艾。嗣是天家子姓,各援今日故事以请,臣恐方内土田,不足共诸藩分裂也。’帝大怒,贬三秩为广西佥事。久之,迁江西参议。
天启三年由浙江副使入为尚宝少卿,寻进卿。河南进玉玺,魏忠贤欲志礼疏献之。志礼不可。忠贤怒,令私人劾其衰老,遂乞休。诏加太常少卿致仕,已而削夺。崇祯初,复官。
志礼性淳朴,所居多政绩,亦以行谊称于乡。
包见捷,云南临安卫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户科给事中,屡迁都给事中。
奸人李本立请采珠广东,帝命中官李敬偕往。见捷极言其害,不听。时小人蜂起言利。千户李仁请税湖口商舟,命中官李道往。主簿田应璧请卖两淮没官余盐,令税使鲁保兼理。见捷等并力争。顷之,令道、保节制有司。见捷又陈不便者数事。皆不报。益都知县吴宗尧劾税使陈增不法,见捷因请尽罢矿税。无已,先撤增还,未几,天津税使王朝死,见捷请勿遣代。忤旨,切责。以马堂代朝。见捷又劾堂、保及浙江刘忠。帝不纳,益遣高采、暨禄、李凤榷税于京口、仪真、广东,并专敕行事。又以奸人阎大经言,命高淮征税辽东。见捷等累请停罢,至是言:‘辽左神京肩臂,视他镇尤重。奸徒敢为祸首,陛下不惩以三尺,急罢开采,则辽事必不可为,而国步且随之矣。’辽东抚按及山海主事吴锺英相继争。皆不纳。
时中外争矿税者无虑百十疏,见捷言尤数,帝心衔之。居数日,又率司官极论,乃谪见捷贵州布政司都事,余停俸一年。大学士沈一贯、给事中赵完璧等先后论救,完璧等亦坐停俸。见捷寻引疾去。
三十四年起兴业知县。累迁太仆少卿。久之,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光宗即位,召拜吏都右侍郎。明年卒官。
田大益,字博真,四川定远人。万历十四年进士。授钟祥知县。擢兵科给事中,疏论日本封贡可虞。又言:‘东征之役,在将士,则当据今日之斩馘以论功;在主帅,则当视后日之成败以定议。’时韪其言。母丧除,起补户科。
二十八年十月疏言:‘陛下受命日久,骄泰乘之,布列豺狼,殄灭善类,民无所措,靡不蓄怨含愤,觊一旦有事。愿陛下惕然警觉,敬天地,严祖宗,毋轻臣工,毋戕民命,毋任阉人,毋纵群小,毋务暴刻,毋甘怠荒,急改败辙,遵治规,用保祖宗无疆之业。’未几,极陈矿税六害,言:
  内臣务为劫夺,以应上求。矿不必穴,而税不必商;民间丘陇阡陌,皆矿也,官吏农工,皆入税之人也。公私骚然,脂膏殚竭。向所谓军国正供,反致缺损。即令有司威以刀锯,祗足驱民而速之乱耳。此所谓敛巧必蹶也。
  陛下尝以矿税之役为裕国爱民。然内库日进不已,未尝少佐军国之需。四海之人,方反唇切齿,而冀以计智甘言,掩天下耳目,其可得乎。此所谓名伪必败也。
  财积而不用,祟将随之。脱巾不已,至于揭竿,适为奸雄睥睨之资。此时虽家给人予,亦且蹴之覆之而不可及矣。此所谓贿聚必散也。
  夫众心不可伤也。今天下上山自簪缨,下至耕夫贩妇,茹苦含辛、扼掔侧目、而无所控诉者,盖已久矣。一旦土崩势成,家为雠,人为敌,众心齐倡,而海内因以大溃。此所谓怨极必乱也。
  国家全盛二百三十余年,已属阳九,而东征西讨以求快意。上之荡主心,下之耗国脉。二竖固而良医走,死气索而大命倾。此所谓祸迟必大也。
  陛下矜奋自贤,沈迷不返。以豪珰奸弁为腹心,以金钱珠玉为命脉。药石之言,褎如充耳。即令逢、干剖心,皋、夔进谏,亦安能解其惑哉。此所谓意迷难救也。
  此六者,今之大患。臣畏死不言,则负陛下,陛下拒谏不纳,则危宗社。愿深察而力反之。
皆不报。
明年疏论湖广税监陈奉,救佥事冯应京。忤旨,切责。时武昌民以应京被逮,群聚鼓噪,欲杀奉,奉逃匿楚府以免。大益因上言:‘陛下驱率狼虎,飞而食人,使天下之人,剥肤而吸髓,重足而累息,以致天灾地坼,山崩川竭。衅自上开,愤由怨积,奈何欲涂民耳目,以自解释,谩曰权宜哉!今楚人以奉故,沈使者不返矣,且欲甘心巡抚大臣矣。中朝使臣不敢入境侦缓急,逾两月矣。四方观听,惟在楚人。臣意陛下必且旷然易虑,立罢矿税,以靖四方,奈何犹恋恋不能自割也!夫天下至贵,而金玉珠宝至贱也。积金玉珠宝若泰山,不可市天下尺寸地,而失天下,又何用金玉珠宝为哉?今四方万姓,见陛下遇楚事而无变志,知祸必不解,必且群起为变。此时即尽戮诸珰以谢天下,宁有济耶?’帝怒,留中。
又明年迁兵科都给事中。时两京缺尚书三,侍郎十、科道九十四,天下缺巡抚三、布按监司六十六、知府二十五。大益力请简补,亦不听。
三十一年,江西税监潘相请勘合符牒勿经邮传。巡按御史吴达可驳之,不听。大益复守故事力争,竟如相请。内使王朝尝言,近京釆煤岁可获银五千,乃率京营兵劫掠西山诸处。煤户汹汹,朝以沮挠闻。有旨逮治,皆入都城诉失业状。沈一贯等急请罢朝,且拟敕谕抚按,未得命。大益言:‘国家大柄莫重于兵。朝擅役禁军,请急诛,为无将之戒。’御史沈正隆,给事中杨应文、白瑜亦疏谏。帝俱不纳。俄用中官陈永寿奏,乃召朝还。辽东税监高淮拥精骑数百至都城。大益言:‘祖制,人臣不得弄兵。淮本扫除之役,敢盗兵权,包祸心,罪当诛。’帝亦不问。
明年八月极陈君德缺失,言:‘陛下专志财利,自私藏外,绝不措意。中外群工因而泄泄。君臣上下曾无一念及民。空言相蒙,人怨天怒,妖祲变异,罔不毕集。乃至皇陵为发祥之祖而灾,孝陵为创业之祖而灾,长陵为奠鼎之祖而亦灾。天欲蹶我国家,章章明矣。臣观十余年来,乱政亟行,不可枚举,而病源止在货利一念。今圣谕补缺官矣,释系囚矣,然矿税不撤,而群小犹盗横,闾阎犹朘削,则百工之展布实难,而罪罟之罗织必众。缺官虽补,系囚虽释,曾何益哉!陛下中岁以来,所以掩聪明之质,而甘蹈贪愚暴乱之行者,止为家计耳。不知家之盈者,国必丧。如夏桀陨于瑶台,商纣焚于宝玉,幽、厉启戎于荣夷,桓、灵绝统于私鬻,德宗召难于琼林,道君兆祸于花石。覆辙相仍,昭然可鉴。陛下迩来乱政,不减六代之季,一旦变生,其何以托身于天下哉!’居月余,复以星变乞固根本,设防御,罢矿税。帝皆不省。又明年,以久次添注太常少卿,卒官。
大益性骨鲠,守官无他营。数进危言,卒获免祸。盖时帝倦勤,上章者虽千万言,大率屏置勿阅故也。
冯应京,字可大,盱眙人。万历二十年进士。为户部主事。督蓟镇军储,以廉干闻。寻改兵部,进员外郎。
二十八年擢湖广佥事,分巡武昌、汉阳、黄州三府。绳贪墨,摧奸豪,风釆大著。税监陈奉恣横,巡抚支可大以下唯诺惟谨,应京独以法裁之。奉掊克万端,至伐冢毁屋,刳孕妇,溺婴儿。其年十二月有诸生妻被辱,诉上官。市民从者万余,哭声动地,蜂涌入奉廨。诸司驰救乃免。应京捕治其爪牙。奉怒,阳饷食而置金其中。应京复暴之,益渐恨。明年正月置酒邀诸司,以甲士千人自卫,遂举火箭焚民居。民群拥奉门。奉遣人击之,多死,碎其尸,掷诸途。可大噤不敢出声,应京独抗疏列其九大罪。奉亦诬奏应京挠命,凌敕使。帝怒,命贬杂职,调边方。给事中田大益、御史李以唐等交章劾奉,乞宥应京。帝益怒,除应京名。是时,襄阳通判邸宅、推官何栋如、枣阳县知县王之翰亦忤奉被劾。诏宅、之翰为民,栋如遣逮。俄以都给事中杨应文论救,遂并逮应京、宅、之翰三人。顷之,奉又诬劾武昌同知卞孔时抗拒,孔时亦被逮。
缇骑抵武昌,民知应京获重谴,相率痛哭。奉乃大书应京名,列其罪,榜之通衢。士民益愤,聚数万人围奉廨。奉窘,逃匿楚王府,遂执其爪牙六人,投之江,并伤缇骑;詈可大助虐,焚其府门,可大不敢出。奉潜遣参随三百人,引兵追逐,射杀数人,伤者不可胜计。日已晡,犹纷拏。应京囚服坐槛车,晓以大义,乃稍稍解散。奉匿楚府,逾月不敢出,亟请还京。大学士沈一贯因极言奉罪,请立代还。言官亦争以为请。帝未许。俄江西税监李道亦奏奉侵匿状,乃召还,隶其事于承天守备杜茂。顷之,东厂奏缇骑有死者。帝愠甚,手诏内阁,欲究主谋。一贯言民心宜静,请亟遣重臣代可大拊循,因以侍郎赵可怀荐。帝乃褫可大官,令可怀驰往。未至,可大已遣兵护奉行。舟车相衔,数里不绝。可怀入境,亦遣使护之。奉得迤逦去。
应京之就逮也,士民拥槛车号哭,车不得行。既去,则家为位祀之。三郡父老相率诣阙诉冤,帝不省。吏科都给事中郭如星、刑科给事中陈维春更连章劾奉。帝怒,谪两人边方杂职,系应京等诏狱,拷讯久之不释。应京乃于狱中著书,昕夕无倦。三十二年九月,星变修省。廷臣多请释系囚,于是应京及宅、栋如获释。之翰先瘐死,而孔时系狱如故。
应京志操卓荦,学求有用,不事空言,为淮西士人之冠。出狱三年卒。天启初,赠太常少卿,谥恭节。
何栋如,无锡人。居官守正。既为奉所陷,襄阳人赴阙诉冤,不听。及出狱,削籍归,家居十七年。天启初,始起南京兵部主事。会辽阳陷。时议募兵,栋如自请行。遂赍帑金赴浙江,得六千七百人。甫至而广宁复陷,又自请出关视形势。乃进太仆少卿,充军前赞画。栋如志锐而才疏。初在浙,不能无浮费。所募兵畏出关,多逃亡。及两疏论熊廷弼、王化贞功罪,给事中蔡思充、朱童蒙,御史陈保泰遂交章劾之。栋如疏辨,因请非时考察京官,用清朋党。朝贵大恨,遂下诏狱,榜掠备至。五年秋,坐赃戍滁阳。崇祯初,复官。致仕卒。
王之翰,绛州人。官枣阳。力阻开矿,遂被逮拷死。天启初,赠光禄少卿。
孔时既长系,廷臣救者数十上。帝皆不省。四十一年,万寿节,叶向高复以为言,乃削籍放还,熹宗立,起南京刑部员外郎。
吴宗尧,字仁叔,歙县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益都知县。性强项。中官陈增以开矿至,诬奏福山知县韦国贤阻挠,被逮削籍。守令多屈节如属吏,宗尧独具宾主礼。增党程守训,宗尧邑子也。宗尧恶其奸,不与通。驿丞金子登说增开孟坵山矿,宗尧叱其欺罔。子登惧,构于增。日征千人凿山,多捶死;又诬富民盗矿,三日捕系五百人。
二十六年九月,宗尧尽发增不法事。帝得疏意动,持不下。会给事中包见捷极论增罪,请撤还。帝责增,令检下。见捷同官郝敬复请治增罪,帝乃不悦,责宗尧狂逞要名。已而山东巡抚尹应元劾增背旨虐民二十罪。帝遂发怒,切责应元,削宗尧籍。敬复抗疏谏。帝益怒,夺俸一年,并夺应元俸。增遂劾宗尧阻挠矿务,且令守训诬讦之。帝既遣逮治,御史刘景辰、给事中侯庆远争之,不听。使者至,民大哗,欲杀增。宗尧行,民哭声震地。既至,下诏狱拷讯,系经年。礼部郎鲍应鳌等言于沈一贯曰:‘南康守吴宝秀已得安居牖下,宗尧何独不然?’一贯揭入,即释为民,未几卒。天启时,赠光禄少卿,赐祭,录一子。
吴宝秀,字汝珍,平阳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授大理评事。历寺正,出为南康知府。湖口税监李道横甚,宝秀不与通。漕舟南还,乘风扬帆入湖口。道欲榷其货,遣卒急追之,舟覆有死者。道遣吏捕漕卒,宝秀拒不发。道怒,劾宝秀及星子知县吴一元、青山巡检程资阻挠税务,诏俱逮治。给事中杨应文等请下抚按公勘。大学士沈一贯、吏部尚书李戴、国子祭酒方从哲等交章为言,俱不报。宝秀妻陈氏恸哭,请偕行,宝秀不可。乃括余赀及簪珥付其妾曰:‘夫子行,以为路费。’夜自经死。
宝秀至京,下诏狱。大学士赵志皋上言:‘顷臣卧病,闻中外人情汹汹,皆为矿税一事。南康守吴宝秀逮系时,其妻至投缳自尽,阖郡号呼,几成变乱。事关民生向背,宗社安危,臣不敢以将去之身,隐默而不言。’星子民陈英者,方庐墓,约儒士熊应凤等走京师,伏阙讼冤,乞以身代。于是抚按及南北诸臣论救者疏十余上,帝皆不省。一日,司礼田义汇诸疏进御前,帝怒掷地。义从容拾起,复进之,叩首曰:‘阁臣跪候朝门外,不奉处分不敢退。’帝怒稍平,取阅阁臣疏,命移狱刑部。皇太后亦闻陈氏之死,从容为帝言。至九月,与一元等并释为民。归家,逾年卒。
初,南康士民建祠,特祀陈氏,后合宝秀祀之。天启中,赠太仆少卿,赐祭,录其一子。
华钰,字德夫,丹徒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荆州推官。税监陈奉仆直驰府署中,钰笞之。奉佯谢,衔之刺骨。奉所受敕止江税,乃故移之市,又倍蓰征之。稍与辨,辄殴击破面。商贾怖匿,负担者不敢出其途。钰白御史严戢,奉益恨。奉欲榷沙市税,沙市人群起逐之,奉疑钰所使。已,欲榷黄州团风镇税,复为镇民所逐,奉又疑经历车重任教之。遂上疏极论钰、重任阻挠罪,并及巡按御史曹楷、襄阳知府李商耕、黄州知府赵文焕、荆门知州高则巽等数十人。帝切责楷,贬商耕等三人官,钰、重任皆被逮。时二十七年八月也。
既至,下镇抚狱讯治,俾引御史楷。钰坚不承,系狱中。初,吴宗尧、吴宝秀皆不久即释。帝欲痛折辱以惧之,于是钰与冯应京、王正志等先后十余人悉长系。廷臣论救章数上,皆不报。狱中有鸟,形类鹤而小,怪鸣,则逮者至。一夕,鸟鸣甚哀。钰起坐俟之,则应京至。居久之,语钰以主静穷理之学,日相与研究。三十二年六月,长陵灾,肆赦,钰与重任并释为民。家居四年卒。天启中,赠尚宝少卿,赐祭,录一子。
