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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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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三‧列傳第一百五十二  彭龜年 黃裳 羅點 黃度周南附 林大中 陳騤 黃黼 詹體仁
  彭龜年字子壽,臨江軍清江人。七歲而孤,事母盡孝。性彭異,讀書能解大義。及長,得程氏易讀之,至忘寢食,從朱熹、張栻質疑,而學益明。登乾道五年進士第,授袁州宜春尉、吉州安福丞。鄭僑、張枃同薦,除太學博士。
殿中侍御史劉光祖以論帶御器械吳端,徙太府少卿,龜年上疏乞復其位,貽書宰相云:「祖宗嘗改易差除以伸台諫之氣,不聞改易台諫以伸幸臣之私。」兼魏王府教授,遷國子監丞。以侍御史林大中薦,爲御史台主簿。改司農寺丞,進秘書郎兼嘉王府直講。
光宗嘗親郊,值暴風雨感疾,大臣希得進見。久之,疾平,猶疑畏不朝重華宮。龜年以書譙趙汝愚,且上疏言:「壽皇之事高宗,備極子道,此陛下所親睹也。況壽皇今日止有陛下一人,聖心拳拳,不言可知。特遇過宮日分,陛下或遲其行,則壽皇不容不降免到宮之旨,蓋爲陛下辭責於人,使人不得以竊議陛下,其心非不願陛下之來。自古人君處骨肉之閒,多不與外臣謀,而與小人謀之,所以交鬬日深,疑隙日大。今日兩宮萬萬無此。然臣所憂者,外無韓琦、富弼、呂誨、司馬光之臣,而小人之中,已有任守忠者在焉,惟陛下裁察。」
又言:「使陛下虧過宮定省之禮,皆左右小人間諜之罪。宰執侍從但能推父子之愛,調停重華;台諫但能仗父子之義,責望人主。至於疑間之根,盤固不去,曾無一語及之。今內侍間諜兩宮者固非一人,獨陳源在壽皇朝得罪至重,近復進用,外人皆謂離間之機必自源始。宜亟發威斷,首逐陳源,然後肅命鑾輿,負罪引慝,以謝壽皇,使父子歡然,宗社有永,顧不幸歟?」居亡何,光宗朝重華,都人歡悅。尋除起居舍人,入謝,光宗曰:「此官以待有學識人,念非卿無可者。」
龜年述祖宗之法爲內治聖鑒以進。光宗曰:「祖宗家法甚善。」龜年曰:「臣是書大抵爲宦官、女謁之防,此曹若見,恐不得數經御覽。」光宗曰:「不至是。」他日,龜年奏:「臣所居之官,以記注人君言動爲職,車駕不過宮問安,如此書者又數十矣,恐非所以示後。」有旨幸玉津園,龜年奏:「不奉三宮,而獨出宴遊,非禮也。」又言:「陛下誤以臣充嘉王府講讀官,正欲臣等教以君臣父子之道。臣聞有身教,有言教,陛下以身教,臣以言教者也,言豈若身之切哉。」
紹熙五年五月,壽皇不豫,疾浸革,龜年連三疏請對,不獲命。屬上視朝,龜年不離班位,伏地扣額久不已,血漬甃甓。光宗曰:「素知卿忠直,欲何言?」龜年奏:「今日無大於不過宮。」光宗曰:「須用去。」龜年言:「陛下屢許臣,一入宮則又不然。內外不通,臣實痛心。」同知樞密院余端禮曰:「扣額龍墀,曲致忠懇,臣子至此,爲得已邪?」上云「知之。」
孝宗崩,寧宗受禪,是夕召對,寧宗蹙額云:「前但聞建儲之義,豈知遽踐大位,泣辭不獲,至今震悸。」龜年奏:「此乃宗祏所系,陛下安得辭,今日但當盡人子事親之誠而已。」因擬起居札子,乞日進一通。又與翊善黃裳同奏往朝南內,因定過宮之禮,乞先一日入奏,率百官恭謝。寧宗朝泰安宮,至則寢門已閉,拜表而退。
時議欲別建泰安宮,而光宗無徙宮之意。龜年言:「古人披荊棘立朝廷,尚可布政出令,況重華一宮豈爲不足哉?陛下居狹處,太上居寬處,天下之人必有諒陛下之心者。」於是宮不果建。遷中書舍人。劉慶祖已帶遙郡承宣使,而以太上隨龍人落階官,龜年繳奏,寧宗批:「可與書行。」龜年奏:「臣非爲慶祖惜此一官,爲朝廷惜此一門耳。夫『可與書行』,近世弊令也,使其可行,臣即書矣,使不可行,豈敢因再令而遂書哉?」寧宗嘗謂:「退朝無事,恐自怠惰,非多讀書不可。」龜年奏:「人君之學與書生異,惟能虛心受諫,遷善改過,乃聖學中第一事,豈在多哉!」
一日,御筆書朱熹、黃裳、陳傅良、彭龜年、黃由、沈有開、李巘、京鏜、黃艾、鄧馹十人姓名示龜年云:「十人可充講官否?」龜年對曰:「陛下若招徠一世之傑如朱熹輩,方厭人望,不可專以潛邸學官爲之。」尋除侍講,遷吏部侍郎,升兼侍讀。龜年知事勢將變,會暴雨震雷,因極陳小人竊權、號令不時之弊。遣充金國弔祭接送伴使。
初,朱熹與龜年約共論韓侂胄之奸,會龜年護客,熹以上疏見絀,龜年聞之,附奏云:「始臣約熹同論此事。今熹既罷,臣宜並斥。」不報。迨歸,見侂胄用事,權勢重於宰相,於是條數其奸,謂:「進退大臣,更易言官,皆初政最關大體者。大臣或不能知,而侂胄知之,假託聲勢,竊弄威福,不去必爲後患。」上覽奏甚駭,曰:「侂胄朕之肺腑,信而不疑,不謂如此。」批下中書,予侂胄祠,已乃復入。
龜年上疏求去,詔侂胄與內祠,龜年與郡,以煥章閣待制知江陵府、湖北安撫使。龜年丐祠,慶元二年,以呂棐言落職;已而追三官,勒停。嘉泰元年,復元官。起知贛州,以疾辭,除集英殿修撰、提舉沖佑觀。開禧二年,以待制寶謨閣致仕,卒。
龜年學識正大,議論簡直,善惡是非,辨析甚嚴,其愛君憂國之忱,先見之識,敢言之氣,皆人所難。晚既投閒,悠然自得,幾微不見於顏面。自偽學有禁,士大夫鮮不變者,龜年於關、洛書益加涵泳,扁所居曰止堂,著止堂訓蒙,蓋始終特立者也。聞蘇師旦建節,曰:「此韓氏之陽虎,其禍韓氏必矣。」及聞用兵,曰:「禍其在此乎?」所著書有經解、祭儀、五致錄、奏議、外製。
侂胄誅,林大中、樓鑰皆白其忠,寧宗詔贈寶謨閣直學士。章侂等請易名,賜諡忠肅。上謂上等曰:「彭龜年忠鯁可嘉,宜得諡。使人人如此,必能納君於無過之地。」未幾,加贈龍圖閣學士,而擢用其子欽。
黃裳字文叔,隆慶府普成人。少人異,能屬文。登乾道五年進士第,調巴州通江尉。益務進學,文詞迥出流輩,人見之曰:「非復前日文叔矣。」
時蜀中餉師,名爲和糴,實則取民。裳賦漢中行,諷總領李蘩,蘩爲罷糴,民便之。改興元府錄事參軍。以四川制置使留正薦,召對,論蜀兵民大計。遷國子博士,以母喪去。宰相進擬他官,上問裳安在,賜錢七十萬。除喪,復召。
時光宗登極,裳進對,謂:「中興規模與守成不同,出攻入守,當據利便之勢,不可不定行都。富國彊兵,當求功利之實,不可不課吏治。捍內御外,當有緩急之備,不可不立重鎮。」其論行都,以爲就便利之勢,莫若建康。其論吏治,謂立品式以課其功,計資考以久其任。其論重鎮,謂自吳至蜀,綿亙萬里,曰漢中,曰襄陽,曰江陵,曰鄂渚,曰京口,當爲五鎮,以將相大臣守之,五鎮彊則國體重矣。除太學博士,進秘書郎。
遷嘉王府翊善,講春秋「王正月」曰:「周之王,即今之帝也。王不能號令諸侯,則王不足爲王;帝不能統御郡鎮,則帝不足爲帝。今之郡縣,即古諸侯也。周之王惟不能號令諸侯,故春秋必書『王正月』,所以一諸侯之正朔。今天下境土,比祖宗時不能十之四,然猶跨吳、蜀、荊、廣、閩、越二百州,任吾民者,二百州守也,任吾兵者,九都統也,苟不能統御,則何以服之?」王曰:「何謂九都統?」裳曰:「唐太宗年十八起義兵,平禍亂。今大王年過之,而國家九都統之說猶有未知,其可不汲汲於學乎?」
他日,王擢用東宮舊人吳端,端詣王謝,王接之中節。裳因講左氏「禮有等衰」,問王:「比待吳端得重輕之節,有之乎?」王曰:「有之。」裳曰:「王者之學,正當見諸行事。今王臨事有區別,是得等衰之義矣。」王意益向學。於是作八圖以獻:曰太極,曰三才本性,曰皇帝王伯學術,曰九流學術,曰天文,曰地理,曰帝王紹運,以百官終焉,各述大旨陳之。每進言曰:「爲學之道,當體之以心。王宜以心爲嚴師,於心有一毫不安者,不可爲也。」且引前代危亡之事以爲儆戒。王謂人曰:「黃翊善之言,人所難堪,惟我能受之。」他日,王過重華宮,壽皇問所讀書,王舉以對,壽皇曰:「數不太多乎?」王曰:「講官訓說明白,忱心樂之,不知其多也。」壽皇曰:「黃翊善至誠,所講須諦聽之。」
裳久侍王邸,每歲誕節,則陳詩以寓諷。初嘗制渾天儀、輿地圖,侑以詩章,欲王觀象則知進學,如天運之不息,披圖則思祖宗境土半陷於異域而未歸。其後又以王所講三經爲詩三章以進。王喜,爲置酒,手書其詩以賜之。王嘗侍宴宮中,從容爲光宗誦酒誥,曰:「此黃翊善所教也。」光宗詔勞裳,裳曰:「臣不及朱熹,熹學問四十年,若召置府寮,宜有裨益。」光宗嘉納。裳每勸講,必援古證今,即事明理,凡可以開導王心者,無不言也。
紹熙二年,遷起居舍人。奏曰:「自古人君不能從諫者,其蔽有三:一曰私心,二曰勝心,三曰忿心。事苟不出於公,而以己見執之,謂之私心;私心生,則以諫者爲病,而求以勝之;勝心生,則以諫者爲仇,而求以逐之。因私而生勝,因勝而生忿,忿心生,則事有不得其理者焉。如潘景珪,常才也,陛下固亦以常人遇之,特以台諫攻之不已,致陛下庇之愈力,事勢相激,乃至於此。宜因事靜察,使心無所系,則聞台諫之言無不悅,而無欲勝之心,待台諫之心無不誠,而無加忿之意矣。」
三年,試中書舍人。時武備寢弛,裳上疏曰:「壽皇在位三十年,拊循將士,士常恨不得效死以報。陛下誠能留意武事,三軍之士孰不感激願爲陛下用乎?」又論:「荊、襄形勢居吳、蜀之中,其地四平,若金人擣襄陽,據江陵,按兵以守,則吳、蜀中斷,此今日邊備之最可憂也。宜分鄂渚兵一二萬人屯襄、漢之間,以張形勢而壯重地。」時朝廷方宴安,裳所言多不省。
未幾,除給事中。趙汝愚除同知樞密院,監察御史汪義端言祖宗之法,宗室不爲執政,再疏醜詆汝愚,汝愚乞免官。裳奏:「汝愚事父孝,事君忠,居官廉。憂國愛民,出於天性,如青天白日,奴隸知其清明。義端所見,曾奴隸之不如,不可以居朝列。」於是義端與郡。
裳在瑣闥甫一月,封駁無慮十數。韓侂胄落階官,鄭汝諧除吏部侍郎,裳皆繳其命。改兵部侍郎,不拜,遂以顯謨閣待制充翊善。先是,光宗以憂疑成疾,不過重華宮,裳入疏請五日一朝,至是復苦言之。上曰:「內侍楊舜卿告朕勿過宮。」裳請斬舜卿,且以八事之目爲奏,曰念恩,釋怨,辨讒,去疑,責己,畏天,防亂,改過。不報。
裳嘗病疽,及是憂憤,創復作,又奏:
陛下之於壽皇,未盡孝敬之道,意者必有所疑也。臣竊推致疑之因,陛下毋乃以焚廩、浚井之事爲憂乎?未焚廩、浚井,在當時或有之。壽皇之子惟陛下一人,壽皇之心,托陛下甚重,愛陛下甚至,故憂陛下甚切。違豫之際,焫香祝天,爲陛下祈禱。愛子如此,則焚廩、浚井之心,臣有以知其必無也,陛下何疑焉?又無乃以肅宗之事爲憂乎?肅宗即位靈武,非明皇意,故不能無疑。壽皇當未倦勤,親挈神器授之陛下,揖遜之風,同符堯、舜,與明皇之事不可同日而語明矣,陛下何疑焉?又無乃以衛輒之事爲憂乎?輒與蒯聵,父子爭國。壽皇老且病,乃頤神北宮,以保康寧,而以天下事付之陛下,非有爭心也,陛下何疑焉?又無乃以孟子責善爲疑乎?父子責善,本生於愛,爲子者能知此理,則何至於相夷。壽皇願陛下爲聖帝,責善之心出於忠愛,非賊恩也,陛下何疑焉?
此四者,或者之所以爲疑,臣以理推之,初無一之可疑者。自父子之間,小有猜疑,此心一萌,方寸遂亂。故天變則疑而不知畏,民困則疑而不知恤,疑宰執專權則不禮大臣,疑台諫生事則不受忠諫,疑嗜欲無害則近酒色,疑君子有黨則庇小人。事有不須疑者,莫不以爲疑。乃若貴爲天子,不以孝聞,敵國聞之,將肆輕侮,此可疑也,而陛下則不疑;小人將起爲亂,此可疑也,而陛下則不疑;中外官軍,豈無他志,此可疑也,而陛下則不疑。事之可疑者,反不以爲疑,顛倒錯亂,莫甚於此,禍亂之萌,近在旦夕。宜及今幡然改過,整聖駕,謁兩宮,以交父子之歡,則四夷向風,天下慕義矣。
會壽皇不豫,中外憂危,裳抗聲諫。上起入宮,裳挽其裾隨之至宮門,揮涕而出。乃連章請外,謂:「臣職有三:曰待制,曰侍講,曰翊善。今使供待制之職乎?則當日夕求對以救主失,今不過宮,有虧子道,前後三諫而不加聽,是待制之職可廢也。將使供侍講之職乎?則當引經援古,勸君以孝,今不問安,不視疾,大義已喪,復講何書乎?是侍講之職可廢也。將使供翊善之職乎?當究義理,教皇子以孝,陛下不能以孝事壽皇,臣將何說以勸皇子乎?是翊善之職可廢也。」因出關待命。及聞壽皇遺詔,乃亟入臨。
寧宗即位,裳病不能朝。改禮部尚書,尋兼侍讀。力疾入謝,奏曰:
孔子曰:「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又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所謂「有始有卒」者,由其持心之一也;所謂「鮮克有終」者,由其持心之不一也。陛下今日初政固善矣,能保他日常如此乎?請略舉已行之事論之。
陛下初理萬機,委任大臣,此正得人君持要之道。使大臣得人,常如今日,則陛下雖終身守之可也。臣恐數年之後,亦欲出意作爲,躬親聽斷,左右迎合,因謂陛下事決外庭,權不歸上,陛下能不咈然於心乎?臣恐是時委任大臣,不能如今日之專矣。夫以萬機之眾,非一人所能酬酢,苟不委任大臣,則必藉助左右,小人得志,陰竊主權,引用邪黨,其爲禍患,何所不至,臣之所憂者一也。陛下獎用台諫,言無不聽,此正得祖宗設官之意。使台諫得人,常如今日,則陛下終身守之亦可也。然臣恐自今以往,台諫之言日關聖聽,或斥小人之過,使陛下欲用之而不能,或暴近習之罪,使陛下欲親之而不可。逆耳之言,不能無厭,左右迎合,因謂陛下獎用台諫,欲聞讜論,而其流弊,致使人主不能自由,陛下能不咈然於心乎?臣恐是時獎用台諫,不能如今日之重矣。夫朝廷所恃以分別善惡者,專在台諫,陛下苟厭其多言,則爲台諫者,將咋舌閉口,無所論列。君子日退,小人日進,而天下亂矣,臣之所憂者二也。
二事,朝廷之大者。又以三事之切於陛下之身言之:曰篤於孝愛,勤於學問,薄於嗜好。陛下今皆行之矣,未知數年之後,能保常如今日乎?