王正志,祥符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除富平知县。二十八年,税使梁永、赵钦肆虐,正志捕其党李英杖杀之,因极论二人不法罪。钦亦以李英事讦奏,帝怒,命逮之。给事中陈惟春言正志劾钦罪多,宜提讯;钦所劾正志事宜下抚按核实,免其逮系。御史李时华亦言近日所逮吴应鸿、劳养魁、蔡如川、甘学书及正志等,俱宜敕下抚按勘虚实,不得以一人单词枉害良善。皆不报。未几,梁永亦讦正志。帝命诸抗违欺隐者悉指名劾奏,重治之。宦官盆张,长吏皆丧气。正志系诏狱四年,三十一年夏,瘐死。天启时,赠祭,荫子,皆视钰。
自矿税兴,中使四出,跆藉有司。谤书一闻,驾帖立下。二十四年,则辽东参将梁心,二十五年,则山东福山知县韦国贤;二十六年,则山东益都知县吴宗尧;二十七年,则江西南康知府吴宝秀、星子知县吴一元、山东临清守备王炀;二十八年,则广东新会在籍通判吴应鸿,举人劳养魁、锺声朝、梁斗辉,云南寻甸知府蔡如川,赵州知州甘学书及正志;二十九年,则湖广按察佥事冯应京、襄阳通判邸宅、推官何栋如、枣阳知县王之翰、武昌同知卞孔时、江西饶州通判陈奇可;三十年,则凤阳临淮知县林錝;三十四年,则陕西咸阳知县宗时际;三十五年,则陕西咸宁知县满朝荐;三十七年,则辽东海防同知王邦才、参将李获阳;皆幽系诏狱,久者至十余年。炀、应鸿、获阳毙狱中,其他削籍、贬官有差。至士民幽系死亡者,尤不可胜纪也。
赞曰:神宗二十四年,军府千户仲春请开矿助大工,遂命户部锦衣官各一人同仲春开采。给事中程绍言嘉靖中采矿,费帑金三万余,得矿银二万八千五百,得不偿失,因罢其役。给事中杨应文继言之。皆不纳。由是卑秩冗僚,下至市井黠桀,奋起言利。而珰使四出,毒流海内,民不聊生,至三十三年乃罢。嗣是军兴征发,加派再三。府库未充,膏脂已竭,明室之亡于是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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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三十八‧列传第一百二十六 李成梁子如松 如柏 如桢 如樟 如梅 麻贵兄锦
李成梁,字汝契。高祖英自朝鲜内附,授世铁岭卫指挥佥事,遂家焉。成梁英毅骁健,有大将才。家贫,不能袭职,年四十犹为诸生。巡按御史器之,资入京,乃得袭。积功为辽东险山参将。
隆庆元年,土蛮大入永平。成梁赴援有功,进副总兵,仍守险山。寻协守辽阳。三年四月,张摆失等屯塞下,成梁迎击斩之,歼其卒百六十有奇。余众远徙,遂空其地。录功,进秩一等。
四年九月,辛爱大入辽东。总兵官王治道战死,擢成梁署都督佥事代之。当是时,俺答虽款塞,而插汉部长土蛮与从父黑石炭,弟委正、大委正,从弟煖兔、拱兔,子卜言台周,从子黄台吉势方强。泰宁部长速把亥、炒花,朵颜部长董狐狸、长昂佐之。东则王杲、王兀堂、清佳砮、杨吉砮之属,亦时窥塞下。十年之间,殷尚质、杨照、王治道三大将皆战死。成梁乃大修戎备,甄拔将校,收召四方健儿,给以厚饩,用为选锋。军声始振。
明年五月,敌犯盘山驿,指挥苏成勋击走之。无何,土蛮大入。成梁遇于卓山,麾副将赵完等夹击,断其首尾。乘胜抵巢,馘部长二人,斩首五百八十余级。进署都督同知,世荫千户。又明年十月,土蛮六百骑营旧辽阳北河,去边二百余里,俟众集大举。成梁击走之。万历元年,又击走之前屯。已,又破走之铁岭镇西诸堡。增秩二等。朵颜兀鲁思罕以四千骑毁墙入,成梁御却之。
建州都指挥王杲故与抚顺通马市。及是,诱杀备御裴承祖,成梁谋讨之。明年十月,杲复大举入。成梁檄副将杨腾、游击王惟屏分屯要害,而令参将曹簠挑战。诸军四面起,敌大奔,尽聚杲寨。寨地高,杲深沟坚垒以自固。成梁用火器攻之,破数栅,矢石雨下。把总于志文、秦得倚先登,诸将继之。杲走高台,射杀志文。会大风起,纵火焚之,先后斩馘千一百余级,毁其营垒而还。进左都督,世荫都指挥同知。杲大创,不能军,走匿阿哈纳寨。曹簠勒精骑往,杲走南关。都督王台执以献,斩之。
三年春,土蛮犯长勇堡,击败之。其冬,炒花大会黑石炭、黄台吉、卜言台周、以儿邓、煖兔、洪兔、堵剌儿等二万余骑,从平虏堡南掠。副将曹簠驰击,遂转掠沈阳。见城外列营。乃据西北高墩。成梁邀战,发火器。敌大溃,弃辎重走。追至河沟,乘胜渡河,击斩以千计。加太子太保,世荫锦衣千户。
明年,黑石炭、大委正营大清堡边外,谋锦、义。成梁率选锋驰二百里,逼其营,攻破之。杀部长四人,获级六十有奇。
五月,土蛮复入,联营河东,而遣零骑西掠。成梁掩其巢,得利而还。明年正月,速把亥纠土蛮大入,营劈山。成梁驰至丁字泊,敌方分骑绕墙入。成梁夜出塞二百里,捣破劈山营,获级四百三十,馘其长五人。加太保,世荫本卫指挥使。
三月,游击陶承喾击敌长定堡,献馘四百七十有奇。帝已告谢郊庙,大行赏赉,荫成梁世指挥佥事。有言所杀乃土蛮部曲,因盗牛羊事觉,惧罪来归,承喾掩杀之。给事中光懋因请治承喾杀降罪,御史勘如懋言。兵部尚书方逢时,督抚梁梦龙、周咏先与承喾同叙功,力为解。卒如御史奏,尽夺诸臣恩命。
六月,敌犯镇静堡,复击退之。十二月,速把亥、炒花、煖兔、拱兔会土蛮黄台吉,大、小委正,卜儿亥,慌忽太等三万余骑壁辽河攻东昌堡,深入至耀州。成梁遣诸将分屯要害以遏之,而亲提锐卒,出塞二百余里,直捣圜山。斩首八百四十,及其长九人,获马千二百匹。敌闻之,皆仓皇走出塞。论功,封宁远伯,岁禄八百石。
是时,土蛮数求贡市,关吏不许,大恨。七年十月复以四万骑自前屯锦川营深入。成梁命诸将坚壁,自督参将杨粟等遏其冲。会戚继光亦来援,敌遂退。俄又与速把亥合壁红土城,声言入海州,而分兵入锦、义。成梁逾塞二百余里,直抵红土城,击败之,获首功四百七十有奇。
迤东都督王兀堂故通市宽奠,后参将徐国辅弟国臣强抑市价,兀堂乃与赵锁罗骨数遣零骑侵边。明年三月以六百骑犯叆阳及黄冈岭,指挥王宗义战死。复以千余骑从永奠入,成梁击走之,追出塞二百里。敌以骑卒拒,而步卒登山鼓噪。成梁大败之,斩首七百五十,尽毁其营垒。捷闻,并录红土城功,予成梁世袭。其秋,兀堂复犯宽奠,副将姚大节击破之。兀堂由是不振。
土蛮数侵边不得志,忿甚,益征诸部兵分犯锦、义及右屯、大凌河。以城堡坚,不可克,而成梁及蓟镇兵亦集,乃引去。无何,复以二万余骑从大镇堡入攻锦州。参将熊朝臣固守,而遣部将周之望、王应荣出战,颇有斩获。矢尽,皆战死。敌乃分掠小凌河、松山、杏山。成梁驰援,始出境。
九年正月,土蛮复与黑石炭,大、小委正,卜言台周,脑毛大,黄台吉,以儿邓,煖兔,拱兔,炒户儿聚兵塞下,谋入广宁。成梁帅轻骑从大宁堡出。去塞四百余里,至袄郎兔大战。自辰迄未,敌不支败走。官军将还,敌来追。成梁逆击,且战且行。先后斩首三百四十,及其长八人。录功,增岁禄百石,世荫一等。
四月,黑石炭、以儿邓、小歹青、卜言兔入辽阳。副将曹簠追至长安堡,遇伏,失千总陈鹏以下三百十七人,马死者四百六十匹,遂大掠人畜而去。簠等下吏,成梁不问。十月,土蛮复连速把亥等十余万骑攻围广宁,不克,转掠团山堡、盘山驿及十三山驿,攻义州。成梁御却之。
十年三月,速把亥率弟炒花、子卜言兔入犯义州。成梁御之镇夷堡,设伏待之。速把亥入,参将李平胡射中其胁,坠马,苍头李有名前斩之。寇大奔,追馘百余级。炒花等恸哭去。速把亥为辽左患二十年,至是死。帝大喜,诏赐甲第京师,世荫锦衣指挥使。
初,王杲死,其子阿台走依王台长子虎儿罕。以王台献其父,尝欲报之。王台死,虎儿罕势衰,阿台遂附北关合攻虎儿罕。又数犯孤山、汛河。成梁出塞,遇于曹子谷,斩首一千有奇,获马五百。阿台复纠阿海连兵入,抵沈阳城南浑河,大掠去。成梁从抚顺出塞百余里,火攻古勒塞,射死阿台。连破阿海寨,击杀之,献馘二千三百。杲部遂灭。录功,增岁禄百石,世荫指挥佥事。
北关清佳砮、杨吉砮素雠南关。王台没,屡侵台季子猛骨孛罗,且藉土蛮、煖兔、慌忽太兵侵边境。其年十二月,巡抚李松使备御霍九皋许之贡市。清佳砮、杨吉砮率二千余骑诣镇北关谒。松、九皋见其兵盛,谯让之,则以三百骑入。松先伏甲于旁,约二人不受抚则炮举甲起。顷之,二人抵关,据鞍不逊,松叱之,九皋麾使下,其徒遽拔刀击九皋,并杀侍卒十余人。于是军中炮鸣,伏尽起,击斩二人并其从骑,与清佳砮子兀孙孛罗、杨吉砮子哈儿哈麻尽歼焉。成梁闻炮,急出塞,击其留骑,斩首千五百有奇。余众刑白马,攒刀,誓永受约束,乃旋师。录功,增岁禄二百石,改前荫指挥佥事为锦衣卫指挥使。方成梁之出塞也,炒花等以数万骑入蒲河及大宁堡。将士防御六日,始出塞。
十三年二月,把兔儿欲报父速把亥之怨,偕从父炒花、姑婿花大纠西部以儿邓等以数万骑入掠沈阳。既退,驻牧辽河,声犯开原、铁岭。成梁与巡抚李松潜为浮桥济师,逾塞百五十里,疾掩其帐。寇已先觉,整众逆战。成梁为叠阵,亲督前阵击,而松以后阵继之,斩首八百有奇。捷闻,增岁禄百石,改荫锦衣指挥使为都指挥使。
其年五月,敌犯沈阳,伏精骑塞下,诱官军。游击韩元功追袭之,败死。闰九月,诸部长复犯蒲河,杀裨将数人,大剽掠,而西部银灯亦窥辽、沈。成梁令部将李平胡出塞三百五十里,捣破银灯营,斩首一百八级。诸部长闻之,始引去。
十四年二月,土蛮部长一克灰正纠把兔儿、炒花、花大等三万骑,约土蛮诸子共驰辽阳挟赏。成梁侦得之,率副将杨燮,参将李宁、李兴、孙守廉以轻骑出镇边堡。昼伏夜行二百余里,至可可毋林。大风雷,敌不觉。既至,风日晴朗,敌大惊,发矢如雨。将士冒死陷阵,获首功九百,斩其长二十四人。其年十月,敌七八万骑犯镇夷诸堡,阅五日始去。
十五年春,东西部连营入犯。其秋八月,复以七八万骑犯镇夷堡。十月,把汉大成纠土蛮十万骑由镇夷、大清二堡入,数日始出。
北关既被创,后清佳砮子卜寨与杨吉砮子那林孛罗渐强盛,数与南关虎儿罕子歹商构兵。成梁以南关势弱,谋讨北关以辅翊之。明年五月率师直捣其巢。卜寨走,与那林孛罗合,凭城守。城四重,攻之不下。用巨炮击之,碎其外郛,遂拔二城,斩馘五百余级。卜寨等请降,设誓不复叛,乃班师。
十七年三月,敌犯义州,复入太平堡,把总朱永寿等一军尽没。九月,脑毛大合白洪大、长昂三万骑复犯平虏堡,备御李有年、把总冯文昇皆战死,成梁选锋没者数百人。敌大掠沈阳蒲河、榆林,八日始去。明年二月,卜言台周,黄台吉,大、小委正结西部叉汉塔塔儿五万余骑复深入辽、沈、海、盖。成梁潜遣兵出塞袭之,遇伏,死者千人。成梁乃报首功二百八十,得增禄荫。土蛮族弟土墨台猪借西部青把都、恰不慎及长昂、滚兔十万骑深入海州。成梁不敢击,纵掠数日而去。十九年闰二月,成梁乘给事侯先春阅视,谋邀捣巢功,使副将李宁等出镇夷堡潜袭板升,杀二百八十人。师还遇敌,死者数千人。成梁及总督蹇达不以闻。巡按御史胡克俭尽发其先后欺罔状,语多侵政府。疏虽不行,成梁由是不安于位。及先春还朝,诋尤力,帝意颇动。成梁再疏辞疾,言者亦踵至。其年十一月,帝竟从御史张鹤鸣言,解成梁任,以宁远伯奉朝请。明年,哱拜反宁夏,御史梅国桢请用成梁,给事中王德完持不可,乃寝。
成梁镇辽二十二年,先后奏大捷者十,帝辄祭告郊庙,受廷臣贺,蟒衣金缯岁赐稠叠。边帅武功之盛,二百年来未有也。其始锐意封拜,师出必捷,威振绝域。已而位望益隆,子弟尽列崇阶,仆隶无不荣显。贵极而骄,奢侈无度。军赀、马价、盐课、市赏,岁干没不赀,全辽商民之利尽笼入己。以是灌输权门,结纳朝士,中外要人无不饱其重赇,为之左右。每一奏捷,内自阁部,外自督抚而下,大者进官荫子,小亦增俸赉金。恩施优渥,震耀当世。而其战功率在塞外,易为缘饰。若敌入内地,则以坚壁清野为词,拥兵观望;甚或掩败为功,杀良民冒级。阁部共为蒙蔽,督抚、监司稍忤意,辄排去之,不得举其法。先后巡按陈登云、许守恩廉得其杀降冒功状,拟论奏之,为巡抚李松、顾养谦所沮止。既而物议沸腾,御史朱应毂、给事中任应征、佥事李琯交章抨击。事颇有迹,卒赖奥援,反诘责言者。及申时行、许国、王锡爵相继谢政,成梁失内主,遂以去位。
成梁诸战功率藉健儿。其后健儿李平胡、李宁、李兴、秦得倚、孙守廉辈皆富贵,拥专城。暮气难振,又转相掊克,士马萧耗。迨成梁去辽,十年之间更易八帅,边备益弛。
二十九年八月,马林获罪。大学士沈一贯言成梁虽老,尚堪将兵。乃命再镇辽东,年已七十有六矣。是时,土蛮、长昂及把兔儿已死,寇钞渐稀。而开原、广宁之前复开马、木二市。诸部耽市赏利,争就款。以故成梁复镇八年,辽左少事。以阅视叙劳,加至太傅。
当万历初元时,兵部侍郎汪道昆阅边,成梁献议移建孤山堡于张其哈剌佃,险山堡于宽佃,沿江新安四堡于长佃、长岭诸处,仍以孤山、险山二参将戍之,可拓地七八百里,益收耕牧之利。道昆上于朝,报可。自是生聚日繁,至六万四千余户。及三十四年,成梁以地孤悬难守,与督抚蹇达、赵楫建议弃之,尽徙居民于内地。居民恋家室,则以大军驱迫之,死者狼籍。成梁等反以招复逃人功,增秩受赏。兵科给事中宋一韩力言弃地非策。巡按御史熊廷弼勘奏如一韩言,一韩复连章极论。帝素眷成梁,悉留中不下。久之卒,年九十。