又引魏徵十漸以爲戒,懇懇數千言。又奏言:「陛下近日所爲頗異前日,除授之際,大臣多有不知,臣聞之憂甚而病劇。」蓋是時韓侂胄已潛弄威柄,而宰相趙汝愚未之覺,故裳先事言之。及疾革,時時獨語,曰:「五年之功,無使一日壞之,度吾已不可爲,後之君子必有能任其責者。」遂口占遺表而卒,年四十九。上聞之驚悼,贈資政殿學士。
裳爲人簡易端純,每講讀,隨事納忠,上援古義,下揆人情,氣平而辭切,事該而理盡。篤於孝友,與人言傾盡底蘊。恥一書不讀,一物不知。推賢樂善,出乎天性。所爲文,明白條達。有王府春秋講義及兼山集,論天人之理,性命之源,皆足以發明伊、洛之旨。嘗與其鄉人陳平父兄弟講學,平父,張栻之門人也,師友淵源,蓋有自來雲。嘉定中,諡忠文。子瑾,大宗正丞兼刑部郎官。孫子敏,刑部郎官。
羅點字春伯,撫州崇仁人。六歲能文。登淳熙三年進士第,授定江節度推官。累遷校書郎兼國史院編修官。歲旱,詔求言,點上封事,謂:「今時奸諛日甚,議論凡陋。無所可否,則曰得體;與世浮沈,則曰有量;眾皆默,己獨言,則曰沽名;眾皆濁,己獨清,則曰立異。此風不革,陛下雖欲大有爲於天下,未見其可也。自旱暵爲虐,陛下禱群祠,赦有罪,曾不足以感動。及朝求讜言,夕得甘雨,天心所示,昭然不誣。獨不知陛下之求言,果欲用之否乎?如欲用之,則願以所上封事,反覆詳熟,當者審而後行,疑者咨而後決,如此則治象日著,而亂萌自消矣。」遷秘書郎兼皇太子宮小學教授。
寧宗時以皇孫封英國公,點兼教授,入講至晡時不輟,左右請少憩,點曰:「國公務學不休,奈何止之。」又摭古事勸戒,爲鑑古錄以進。高宗崩,孝宗在諒暗,皇太子參決庶務,點時以戶部員外郎兼太子侍講,出使浙右,遷起居舍人,改太常少卿兼侍立修注官,被命使金告登寶位。會金有國喪,迫點易金帶,點曰:「登位吉事也,必以吉服從事。有死而已,帶不可易。」又詰點不當稱「寶位」,點曰:「聖人大寶曰位,不加『寶』字,何以別至尊。」金人不能奪。
上嘗謂點:「卿舊爲宮僚,非他人比,有所欲言,毋憚啟告。」點言:「君子得志常少,小人得志常多。蓋君子志在天下國家,而不在一己,行必直道,言必正論,往往不忤人主,則忤貴近,不忤當路,則忤時俗。小人志在一己。而不在天下國家,所行所言,皆取悅之道。用其所以取忤者,其得志鮮矣;用其所以取悅者,其不得志亦鮮矣。若昔明主,念君子之難進,則極所以主張而覆護之;念小人之難退,則盡所以燭察而提防之。」
皇子嘉王年及弱冠,點言:「此正親師友、進德業之時,宜擇端良忠直之士,參侍燕閒。」遂除黃裳爲翊善。又言:「人主憂勤,則臣下協心;人主偷安,則臣下解體。今道塗之言,皆謂陛下每旦視朝,勉彊聽斷,意不在事。宰執奏陳,備禮應答,侍從庶僚,備禮登對,而宮中燕遊之樂,錫賚奢侈之費,已騰於眾口。彊敵對境,此聲豈可出哉!」
紹熙三年十一月日長至,車駕將朝賀重華宮,既而中輟。點言:「自天子達庶人,節序拜親,無有闕者,三綱五常,所系甚大,不當以爲常事而忽之。」上過宮意未決,點奏:「陛下已涓日過宮,壽皇必引領以俟陛下。常人於朋友且不可以無信,況人主之事親乎?今陛下久闕溫凊,壽皇欲見不可得,萬一憂思感疾,陛下將何以自解於天下?」
嘗召對便殿,點言:「近者中外相傳,或謂陛下內有所制,不能遽出,溺於酒色,不恤政事,果有之乎?」上曰:「無是。」點曰:「臣固知之。竊意宮禁間或有攖拂之事,姑以酒自遣耳。夫閭閻匹夫,處閨門逆境,容有縱酒自放者。人主宰制天下,此心如青天白日,當風雨雷電既霽之餘,湛然虛明,豈容復有纖芥停留哉?」上猶未過宮。點又奏:「竊聞嘉王生朝,稱壽禁中,以報劬勞之德,父子歡洽,寧不動心,上念兩宮延望之意。」十一月,點以言不見聽,求去,不許。十二月,試兵部尚書。
五年四月,上將幸玉津園,點請先過重華,又奏曰:「陛下爲壽皇子,四十餘年一無閒言,止緣初郊違豫,壽皇嘗至南內督過,左右之人自此讒閒,遂生憂疑。以臣觀之,壽皇與天下相忘久矣。今大臣同心輔政,百執事奉法循理,宗室、戚里、三軍、萬姓皆無貳志,設有離間,誅之不疑。乃若深居不出,久虧子道,眾口謗讟,禍患將作,不可以不慮。」上曰:「卿等可爲朕調護之。」黃裳對曰:「父子之親,何俟調護。」點曰:「陛下一出,即當釋然。」上猶未行。點乃率講官言之,上曰:「朕心未嘗不思壽皇。」對曰:「陛下久闕定省,雖有此心,何以自白乎?」及壽皇不豫,點又隨宰執班進諫。閣門吏止之,點叱之而入。上拂衣起,宰執引上裾,點亟前泣奏曰:「壽皇疾勢已危,不及今一見,後悔何及。」群臣隨上入至福寧殿,內侍闔門,眾慟哭而退。越三日,點隨宰執班起居,詔獨引點入。點奏:「前日迫切獻忠,舉措失禮,陛下赦而不誅,然引裾亦故事也。」上曰:「引裾可也,何得輒入宮禁乎?」點引辛毗事以謝,且言:「壽皇止有一子,既付神器,惟恐見之不速耳。」
壽皇崩,點請上奔喪,許而不出,拜遺詔於重華宮。前後與侍從列奏諫請帝過宮者凡三十五疏,自上奏者又十六章,而奏疏重華、上書嘉王及面對口奏不預焉。寧宗嗣位,人心始定。拜點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上有事明堂,點扈從齋宮,得疾卒,年四十五。贈太保,諡文恭。
點天性孝友,無矯激崖異之行,而端介有守,義利之辨皎如。或謂天下事非才不辦,點曰:「當先論其心,心苟不正,才雖過人,果何取哉!」宰相趙汝愚嘗泣謂寧宗曰:「黃裳、羅點相繼淪謝,二臣不幸,天下之不幸也。」
黃度字文叔,紹興新昌人。好學讀書,秘書郎張淵見其文,謂似曾鞏。隆興元年進士,知嘉興縣。入監登聞鼓院,行國子監簿。言:「今日養兵爲巨患,救患之策,宜使民屯田,陰復府衛以銷募兵。」具屯田、府衛十六篇上之。
紹熙四年,守監察御史。蜀將吳挺死,度言:「挺子曦必納賂求襲位,若因而授之,恐爲他日患,乞分其兵柄。」宰相難之。後曦割關外四州賂金人求王蜀,果如度言。
光宗以疾不過重華宮,度上書切諫,連疏極陳父子相親之義,且言:「太白晝見犯天關,熒惑、勾芒行入太微,其占爲亂兵入宮。」以諫不聽,乞罷去。又言:「以孝事君則忠。臣父年垂八十,菽水不親,動經歲月,事親如此,何以爲事君之忠。」蓋托己爲諭,冀因有以感悟上心。
又與台諫官劾內侍陳源、楊舜卿、林億年三人爲今日禍根,罪大於李輔國。又言:「孔子稱『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夫人主有過,公卿大夫諫而改,則過不彰,庶人奚議焉。惟諫而不改,失不可蓋,使閭巷小人皆得妄議,紛然亂生,故勝、廣、黃巢之流議於下,國皆隨以亡。今天下無不議聖德者,臣竊危之。」上猶不聽。遂出脩門,上諭使安職。度奏:「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理難復入。」寧宗即位,詔復爲御史,改右正言。
韓侂胄用事,丞相留正去國,侂胄知度嘗與正論事不合,欲諷使擠之。度語同列曰:「丞相已去,擠之易耳,然長小人聲焰可乎?」侂胄驟竊政柄,以意所好惡爲威福。度具疏將論其奸,爲侂胄所覺,御筆遽除度直顯謨閣、知平江府。度言:「蔡京擅權,天下所由以亂。今侂胄假御筆逐諫臣,使俛首去,不得效一言,非爲國之利也。」固辭。丞相趙汝愚袖其疏入白,詔以沖佑祿歸養。俄知婺州,坐不發覺縣令張元贓罪,降罷。自是紀綱一變,大權盡出侂胄,而黨論起矣。然侂胄素嚴憚度,不敢加害。起知泉州,辭,乃進寶文閣,奉祠如故。