弟成材,参将。子如松、如柏、如桢、如樟、如梅皆总兵官;如梓、如梧、如桂、如楠亦皆至参将。
如松,字子茂,成梁长子。以父荫为都指挥同知,充宁远伯勋卫。骁果敢战,少从父谙兵机。再迁署都督佥事,为神机营右副将。
万历十一年出为山西总兵官。给事中黄道瞻等数言如松父子不当并居重镇,大学士申时行请保全之,乃召佥书右府。寻提督京城巡捕。给事中邵庶尝劾如松及其弟副总兵如柏不法,且请稍抑,以全终始,不纳。十五年复以总兵官镇宣府。巡抚许守谦阅操,如松引坐与并。参政王学书却之,语不相下,几攘臂。巡按御史王之栋因劾如松骄横,并诋学书,帝为两夺其俸。已复被论,给事中叶初春请改调之,乃命与山西李迎恩更镇。其后,军政拾遗,给事中阅视,数遭论劾。帝终眷之不为动,召佥书中府。
二十年,哱拜反宁夏,御史梅国桢荐如松大将才,其弟如梅、如樟并年少英杰,宜令讨贼。乃命如松为提督陕西讨逆军务总兵官,即以国桢监之。武臣有提督,自如松始也。已,命尽统辽东、宣府、大同、山西诸道援军。六月抵宁夏。如松以权任既重,不欲受总督制,事辄专行。兵科许弘纲等以为非制,尚书石星亦言如松敕书受督臣节度,不得自专,帝乃下诏申饬。先是,诸将董一奎、麻贵等数攻城不下。如松至,攻益力。用布囊三万,实以土,践之登,为炮石所却。如樟夜攀云梯上,不克。游击龚子敬提苗兵攻南关,如松乘势将登,亦不克,乃决策水攻。拜窘,遣养子克力盖往勾套寇,如松令部将李宁追斩之。已,套寇以万余骑至张亮堡。如松力战,手斩士卒畏缩者,寇竟败去。水侵北关,城崩。如松及萧如薰等佯击北关诱贼,而潜以锐师袭南关,攀云梯而上。拜及子承恩自斩叛党刘东旸、许朝乞贷死。于是如松先登,如薰及麻贵、刘承嗣等继之,尽灭拜族。录功,进都督,世荫锦衣指挥同知。
会朝鲜倭患棘,诏如松提督蓟、辽、保定、山东诸军,克期东征。弟如柏、如梅并率师援剿。如松新立功,气益骄,与经略宋应昌不相下。故事,大帅初见督师,甲胄庭谒,出易冠带,始加礼貌。如松用监司谒督抚仪,素服侧坐而已。十二月,如松至军,沈惟敬自倭归,言倭酋行长愿封,请退平壤迤西,以大同江为界。如松叱惟敬憸邪,欲斩之。参谋李应试曰:‘藉惟敬绐倭封,而阴袭之,奇计也。’如松以为然,乃置惟敬于营,誓师渡江。
二十一年正月四日,师次肃宁馆。行长以为封使将至,遣牙将二十人来迎,如松檄游击李宁生缚之。倭猝起格鬬,仅获三人,余走还。行长大骇,复遣所亲信小西飞来谒,如松慰遣之。六日,次平壤。行长犹以为封使也,伫风月楼以待,群倭花衣夹道迎。如松分布诸军,抵平壤城,诸将逡巡未入,形大露,倭悉登陴拒守。是夜,袭如柏营,击却之。明旦,如松下令诸军无割首级,攻围缺东面。以倭素易朝鲜军,令副将祖承训诡为其装,潜伏西南。令游击吴惟忠攻迤北牡丹峰。而如松亲提大军直抵城下,攻其东南。倭炮矢如雨,军少却。如松斩先退者以徇。募死士,援钩梯直上。倭方轻南面朝鲜军,承训等乃卸装露明甲。倭大惊,急分兵捍拒,如松已督副将杨元等军自小西门先登,如柏等亦从大西门入。火器并发,烟焰蔽空。惟忠中炮伤胸,犹奋呼督战。如松马毙于炮,易马驰,堕堑,跃而上,麾兵益进。将士无不一当百,遂克之。获首功千二百有奇。倭退保风月楼。夜半,行长渡大同江,遁还龙山。宁及参将查大受率精卒三千潜伏东江间道,复斩级三百六十。乘胜逐北,十九日,如柏遂复开城。所失黄海、平安、京畿、江源四道并复。酋清正据咸镜,亦遁还王京。
官军既连胜,有轻敌心。二十七日再进师。朝鲜人以贼弃王京告。如松信之,将轻骑趋碧蹄馆。距王京三十里,猝遇倭,围数重。如松督部下鏖战。一金甲倭搏如松急,指挥李有声殊死救,被杀。如柏、宁等奋前夹击,如梅射金甲倭堕马,杨元兵亦至,斫重围入,倭乃退,官军丧失甚多。会天久雨,骑入稻畦中不得逞。倭背岳山,面汉水,联营城中,广树飞楼,箭炮不绝,官军乃退驻开城。二月既望,谍报倭以二十万众入寇。如松令元军平壤,扼大同江,接饷道;如柏等军宝山诸处为声援;大受军临津;留宁、承训军开城;而身自东西调度。闻倭将平秀嘉据龙山仓,积粟数十万,密令大受率死士从间焚之。倭遂乏食。
初,官军捷平壤,锋锐甚,不复问封贡事。及碧蹄败衄,如松气大索,应昌、如松急欲休息,而倭亦刍粮并绝,且惩平壤之败,有归志,于是惟敬款议复行。四月十八日,倭弃王京遁,如松与应昌入城,遣兵渡汉江尾倭后,将击其惰归。倭步步为营,分番迭休,官军不敢击。倭乃结营釜山,为久留计。时兵部尚书石星力主封贡,议撤兵,独留刘𬘩拒守。如松乃以十二月班师。论功,加太子太保,增岁禄百石。言者诋其和亲辱国,屡攻击之。帝不问。
二十五年冬,辽东总兵董一元罢,廷推者三,中旨特用如松。言路复交章力争,帝置不报。如松感帝知,气益奋。明年四月,土蛮寇犯辽东。如松率轻骑远出捣巢,中伏力战死。帝痛悼,令具衣冠归葬,赠少保、宁远伯,立祠,谥忠烈。以其弟如梅代为总兵官,授长子世忠锦衣卫指挥使,掌南镇抚司,仍充宁远伯勋卫,复荫一子本卫指挥使,世袭。恤典优渥,皆出特恩云。
世忠未久卒,无子。弟显忠由荫历辽东副总兵,当嗣爵,朝臣方恶李氏,无为言者。至崇祯中,如松妻武氏愬于朝。章下部议,竟寝。后庄烈帝念成梁功,显忠子尊祖得嗣宁远伯。闯贼陷京师,遇难。
如柏,字子贞,成梁第二子。由父荫为锦衣千户。尝与客会饮,炮声彻大内,下吏免官。再以荫为指挥佥事。数从父出塞有功,历密云游击,黄花岭参将,蓟镇副总兵。万历十六年,御史任养心言:‘李氏兵权太盛。姻亲厮养分操兵柄,环神京数千里,纵横蟠据,不可动摇。如柏贪淫,跋扈尤甚。不早为计,恐生他变。’帝乃解如柏任。于是成梁上书乞罢,并请尽罢子弟官,帝慰留不许。久之,起故官,署宣府参将。引疾归。
如松之御倭朝鲜也,诏如柏署都督佥事,先率师赴援。既拔平壤,如柏疾趋开城,攻克之,斩首百六十有奇。师旋,进都督同知,为五军营副将。寻出为贵州总兵官。二十三年改镇宁夏。着力兔犯平虏、横城,如柏邀之,大获,斩首二百七十有奇。进右都督。再以疾归,家居二十余年。会辽东总兵官张承荫战殁,文武大臣英国公张惟贤等合疏荐如柏,诏以故官镇辽东。蒙古炒花入犯,督诸将击却之。
始成梁、如松为将,厚畜健儿,故所向克捷。至是,父兄故部曲已无复存,而如柏暨诸弟放情酒色,亦无复少年英锐。特以李氏世将,起自废籍中。顾如柏中情怯,惟左次避敌而已。我大清师临河,如柏故引军防懿路。及杨镐四路出师,令如柏以一军出鸦鹘关。甫抵虎拦路,镐闻杜松、马林两军已覆,急檄如柏还。大清哨兵二十人见之,登山鸣螺,作大军追击状,如柏军大惊,奔走相蹴死者千余人。御史给事中交章论劾,给事中李奇珍连疏争尤力。帝终念李氏,诏还候勘。既入都,言者不已。如柏惧,遂自裁。
如桢,成梁第三子。由父荫为指挥使。屡加至右都督,并在锦衣。尝掌南、北镇抚司,提督西司房,列环卫者四十年。最后,军政拾遗,部议罢职,章久留不下。如桢虽将家子,然未历行阵,不知兵。及兄如柏革任,辽人谓李氏世镇辽东,边人惮服,非再用李氏不可,巡抚周永春以为言。而是时如柏兄弟独如桢在,兵部尚书黄嘉善遂徇其请,以如桢名上,帝即可之。时万历四十七年四月也。
如桢藉父兄势,又自以锦衣近臣,不肯居人下。未出关,即遣使与总督汪可受讲钧礼,朝议哗然,嘉善亦特疏言之。如桢始怏怏去。既抵辽,经略杨镐使守铁岭。铁岭故李氏宗族坟墓所在。当如柏还京,其族党部曲高赀者悉随之而西,城中为空。后镐以孤城难守,令如桢还屯沈阳,仅以参将丁碧等防守,力益弱。大清兵临城,如桢拥兵不救,城遂失。言官交章论列,经略熊廷弼亦论如桢十不堪,乃罢任。天启初,言者复力攻,下狱论死。崇祯四年,帝念成梁勋,特免死充军。
如樟,亦由父荫,历都指挥佥事。从兄如松征宁夏,先登有功,累进都督佥事。历广西、延绥总兵官。
如梅,字子清。亦由父荫,历都指挥佥事。从兄如松征日本,却敌先登。屡迁辽东副总兵。二十四年,炒花、卜言兔将入犯,如梅谋先袭之。督部将方时新等出塞三百里,直捣其庐帐,斩首百余级而还。明年,如梅与参政杨镐谋复从镇西堡出塞,潜袭敌营,失利,损部将十人,士卒百六十人。如梅以血战重创,免罪。
日本封事败,其年八月进署都督佥事,充御倭副总兵,赴朝鲜援剿。时麻贵三路进师,令如梅将左军,与右军共攻蔚山。如梅偕参将杨登山骑兵先进,设伏海滨,而令游击摆赛以轻骑诱贼,斩首四百有奇,余贼遁归岛山。副将陈寅冒矢石奋呼上,破栅两重。至第三栅,垂拔,杨镐为总理,宿与如梅昵,不欲寅功出其上,遽鸣金收军。翊日,如梅至,攻之,不能拔。已而贼援至,如梅军先奔,诸军亦相继溃。赞画主事丁应泰劾镐,并劾如梅当斩者二,当罪者十,帝不纳。旋用为御倭总兵官。会其兄如松战殁,即命如梅驰代之。逾年,坐拥兵畏敌,劾罢。久之,起佥书左府。四十年,镐巡抚辽东,力荐如梅为帅。不得,至以死争。给事中麻僖、御史杨州鹤力持不可,乃止。
成梁诸子,如松最果敢,有父风,其次称如梅,然躁动,非大将才,独杨镐深信。后复倚任其兄如柏,卒以致败。
麻贵,大同右卫人。父禄,嘉靖中为大同参将,从镇帅刘汉袭板升,大获。俺答围右卫,禄与副将尚表固守,乘间击斩其部长,寇乃引退。辛爱犯京东,禄以宣府副总兵入卫,与子游击锦并有却敌功。
贵由舍人从军,积功至都指挥佥事,充宣府游击将军。隆庆中,迁大同新平堡参将。寇大入,掠山阴、怀仁、应州。将吏并获罪,独贵与兄副将锦拒战有功,受赏。
万历初,再迁大同副总兵。十年冬,以都督佥事充宁夏总兵官。无何,徙镇大同。时诸部纳款久,扯力克袭封顺义王,奉中国益虔。贵频以安边劳蒙赐赉。
十九年为阅视少卿曾乾亨所劾,谪戍边。明年,宁夏哱拜反。廷议贵健将知兵,且多畜家丁,乃起戍中为副将,总兵讨贼。屡攻城不克。其五月,哱拜以套寇五百骑围平虏堡,贵选精卒三百间道驰却之。俄以总督魏学曾命抚着力兔、银定、宰僧于横城,啖以重利,皆不应,贵乃还攻城。宁夏总兵董一奎攻其南,固原总兵李煦攻其西,故总兵刘承嗣攻其北,牛秉忠攻其东,贵以游兵主策应。哱拜自北门出战,将往勾套部,贵逐之入城,别遣将马孔英、麻承诏等击套寇援兵,俘斩百二十人。拜初与套部深相结,诸部长称之为王。日坐着力兔帐中,主筹画,至是不敢复出。俄朝命萧如薰代董一奎,尽将诸道援兵,以贵为副。而李如松军亦至,攻益急。贼奉黄金、绣蟒于卜失兔等,请急徇灵州,先据下马关,沮饟道。卜失兔与庄秃赖果合兵犯定边,而宰僧从花马池西沙湃入。贵迎击,挫宰僧于石沟。会董一元捣土昧巢,诸部长俱解去。贼复乞援于着力兔,拥众大入。如松率劲骑迎战张亮堡,自卯迄巳,敌锐甚。会贵及李如樟等兵至,夹击之,寇乃却。逐北至贺兰山,获首级百二十余。持示贼,贼益恟惧。无何城破,贼尽平。贵以功增秩,予荫。寻擢总兵官,镇守延绥。
二十二年七月,卜失兔纠诸部深入定边,营张春井。贵乘虚捣其帐于套中,斩首二百五十有奇。还自宁塞,复邀其零骑。会寇留内地久,转掠至下马关。宁夏总兵萧如薰不能御,总督叶梦熊急檄贵赴援。督副将萧如兰等连战晒马台、薛家洼,斩首二百三十有奇,获畜产万五千。帝为告庙宣捷,进署都督同知,予世荫。明年,卜失兔复入塞,掠八日而还。顺义王扯力克约之纳款,不从,复拟大入。贵勒兵万五千人:游击阎逢时等出红山为中军,参将师以律等出高家堡、神木、孤山为左军,参将孙朝梁等出定边、安边、平山为右军,而自以大军当一面。衔枚疾趋,逾塞六十里。寇莫知所防,大溃。俘斩四百有奇,获马驼牛羊千五百。再进秩,予荫。寻以病归。
二十五年,日本封事败,起贵备倭总兵官,赴朝鲜。已,加提督,尽统南北诸军。贵驰至王京,倭已入庆州,据闲山岛,围南原。守将杨元遁,全州守将陈愚衷亦遁,倭乘势逼王京。贵别遣副将解生守稷山,朝鲜亦令都体察使李元翼出忠清道遮贼锋。生颇有斩获功,参将彭友德亦破贼青山。倭将行长退屯井邑,清正还庆州。经略邢玠、经理杨镐先后至,分兵三协:左李如梅,右李芳春、解生,中高策。贵与镐督左右协兵专攻清正。策驻宜宁,东援两协,西扼行长。诸军至庆州,倭悉退屯蔚山,如梅诱败之。清正退保岛山,筑三砦自固。游击茅国器率死士拔其砦,斩馘六百五十,诸军遂进围其城。城新筑以石,坚甚,将士仰攻多死。围十日,倭袭败生兵。明年正月二日,行长来援,九将兵俱溃。贼张旗帜江上,镐大惧,仓皇撤师,以捷奏。既而败状闻,帝罢镐,责贵以功赎。与刘𬘩、陈璘、董一元分四路。贵居东,当清正,数战有功。会平秀吉死,官军益力攻。十一月,清正先遁,贵遂入岛山、西浦诸路,共俘斩二千二百有奇。明年三月,旋师。进右都督,予世荫。
三十八年命贵镇辽东。泰宁炒花素桀骜,九子各将兵,他部宰赛、煖兔又助之。边将畏战,但以增岁赏为事,寇益无所忌。明年,临边要赏,将士出不意击之,拔营遁,徙额力素居焉。其地忽天鸣地震,炒花惊惧,再徙渡老河,去边几四百里,其第三子色特哂之,南移可可毋林,伺隙入犯。贵伏兵败之,追北至白云山,斩馘三百四十有奇。色特愤,谋复雠。纠宰赛、以儿邓,皆不应。乃东纠卜言顾伯要儿,西纠哈剌汉乃蛮,合犯清河,皆溃。以儿邓等惧,代炒花求款,边境乃宁。明年,插汉虎墩兔以三万骑入掠穆家堡。御之败去。其夏,贵引病乞罢,诏乘传归。