侂胄誅,天子思而召之,除太常少卿,尋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朝論欲函侂胄首以泗州五千人還金,度以爲辱國非之。權吏部侍郎兼修玉牒、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屢移疾,以集英殿修撰知福州,遷寶謨閣待制。始至,訟牒日千餘,度隨事裁決,日未中而畢。
進龍圖閣,知建康府兼江、淮制置使,賜金帶以行。至金陵,罷科糴輸送之擾,活饑民百萬口,除見稅二十餘萬,擊降盜卞整,斬盜胡海首以獻,招歸業者九萬家。侂胄嘗募雄淮軍,已收刺者十餘萬人,別屯數千人未有所屬,度憂其爲患,人給錢四萬,復其役遣之。
遷寶謨閣直學士。度以人物爲己任,推挽不休,每曰:「無以報國,惟有此耳。」十上引年之請,不許,爲禮部尚書兼侍讀。趣入覲,論藝祖垂萬世之統,一曰純用儒生,二曰務惜民力。上納其言。謝病丐去,遂以煥章閣學士知隆興府。歸越,提舉萬壽宮。嘉定六年十月卒,進龍圖閣學士,贈通奉大夫。
度志在經世,而以學爲本。作詩、書、周禮說。著史通,抑僭竊,存大分,別爲編年,不用前史法。至於天文、地理、井田、兵法,即近驗遠,可以據依,無迂陋牽合之病。又有藝祖憲監、仁皇從諫錄、屯田便宜、歷代邊防行於世。婿周南。
周南字南仲,平江人。年十六,遊學吳下,視時人業科舉,心陋之。從葉適講學,頓悟捷得。爲文詞,雅麗精切,而皆達於時用,每以世道興廢爲己任。登紹熙元年進士第,爲池州教授。會度以言忤當路,御史劾度,並南罷之。度與南俱入偽學黨。開禧三年,召試館職。南對策詆權要,言者劾南,罷之,卒於家。
南端行拱立,尺寸有程准。自賜第授文林郎,終身不進官,兩爲館職,數月止。既絕意當世,弊衣惡食,挾書忘晝夜,曰:「此所以遺吾老,俟吾死也。」
林大中字和叔,婺州永康人。入太學,登紹興三十年進士第,知撫州金谿縣。郡督輸賦急,大中請寬其期,不聽,納告敕投劾而歸。已而主太常寺簿。
光宗受禪,除監察御史。大中謂:「國之大事在祀,沿襲不正,非所以嚴典禮,妥神明。」上疏言:「臣昨簿正奉常,實陪廟祀,見其祝於神者,或舛於文;稱於神者,或訛其字;所宜厚者,或簡不虔;所宜先者,或廢不用;更制器服,或歲月太疏;夙興行事,或時刻太早:是皆禮意所未順,人情所未安也。」一日,御札示大中,謂言事覺察,宜遵舊例。大中曰:「台臣不當逾分守,固如聖訓,然必抗直敢言,乃爲稱職。」
遷殿中侍御史。奏言:「進退人才,當觀其趣向之大體,不當責其行事之小節。趣向果正,雖小節可責,不失爲君子;趣向不正,雖小節可喜,不失爲小人。」又論:「今日之事,莫大於仇恥之未復。此事未就,則此念不可忘。此念存於心,於以來天下之才,作天下之氣,倡天下之義。此義既明,則事之條目可得而言,治功可得而成矣。」陳賈以靜江守臣入奏,大中極論其「庸回亡識,嘗表里王淮,創爲道學之目,陰廢正人。儻許入奏,必再留中,善類聞之,紛然引去,非所以靖國。」命遂寢。
紹熙二年春,雷電交作,有旨訪時政闕失。大中以事多中出,乃上疏曰:「仲春雷電,大雪繼作,以類求之,則陰勝陽之明驗也。蓋男爲陽,而女爲陰,君子爲陽,而小人爲陰。當辨邪正,毋使小人得以間君子。當思正始之道,毋使女謁之得行。」
司諫鄧馹以言事移將作監,大中言:「台諫以論事不合而遷,臣恐天下以陛下爲不能容。」守侍御史兼侍講。知潭州趙善俊得旨奏事,大中上疏劾善俊,而言宗室汝愚之賢當召。上用其言,召汝愚而出善俊與郡。
時江、淮、荊、襄爲國巨屏,而權任頗輕。大中言:「宜選行實材略之人,付以江、淮、荊、襄經理之任。舊制河北、陝西分爲四路,以文臣爲大帥,武臣副之。中興初,沿江置制置使。自秦檜罷三大將兵權,專歸武臣,而江東、荊、襄帥臣不復領制置之職。宜仍舊制置,而以諸將爲副,久其任,重其權,則邊防立而國勢張矣。」
江、浙四路民苦折帛和買重輸,大中曰:「有產則有稅,於稅絹而科折帛,猶可言也,如和買折帛則重爲民害。蓋自咸平馬元方建言於春預支本錢濟其乏絕,至夏秋使之輸納,則是先支錢而後輸絹。其後則錢鹽分給,又其後則直取於民,今又令納折帛錢,以兩縑折一縑之直,大失立法初意。」朝廷以其言爲減所輸者三歲。
馬大同爲戶部,大中劾其用法峻。上欲易置他部,大中曰:「是嘗爲刑部,固以深刻稱。」章三上不報。又論大理少卿宋之瑞,章四上,又不報。大中以言不行,求去,改吏部侍郎,辭不拜,乃除大中直寶謨閣,而大同、之瑞俱與郡。
初,占星者謂朱熹曰:「某星示變,正人當之,其在林和叔耶?」至是,熹貽書朝士曰:「聞林和叔入台,無一事不中的,去國一節,風義凜然,當於古人中求之。」給事中尤袤、中書舍人樓鑰上疏云:「大中言官,當與被論者有別。」尋命知寧國府,又移贛州。寧宗即位,召還,試中書舍人,遷給事中,尋兼侍講。知閣門事韓侂胄來謁,大中接之,無他語,陰請內交,大中笑而卻之,侂胄怨由此始。
會吏部侍郎彭龜年抗論侂胄,侂胄轉一官與內祠,龜年除煥章閣待制與郡。大中同中書舍人樓鑰繳奏曰:「陛下眷禮僚舊,一旦龍飛,延問無虛日。不三數月間,或死或斥,賴龜年一人尚留,今又去之,四方謂其以盡言得罪,恐傷政體。且一去一留,恩意不侔。去者日遠,不復侍左右。留者內祠,則召見無時。請留龜年經筵,而命侂胄以外任,則事體適平,人無可言者。」有旨:「龜年已爲優異,侂胄本無過尤,可並書行。」大中復同奏:「龜年除職與郡以爲優異,則侂胄之轉承宣使非優異乎?若謂侂胄本無過尤,則龜年論事實出於愛君之忱,豈得爲過?龜年既以決去,侂胄難於獨留,宜畀外任或外祠,以慰公議。」不聽。
太府寺丞呂祖儉以上書攻侂胄,謫置韶州,大中救之。汪義端頃爲御史,以論趙汝愚去,至是侂胄引爲右史,大中駮之。改吏部侍郎,不拜,以煥章閣待制知慶元府。城南民田,潮溢不可種,大中捐公帑治石築之,民不知役而蒙其利。郡訛言夜有妖,大中謂此必黠賊所爲,立捕黥之,人情遂安。丐祠,得請。給事中許及之繳駮,遂削職。後提舉沖佑觀。乞休致,復元職。監察御史林采論列,再落職,尋復之。
大中罷歸,屏居十二年,未嘗以得喪關其心,作園龜潭之上,客至,擷杞菊,取溪魚,觴酒賦詩,時事一不以掛口。客或勸大中通侂胄書,大中曰:「吾爲夕郎時,一言承意,豈閒居至今日耶?」客曰:「縱不求福,盍亦免禍。」大中曰:「福不可求而得,禍可懼而免耶?」侂胄既召兵釁,大中謂:「今日欲安民,非息兵不可;欲息兵,非去侂胄不可。」
及侂胄誅,即召見,落致仕,試吏部尚書,言:「呂祖儉以言侂胄得罪,死於瘴鄉,雖贈官畀職,而公議未厭。彭龜年面奏侂胄過尤,朱熹論侂胄竊弄威柄,皆爲中傷,降官鐫職,卒以老死,宜優加旌表。其他因譏切侂胄以得罪者,望量其輕重而旌別之,以伸被罪者之冤。」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
嘉定改元,兼太子賓客。嘗議講和事,上曰:「朕不憚屈己爲民,講和之後,亦欲與卿等革侂胄弊政作家活耳。」大中頓首曰:「陛下言及此,宗社生靈之福也。」每語所親云:「吾年垂八十,豈堪勞勩,徒以和議未成,思體承聖訓,以革弊幸爲經久之計。儻初志略遂,即乞身而歸矣。」是年六月卒,年七十有八,贈資政殿學士、正奉大夫,諡正惠。
大中清修寡慾,退然如不勝衣,及其遇事而發,凜乎不可犯。自少力學,趣向不凡。所著有奏議、外製、文集三十卷。