贵果毅骁捷,善用兵,东西并著功伐。先后承特赐者七,锡世荫者六。及殁,予祭葬。称一时良将焉。
兄锦,少从父行阵,有战功。累官千总,协守大同右卫。千户魏昂者,坐罪亡入沙漠,引寇至城下,挟取妻子,锦伏甲禽之。俺答围城,数突围,城卒完。寻以杀人,并父夺官下吏。当事以塞上方用兵,而锦父子兄弟并敢战,曲法贷之。屡迁宣府游击将军。以勤王功,进秩一等,迁大同参将。隆庆初,进本镇副总兵,从赵岢出塞败寇兵,与弟贵并有保境功。俺答纳款,锦招塞外叛人归者甚众。万历五年擢山西总兵官。寻改镇宣府,卒。
锦子承勋,辽东副总兵,都督佥事,南京后府佥书。从子承恩,都督同知,宣府、延绥、大同总兵官。更历诸镇,以勇力闻。后起援辽东,屡退避,下狱当死。诏内马八百匹免罪,其家遂破。承诏,宁夏参将。从平哱拜有功。后为苍头所弑。承训,蓟镇副总兵。承宣,洮、岷副总兵。承宗,辽东副总兵。天启初,战死沙岭。
麻氏多将才。人以方铁岭李氏,曰‘东李西麻’。
赞曰:自俺答款宣、大,蓟门设守固,而辽独被兵。成梁遂擅战功,至剖符受封,震耀一时,倘亦有天幸欤?麻贵宣力东西,勋阀可称。两家子弟多历要镇,是以时论以李、麻并列。然列戟拥麾,世传将种,而恇怯退避,隳其家声。语曰‘将门有将’,诸人得无愧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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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三十九‧列传第一百二十七 张臣子承荫 孙应昌 全昌 德昌 董一元王保 杜桐弟松 子文焕 孙弘域 萧如薰 达云尤继先 官秉忠 柴国柱 李怀信
张臣,榆林卫人。起行伍,为队长。𫏋捷精悍,搏战好陷坚。从千总刘朋守黄甫川。朋遇寇丧马被围,臣单骑驰救,射中其魁,夺马载朋归,由此知名。旋代朋职,屡战跨马梁、李家沟、高家堡、田家梁、西红山,并有功,迁宣府膳房堡守备。寇尝大入,环攻堡,欲生得臣。臣召麾下酌水为酒,欢呼歌饮,寇莫测所为,不敢登。臣夜决围出,取他道以归。上官壮之,擢延绥入卫游击将军。
隆庆元年九月,土蛮大入昌黎、抚宁、乐亭、卢龙,游骑至滦河。诸将莫敢战,臣独勒兵赴之。辽帅王治道曰:‘敌众我寡,往必无利。’臣不顾,率所部千人擐甲直驰,呼声震山谷,寇以数骑尝,奋前斩之。追至棒槌崖,斩首百十余级,坠崖死伤者无算。事宁,蓟镇诸将悉获罪,臣以功增秩二级。无何,寇潜入场子岭,参将吴昂被杀,命臣代之。寻进副总兵,领总督标下事,改守蓟镇西协。
万历初,录秋防功,进署都督佥事。炒蛮潜入古北口,参将范宗儒追至十八盘山,战殁,余众被围。臣急偕游击高廷礼等驰救,寇始去,坐镌一秩。五年春,以总兵官镇守宁夏。顺义王俺答报怨瓦剌,欲取道贺兰,臣不可,俺答恚,语不逊。臣夜决汉、唐二渠水,道不通,复陈兵赤水口,俺答乃从山后去。三岁互市,毋敢哗者。阅边给事中以苛礼责望,劾罢之。
十一年,小阿卜户犯黑峪关,守将陈文治以下俱逮系。诏起臣副总兵,驻守马兰峪。会朵颜长昂屡扰边,蓟镇总兵官杨四畏不能御,乃调四畏保定,而徙臣代之。长昂雅惮臣,使其从母土阿、妻东桂款关乞降,乃抚赏如初。猛可真者,俺答弟老把都弃妾也,坐与小阿卜户犯黑峪关,罢岁赏。既纳款,复猖獗,以谩词报边臣,而令大嬖只代为谢罪。大嬖只者,顺义王乞庆哈弃妾也。臣等测其诈,令将士出塞捕二十三人,系之狱,令还我被掠人。猛可真以所爱者五人在俘中,许献还所掠,亲叩关索故赏。臣等并召大嬖只入演武场,谯责甚厉。两妇叩头请死,乃贷之。先后献还八十余人,中有被拘数十年者。臣以功纪录优叙。寻进署都督同知,召佥书左府事。出为陕西总兵官,镇守固原。
十八年春,移镇甘肃。火落赤犯洮、河,卜失兔将往助之,其母泣沮,不从,遂携妻女行,由永昌宋家庄穴墙入。臣逆战水泉三道沟,手格杀数人,夺其坐纛。卜失兔及其党炒胡儿并中流矢走,臣亦被创。将士斩级以百数,生获其爱女及牛马羊万八百有奇。卜失兔仰天大恸曰:‘伤哉我女,悔不用母言,以至此也。’自是不敢归巢,与宰僧匿西海。已,属宰僧谢罪,其母及顺义王亦代为言,乃还其女,而使归套。臣以功进秩为真。
时诸部长桀骜甚,经略郑洛专主款。臣以为不足恃,上书陈八难、五要。大略云:边薄兵寡,饷绌寇骄,诸部顺逆难明,宜复额兵,严勾卒,足粮饷,分敌势,明赏罚。且以创重乞归,帝不许。后二年,谢病去。臣更历四镇,名著塞垣,为一时良将。
子承荫,由父荫积功至延绥副总兵。勇而有谋,尤精骑射,数鏖战未尝挫衄。万历三十七年代王威为延绥总兵官。沙计及猛克什力数犯边。是年冬,复犯波罗、神木。承荫邀却之,追斩八十余人。沙计欲修贡,守臣恶其反复,拒之,益徙近边,以数千骑犯双山堡。承荫击走之,俘斩百二十有奇。四十年,沙计复入塞。承荫遮击之向水,斩首百七十余级。积前功,进署都督同知,世荫本卫副千户。是岁,辽东总兵官麻贵罢,敕承荫驰代之。蟒金诸部近宁前,守将祖天寿间出猎,被围曹庄,将士死者二百三十人,被掠者六百余人,天寿以数骑免。事闻,论死。承荫初抵任,获免。敖克等犯中后所,拒斩其二长,余走出塞。时虎墩兔、炒花、煖兔、宰赛逼处辽境,无岁不犯边。承荫未至时,虎墩兔以三万骑犯穆家堡,参将郎名忠等遏斩其四十余骑。及再举,守将梁汝贵袭破其营。已而乃蛮诸部连犯中后所、连山驿,副总兵李继功等力战,殪其魁,徐引去。自是虎墩兔所属贵英哈等三十余部悉奉约束,辽西得少安。承荫旋以病去。甫岁余,起守蓟镇。未至,复改镇辽东。
四十六年四月,我太祖高皇帝起兵,拔抚顺,巡抚李维翰趣承荫赴援。承荫急率副将颇廷相、参将蒲世芳、游击梁汝贵等诸营并发,次抚顺。承荫据山险,分军三,立营浚濠,布列火器。甫交锋,大清兵蹴之,大溃。承荫、世芳皆战死。廷相、汝贵已溃围出,见失主将,亦陷阵死。将士死者万人,生还者十无一二,举朝震骇。既而抚安、三岔儿、白家冲三堡连失,诏逮维翰,赠承荫少保、左都督,立祠曰精忠,世荫指挥佥事。廷相以下,赠荫有差。
承荫子应昌、全昌、德昌。应昌嗣祖臣职,当为指挥佥事。以父阵亡,增三秩为都司佥书,经略杨镐用为左翼游击。四路出师,使从李如柏。天启元年,迁大同井坪参将,调延绥。二年秋,河套入犯,不能御,免归。督师孙承宗召置麾下,命驻锦州。承宗去,高第尽撤松、锦守具,应昌亦归。
崇祯二年,总督杨鹤檄应昌署定边镇将事。河套入寇,击斩百二十余级,擢昌平副总兵,鹤遂荐应昌以副将镇定边。四年春,神一元陷保安,应昌偕左光先破斩一元。其弟一魁代领其众,围庆阳。应昌及杜文焕趋战,围始解。不沾泥围米脂,应昌偕王承恩击走之。杨鹤抚一魁,处之宁塞,而杀其党茹成名。贼党张孟金、黄友才惧,挟一魁以叛。延绥巡抚张福臻令应昌及马科击之,斩首千七百余级。友才走,一魁守不下。其冬,洪承畴代鹤,命参政戴君恩、总兵曹文诏同应昌讨之。数败贼,贼弃城走。文诏偕应昌击败之驸马沟。明年春,应昌擒友才。混天猴陷宜君、鄜州,袭靖边,应昌追败之,射伤贼将白广恩。八月,山西总兵官马士麟病免,擢应昌都督佥事代之。言者谓宁武卒善逃,宜令应昌率所部三千人以从,报可。王之臣陷临县。其地倚黄云山,榆林河水出焉,入于黄河。城三面峭壁,西阻水。巡抚许鼎臣、总督张宗衡督兵攻。贼与土寇田福、田科等相倚,久不拔。会王自用陷辽州,逼会城。鼎臣还,专以恢复责应昌。六年春,贼约福劫官军,抚标中军陈国威因伪称之臣往逆,斩福头悬城下,急击,贼始降。
应昌在关中,威名甚著。及是选懦逗挠,务与贼相避。总督宗衡五檄之不赴,奏诸朝,限应昌与文诏三月平贼。应昌避贼不击,杀良民冒功,为巡按御史李嵩、兵科祝世美所劾。帝乃遣近侍为应昌内中军。七月,部卒溃鸣谦驿。监视中官刘允中劾其避贼,帝犹贷之,令会剿畿南贼。久之,击贼平山,伪报首功,连为允中及巡按御史冯明玠、真定巡抚周堪赓所劾,帝令图功自赎。七年春,追贼灵宝,稍有功。已,击贼均州五岭山,败绩。身中一矢,退还河南。其弟全昌为宣府总兵官。宣府有警,令应昌援,又无功,令解职候勘。
八年,洪承畴出师河南,令率私家士马以从。三月抵信阳。会贼大入秦,承畴命应昌及邓玘、尤翟文防汉江南北。玘死,承畴以贼必由凤县栈道直入略阳,改令应昌、翟文自郧阳转赴兴安、汉中,以会左光先、赵光远诸军。至六月,艾万年、曹文诏相继战殁,贼尽趋西安,承畴急檄应昌及光先还救。八月,李自成陷咸阳。越二日,应昌、光先兵至,击斩四百四十余级,获军师一人。及全昌兵败陷贼,其溃卒归关中,掠沿河州县。山西巡抚吴甡请令应昌收置麾下,应昌已得疾,不能军。无何卒。
全昌由荫叙,历官灵州参将。崇祯四年与同官赵大胤击点灯子于中部,已,连战郃阳、韩城,首功多。巡抚练国事请加二将副将衔。大胤驻耀州、富平间,扼贼西路;全昌驻韩城、郃阳间,扼贼东路。五年七月代应昌为定边副总兵。曹文诏追贼陇州、平、凤界,全昌及马科率千人应之,殄灭殆尽。
明年五月擢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宣府。应昌方镇山西,兄弟接壤为大帅。明年七月,大清兵西征插汉,旋师入其境。攻围龙门、新城、赤城、克保安州,薄镇城,全昌婴城固守。已而大清兵西行,全昌进兵应州。帝以其孤军,敕吴襄、尤世威赴援,不应。全昌至浑源,以捷闻,还军葛峪、羊房口。襄等复不援。八月,大清兵再入其境。闰八月四日克万全右卫,他城堡多失守。既解严,兄应昌以罪解职,命全昌并将其军。兵科常自裕言文臣张宗衡等重论,而武臣轻贷,非法。于是全昌与文诏并戍边。用山西巡抚吴甡请,命全昌、文诏为援剿总兵官,与猛如虎等大破高加计。
八年春,会洪承畴于汝宁,击败汝州贼。俄西入关,与祖大弼败贼泾阳。未几,败贼醴泉。五月与贺人龙败老回回于秦王岭。寻解凤翔围,走贼秦州,败之张家川。已而都司田应龙、张应龙战死,艾万年、曹文诏相继殁,官军益衰,贼尽趋西安。承畴急檄全昌及曹变蛟先赴渭、华格其前,亲督军尾其后,却贼红乡沟,贼乃南入商、雒。承畴又命全昌及赵光远提兵三千截潼关大峪口,部卒大哗,阑入荥泽,劫库杀人。河南巡抚玄默请急援卢氏,不听。光远擅归关中,全昌迤逦至颍州。九月中,追蝎子块于沈邱瓦店,战败被执,贼挟之攻蕲、黄。全昌因代贼求抚,总理卢象昇不许,责全昌丧师辱国,曰‘贼果欲降,可灭其党示信’。贼不听命。久之,全昌脱归,谒象昇阳和。象昇令募兵山、陕。寻荐之朝,令赴军前立功,帝不许。十年四月,以杨嗣昌言逮付法司,谪戍边卫。
德昌,崇祯初为清水营守备。三年夏,剿王嘉胤被伤,坐夺官。久之,起历保定参将,连破土寇仁义王。十四年春,总督杨文岳命从虎大威以五千人援开封,不敢进。其冬,擢保定副总兵,仍从文岳,数有功。十六年卒。赠特进荣禄大夫,左都督。
董一元,宣府前卫人。父旸,嘉靖中为宣府游击将军。俺答犯滴水崖,力战死。赠官锡荫,春秋世祀。兄一奎,都督佥事。历镇山西、延绥、宁夏三边,以勇敢著。一元勇如兄,而智略过之。嘉靖时,历蓟镇游击将军。土蛮、黑石炭等以万余骑犯一片石,总兵官胡镇御之,一元功最,超俸三级,迁石门寨参将。隆庆初,破敌棒槌崖,功复最。再进二级,迁副总兵,驻防古北口。移守宣府。
万历十一年以都督佥事为昌平总兵官,寻徙宣府。十五年徙蓟州。久之,劾罢。郑洛经略洮、河,命一元练兵西宁。火落赤入犯,一元击之西川,多所斩获。寻以副总兵协守宁夏,擢延绥总兵官。哱拜之乱,套中诸部长悉助之。一元乘其西掠,轻骑捣土昧巢,获首功百三十,驱其畜产而还,寇内顾引去。进署都督同知,入为中府佥事。
辽东自李成梁后,代以杨绍勋,一岁三失事。尤继先继之,半岁病去。廷议择帅,乃以命一元。泰宁速把亥为官军所杀,其次子把兔儿常欲复雠。从父炒花及姑婿花大助之,势益强。西部卜言台周,故插汉土蛮子也,部众十余万,与把兔儿东西相倚,数侵边。至是卜言合一克灰正、脑毛大诸部,声犯广宁。而把兔儿以炒花、花大、煖兔、伯言儿之众营旧辽阳,将入掠镇武、锦、义。一元与巡抚李化龙策曰:‘卜言虽众,然去边远,我特患把兔儿及炒花耳。今其众不过万骑,破之则西部将不战走。’乃遣副将孙守廉驰右屯御西部,而亲将大军匿镇武外,为空营待之。寇骑驰入营,大笑,以为怯,乃深入。官军忽从中起,奋呼陷阵,自午至酉。寇大奔,逐北七十余里,至白沙埚。俘斩五百四十有奇,获马驼二千计。伯言儿中矢死,把兔儿亦伤,余众终夜驰,天明驻马环哭。其明日,卜言台周入右屯,攻五日夜。守廉等固守,乃引去。时二十二年十月也。捷闻,帝大喜,祭告郊庙,宣捷行赏,进一元左都督,加太子太保,荫本卫世指挥使。兵部尚书石星以下亦进秩有差。
伯言儿最慓悍,诸部倚以为强。尝诱杀庆云守备王凤翔,坐革岁赏。至是被歼,诸部为夺气,其部下遂纳款。把兔儿、炒花及卜言台周、瓜兔儿、歹青复临边驻牧,期以明年正月略辽、沈东西。一元虑岁晏不备,为寇所乘,乃先西巡以遏其锋。化龙亦留弱卒广宁,数西发以疑寇。一元提健卒,踏冰渡河,监军杨镐与之俱。度墨山,天大雪,将士气益奋。行四百里,三日夜乃抵其巢。斩首百二十级,获牛马甲仗无算,全师而还。把兔儿以镇武创重,叹曰:‘我竟不获报父雠乎?’未几死,其众散乱,诸部悉远遁。一元以功进世荫二秩。久之,以病归,命王保代。
朝鲜再用师,诏一元隶总督邢玠麾下,参赞军事。寻代李如梅为御倭总兵官。时兵分四路。一元由中路,御石曼子于泗州,先拔晋州,下望晋,乘胜济江,连毁永春、昆阳二寨。贼退保泗州老营,攻下之,游击卢得功阵殁。前逼新寨。寨三面临江,一面通陆,引海为濠,海艘泊寨下千计,筑金海、固城为左右翼。一元分马步夹攻。步兵游击彭信古用大棓击寨,碎其数处。众军进逼贼濠,毁其栅。忽营中炮裂,烟焰涨天。贼乘势冲击,固城援贼亦至。骑兵诸将先奔,一元亦还晋州。事闻,诏斩游击马呈文、郝三聘,落信古等职,充为事官;一元亦夺宫保,贬秩三等。会关白死,倭遁走。石曼子为陈璘所歼,一元得还故秩,赉银币。久之卒。一元历镇冲边,并著劳绩。与麻贵、张臣、杜桐、达云为边将选云。
王保,榆林卫人。骁勇绝伦,起行伍,积功为延绥参将。万历十六年迁延绥、定边副总兵。十九年冬,擢署都督佥事,充昌平总兵官,寻改山西。蓟镇总兵官张邦奇被劾,命保与易任。自嘉靖庚戌后,蓟镇重于他镇。穆宗有诏,获大小部长者破格酬,他镇不得比。迨俺答款塞,宣、大、山西三镇烽烟寂然。陕西四镇以火落赤败盟,始复用兵,然寇弱易御。独泰宁、插汉诸部时时犯辽东。而蓟门密迩王畿,与辽帅俱慎选。以保有威望,用之。朵颜长昂当张臣镇蓟时纳款。居五六年,复连寇石门路、木马峪、花埸谷,遂罢其市赏。后偕银灯寇山海关。已,又驰喜峰口要赏。邦奇佯许增市,诱杀其通事二十五人。长昂益怒,犯大青山。顷之,遣其党小郎儿等潜伏喜峰口,射杀侦卒。会保已至,遂禽之。长昂每资小郎儿筹策,惧而谢罪,献还被掠人畜,保乃释还小郎儿。长昂补五贡,边吏始补二赏,互市如初。御史陈遇文援穆宗诏以请,进保署都督同知,副将张守愚以下皆进秩。
蓟三协南营兵,戚继光所募也,调攻朝鲜,撤还,道石门,鼓噪,挟增月饷。保诱令赴演武场,击之,杀数百人,以反闻。给事中戴士衡、御史汪以时言南兵未尝反,保纵意击杀,请遣官按问。巡关御史马文卿庇保,言南兵大逆有十,尚书石星附会之,遂以定变功进保秩为真,荫子。督抚孙矿、李颐等亦进官受赐,时论尤之。
二十三年冬,顺义王扯力克弟赶兔率三军犯白马关及东西台,为守备徐光启,副将李芳春、戴延春所却。明年秋,复偕部长倒布犯黑谷顶,败而去。保度其再至,分营开连口及横河儿。[寇果驰横河。官军夜半疾抵石塘岭,袭其营。寇大惊溃,乘势追出塞。其冬,复犯罗文峪,败去。诏代一元镇辽东。朝鲜再用师,敕保防海,卒于海州。赠左都督。
子学书,宣府总兵官。学诗、学礼并副总兵。学书既里居,守榆林城,拒李自成,不屈死。
杜桐,字来仪,昆山人,徙延安卫。万历初,由世荫累官清水营守备,以谋勇著。迁延绥入卫游击将军,改古北口参将。用总督梁梦龙荐,擢延绥副总兵。十四年就拜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
时卜失兔以都督同知为套中主,威令不行,其下各雄长志常叵测。朔漠素无痘症,自嘉靖庚戌深入石州,染此症,犯者辄死。打儿汉者,卜失兔祖吉能部落也,数将命奉贡,累官指挥同知。一日互市还,与其侪秃退台吉等俱染痘死。秃退子阿计疑边吏鸩其父,思乱。及卜失兔西助火落赤共扰河西,诸部遂蠢动。十九年冬,打儿汉子土昧与他部明安互市讫,复临边要赏,声犯内地。桐与巡抚贾仁元计先出兵袭之。乃令参将张刚自神木,游击李绍祖自孤山,桐率轻骑自榆林,三道并出。遇寇力战,大破之,斩首四百七十余级,馘明安而还。延绥自吉能纳款,塞上息肩二十年,自此兵端复开。明安子摆言太日思报复,寇钞无已时矣。桐先被劾罢,以是役功,超授右都督,佥书后府。
二十一年以总兵官镇保定。二十四年徙延绥。明年再徙镇宁夏。着力兔、宰僧入犯,逆战水塘沟,俘斩百二十。寇益纠诸部连犯平虏、兴武,桐督诸将马孔英、邓凤、萧如蕙等连破之,斩首二百余级。而延绥将士亦数捣巢,诸部长惧,乞款,词甚哀。三十年,二镇抚臣孙维城、黄嘉善协谋抚之,乃复贡市。论功,文臣自内阁以下悉进官。桐以先去职,但赉银币,许复用而已。久之,卒于家。桐自偏裨至大帅,积首功一千八百,时服其勇。
弟松,字来清。有胆智,勇健绝伦。由舍人从军,累功为宁夏守备。万历二十二年,卜失兔掠张春井,大入下马关。松偕游击史见、李经以二千余骑邀击马莲井,小胜,误入伏中,见战死,松、经皆重伤,士卒死过半。麻贵援军至,松复裹创力战,寇始败走。时松已进游击将军,论功迁延绥参将。贵大举捣巢,松以右军出清平塞,多所斩获,进副总兵。寻以本官改宁夏东路。松为将廉,尚气不能容物。常因小忿薙发为僧,部议听其归。寻起孤山副总兵。三十三年擢署都督佥事,代李如樟镇延绥。明年,套寇犯安边、怀远,松大破之,改镇蓟州。
三十六年夏,代李成梁镇辽东。十二月败敌连山驿。赖晕歹者,朵颜长昂子也,狡黠为边患。与从父蟒金潜入蓟镇河流口,大掠去。复结黄台吉谋犯喜峰口。松受总督王象乾指,潜捣黄台吉帐,以牵蓟寇。乃从宁远中左所夜驰至哈流兔,掩杀拱兔部落百四十余级。以大捷闻,邀重赏,副使马拯谓拱兔内属,不当剿,彼且复雠,与松相讦。松忿,邀赏愈急,诏予之。拱兔果以无罪见剿怒,小歹青又数激之,乃以五千骑攻陷大胜堡,执守将耿尚仁支解之。深入小凌河,肆焚掠。游击于守志遇于山口,大败,死千余人,守志亦重创。松驻大凌河,不敢救。辽人多咎松,朝议谓松前仅抵锦州边十里,未尝出塞,所杀乃保塞部落,悉缚杀之,非阵斩。松愈忿,言抚按诸臣附会马拯,害其奇功。自提兵出塞,将捣巢以雪前耻,而所得止五级,士马多陷大凌河。松益惭愤,数欲自经,尽焚其铠胄器仗,置一切疆事弗问。兵部以闻,乃勒松归里,而以王威代之。
松既废,时多惜其勇,然恶其偾事,无推毂之者。至四十三年,河套寇大入,令松以轻骑捣火落赤营。获首功二百有奇,复叙用。逾二年,蓟辽多事,特设总兵官镇山海关,以松任之。四十六年,张承荫战殁,诏松驰援辽阳。明年二月,杨镐议四路出师。以抚顺最冲,令松以六万兵当之,故总兵赵梦麟、保定总兵王宣为佐。期三月二日抵二道关,会李如柏等并进。松勇而无谋,刚愎使气。二十九日夜,出抚顺关,日驰百余里,抵浑河。半渡,河流急,不能尽渡。松醉趣之,将士多溺河中。松遂以前锋进,连克二小砦,松喜。三月朔乘势趋撒尔湖谷口。时大清方筑城界凡山上,役夫万五千,以精骑四百护之。闻松军至,精骑则尽伏谷口以待。松军过将半,伏兵尾击之,追至界凡渡口,与筑城夫合据山旁吉林崖。明日,松引大军围崖,别遣将营撒尔湖山上。松军攻崖,方战,大清益千人助之,已又续遣二旗兵趋界凡以为援,而遣六旗兵攻松别将于撒尔湖山。明日,六旗兵大战,破撒尔湖山军,死者相枕藉。所遣助吉林崖者,自山驰下击松军,二旗兵亦直前夹击,松兵大败,松与梦麟、宣皆殁于阵。横尸亘山野,流血成渠。大清兵逐北二十里,至勺琴山而还。时车营五百尚阻浑河,而松已败。顷之,马林、刘𬘩两军亦败,独李如柏一军遁还。事闻,朝议多咎松轻进。天启初,赠少保左都督,世荫千户,立祠赐祭。宣亦赠官,立祠,世荫指挥佥事。宣,榆林人。梦麟,见父岢传。
桐子文焕,字弢武。由荫叙,历延绥游击将军,累进参将、副总兵。四十三年擢署都督佥事、宁夏总兵官。延绥被寇,文焕赴救,大破之。明年遂代官秉忠镇延绥。屡败寇安边、保宁,长乐,斩首三百有奇。西路火落赤、卜言太惧,相率降。沙计数盗边,为文焕所败,遂纳款。既而复与吉能、明爱合,驻高家、柏林边,要封王、补赏十事。文焕袭其营,斩首百五十。火落赤诸部落攒刀立誓,献罚九九。九九者,部落中罚驼马牛羊数也。已,沙计又伏兵沙沟,诱杀都指挥王国安,纠猛克什力犯双山堡,复犯波罗。文焕击破之,追奔二十余里。当是时,套寇号十万。然其众分四十二枝,多者二三千,少不及千骑,屡不得志。沙计乃与吉能、明爱、猛克什力相继纳款,延绥遂少事。文焕寻以疾归。
天启元年再镇延绥。诏文焕援辽,文焕乃遣兵出河套,捣巢以致寇。诸部大恨,深入固原、庆阳,围延安,扬言必缚文焕,掠十余日始去。命解职候勘。奢崇明围成都,总督张我续请令文焕赴救。至则围已解,偕诸军复重庆。崇明遁永宁,文焕顿不进。寻擢总理,尽统川、贵、湖广军。度不能制贼,谢病去。坐延绥失事罪,戍边。七年起镇宁夏。宁、锦告警,诏文焕驰援,俄令分镇宁远。进右都督,调守关门。寻引疾去。
崇祯元年录重庆功,荫指挥佥事。三年,陕西群盗起,五镇总兵并以勤王行。总督杨鹤请令文焕署延镇事,兼督固原军。数败贼,贼亦日益多。会山西总兵王国梁击王嘉胤于河曲,大败,贼入据其城。部议设一大将,兼统山、陕军协讨。乃令文焕为提督,偕曹文诏驰至河曲,绝饟道以困之。神一元陷宁塞,文焕家破。遂留文诏,令文焕西还。四年,御史吴甡劾其杀延川难民冒功,给事中张承诏复劾之,下狱褫职。十五年用总督杨文岳荐,以故官讨贼。无功。复谢病归。
子弘域,天启初历延绥副总兵。七年夏,文焕援辽,即擢总兵官,代镇宁夏。积资至右都督。崇祯中,提督池河、浦口二营练兵,遏贼南渡,颇有功。十三年移镇浙江。寻谢病去。国变后,文焕父子归原籍昆山,卒。
萧如薰,字季馨,延安卫人。万历中,由世荫百户历官宁夏参将,守平虏城。
二十年春,哱拜、刘东旸据宁夏镇城反,遣其党四出略地。拜子承恩徇玉泉营,游击傅桓拒守,为其下所执。贼已徇中卫及广武,参将熊国臣等弃城奔,列城皆风靡。贼党土文秀徇平虏,独如薰坚守不下。如薰妻杨氏,故尚书兆女也,贤而有智,赞夫死守,日具牛酒犒士。拜养子云最骁勇,引河套着力兔急攻。如薰伏兵南关,佯败,诱贼入,射云死,余众败去。又袭着力兔营,获人畜甚多。着力兔愤,复来攻,为麻贵所却,城获全。初,帝闻如薰孤城抗贼,大喜,厚赉银币,擢官副总兵。六月遂以都督佥事为宁夏总兵官,尽统延绥、甘肃、固原诸援军。其秋竟与李如松等共平贼,再进署都督同知,荫锦衣世指挥佥事;妻杨氏亦被旌。
二十二年八月,卜失兔西犯定边,阑入固原塞,副将姜直不能御,遂由沙梁𬯎墙入,直抵下马关,纵横内地几一月。如薰免官,直下吏。寻复以总兵官镇守固原。套寇入犯,击却之。青海寇纠番族犯洮、岷,如党及临洮总兵孙仁御之,禽斩三百四十有奇,抚叛番五千人,获驼马甲仗无算。再镇宁夏。银定、歹成数入犯,辄挫衄去。徙镇蓟州。久之,罢归。再起故官,镇延绥。
天启初,廷议京军不足用,召边将分营训练。如薰典神机营。陛见,帝赐食加奖劳焉。明年出镇徐州。俄召还京,复以总兵官镇守保定。五年夏,魏忠贤党劾其与李三才联姻,遂夺职。崇祯初卒,赐恤如制。
如薰为将持重。更历七镇,所在见称。自隆庆后,款市既成,烽燧少警,辇下视镇帅为外府。山人杂流,乞朝士尺牍往者,无不餍所欲。蓟镇戚继光有能诗名,尤好延文士,倾赀结纳,取足军府。如薰亦能诗,士趋之若骛,宾座常满。妻杨氏、继妻南氏皆贵家女,至脱簪珥供客犹不给。军中患苦之,如薰莫能却也。一时风会所尚,诸边物力为耗,识者叹焉。
如薰祖汉,凉州副总兵、都督佥事。父文奎,京营副将、都督同知。兄如兰,陕西副总兵、都督佥事,前府佥书;如蕙,宁夏总兵官、都督同知;如芷,提督南京教场、都督佥事。
达云,凉州卫人。勇悍饶智略。万历中,嗣世职指挥佥事。擢守备,进肃州游击将军。炒胡儿入犯,偕参将杨濬击败之,迁西宁参将。
永邵卜者,顺义王俺答从子也,部众强盛。先尝授都督同知,再进龙虎将军。自以贡市在宣府,守臣遇己厚,不可逞,乃随俺答西迎活佛,留据青海,与瓦剌他卜囊岁为西宁患。尝诱杀副将李魁。边臣不能报,益有轻中国心。二十三年九月九日度将士必燕饮,拥劲骑直入南川。属番侦告,云设兵要害,令番人绕出朵尔硖口外,潜扼其背,而己提精卒二千与战。方合,伏忽起,寇首尾不相顾,番人夹击,大败之。云手馘其帅一人,斩首六百八十余级。其走峡外者,又为番人所歼。获驼马戎器无算。为西陲战功第一。所馘把都尔哈,即前杀李魁者,其地即魁阵亡处,时又皆九月也。先是,副将李联芳为寇所杀,总兵尤继先生获其雠。边人以此二事为快。
云既胜,度寇必复至,厚集以待。逾月,寇果连真相、火落赤诸部,先围番剌卜尔寨以诱官军。番不能支,合于寇,寇遂逼西川。云督诸军营康缠沟,寇悉众围之,矢石如雨。云左右冲击,自辰至申,战数十合。寇死伤无算,乃以长枪钩杆专犯西宁军。西宁军坚不可破,寇始遁,追奔数十里而还。捷闻,帝大喜,遣官告郊庙,宣捷。大学士赵志皋以下悉进官。云擢都督同知,荫本卫世指挥使。寇岁掠诸番,番不敌则折而入寇。及寇败远徙,云急招番,复业者七千余户。永邵卜连犯明沙、上谷,云并击走之。初,南川奏捷,云已进副总兵,至是命以总兵官镇守延绥。未几,镇甘肃。二十六年,永邵卜复犯西宁,参将赵希云等阵殁,云坐停俸。