陳騤字叔進,台州臨海人。紹興二十四年,試春官第一,秦檜當國,以秦塤居其上。累官遷將作少監、守秘書少監兼太子諭德。太子尹臨安,騤謂:「儲宮下親細務,不得專於學,非所以毓德也。」太子矍然,亟辭。崔淵以外戚張說進,除秘書郎兼金部郎,騤封還詞頭。
未幾,出知贛州,易秀州。召還,首言:「陛下銳意圖治,群下急於自媒,爭獻彊兵理財之計,及畀以職,報效蔑聞。宜杜邪諂之路。」再歸故官,遷秘書監兼崇政殿說書。淳熙五年,試中書舍人兼侍講、同修國史。
上欲采晉、宋以下興亡理亂之大端,約爲一書,謂騤曰:「惟卿與周必大可任此事。」言者忌而攻之,上留章不下,授提舉太平興國宮。起知寧國府,改知太平州,加集英殿修撰。以言者罷。起知袁州。光宗受禪,召試吏部侍郎。紹熙元年,同知貢舉兼侍講。
二年春,雷雪,詔陳時政得失,騤疏三十條,如宮闈之分不嚴,則權柄移;內謁之漸不杜,則明斷息;謀台諫於當路,則私黨植;咨將帥於近習,則賄賂行;不求讜論,則過失彰;不謹舊章,則取捨錯;宴飲不時,則精神昏;賜予無節,則財用竭。皆切於時病。
三年三月,權禮部尚書。六月,同知樞密院事。四年二月,參知政事。光宗以疾不朝重華宮,會慶節稱壽又不果往。騤三入奏,廷臣上疏者以百數,上感悟,以冬至日朝重華。五年正月朔旦,稱壽於慈福宮。孝宗崩,光宗以疾未臨喪,騤請正儲位以安人心。七月,攝行三省事。
寧宗即位,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趙汝愚爲右丞相,騤素所不快,未嘗同堂語。汝愚擬除劉光祖侍御史,騤奏曰:「劉光祖舊與臣有隙,光祖入台,臣請避之。」汝愚愕而止。
時韓侂胄恃傳言之勞,潛竊國柄。吏部侍郎彭龜年論侂胄將爲國患,不報。於是龜年、侂胄俱請祠,騤曰:「以閣門去經筵,何以示天下?」龜年竟外補。侂胄語人曰:「彭侍郎不貪好官,固也,元樞亦欲爲好人耶?」遂以資政殿大學士與郡,辭,詔提舉洞霄宮。
慶元二年,知婺州。告老,授觀文殿學士、提舉洞霄宮。嘉泰三年卒,年七十六。贈少傅,諡文簡。
黃黼字元章,臨安餘杭人也。少游太學,第進士,累遷太常博士。輪對,言:「周以輔翼之臣出任方伯,漢以牧守之最擢拜公卿,唐不歷邊任,不拜宰相,本朝不爲三司等屬,不除清望官。仁宗時,韓琦、范仲淹、龐籍皆嘗經略西事,久歷邊任,始除執政。邊奏復警,范仲淹至再請行。貝州之變,文彥博親自討賊。乞於時望近臣中,擇才略謀慮可以任重致遠者,或畀上流,或委方面,習知邊防利害,地形險厄,中外軍民亦孚其恩信,熟其威名。天下無事則取風績顯著者不次除拜,以尊朝廷。邊鄙有警,則任以重寄,俾制方面。出將入相,何所不可。」上嘉獎曰:「如卿言,可謂盡用人之道。」
行太常丞,進秘書郎、提舉江東常平茶鹽,召爲戶部員外郎。尋除直秘閣、兩浙路轉運判官,進直龍圖閣,升副使,辭,改直顯謨閣。浙東瀕海之田,以旱澇告,常平儲蓄不足,黼捐漕計貸之。毗陵饑民取糠秕雜草根以充食,郡縣不以聞,黼取民食以進,乞捐僧牒、緡錢振濟,所全活甚眾。
除中書門下檢正諸房公事,守殿中侍御史兼侍講,遷侍御史,行起居郎兼權刑部侍郎。以劉德秀論劾,奉祠而卒。
詹體仁字元善,建寧浦城人。父慥,與胡宏、劉子翬游,調贛州信豐尉。金人渝盟,慥見張浚論滅金秘計,浚辟爲屬。體仁登隆興元年進士第,調饒州浮梁尉。郡上體仁獲盜功狀當賞,體仁曰:「以是受賞,非其願也。」謝不就。爲泉州晉江丞。宰相梁克家,泉人也,薦於朝。入爲太學錄,升太學博士、太常博士,遷太常丞,攝金部郎官。
光宗即位,提舉浙西常平,除戶部員外郎、湖廣總領,就升司農少卿。奏蠲諸郡賦輸積欠百餘萬。有逃卒千人入大冶,因鐵鑄錢,剽掠爲變。體仁語戎帥:「此去京師千餘里,若比上請得報,賊勢張矣。宜速加誅討。」帥用其言,群黨悉散。
除太常少卿,陛對,首陳父子至恩之說,謂:「易於家人之後次之以睽,睽之上九曰:『見豕負塗,載鬼一車,先張之弧,後說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則吉。』夫疑極而惑,凡所見者皆以爲寇,而不知實其親也。孔子釋之曰:『遇雨則吉,群疑亡也。』蓋人倫天理,有間隔而無斷絕,方其未通也,湮鬱煩憒,若不可以終日;及其醒然而悟,泮然而釋,如遇雨焉,何其和悅而條暢也。伏惟陛下神心昭融,聖度恢豁,凡厥疑情,一朝渙然若揭日月而開雲霧,丕敘彝倫,以承兩宮之歡,以塞兆民之望。」時上以積疑成疾,久不過重華宮,故體仁引易睽弧之義,以開廣聖意。
孝宗崩,體仁率同列抗疏,請駕詣重華宮親臨祥祭,辭意懇切。時趙汝愚將定大策,外庭無預謀者,密令體仁及左司郎官徐誼達意少保吳琚,請憲聖太后垂簾爲援立計。寧宗登極,天下晏然,體仁與諸賢密贊汝愚之力也。
時議大行皇帝諡,體仁言:「壽皇聖帝事德壽二十餘年,極天下之養,諒陰三年,不御常服,漢、唐以來未之有,宜諡曰『孝』。」卒用其言。孝宗將復土,體仁言:「永阜陵地勢卑下,非所以妥安神靈。」與宰相異議,除太府卿。尋直龍圖閣、知福州,言者竟以前論山陵事罷之。退居霅川,日以經史自娛,人莫窺其際。
始,體仁使浙右,時蘇師旦以胥吏執役,後倚侂胄躐躋大官,至是遣介通殷勤。體仁曰:「小人乘君子之器,禍至無日矣,烏得以污我!」未幾,果敗。
復直龍圖閣、知靜江府,閣十縣稅錢一萬四千,蠲雜賦八千。移守鄂州,除司農卿,復總湖廣餉事。時歲凶艱食,即以便宜發廩振救而後以聞。
侂胄建議開邊,一時爭談兵以規進用。體仁移書廟堂,言兵不可輕動,宜遵養俟時。皇甫斌自以將家子,好言兵,體仁語僚屬,謂斌必敗,已而果然。開禧二年卒,年六十四。
體仁穎邁特立,博極群書。少從朱熹學,以存誠慎獨爲主。爲文明暢,悉根諸理。周必大當國,體仁嘗疏薦三十餘人,皆當世知名士。郡人真德秀早從其游,嘗問居官蒞民之法,體仁曰:「盡心、平心而已,盡心則無愧,平心則無偏。」世服其確論雲。
論曰:彭龜年、黃裳、羅點以青宮師保之舊,盡言無隱。黃度、林大中亦能守正不阿,進退裕如。此數臣者,皆能推明所學,務引君以當道,可謂粹然君子矣。陳騤論事頗切時病,詹體仁深於理學,皆有足稱者。然騤嘗詆譏呂祖謙,至視趙汝愚、劉光祖爲仇,而體仁乃能以朱熹、真德秀爲師友,即其所好惡,而二人之邪正,於是可知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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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四‧列傳第一百五十三  胡紘 何澹 林栗 高文虎 陳自強 鄭丙 京鏜 謝深甫 許及之 梁汝嘉
  胡紘字應期,處州遂昌人。淳熙中,舉進士。紹熙五年,以京鏜薦,監都進奏院,遷司農寺主簿、秘書郎。韓侂胄用事,逐朱熹、趙汝愚,意猶未快,遂擢紘監察御史。
紘未達時,嘗謁朱熹於建安,熹待學子惟脫粟飯,遇紘不能異也。紘不悅,語人曰:「此非人情。只雞尊酒,山中未爲乏也。」遂亡去。及是,劾趙汝愚,且詆其引用朱熹爲偽學罪首。汝愚遂謫永州。
汝愚初抵罪去國,搢紳大夫與夫學校之士,皆憤悒不平,疏論甚眾。侂胄患之,以汝愚之門及朱熹之徒多知名士,不便於己,欲盡去之,謂不可一一誣以罪,則設爲偽學之目以擯之。用何澹、劉德秀爲言官,專擊偽學,然未有誦言攻熹者。獨紘草疏將上,會改太常少卿,不果。沈繼祖以追論程頤得爲察官,紘遂以藁授之。繼祖論熹,皆紘筆也。