甘、宁间有松山,宾兔、阿赤兔、宰僧、着力兔等居之,屡为两镇患。巡抚田乐决策恢复。云偕副将甘州马应龙、凉州姜河、永昌王铁块等分道袭之。寇远窜,尽拔其巢,攘地五百里,云以功进右都督,荫世指挥佥事。无何,青海寇纠众分犯河西,五道俱有备,献首功百七十有奇。松山既复,为筑边垣,分屯置戍。录功进左都督。寇恋其故巢,乘官军撤防时潜兵入犯,云据险邀击之。寇大败,斩首百六十。加云太子少保。寇益纠其党犯镇番,云及诸将葛赖等大破之,斩首三百七十余级。帝为告庙,行赏,进云世荫二秩。寇复入犯,云破走之。
是时,寇失松山,走据贺兰山。后连青海诸部寇钞不已,银定、歹成尤桀骜。三十三年连营犯镇番。云遣副将柴国柱击之,寇大败去。未几,青海寇复大入,将士分道遮击,生禽其长沙赖,余败奔。三十五年叙功,云增勋荫。是年,松山、青海二寇复连兵犯凉州,云逆战红崖,大获,斩首百三十有奇。
云为将,先登陷阵,所至未尝挫衄,名震西陲,为一时边将之冠。以秋防卒于军。赠太子太保。子奇勋,万历末为昌平总兵官。
尤继先,榆林卫人。万历中,积功为大同副总兵。十八年,火落赤、真相犯洮、河,副总兵李联芳等战死。诏进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代刘承嗣镇守固原。寇据莽剌、捏工二川,日蚕食番族,且扰西宁。闻官军大集,卜失兔又败于水泉,乃乘冰坚渡黄河北走,留其党可卜列、宗塔儿等五百余人牧莽剌川南山。南山即石门大山口,走乌思藏门户也。属番来告,继先乃令番以八百人前导,与故总兵承嗣,游击原进学、吴显等疾驰七百里,直抵南山。奋击,大破之,斩首百五十有奇,生获十二人。而拜巴尔的者,可卜列从子,前杀联芳,至是被禽。师旋,寇尾至撒川。见有备,乃夜走。他寇犯镇羌、西宁、石羊亦俱败。火落赤遂徙帐西海。录功,进秩为真,增世荫一秩。寻以病归。起佥中军府事。
二十一年冬为辽东总兵官。炒花二千骑入韩家路,继先督诸军奋击,寇乃去。再引疾归。二十四年起镇蓟州。自戚继光镇守十年,诸部虽叛服不常,然边警颇稀。寇尝一入青山口,辄败去。最后,长昂导班、白二部长入犯,道石门,阚山海关,京东民尽逃入通州。继先出关,寇已纵掠宁前去。总督蹇达怒继先不追击,而继先方收召降丁八百人,欲倚为用。达乃疏言番情难驭,恐遗后忧,请调继先别镇,俾降丁随往。部议以延绥杜松与易任,巡抚刘四科争之。达复疏言:‘守边在自强,继先独言惟藉降丁。去岁出关,何竟不得降丁力?羽书狎至,边隘虚实久为所窥。呼吸变生,安所措手!’兵科宋一韩等力主达议,且劾继先他事。继先遂罢,卒于家。
继先眇一目,习兵敢战,时称‘独目将军’。
官秉忠,榆林卫人。万历中起世荫,历官固原参将,擢宁夏、甘肃副总兵。尝与主将达云大破寇于红崖,银定、歹成屡被挫去。移守蓟镇东盟,积功加署都督同知。
四十年五月擢总兵官,代张承荫镇延绥。套寇犯保宁,秉忠督参将杜文焕等败之白土涧。一日再捷,俘斩二百五十,馘其长十二人。无何,旗牌撒勒犯长乐,秉忠将轻骑追袭之,大获。猛克什力犯保宁,秉忠又破之。已而猛克挟赏不获,再寇保宁及怀远,秉忠随所向以劲骑遮击,先后斩首二百二十有奇。猛克及旗牌复以千余骑犯波罗,遥见保宁军,遂遁出塞。
吉能者,卜失兔子,为套中之主,士马雄诸部。见卜失兔袭顺义王,补其五年市赏,遂挟求封王,且还八年市赏。边臣不许,则大怨。会他部铁雷以痘疮死,妄言边吏毒杀之。而沙计盗边,又被衄去。吉能遂合套中诸部,大举入寇。东道高家、大柏油、神木、柏林,中道波罗,西道砖井、宁塞诸城堡尽被蹂躏。副将孙洪谟御之大柏油,中伏被围。游击万化孚等不救,士卒死伤过半,洪谟遂降。秉忠闻寇入,急遣游击张榜潜劫其营,又败,死四百余人。会故帅杜松、宁夏帅杜文焕援军至,并破敌,而秉忠所部亦有斩获,寇始退。然犹驻塞下,时钞掠。秉忠亦屡出袭击,多获首功,竟以前负被劾去官。方候代,沙计谋从双山、建安入犯,秉忠设伏待之。遂大败去,斩其首二百有奇。
四十六年与刘𬘩、柴国柱等同被召,令佥书前府,寻赴援辽东。杨镐之四路出师也,令秉忠防守镇城。无何,辞疾归。久之卒。子抚民,亦为宁夏总兵官。
柴国柱,西宁卫人。万历中,由世荫历西宁守备。骁猛善射。从参将达云击寇南川,勇冠军。录功,进都指挥佥事。寇盗边,辄为国柱所挫。屡进凉州副总兵。
松山既复,方建堡置堠,寇数来扰,国柱频击却之。银定、歹成连兵寇镇番,国柱驰救,斩首二百有奇,获马驼甲仗无算。青海寇大掠镇羌、黑古城诸堡,守备杨国珍不能御,国柱急率游击王允中等击走之。银定、歹成复犯河西,国柱邀击,获首功百二十。擢署都督佥事,陕西总兵官。
三十六年春,改镇甘肃。银定、歹成屡不得志,益寇钞永昌。国柱驰与大战,败之,追至麻山湖,斩首百六十有奇。其部落复入寇,守备郑崇雅等战殁,国柱坐夺俸一年。河套、松山诸部长合兵入寇,国柱檄诸将分道击,复斩首百六十。屡加右都督,世荫指挥佥事。久之,罢官。
四十六年夏,召佥书都督府事。无何,代杜松镇山海关。松败殁,虎墩兔乘机犯边,国柱等力遏之。寻移镇沈阳。谢病归。天启初,追录边功,加左都督。卒,赐恤如制。
李怀信,大同人。由世荫历都指挥佥事,掌山西都司。廉勤,数被推荐。万历中,迁延绥中路参将,进定边副总兵。卜失兔、火落赤、铁雷、摆言太等岁扰边。定边居延绥西,被患尤棘。怀信勇敢有谋,寇入辄败。其先后镇帅杜松、王威、张承荫、官秉忠又皆一时选,故边患虽剧,而士气不衰。
四十三年擢甘肃总兵官,延人为立生祠。松山寇入掠芦沟墩诸处,怀信邀击,大败之。斩首三百有奇,获驼马甲仗无算。已,复分三道犯镇番诸堡,怀信亦分遏之。寇引还,将士尾其后,获首功百九十有奇。自后寇入多失利去,威名著河西。先是,陕西止设四镇,自西宁多警,增设临洮总兵官,遂为五镇。然惟甘、延最当敌冲,故择帅常慎。而甘肃北有松山,南临青海,诸部落环居其外,尤难御。怀信在镇,边人恃以无恐。
四十七年,辽东急,诏充援剿总兵官,驰赴辽东。时熊廷弼为经略,令怀信偕柴国柱、贺世贤以四万人守沈阳。煖兔、炒花谋入犯,廷弼急移怀信戍首山,寇不敢入。俄泛懿有警,檄怀信御却之。辽事益急,诸老将多引避。廷弼复负气凌诸将,怀信不能堪,亦坚卧引疾去。天启二年起镇大同。明年罢。已,追录边功,进左都督。久之,卒于家。
赞曰:张臣诸人,勇略自奋,著效边陲,均一时良将选也。董一元白沙埚、墨山之捷,奇伟不下王越。至承荫与松,以将门子捐躯报国,视世所称‘东李西麻’者,相去何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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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四十‧列传第一百二十八 叶向高 刘一燝兄一焜 一煜 韩爌 朱国祚朱国祯 何宗彦 孙如游孙嘉绩
叶向高,字进卿,福清人。父朝荣,养利知州。向高甫妊,母避倭难,生道旁败厕中。数濒死,辄有神相之。举万历十一年进士,授庶吉士,进编修。迁南京国子司业,改左中允,仍视司业事。
二十六年召为左庶子,充皇长子侍班官。矿税横行,向高上疏,引东汉西邸聚钱事为鉴,不报。寻擢南京礼部右侍郎。久之,改吏部。再陈矿税之害,又请罢辽东税监高淮,语皆切至。妖书狱兴,移书沈一贯力谏。一贯不悦,以故滞南京九年。
后一贯罢,沈鲤亦去,朱赓独当国。帝命增阁臣。三十五年五月擢向高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王锡爵、于慎行、李廷机并命。十一月,向高入朝,慎行已先卒,锡爵坚辞不出。明年,首辅赓亦卒,次辅廷机以人言久杜门,向高遂独相。
当是时,帝在位日久,倦勤,朝事多废弛,大僚或空署,士大夫推择迁转之命往往不下,上下乖隔甚。廷臣部党势渐成,而中官榷税、开矿,大为民害。帝又宠郑贵妃,福王不肯之国。向高用宿望居相位,忧国奉公,每事执争效忠荩。帝心重向高,体貌优厚,然其言大抵格不用,所救正十二三而已。东宫辍讲者五年,廷臣屡请不得命。三十七年二月,向高择吉以请,亦不报。自是岁春秋必恳请,帝皆不纳。贵妃王氏,太子生母也,薨四日不发丧。向高以为言,乃发丧。而礼官上其仪注,稽五日不行。向高复争之,疏乃下。福王府第成,工部以之国请,向高拟旨上。帝不发,改明春。及期迫,向高请先饬仪卫舟车,帝不纳。四十一年春,廷臣交章请,复谕改明春。已,忽传旨,庄田非四万顷不行,廷臣大骇。向高因进曰:‘田四万顷,必不能足,之国且无日,明旨又不信于天下矣。且王疏引祖制,而祖制无有是事。曩惟世宗时景王有之。景王久不之国,皇考在裕邸,危疑不安。此何可效也?’帝报曰:‘庄田自有成例,且今大分已定,何猜?’向高因疏谢,言:‘皇考时,名位虽未正,然讲读不辍,情意通。今东宫辍讲八年,且不奉天颜久,而福王一日两见,以故不能无疑。惟坚守明春期,而无以庄田借口,天下疑自释。’帝报福王无一日两见事。
向高有裁断,善处大事。锦衣百户王曰干者,京师奸人也,与孔学、赵宗舜、赵圣等相讦告。刑官谳未竟,曰干乃入皇城放炮上疏。刑官大惊,将拟曰干死罪。曰干遂讦奏郑妃内侍姜严山与学等及妖人王三诏用厌胜术诅咒皇太后、皇太子死,拥立福王。帝震怒,绕殿行半日,曰:‘此大变事,宰相何无言?’内侍即跪上向高奏。奏言:‘此事大类往年妖书,然妖书匿名难诘,今两造具在,一讯即情得。陛下当静处之,稍张皇,则中外大扰。至其词牵引贵妃、福王,尤可痛恨。臣与九卿所见皆同,敢以闻。’帝读竟太息曰:‘吾父子兄弟全矣。’明日,向高又言:‘曰干疏不宜发。发则上惊圣母,下惊东宫,贵妃、福王皆不安。宜留中,而别谕法司治诸奸人罪,且速定明春之国期,以息群喙,则天下帖然无事。’帝尽用其言,太子、福王得相安。贵妃终不欲福王之国,言明年冬太后七十寿,王宜留庆贺。帝令内阁宣谕。向高留上谕弗宣,请今冬预行庆寿礼,如期之国。帝遣中使至向高私邸,必欲下前谕。向高言:‘外廷喧传陛下欲假贺寿名留福王,约千人伏阙请。今果有此谕,人情益疑駴,将信王曰干妖言,朝端必不静。圣母闻之,亦必不乐。且潞王,圣母爱子,亦居外藩,何惓惓福王为?’因封还手谕。帝不得已从之,福王乃之国。
向高尝上疏言:‘今天下必乱必危之道,盖有数端,而灾伤寇盗物怪人妖不与焉。廊庙空虚,一也。上下否隔,二也。士大夫好胜喜争,三也。多藏厚积,必有悖出之衅,四也。风声气习日趋日下,莫可挽回,五也。非陛下奋然振作,简任老成,布列朝署,取积年废弛政事一举新之,恐宗社之忧,不在敌国外患,而即在庙堂之上也。’其言绝痛切。帝知其忠爱,不能行。
初,向高入阁。未几,陈用人理财策,力请补缺官,罢矿税。见帝不能从,乃陈上下乖离之病。两疏乞罢,帝不允。向高自独相,即请增阁臣,帝不听。及吏部尚书孙丕扬以荐贤不用求去,向高特疏请留,亦不报,遂引疾。屡谕,乃出视事。已,又言:‘臣屡求去,辄蒙恩谕留。顾臣不在一身去留,而在国家治乱。今天下所在灾伤死亡,畿辅、中州、齐、鲁流移载道,加中外空虚,人才俱尽。罪不在他人,臣何可不去。且陛下用臣,则当行其言。今章奏不发,大僚不补,起废不行,臣微诚不能上达,留何益。诚用臣言,不徒縻臣身,臣溘先朝露,有余幸矣。’帝不省。京师大水,四方多奏水旱。向高又言:‘自阁臣至九卿台省,曹署皆空,南都九卿亦止存其二。天下方面大吏,去秋至今,未尝用一人。陛下万事不理,以为天下长如此,臣恐祸端一发,不可收也。’帝亦不省。
四十年春,向高以历代帝王享国四十年以上者,自三代迄今止十君,劝帝力行新政。因复以用人行政请,亦不报。向高志不行,无月不求去。帝辄优旨勉留。向高复言:‘臣进退可置不问,而百僚必不可尽空,台谏必不可尽废,诸方巡按必不可不代。中外离心,辇毂肘腋间,怨声愤盈,祸机不测,而陛下务与臣下隔绝。帷幄不得关其忠,六曹不得举其职,举天下无一可信之人,而自以为神明之妙用,臣恐自古圣帝明王无此法也。’
先是,向高疾,阁中无人,章奏就其家拟旨者一月。及是,向高坚卧益久,即家拟旨如前,论者以为非体,向高亦自言其非,坚乞去。帝卒不命他相,遣鸿胪官慰留。至帝万寿节,始起视事。其后,向高主癸丑会试,章奏皆送闱中,尤异事云。帝考选科道七十余人,命久不下。向高恳请数十疏,越二年乃下。言官既多,攻击纷起。帝心厌之,章悉留中。向高请尽付所司,定其去留。因言:‘大臣者,小臣之纲。今六卿止赵焕一人,而都御史十年不补,弹压无人,人心何由戢?’帝但责言官妄言,而大僚迄不补。向高请增置阁臣,章至百余上。帝始用方从哲、吴道南。向高疏谢,因引退,优诏不允。
四十二年二月,皇太后崩。三月,福王之国。向高乞归益数,章十余上。至八月,允其去。向高以三载考绩,进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叙延绥战功,加少保兼太子太保,改户部尚书、武英殿;一品三载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改吏部尚书、建极殿。至是,命加少师兼太子太师,赐白金百,彩币四,表里大红坐蟒一袭,遣行人护归。
向高在相位,务调剂群情,辑和异同。然其时党论已大起,御史郑继芳力攻给事中王元翰,左右两人者相角。向高请尽下诸疏,敕部院评曲直,罪其论议颠倒者一二人,以警其余,帝不报。诸臣既无所见得失,益树党相攻。未几,又争李三才之事,党势乃成。无锡顾宪成家居,讲学东林书院,朝士争慕与游。三才被攻,宪成贻书向高暨尚书孙丕扬,讼其贤。会辛亥京察,攻三才者刘国缙以他过挂察典,乔应甲亦用年例出外,其党大哗。向高以大体持之,察典得无挠,而两党之争遂不可解。及后,齐、楚、浙党人攻东林殆尽。浸寻至天启时,王绍徽等撰所谓东林点将录,令魏忠贤按氏名逐朝士。以向高尝右东林,指目为党魁云。
向高归六年,光宗立,特诏召还。未几,熹宗立,复赐敕趣之。屡辞,不得命。天启元年十月还朝,复为首辅。言:‘臣事皇祖八年,章奏必发臣拟。即上意所欲行,亦遣中使传谕。事有不可,臣力争,皇祖多曲听,不欲中出一旨。陛下虚怀恭己,信任辅臣,然间有宣传滋疑议。宜慎重纶音,凡事令臣等拟上。’帝优旨报闻。旋纳向高请,发帑金二百万,为东西用兵之需。
熹宗初政,群贤满朝,天下欣欣望治。然帝本冲年,不能辨忠佞。魏忠贤、客氏渐窃威福,构杀太监王安,以次逐吏部尚书周嘉谟及言官倪思辉等。大学士刘一燝亦力求去。向高言:‘客氏出复入,而一燝顾命大臣不得比保姆,致使人揣摩于奥穾不可知之地,其渐当防。’忠贤见向高疏刺己,恨甚。既而刑部尚书王纪削籍,礼部尚书孙慎行、都御史邹元标先后被攻致仕去。向高争不得,因请与元标同罢。帝不听,而忠贤益恨向高。
向高为人光明忠厚,有德量,好扶植善类。再入相,事冲主,不能謇直如神宗时,然犹数有匡救。给事中章允儒请减上供袍服。奄人激帝怒,命廷杖。向高论救者再,乃夺俸一年。御史帅众指斥宫禁,奄人请帝出之外,以向高救免。给事中傅櫆救王纪,将贬谪,亦以向高言仅夺俸。纪既罢去,御史吴甡、王祚昌荐之,部议以故官召。忠贤怒,将重谴文选郎,向高亦救免。给事中陈良训疏讥权奄,忠贤摘其疏中‘国运将终’语,命下诏狱,穷治主使。向高以去就争,乃夺俸而止。熊廷弼、王化贞论死,言官劝帝速决。向高请俟法司覆奏,帝从之。有请括天下布政司、府、州、县库藏尽输京师者,向高言:‘郡邑藏已竭,藩库稍余。倘尽括之,猝有如山东白莲教之乱,何以应之?’帝皆不纳。
忠贤既默恨向高,而其时朝士与忠贤抗者卒倚向高。忠贤乃时毛举细故,责向高以困之。向高数求去。四年四月,给事中傅櫆劾左光斗、魏大中交通汪文言,招权纳贿,命下文言诏狱。向高言:‘文言内阁办事,实臣具题。光斗等交文言事暧昧,臣用文言显然。乞陛下止罪臣,而稍宽其他,以消缙绅之祸。’因力求速罢。当是时,忠贤欲大逞,惮众正盈朝,伺隙动。得櫆疏喜甚,欲藉是罗织东林,终惮向高旧臣,并光斗等不罪,止罪文言。然东林祸自此起。
至六月,杨涟上疏劾忠贤二十四大罪。向高谓事且决裂,深以为非。廷臣相继抗章至数十上,或劝向高下其事,可决胜也。向高念忠贤未易除,阁臣从中挽回,犹冀无大祸。乃具奏称忠贤勤劳,朝廷宠待厚,盛满难居,宜解事权,听归私第,保全终始。忠贤不悦,矫帝旨叙己功勤,累百余言。向高骇曰:‘此非奄人所能,必有代为草者。’探之,则徐大化也。忠贤虽愤,犹以外廷势盛,未敢加害。其党有导以兴大狱者,忠贤意遂决。于是工部郎中万燝以劾忠贤廷杖,向高力救,不从,死杖下。无何,御史林汝翥亦以忤奄命廷杖。汝翥惧,投遵化巡抚所。或言汝翥,向高甥也,群奄围其邸大噪。向高以时事不可为,乞归已二十余疏,至是请益力。乃命加太傅,遣行人护归,所给赐视彝典有加。寻听辞太傅,有司月给米五石,舆夫八。
向高既罢去,韩爌、朱国祯相继为首辅,未久皆罢。居政府者皆小人,清流无所依倚。忠贤首诬杀涟,光斗等次第戮辱,贬削朝士之异己者,善类为一空云。熹宗崩,向高亦以是月卒,年六十有九。崇祯初,赠太师,谥文忠。
刘一燝,字季晦,南昌人。父曰材,嘉靖中进士,陕西左布政使。万历十六年,一燝与兄一焜、一煜并举于乡。越七年,又与一煜并举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
一焜为考功郎,掌京察。大学士沈一贯欲庇其私人钱梦皋、锺兆斗等,属一燝为请。一燝谢不可,梦皋等竟以中旨留,由是忤一贯意。寻历祭酒,詹事,掌翰林院事。四十五年春京察,党人用事,谋逐孙承宗、缪昌期等,一燝力保持得免。故事,掌院无满岁不迁者,一燝居四年始迁礼部右侍郎,教习庶吉士。光宗即位,擢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偕何宗彦、韩爌并命。时内阁止方从哲一人。
万历末年,神宗欲用史继偕、沈 3d36.gif 。两人方在籍,帝命召之。未及至,帝复命宗彦、一燝、爌。明日复命朱国祚及旧辅叶向高。而宗彦、国祚、向高亦皆在籍,惟一燝、爌入直。甫拜命,帝已得疾,一燝偕诸臣召见乾清宫。明日九月朔,帝崩。诸臣入临毕,一燝诘群奄:‘皇长子当柩前即位,今不在,何也?’群奄东西走不对。东宫伴读王安前曰:‘为李选侍所匿耳。’一燝大声言:‘谁敢匿新天子者?’安曰:‘徐之,公等慎勿退。’遂趋入白选侍。选侍颔之,复中悔,挽皇长子裾。安直前拥抱疾趋出。一燝见之,急趋前呼万岁,捧皇长子左手,英国公张惟贤捧右手,掖升辇。及门,宫中厉声呼:‘哥儿却还!’使使追蹑者三辈。一燝傍辇疾行,翼升文华殿,先即东宫位,群臣叩头呼万岁。
事稍定,选侍犹趋还乾清。时选侍居乾清。一燝曰:‘乾清不可居,殿下宜暂居慈庆。’皇长子心惮选侍,然之。一燝语安曰:‘主上冲年,无母后。外庭有事,吾受过;宫中起居,公等不得辞责。’明日,周嘉谟及左光斗疏请移宫。时首辅从哲徘徊其间,已,又欲缓移宫。一燝曰:‘本朝故事,仁圣,嫡母也,移慈庆;慈圣,生母也,移慈宁。今何日,可姑缓耶?’初五日偕同官请即日降旨,伫立宫门以俟。选侍不得已,移哕鸾宫,天子复还乾清,事始大定。帝既践阼,从哲被劾在告,一燝遂当国,与爌相得甚欢。念内廷惟王安力卫新天子,乃引与共事。安亦倾心向之。所奏请,无不从。发内帑,抑近幸,搜遗逸,旧德宿齿布满九列,中外欣欣望治焉。
明年,天启改元,沈阳失。廷臣多请复用熊廷弼。一燝亦言:‘廷弼守辽一载,残疆宴然,不知何故翦除。及下廷议,又皆畏惧,不敢异同。嗣后军国大事,陛下当毅然主持,敕诸臣洗心涤虑,悉破雷同附和,共忧国奉公。’帝优旨褒答。寻有诏尽谪前排廷弼者姚宗文等官。言路多怨一燝。一燝尝言:‘任天下事者,惟六官。言路张,则六官无实政。善治天下者,俾六官任事,言路得绳其愆,言官陈事,政府得裁其是,则天下治。’于是一切条奏悉下部议,有不经者,诏格之。
初,选侍将移宫,其内竖李进忠、刘朝、田诏等盗内府秘藏,过乾清门仆,金宝堕地。帝怒,悉下法司,案治甚急。群奄惧,构蜚语,言帝薄先朝妃嫔,致选侍移宫日,跣足投井,以摇惑外廷。御史贾继春遂上安选侍书。刑部尚书黄克缵、给事中李春晔、御史王业浩辈张大其辞,欲脱盗奄罪。帝恶继春妄言,且疑其有党,将严谴之。一燝谓天子新即位,辄疑臣下朋党,异时奸人乘间,士大夫必受其祸。乃具疏开帝意,为继春解,而反复言朋党无实。继春得削籍去。御史张慎言、高弘图疏救继春,帝欲并罪,亦以一燝言而止。帝憾选侍甚,必欲诛盗奄。王安为司礼,亦恶之。诸奄百方救,卒不得。久而帝渐忘前事,安亦为魏忠贤排死,诸奄乃厚贿忠贤为地,而上疏辨冤。帝果免朝、诏死,下其疏法司。一燝执奏,诏等议诛久,无可雪,疏直下部,前无此制。帝不得已,下其疏于阁。一燝复言:‘此疏外不由通政司,内不由会极门,例不当拟旨,谨封还原疏。’由是忠贤辈大恨,朝等亦竟免死,益任用。
定陵工成,忠贤欲以为功。一燝援故事,内臣非司礼掌印及提督陵工不得滥荫,止拟加恩三等。诸言官论客氏被谪者,一燝皆疏救,又请出客氏于外。及言官交章论沈疑一燝主之,与忠贤、客氏等比,而𬺈一燝。一燝持大体,不徇言路意。言路颇怨。又密窥魏、客等渐用事,一燝势孤,是年四月,候补御史刘重庆遂力诋一燝不可用。帝怒谪重庆。一燝再论救,不听。而职方郎中余大成,御史安伸,给事中韦蕃、霍维华交章劾一燝。帝不问。既而维华外转,其同官孙杰疑一燝属嘉谟为之,上疏力攻一燝。一燝疏辨求罢。帝已慰留,给事中侯震旸、御史陈九畴复劾之,并刺其结纳王安。于是一燝四疏乞归,忠贤从中主之,传旨允其去。
先是,从哲去,帝数称一燝为首辅,一燝不敢当,虚位俟叶向高。及向高至,入谗言,谓一燝尼己。至是,知其无他,力称一燝有翼卫功,不可去。帝复慰留,一燝坚卧不起。二年正月,疏十二上,乃令乘传归。既归,兵部尚书张鹤鸣兴奸细杜茂、刘一𪩘狱,欲指一𪩘为一燝族,株连之。刑部尚书王纪不可,遂被斥去,而一燝得白。鹤鸣,一燝向所推毂者也。已而忠贤大炽,矫旨责一燝误用廷弼,削官,追夺诰命,勒令养马。崇祯改元,诏复官,遣官存问。一燝在位,累加少傅、太子太傅、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八年卒,赠少师。福王时,追谥文端。
一焜,字元丙。万历二十年进士。授行人。历考功郎中,佐侍郎杨时乔典京察,尽斥执政私人。已,改文选,迁太常少卿,以忧去。久之,由故官擢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帝遣中官曹奉建镇海寺于普陀山。一焜偕巡按李邦华争不可,不听。织造中官刘成卒,一焜屡疏请勿遣代。已得请,会命中官吕贵护成遗装,奸人遂请留贵督织造,疏直达禁中。一焜与邦华极论其罪,帝卒命贵代之。一焜复疏争,不报。贵既任,条行十事,多侵扰。一焜疏驳,且禁治其爪牙,贵为敛威。一焜以暇筑龛山海塘千二百丈,濬复余杭南湖,民赖其利。御史沈珣诬讦其赃私,一焜自引去。卒,赠工部右侍郎。
一煜,兵部郎中。
韩爌,字象云,蒲州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选庶吉士。进编修,历少詹事,充东宫讲官。四十五年擢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久之,命教习庶吉士。
泰昌元年八月,光宗嗣位,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未几,光宗疾大渐,与方从哲、刘一燝同受顾命。时宫府危疑,爌竭诚翼卫,中外倚以为重。大帅李如柏、如桢兄弟有罪,当逮治,中旨宽之。爌与一燝执奏,逮如律。以登极恩,加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从哲去,一燝当国,爌协心佐理。
天启元年正月,两人以帝为皇孙时,未尝出阁读书,请于十二日即开经筵,自后日讲不辍,从之。辽阳失,都城震惊。爌、一燝以人情偷玩,拟御札戒励百官,共图实效,帝纳之。廷臣以兵饷大绌,合词请发帑,爌、一燝亦以为言,诏发百万两。大婚礼成,加少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荫一子尚宝司丞。未几,以贵州平苗功,加少傅、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帝封乳母客氏为奉圣夫人,大婚成,当出外,仍留之宫中。御史毕佐周切谏,六科、十三道复连署争,皆不纳。爌、一燝引祖制为言,乃命俟梓宫发引,择日出宫。
二年四月,礼部尚书孙慎行劾方从哲用李可灼红丸药,罪同弑逆,廷议纷然。一燝已去位,爌特疏白其事,曰:
  先帝以去年八月朔践阼。臣及一燝以二十四日入阁。适鸿胪寺官李可灼云有仙丹欲进。从哲愕然,出所具问安揭,有‘进药十分宜慎’语。臣等深以为然,即谕之去。二十七日召见群臣,先帝自言不用药已二十余日。至二十九日遇两内臣,言帝疾已大渐,有鸿胪寺官李可灼来思善门进药。从哲及臣等皆言彼称仙丹,便不敢信。是日仍召见。诸臣问安毕,先帝即顾皇上,命臣等辅佐为尧、舜。又语及寿宫,臣等以先帝山陵对,则云:‘是朕寿宫。’因问有鸿胪官进药。从哲奏云:‘李可灼自谓仙丹,臣等未敢信。’先帝即命传宣。臣等出,移时可灼至,同入诊视,言病源及治法甚合。先帝喜,命速进。臣等复出,令与诸医商榷。一燝语臣,其乡两人用此,损益参半。诸臣相视,实未敢明言宜否。须臾,先帝趣和药,臣等复同入。可灼调以进,先帝喜曰:‘忠臣,忠臣。’臣等出,少顷,中使传圣体服药后暖润舒畅,思进饮膳,诸臣欢跃而退。比申末,可灼出云:‘圣上恐药力不继,欲再进一丸。’诸医言不宜骤。乃传趣益急,因再进讫。臣等问再服复何状,答言平善如初。此本日情事也。次日,臣等趋朝,而先帝已于卯刻上宾矣,痛哉!