寧宗以孝宗嫡孫行三年服,紘言止當服期。詔侍從、台諫、給舍集議釋服,於是徙紘太常少卿,使草定其禮。既而親饗太廟。
紘既解言責,復入疏云:「比年以來,偽學猖獗,圖爲不軌,動搖上皇,詆誣聖德,幾至大亂。賴二三大臣、台諫出死力而排之,故元惡殞命,群邪屏跡。自御筆有『救偏建中』之說,或者誤認天意,急於奉承,倡爲調停之議,取前日偽學之奸黨次第用之,以冀幸其他日不相報復。往者建中靖國之事,可以爲戒,陛下何未悟也。漢霍光廢昌邑王賀,一日而誅群臣一百餘人;唐五王不殺武三思,不旋踵而皆斃於三思之手。今縱未能盡用古法,亦宜且令退伏田裡,循省愆咎。」俄遷紘起居舍人。詔偽學之黨,宰執權住進擬,用紘言也。自是學禁益急。進起居郎,權工部侍郎,移禮部,又移吏部。坐同知貢舉、考宏詞不當而罷。未幾,學禁漸弛,紘亦廢棄,卒於家。
何澹字自然,處州龍泉人。乾道二年進士,累官至國子司業,遷祭酒,除兵部侍郎。光宗內禪,拜右諫議大夫兼侍講。
澹本周必大所厚,始爲學官,二年不遷,留正奏遷之。澹憾必大,及長諫垣,即劾必大,必大遂策免。澹嘗與所善劉光祖言之,光祖曰:「周丞相豈無可論,第其門多佳士,不可並及其所薦者。」澹不聽。
時姜特立、譙熙載以春坊舊恩頗用事。一日,光祖過澹,因語澹曰:「曾、龍之事不可再。」澹曰:「得非姜、譙之謂乎?」既而澹引光祖入便坐,則皆姜、譙之徒也,光祖始悟澹謾諾。明年,澹同知貢舉,光祖除殿中侍御史,首上學術邪正之章。及奏名,光祖被旨入院拆號,與澹席甫逼。澹曰:「近日風采一新。」光祖曰:「非立異也,但嘗爲大諫言者,今日言之耳。」既出,同院謂光祖曰:「何自然見君所上章,數夕恍惚,餌定志丸,他可知也。」進御史中丞。
澹有本生繼母喪,乞有司定所服,禮寺言當解官,澹引不逮事之文,乞下給、諫議之。太學生喬嚞、朱有成等移書於澹,謂:「足下自長台諫,此綱常之所系也。四十餘年以所生繼母事之,及其終也,反以爲生不逮而不持心喪可乎?奉常禮所由出,顧以台諫、給舍議之,識者有以窺之矣。」澹乃去。終制,除煥章閣學士、知泉州,移明州。
寧宗即位,朱熹、彭龜年以論韓侂胄俱絀,澹還爲中丞,怨趙汝愚不援引。汝愚時已免相,復詆其廢壞壽皇良法美意,汝愚落職罷祠。又言:「專門之學,流而爲偽。願風厲學者,專師孔、孟,不得自相標榜。」除同知樞密院事、參知政事,遷知樞密院。
吳曦賄通時宰,規圖帥蜀,未及賄澹,韓侂胄已許之,澹持不可。侂胄怒曰:「始以君肯相就,黜偽學,汲引至此,今顧立異耶?」以資政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起知福州。澹居外,常怏怏失意,以書祈侂胄,有曰:「跡雖東冶,心在南園。」南園,侂胄家圃也。侂胄憐之。進觀文殿學士,尋移知隆興府。後除江、淮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移使湖北,兼知江陵。奉祠卒,贈少師。
澹美姿容,善談論,少年取科名,急於榮進,阿附權奸,斥逐善類,主偽黨之禁,賢士爲之一空。其後更化,凶黨俱逐,澹以早退倖免,優遊散地幾二十年。
林栗字黃中,福州福清人。登紹興十二年進士第,調崇仁尉,教授南安軍。宰相陳康伯薦爲太學正,守太常博士。孝宗即位,遷屯田員外郎、皇子恭王府直講。
時金人請和,約爲叔侄之國,且以歸疆爲請。栗上封事言:「前日之和,誠爲非計。然徽宗梓宮、慈寧行殿在彼,爲是而屈,猶有名焉。今日之和,臣不知其說也。宗廟之仇,而事之以弟侄,其忍使祖宗聞之乎!無唐、鄧,則荊、襄有齒寒之憂;無泗、海,則淮東之備達於真、揚,海道之防遍於明、越矣。議者皆言和戎之幣少,養兵之費多,不知講和之後,朝廷能不養兵乎?今東南民力,陛下之所知也,朝廷安得而不較乎?且非徒無益而已。與之歲幣,是畏之矣。三軍之情,安得不懈弛;歸正之心,安得不攜貳。爲今日計,宜停使勿遣,遷延其期。比至來春,別無動息,徐於境上移書,諭以兩國誓言。敗之自彼,信不由衷,雖盟無益。自今宜守分界,休息生靈,不煩聘使之往來,各保疆埸之無事,焉用疲弊州縣,以奉犬羊之使乎?」
孝宗懲創紹興權臣之弊,躬攬權綱,不以責任臣下,栗言:「人主蒞權,大臣審權,爭臣議權,王侯、貴戚善撓權者也,左右近習善竊權者也。權在大臣,則大臣重;權在邇臣,則邇臣重;權在爭臣,則爭臣重。是故人主常患權在臣下,必欲收攬而獨持之,然未有能獨持之者也。不使大臣持之,則王侯、貴戚得而持之矣;不使邇臣審之,爭臣議之,則左右近習得而議之矣。人主顧謂得其權而自執之,豈不誤哉。是故明主使人持權而不以權與之,收攬其權而不肯獨持之。」至有「以鹿爲馬、以雞爲鸞」之語。方奉對時,讀至「人主常患權在臣下,必欲收攬而獨持之」,孝宗稱善,栗徐曰:「臣意尚在下文。」執政有訴於孝宗曰:「林栗謂臣等指鹿爲馬,臣實不願與之同朝。」乃出知江州。
有旨省並江州屯駐一軍,栗奏:「辛巳、甲申,金再犯兩淮,賴江州一軍分布防托,故舒、蘄、黃三州獨不被寇。本州上至鄂渚七百里,下至池陽五百里;平時屯戍,誠若無益,萬一有警,鄂渚之戍,上越荊、襄,池陽之師,下流增備,中間千里藩籬,誠爲虛闕。無以一夫之議,而廢長江千里之防。」由是軍得無動。
以吏部員外郎召。冬至,有事南郊,前期十日,百執事聽誓戒;會慶節,有旨上壽不用樂,迨宴金使,乃有權用樂之命。栗以爲不可,致書宰相,不聽,乃乞免充舉冊官,以狀申朝廷曰:「若聽樂則廢齋,廢齋則不敢以祭。祖宗二百年事天之禮,今因一介行人而廢之。天之可畏,過於外夷遠矣。」不聽。
兼皇子慶王府直講,有旨令二王非時招延講讀官,相與議論時政,期盡規益。栗以爲不可,疏言:「漢武帝爲戾太子開博望苑,卒敗太子;唐太宗爲魏王泰立文學館,卒敗魏王。古者教世子與吾祖宗之所以輔導太子、諸王,惟以講經讀史爲事,他無預焉。若使議論時政,則是對子議父,古人謂之無禮,不可不留聖意。」
除右司員外郎,遷太常少卿。太廟祫享之制,始祖東向,昭南向,穆北向,別廟神主祔於祖姑之下,隨本室南北向而無西向之位。紹興、乾道間,懿節、安穆二後升祔,有司設幄西向。逮安恭皇后新祔,有司承前失,其西向之位,幾與僖祖相對。栗辨正之。
除直寶文閣、知湖州。栗朝辭,曰:「臣聞漢人賈誼號通達國體,其所上書至於痛哭流涕者,考其指歸,大抵以一身諭天下之勢。其言曰:『天下之勢方病大瘇。非徒瘇也,又苦 28082.gif 盭。又類辟,且病痱。』臣每見士大夫好論時事,臣輒舉以問之:今日國體,於四百四病之中名爲何病?能言其病者猶未必能處其方,不能言其病而輒處其方,其誤人之死,必矣。聞臣之言者不忿則默,間有反以詰臣,即對之曰:今日之病,名爲風虛,其狀半身不隨是也。風者在外,虛者在內,真氣內耗,故風邪自外而乘之,忽中於人,應時僵仆,則靖康之變是也。幸而元氣猶存,故仆而復起,則建炎之興是也。然元氣雖存,邪氣尚盛,自淮以北皆吾故壤,而號令不能及,正朔不能加,有異於半身不隨者乎?非但半身不隨而已,半身存者,凜凜乎畏風邪之乘而不能以自安也。今日論者,譬如痿人之不忘起,奚必賢智之士,然後與國同其願哉?而市道庸流,口傳耳受,苟欲嘗試以售其方,則盪熨鍼石,雜然並進,非體虛之人所宜輕受也。聞之醫曰:『中風偏廢,年五十以下而氣盛者易治。蓋真氣與邪氣相敵,真氣盛則邪氣衰,真氣行則邪氣去。然真氣不充滿於半存之身,則無以及偏廢之體。故欲起此疾者,必禁其嗜欲,節其思慮,愛其氣血,養其精神,使半存之身,日以充實,則陽氣周流,脈絡宣暢,將不覺舍杖而行。若急於愈疾而不顧其本,百毒入口,五臟受風,風邪之盛未可卒去,而真氣之存者日以耗亡,故中風再至者多不能救。』臣愚有感於斯言,竊謂賈誼復生,爲陛下言,無以易此。」