  方先帝召见群臣时,被衮凭几,俨然顾命。皇上焦颜侍侧,臣等环跪徬徨,操药而前,吁天以祷。臣子际此,憾不身代。凡今所谓宜慎宜止者,岂不虑于心,实未出于口,抑且不以萌诸心。念先帝临御虽止旬月,恩膏实被九垓。为臣子者宜何如颂扬,何如纪述。乃礼臣忠愤之激谈,与远迩惊疑之纷议,不知谓当时若何情景,而进药始末实止如此。若不据实详剖,直举非命之凶称,加诸考终之令主,恐先帝在天之灵不无恫怨,皇上终天之念何以为怀。乞涣发纶音,布告中外,俾议法者勿以小疑成大疑,编摹者勿以信史为谤史。
文震孟建言获谴,论救甚力。
三年以山东平妖贼功,加少师、太子太师。时叶向高当国,爌次之。及杨涟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忠贤颇惧,求援于爌。爌不应,忠贤深衔之。既向高罢,爌为首辅,每事持正,为善类所倚。然向高有智术,笼络群奄,爌惟廉直自持,势不能敌。而同官魏广微又深结忠贤,遍引邪党。其冬,忠贤假会推事逐赵南星、高攀龙,爌急率朱国祯等上言:‘陛下一日去两大臣,臣民失望。且中旨径宣,不复到阁,而攀龙一疏,经臣等拟上者,又复更易,大骇听闻,有伤国体。’忠贤益不悦,传旨切责。未几,又逐杨涟、左光斗、陈于廷,朝政大变,忠贤势益张。
故事,阁中秉笔止首辅一人。广微欲分其柄,嘱忠贤传旨,谕爌同寅协恭,而责次辅毋伴食。爌惶惧,即抗疏乞休。略言:‘臣备位纶扉,咎愆日积。如诘戎宜先营卫,而观兵禁掖,无能纾宵旰忧。忠直尚稽召还,而搒掠朝堂,无能回震霆怒。后先诸臣之罢斥,谕旨中出之纷更,不能先时深念,有调剂之方,又不能临事执持,为封还之戆。皆臣罪之大者。皇上释此不问,责臣以协恭,责同官以协赞。同官奉诏以从事,臣欲补过无由矣。乞亟褫臣官,为佐理溺职之戒。’得旨:‘卿亲承顾命,当竭忠尽职。乃归非于上,退有后言。今复悻悻求去,可驰驿还籍。’诸辅臣请如故事,加以体貌,不报。爌疏谢,有‘左右前后务近端良,重纶綍以重仕途,肃纪纲以肃朝宁’语。忠贤及其党益恨。爌去,朱国祯为首辅。李蕃攻去之,顾秉谦代其位。公卿庶僚皆忠贤私人矣。
五年七月,逆党李鲁生劾爌,削籍除名。又假他事坐赃二千,毙其家人于狱。爌鬻田宅,贷亲故以偿,乃栖止先墓上。
庄烈帝登极,复故官。崇祯元年,言者争请召用,为逆党杨维垣等所扼,但赐敕存问,官其一子。至五月,始遣行人召之。十二月还朝,复为首辅。帝御文华后殿阅章奏,召爌等,谕以拟旨务消异同,开诚和衷,期于至当。爌等顿首谢,退言:‘上所谕甚善,而密勿政机,诸臣参互拟议,不必显言分合。至臣等晨夕入直,势不能报谢宾客。商政事者,宜相见于朝房,而一切禁私邸交际。’帝即谕百僚遵行。
二年正月,大学士刘鸿训以张庆臻敕书事被重谴,爌疏救,不听。温体仁讦钱谦益,御史任赞化亦疏讦体仁。帝召见廷臣,体仁力诋赞化及御史毛羽健为谦益死党。帝怒,切责赞化。爌请宽赞化以安体仁。帝因谓:‘进言者不忧国而植党,自名东林,于朝事何补?’爌退,具揭言:‘人臣不可以党事君,人君亦不可以党疑臣。但当论其才品臧否,职业修废,而黜陟之。若戈矛妄起于朝堂,畛域横分于宫府,非国之福也。’又率同官力救赞化,不纳。皇长子生,请尽蠲天下积逋,报可。
时大治忠贤党,爌与李标、钱龙锡主之。列上二百六十二人,罪分六等,名曰‘钦定逆案’,颁行天下。言者争击吏部尚书王永光,南京礼部主事王永吉言之尤力。帝怒,将罪之。爌等言永吉不宥,永光必不安,乃止夺俸一年。工部尚书张凤翔奏厂、库积弊。帝怒,召对廷臣诘责。巡视科道王都、高赉明二人力辨,帝命锦衣官执之,爌、标、龙锡并救解。而是日永光以羽健疏劾,请帝究主使者。爌退,申救都等,因言永光不宜请究言官。帝不纳,然羽健卒获免。
初,熊廷弼既死,传首九边,尸不得归葬。至是,其子诣阙疏请。爌等因言:‘廷弼之死,由逆奄欲杀杨涟、魏大中,诬以行贿,因尽杀涟等,复悬坐廷弼赃银十七万,刑及妻孥,冤之甚者。’帝乃许收葬。
时辽事急,朝议汰各镇兵。又以兵科给事中刘懋疏,议裁驿卒。帝以问爌,爌言:‘汰兵止当清占冒及增设冗兵尔。冲地额兵不可汰也。驿传疲累,当责按臣核减,以甦民困,其所节省仍还之民。’帝然之。御史高捷、史 2138a.gif 以罪免,永光力引之。都御史曹于汴持不可,永光再疏争。爌言,故事当听都察院咨用。帝方眷永光,不从。九月以将行庆典,请停秋决,亦不从。
时逆案虽定,永光及袁弘勋、捷、辈日为翻案计。至十月,大清兵入畿甸,都城戒严。初,袁崇焕入朝,尝与钱龙锡语边事。龙锡,东林党魁也,永光等谋因崇焕兴大狱,可尽倾东林。倡言大清兵之入,由崇焕杀毛文龙所致。捷遂首攻龙锡,逐之。明年正月,中书舍人加尚宝卿原抱奇故由输赀进,亦劾爌主款误国,招寇欺君,郡邑残破,宗社阽危,不能设一策,拔一人,坐视成败,以人国侥幸,宜与龙锡并斥。其言主款者,以爌,崇焕座主也。帝重去爌,贬抱奇秩。无何,左庶子丁进以迁擢愆期怨爌,亦劾之,而工部主事李逢申劾疏继上。爌即三疏引疾。诏赐白金彩币,驰驿遣行人护归,悉如彝典。进、逢申并爌会试所举士也。
爌先后作相,老成慎重。引正人,抑邪党,天下称其贤,独尝庇王永光云。十七年春,李自成陷蒲州,迫爌出见,不从。贼执其孙以胁。爌止一孙,乃出见,贼释其孙。爌归,愤郁而卒,年八十矣。
朱国祚,字兆隆,秀水人。万历十一年进士第一。授修撰。进洗马,为皇长子侍班官,寻进谕德。日本陷朝鲜,石星惑沈惟敬言,力主封贡。国祚面诘星:‘此我乡曲无赖,因缘为奸利耳,公独不计辱国乎?’星不能用。
二十六年超擢礼部右侍郎。湖广税监陈奉横甚。国祚贻书巡按御史曹楷,令发其状。帝怒,几逮楷,奉亦因此撤去。尚书余继登卒,国祚摄部事。
时皇长子储位未定,冠婚逾期,国祚屡疏谏。戚臣郑国泰请先冠婚,后册立。国祚抗疏言:‘本朝,外戚不得与政事。册立大典,非国泰所宜言。况先册立,后冠婚,其仪仗、冠服之制,祝醮、敕戒之辞,升降、坐立之位,朝贺拜舞之节,因名制分,因分制礼,甚严且辨。一失其序,名分大乖。违累朝祖制,背皇上明纶,犯天下清议,皆此言也。’又言:‘册立之事,理不可缓。初谓小臣激聒,故迟之。后群臣勿言,则曰待嫡。及中宫久无所出,则曰皇长子体弱,须其强。今又待两宫落成矣。自三殿灾,朝廷大政令率御文华殿。三礼之行,在殿不在宫。顷岁趣办珠宝,户部所进视陛下大婚数倍之。远近疑陛下借珠宝之未备,以迟典礼。且诏旨采办珠宝,额二千四百万,而天下赋税之额乃止四百万。即不充国用,不给边需,犹当六年乃足。必待取盈而后举大礼,几无时矣。’已,又言:‘太祖、成祖、仁宗,即位初,即建储贰。宣宗、英宗册为皇太子时,止二岁,宪宗、孝宗止六岁,陛下亦以六岁。未闻年十九而不册立者。’国祚摄尚书近二年,争国本至数十疏,储位卒定。
陕西狄道山崩,其南涌小山五,国祚请修省。社稷坛枯树生烟,复陈安人心、收人望、通下情、清滥狱四事。云南巡抚陈用宾进土物,国祚劾之。寻转左侍郎,改吏部。御史汤兆京劾其纵酒逾检,帝不问,国祚遂引疾归。
光宗即位,以国祚尝侍潜邸,特旨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参机务。天启元年六月还朝。寻加太子太保,进文渊阁。国祚素行清慎,事持大体,称长者。明年会试,故事,总裁止用内阁一人,是科用何宗彦及国祚,有讥其中旨特用者。国祚既竣事,即求罢,优诏不允。都御史邹元标侍经筵而踬,帝遣中使问状。国祚进曰:‘元标在先朝直言受杖,故步履犹艰。’帝为之改容。刑部尚书王纪为魏忠贤所逐。国祚合疏救,复具私揭争之。纪为礼部侍郎时,尝以事忤国祚者也。
三年,进少保、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改武英殿。十三疏乞休,诏加少傅兼太子太傅,乘传归。明年卒。赠太傅,谥文恪。从子大启,文选郎中,终刑部左侍郎。
同时,朱国祯,字文宁,乌程人。万历十七年进士。累官祭酒,谢病归,久不出。天启元年擢礼部右侍郎,未上。三年正月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顾秉谦、朱延禧、魏广微并命。阁中已有叶向高、韩爌、何宗彦、朱国祚、史继偕,又骤增四人,直房几不容坐。六月,国祯还朝,秉谦、延禧以列名在后,谦居其次。改文渊阁大学士,累加少保兼太子太保。魏忠贤窃国柄,国祯佐向高,多所调护。四年夏,杨涟劾忠贤,廷臣多劝向高出疏,至有诟者。向高愠甚,国祯请容之。及向高密奏忤忠贤,决计去,谓国祯曰:‘我去,蒲州更非其敌,公亦当早归。’蒲州谓爌也。向高罢,爌为首辅,爌罢,国祯为首辅。广微与忠贤表里为奸,视国祯蔑如。其冬为逆党李蕃所劾,三疏引疾。忠贤谓其党曰:‘此老亦邪人,但不作恶,可令善去。’乃加少傅,赐银币,荫子中书舍人,遣行人送归,月廪、舆夫皆如制。崇祯五年卒。赠太傅,谥文肃。
何宗彦,字君美。其父由金谿客随州,遂家焉。宗彦举万历二十三年进士。累官詹事。四十二年迁礼部右侍郎,署部事。
福王之国河南,请求无已。宗彦上疏,言可虑者有六,帝不听。又屡疏请东宫讲学,皇孙就傅,及瑞、惠、桂三王婚礼。太子生母王贵妃薨,不置守坟内官,又不置坟户赡地,宗彦力争之。梃击事起,宗彦因言:‘天下疑陛下薄太子久。太子处积轻之势,致慈庆宫门止守以耄年二内侍,中门则寂无一人。乞亟下张差廷讯,凡青宫诸典礼,悉允臣部施行,宗社幸甚。’不报。寻转左侍郎,署部如故。
四十四年冬,隆德殿灾,宗彦请通下情,修废政,补旷官。明年,皇长孙年十三,未就傅,宗彦再疏力言。自是频岁恳请,帝终不纳。四十六年六月,京师地震。上修省三事。时帝不视朝已三十载,朝政积弛,庶官尽旷。明年秋,辽事益棘。宗彦率僚属上言:‘自三路丧师,开原、铁岭相继没,沈阳孤危。请陛下临朝,与臣等面筹兵食大计。’帝亦不报。
宗彦清修有执。摄尚书事六年,遇事侃侃敷奏,时望甚隆。其年十二月会推阁臣,廷臣多首宗彦,独吏科给事中张延登不署名,遂不获与。宗彦旋乞假去。御史薛敷政、萧毅中、左光斗、李征仪、倪应春、彭际遇、张新诏等交章惜之,而延登同官亓诗教、薛凤翔又屡疏纠驳。其时齐党势盛,非同类率排去之。宗彦无所附丽,故终不安其位。
明年,神宗崩,光宗立,即家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天启元年夏还朝。屡加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四年正月卒官,赠太傅,谥文毅。
弟宗圣,由乡举历官工部主事。以附魏忠贤,骤加本部右侍郎。崇祯初,削籍,论配,名丽逆案。
孙如游,字景文,余姚人,都御史燧曾孙也。万历二十三年进士。累官礼部右侍郎。
四十七年冬,左侍郎何宗彦去位,署印无人,大学士方从哲屡以如游请。明年三月始得命。部事丛积,如游决遣无滞。时白莲、无为诸邪教横行,宗彦尝疏请严禁,如游复申其说。帝从之。七月,帝疾大渐,偕诸大臣受顾命。
帝崩,郑贵妃惧祸,深结李选侍,为请封后。选侍喜,亦为请封太后以悦之。杨涟语如游曰:‘皇长子非选侍所爱。选侍后,嫡矣,他日将若何?亟白执政,用遗诏举册立。登极三日,公即援诏以请。’如游然之。八月朔,光宗即位。三日,如游请建东宫,帝纳之。俄遵遗旨谕阁臣,封贵妃为皇太后。如游奏曰:‘考累朝典礼,以配而后者,乃敌体之经;以妃而后者,则从子之义。祖宗以来,岂无抱衾之爱,而终引去席之嫌,此礼所不载也。先帝念贵妃劳,不在无名之位号;陛下体先帝志,亦不在非分之尊崇。若义所不可,则遵命非孝,遵礼为孝。臣不敢曲徇,自蹈不忠之罪。’疏入,未报。
如游寻进本部尚书。帝既命建东宫,又言皇长子体质清弱,稍缓册立期。如游力持不可。二十三日命封选侍为皇贵妃。期已定矣,越三日,帝又趣之。如游奏曰:‘先奉谕上孝端皇后、孝靖皇太后尊谥,又封郭元妃、王才人为皇后,礼皆未竣,贵妃之封宜在后。既圣谕谆切,且有保护圣储功,即如先所定期,亦无不可。’帝许之。选侍以贵妃为未足,必欲得皇后。二十九日再召廷臣,选侍迫皇长子言之。如游曰:‘上欲封选侍为皇贵妃,当即具仪进。’帝漫应曰:‘诺。’选侍闻,大不悦。明日,帝崩,朝事大变。如游请改册封期,报可。熹宗为皇孙时,未就傅。即位七日,如游即请开讲筵,亦报可。
十月命以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言者诋其不由廷推,交章论列。如游亦屡乞去,帝辄勉留。天启元年二月上疏言:‘祖宗任用阁臣,多由特简。远者无论,在世庙,则有张璁、桂萼、方献夫、夏言、徐阶、袁炜、严讷、李春芳;在穆庙,则有陈以勤、张居正、赵贞吉;在神庙,则有许国、赵志皋、张位。即皇考之用朱国祚,亦特简也。今陛下冲龄,臣才品又非诸臣比,有累至尊知人之明。乞速赐骸骨,还田里。’帝仍留之。如游十四疏乞去,乃加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遣官护送,荫子给赐悉如彝典。家居四年卒。赠少保,谥文恭。
孙嘉绩,字硕肤。崇祯十年进士。授南京工部主事,召改兵部。大清兵薄都城,按营不动,众莫测。嘉绩曰:‘此待后至者,即举众南下尔。’越三日,蒙古兵数万果从青山口入,即日南下。于是尚书杨嗣昌以嘉绩知兵,调为职方员外郎。进郎中。督师中官高起潜谮之。会有发其纳贿事,遂下狱。已,黄道周亦下狱。嘉绩躬亲饮食汤药,力调护之,因从受易。会诸生涂仲吉疏救道周,帝益怒,移狱锦衣严讯。诸生与道周往来者多诡词自脱,独嘉绩无所隐。拟杂犯死罪,继拟烟瘴充军,皆不允。保定总督张福臻陛见,荐嘉绩才,请用为参谋,不听。徐石麒为刑部尚书,具爰书奏,乃释之。福王时,起九江兵备佥事,未赴。鲁王监国绍兴,擢右佥都御史,累进东阁大学士。王航海,嘉绩从至舟山。其年遘疾卒。
赞曰:熹宗初,叶向高以宿望召起,海内正人倚以为重,卒不能有所匡救。盖政柄内移,非一日之积,势固无如何也。刘一燝、韩爌诸人,虽居端揆之地,而宵小比肩,权珰掣肘,纷挠杌陧,几不自全。朱国祚、何宗彦绌于党人,孙如游又皆以中旨特用,为外廷所诟。于是而知明良相遭,诚千载之一遇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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