知興化軍,又移南劍,除夔路提點刑獄,改知夔州,加直敷文閣。夔屬郡曰施州,其羈縻郡曰思州。施民譚汝翼者,與知思州田汝弼交惡,會汝弼卒,汝翼帥兵二千人伐其喪。汝弼之子祖周深入報復,兵交於三州之境,施、黔大震。汝翼復繕甲兵,料丁壯,以重幣借兵諸洞,而乞師于帥府。栗曰:「汝翼實召亂者。」移檄罷兵,乃選屬吏往攝兵職,以漸收汝翼之權。命兵馬鈐轄按閱諸州,密檄至施,就攝州事。汝翼不之覺,已乃皇遽遁入成都。事聞,孝宗親札賜栗及成都制置使陳峴曰:「田氏猶是羈縻州郡,譚氏乃夔路豪族,又且首爲釁端,帥閫不能彈壓,縱其至此。如尚不悛,未免加兵,除其元惡。」時汝翼在成都,聞之逃歸,調集家丁及役八砦義軍,列陳於沱河橋與官軍戰,潰,汝翼遁去,俘其徒四十有三人,獲甲鎧器仗三萬一千。栗取其巨惡者九人誅之。田祖周由是懼,與其母冉氏謀獻黔江田業,計錢九十萬緡以贖罪,蠻徼遂安。
既而汝翼入都訴栗受田氏金,詔以汝翼屬吏,省札下夔州。栗親書奏狀繳還,並辨其事。上大怒。會近臣有救解者,尋坐栗身爲帥臣,擅格上命,鐫職罷歸。既而理寺追究,事白,貸汝翼死,幽置紹興府。
居頃之,詔栗累更事任,清介有聞,復直寶文閣、廣南西路轉運判官,就改提點刑獄,又改知潭州。除秘閣修撰,進集英殿修撰、知隆興府。召對便殿,奏乞仿唐制置補闕、拾遺左右各一員,不以糾彈爲責。從之。除兵部侍郎。朱熹以江西提刑召爲兵部郎官,熹既入國門,未就職。栗與熹相見,論易與西銘不合。至是,栗遣吏部趣之,熹以腳疾請告。栗遂論:「熹本無學術,徒竊張載、程頤之緒餘,爲浮誕宗主,謂之道學,妄自推尊。所至輒攜門生十數人,習爲春秋、戰國之態,妄希孔、孟歷聘之風,繩以治世之法,則亂人之首也。今采其虛名,俾之入奏,將置朝列,以次收用。而熹聞命之初,遷延道途,邀索高價,門生迭爲遊說,政府許以風聞,然後入門。既經陛對,得旨除郎,而輒懷不滿,傲睨累日,不肯供職,是豈張載、程頤之學教之然也?緣熹既除兵部郎官,在臣合有統攝,若不舉劾,厥罪惟均。望將熹停罷,姑令循省,以爲事君無禮者之戒。」
上謂其言過當,而大臣畏栗之強,莫敢深論。太常博士葉適獨上封事辯之曰:「考栗之辭,始末參驗,無一實者。其中『謂之道學』一語,無實最甚。蓋自昔小人殘害良善,率有指名,或以爲好名,或以爲立異,或以爲植黨。近忽創爲『道學』之目,鄭丙唱之,陳賈和之。居要路者密相付授,見士大夫有稍務潔修,粗能操守,輒以道學之名歸之,殆如吃菜事魔、影跡犯敗之類。往日王淮表里台諫,陰廢正人,蓋用此術。栗爲侍從,無以達陛下之德意志慮,而更襲鄭丙、陳賈密相傳授之說,以道學爲大罪。文致言語,逐去一熹,固未甚害,第恐自此游辭無實,讒言橫生,善良受害,無所不有!願陛下正紀綱之所在,絕欺罔於既形,摧抑暴橫以扶善類,奮發剛斷以慰公言。」於是侍御史胡晉臣劾栗,罷之,出知泉州,又改明州。奉祠以卒,諡簡肅。
栗爲人強介有才,而性狷急,欲快其私忿,遂至攻詆名儒,廢絕師教,殆與鄭丙、陳賈、何澹、劉德秀、劉三傑、胡紘輩黨邪害正者同科。雖疇昔論事,雄辯可觀,不足以蓋晚節之謬也。
高文虎字炳如,四明人,禮部侍郎閌之從子。登紹興庚辰進士第,調平江府吳興縣主簿。
曾幾守官在吳,文虎從之游,故聞見博洽,多識典故。除國子正,遷太學博士。孝宗幸兩學,祭酒林光朝訪文虎具儀注,文虎輯國朝以來臨幸故事授之。兼國史院編修官,與修四朝國史。出知建昌軍,擢將作丞兼實錄院檢討官,修高宗實錄;又兼玉牒所檢討官,修神宗玉牒。自熙寧以來,史氏淆雜,人無所取信。文虎盡取朱墨本刊正繆妄,一一研核。既奏御,又修徽宗玉牒,考訂宣和、崇、觀以來尤爲詳審。
寧宗即位,遷軍器少監兼將作監,遷國子司業兼學士院權直,遷祭酒、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兼祭酒,升實錄院同修撰、同修國史。
韓侂胄用事,既逐趙汝愚、朱熹,以其門多知名士,設偽學之目以擯之,遂命文虎草詔曰:「向者權臣擅朝,偽邪朋附,協肆奸宄,包藏禍心。賴天之靈,宗廟之福,朕獲承慈訓,膺受內禪,陰謀壞散,國勢復安。嘉與士大夫厲精更始,凡曰淫朋比德,幾其自新,而歷載臻茲,弗迪厥化。締交合盟,窺伺間隙,毀譽舛迕,流言間發,將以傾國是而惑眾心。甚至竊附於元祐之眾賢,而不思實類乎紹聖之奸黨。國家秉德康寧,弗汝瑕殄,今惟自作弗靖,意者漸於流俗之失不可復反歟?將狃於國之寬恩而罰有弗及歟?何其未能洗濯以稱朕意也!朕既深詔二三大臣與夫侍從言議之官,益維持正論以明示天下矣,諭告所抵,宜各改視回聽,毋復借疑似之說以惑亂世俗。若其遂非不悔,怙終不悛,邦有常刑,必罰毋赦!」
西掖詞命,舊率以數人共一詞,文虎以爲非所以崇訓戒、贊人才也,迺人人各爲之。遷兵部侍郎兼中書舍人,又兼祭酒,拜翰林學士兼侍讀、實錄院修撰,修國史。除華文閣學士、知建寧府,力丐祠,提舉太平興國宮。以台臣言奪職,卒。
文虎以博洽自負,與胡紘合黨,共攻道學,久司學校,專困遏天下士,凡言性命道德者皆絀焉。
陳自強者,福州閩縣人,字勉之。登淳熙五年進士第。慶元二年,入都待銓。自以嘗爲韓侂胄童子師,欲見之,無以自通,適僦居主人出入侂胄家,爲言於侂胄。一日,召自強,比至,則從官畢集,侂胄設褥於堂,鄉自強再拜,次召從官同坐。侂胄徐曰:「陳先生老儒,汨沒可念。」明日,從官交薦其才。除太學錄,遷博士,數月轉國子博士,又遷秘書郎。入館半載,擢右正言、諫議大夫、御史中丞。入台未逾月,遂登樞府,由選人至兩地財四年。嘉泰三年,拜右丞相,歷封祁、衛、秦國公。
韓侂胄顓朝權,包苴盛行,自強尤貪鄙。四方致書饋,必題其緘云:「某物幷獻」;凡書題無「幷」字,則不開。縱子弟親戚關通貨賄,仕進干請,必諧價而後予。日押空名刺札送侂胄家,須用乃填,三省不與也。都城火,自強所貯,一夕爲煨燼。侂胄首遺之萬緡,執政及列郡聞之,莫不有助。不數月,得六十萬緡,遂倍所失之數。創國用司,自爲國用使,以費士寅、張岩爲同知國用事,掊克民財,州郡騷動。
方侂胄欲爲平章,猶畏眾議,自強首率同列援典故入奏。詔以侂胄爲平章軍國事。常語人曰:「自強惟一死以報師王。」每稱侂胄爲恩王、恩父,而呼堂吏史達祖爲兄、蘇師旦爲叔。
侂胄將用兵,遣使北行審敵虛實,自強薦陳景俊以往。金人有「不宜敗好」之語,景俊歸,自強戒使勿言,侂胄乃決恢復之議。吳曦有逆謀,求歸蜀,厚賂自強。自強語侂胄:「非曦不足以鎮坤維。」乃縱之歸,曦卒受金人命爲蜀王。侂胄奸凶,久盜國柄,自強實爲之表里。
既開邊隙,朝野洶洶,三遣使請和。金人慾縛送首議用兵賊臣,侂胄恚憤,復欲用兵,中外大懼。史彌遠建議誅侂胄,詔以自強阿附充位,不恤國事,罷右丞相。未幾,詔追三官,永州居住,又責武泰軍節度副使、韶州安置。中書舍人倪思繳奏,乞遠竄,籍其家,詔從之。再責復州團練副使、雷州安置。後死於廣州。
鄭丙字少融,福州長樂人。紹興十五年進士。積官至吏部尚書、浙東提舉。
朱熹行部至台州,奏台守唐仲友不法事,宰相王淮芘之。熹章十上。丙雅厚仲友,且迎合宰相意,奏:「近世士大夫有所謂『道學』者,欺世盜名,不宜信用。」蓋指熹也。於是監察御史陳賈奏:「道學之徒,假名以濟其偽,乞擯斥勿用。」道學之目,丙倡賈和,其後爲慶元學禁,善類被厄,丙罪爲多。
嘗知泉州,爲政暴急,或勸之尚寬,丙曰:「吾疾惡有素,豈以晚節易所守哉。」聞者哂之。丙官終端明殿學士,卒,諡簡肅。
京鏜字仲遠,豫章人也。登紹興二十七年進士第。龔茂良帥江西,見之曰:「子廟廊器也。」及茂良參大政,遂薦鏜入朝。
孝宗詔侍從舉良縣令爲台官,給事中王希呂曰:「京鏜蚤登儒級,兩試令,有聲。陛下求執法官,鏜其人也。」上引見鏜,問政事得失。時上初統萬機,銳志恢復,群臣進說,多迎合天子意,以爲大功可旦暮致。鏜獨言:「天下事未有驟如意者,宜舒徐以圖之。」上善其言。鏜於是極論今日民貧兵驕,士氣頹靡,言甚切至。上說,擢爲監察御史,累遷右司郎官。
金遣賀生辰使來,上居高宗喪,不欲引見,鏜爲儐佐,以旨拒之。使者請少留闕下,鏜曰:「信使之來,以誕節也。誕節禮畢,欲留何名乎?」使行,上嘉其稱職。轉中書門下省檢正諸房公事。
金人遣使來吊,鏜爲報謝使。金人故事,南使至汴京則賜宴。鏜請免宴,郊勞使康元弼等不從,鏜謂必不免宴,則請徹樂,遺之書曰:「鏜聞鄰喪者舂不相,里殯者不巷歌。今鏜銜命而來,繄北朝之惠吊,是荷是謝。北朝勤其遠而憫其勞,遣郊勞之使,蕆式宴之儀,德莫厚焉,外臣受賜,敢不重拜。若曰而必聽樂,是於聖經爲悖理,於臣節爲悖義,豈惟貽本朝之羞,亦豈昭北朝之懿哉?」相持甚久。鏜即館,相禮者趣就席,鏜曰:「若不徹樂,不敢即席。」金人迫之,鏜弗爲動,徐曰:「吾頭可取,樂不可聞也。」乃帥其屬出館門,甲士露刃向鏜,鏜叱退之。金人知鏜不可奪,馳白其主,主嘆曰:「南朝直臣也。」特命免樂。自是恆去樂而後宴鏜。孝宗聞之喜,謂輔臣曰:「士大夫平居孰不以節義自許,有能臨危不變如鏜者乎?」
使還,入見,上勞之曰:「卿能執禮爲國家增氣,朕將何以賞卿?」鏜頓首曰:「北人畏陛下威德,非畏臣也。正使臣死於北庭,亦臣子之常分耳,敢言賞乎!」故事,使還當增秩。右相周必大言於上曰:「增秩常典爾,京鏜奇節,今之毛遂也,惟陛下念之。」乃命鏜權工部侍郎。
四川闕帥,以鏜爲安撫制置使兼知成都府。鏜到官,首罷征斂,弛利以予民。瀘州卒殺太守,鏜擒而斬之,蜀以大治。召爲刑部尚書。
寧宗即位,甚見尊禮,由政府累遷爲左丞相。當是時,韓侂胄權勢震天下,其親幸者由禁從不一二歲至宰輔;而不附侂胄者,往往沉滯不偶。鏜既得位,一變其素守,於國事謾無所可否,但奉行侂胄風旨而已。又薦引劉德秀排擊善類,於是有偽學之禁。
後宦者王德謙除節度使,鏜乃請裂其麻,上曰:「除德謙一人而止可乎?」鏜曰:「此門不可啟。節鉞不已,必及三孤;三孤不已,必及三公。願陛下以真宗不予劉承規爲法,以大觀、宣、政間童貫等冒節鉞爲戒。」上於是謫德謙而黜詞臣吳宗旦,或曰,亦侂胄意也。
居無何,以年老請免相,薨,贈太保,諡文忠。後以監察御史倪千里言,改諡莊定。
謝深甫字子肅,台州臨海人。少穎悟,刻志爲學,積數年不寐,夕則置缾水加足於上,以警困怠。父景之識爲遠器,臨終語其妻曰:「是兒當大吾門,善訓迪之。」母攻苦守志,督深甫力學。
中乾道二年進士第,調嵊縣尉。歲飢,有死道旁者,一嫗哭訴曰:「吾兒也。傭於某家,遭掠而斃。」深甫疑焉,徐廉得嫗子他所,召嫗出示之,嫗驚伏曰:「某與某有隙,賂我使誣告耳。」
越帥方滋、錢端禮皆薦深甫有廊廟才,調崑山丞,爲浙曹考官,一時士望皆在選中。司業鄭伯熊曰:「文士世不乏,求具眼如深甫者實鮮。」深甫曰:「文章有氣骨,如泰山喬嶽,可望而知,以是得之。」
知處州青田縣。侍御史葛邲、監察御史顏師魯、禮部侍郎王藺交薦之。孝宗召見,深甫言:「今日人才,枵中侈外者多妄誕,矯訐沽激者多眩鬻。激昂者急於披露,然或鄰於好夸;剛介者果於植立,而或鄰於太銳;靜退簡默者寡有所合,或鄰於立異。故言未及酬而已齟齬,事未及成而已挫抑。於是趣時徇利之人,專務身謀,習爲軟熟,畏避束手,因循苟且,年除歲遷,亦至通顯,一有緩急,莫堪倚仗。臣願任使之際,必察其實,既悉其實,則涵養之以蓄其才,振作之以厲其氣,栽培封殖,勿使沮傷。」上嘉納。問當世人才,對曰:「薦士,大臣職也。小臣來自遠方,不足以奉明詔。」上頷之,諭宰臣曰:「謝深甫奏對雍容,有古人風。」除籍田令,遷大理丞。
江東大旱,擢爲提舉常平,講行救荒條目,所全活一百六十餘萬人。光宗即位,以左曹郎官借禮部尚書爲賀金國生辰使。紹熙改元,除右正言,遷起居郎兼權給事中。知閣門事韓侂胄破格轉遙郡刺史,深甫封還內降云:「人主以爵祿磨厲天下之人才,固可重而不可輕;以法令堤防天下之僥倖,尤可守而不可易。今侂胄驀越五官而轉遙郡,僥倖一啟,攀援踵至,將何以拒之?請罷其命。」
進士俞古應詔言事,語涉詆訐,送瑞州聽讀。深甫謂:「以天變求言,未聞旌賞而反罪之,則是名求而實拒也。俞古不足以道,所惜者朝廷事體耳。」右司諫鄧馹論近習,左遷,深甫請還馹,謂:「不可以近習故變易諫官,爲清朝累。」
二年,知臨安府。三年,除工部侍郎。入謝,光宗面諭曰:「京尹寬則廢法,猛則厲民,獨卿爲政得寬猛之中。」進兼吏部侍郎,兼詳定敕令官。四年,兼給事中。陳源久以罪斥,忽予內祠,深甫固執不可。姜特立復詔用,深甫力爭,特立竟不得入。張子仁除節度使,深甫疏十一上,命遂寢。每禁庭燕私,左右有希恩澤者,上必曰:「恐謝給事有不可耳。」
寧宗即位,除煥章閣待制、知建康府,改御史中丞兼侍讀。上言:「比年以來,紀綱不立。台諫有所論擊,不與被論同罷,則反除以外任;給、舍有所繳駮,不命次官書行,則反遷以他官;監司有所按察,不兩置之勿問,則被按者反得美除。以奔競得志者,不復知有廉恥;以請屬獲利者,不復知有彝憲。貪墨縱橫,莫敢誰何;罪惡暴露,無所忌憚。隳壞紀綱,莫此爲甚。請風厲在位,革心易慮,以肅朝著。」禮官議祧僖祖,侍講朱熹以爲不可,深甫言:「宗廟重事,未宜遽革。朱熹考訂有據,宜從熹議。」
慶元元年,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遷參知政事,再遷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內侍王德謙建節,深甫三疏力陳不可蹈大觀覆轍,德謙竟斥。進金紫光祿大夫,拜右丞相,封申國公,進岐國公。光宗山陵,爲總謢使。還,拜少保,力辭,改封魯國公。
嘉泰元年,累疏乞避位,寧宗曰:「卿能爲朕守法度,惜名器,不可以言去。」召坐賜茶,御筆書說命中篇及金幣以賜之。
有餘嚞者,上書乞斬朱熹,絕偽學,且指蔡元定爲偽黨。深甫擲其書,語同列曰:「朱元晦、蔡季通不過自相與講明其學耳,果有何罪乎?余嚞蟣虱臣,乃敢狂妄如此,當相與奏知行遣,以厲其餘。」
金使入見不如式,寧宗起入禁中,深甫端立不動,命金使俟於殿隅,帝再御殿,乃引使者進書,迄如舊儀。
拜少保。乞骸骨,授醴泉觀使。明年,拜少傅,致仕。有星隕於居第,遂薨。後孫女爲理宗後,追封信王,易封衛、魯,諡惠正。
許及之字深甫,溫州永嘉人。隆興元年第進士,知袁州分宜縣。以部使者薦,除諸軍審計,遷宗正簿。乾道元年,林栗請增置諫員,乃效唐制置拾遺、補闕,以及之爲拾遺,班序在監察御史之上。
高宗崩,及之言:「皇帝既躬三年之喪,群臣難從純吉,當常服黑帶。」王淮當國久,及之奏:「陛下即位二十七年,而群臣未能如聖意者,以苟且爲安榮,以姑息爲仁恕,以不肯任事爲簡重,以不敢任怨爲老成。敢言者指爲輕儇,鮮恥者謂之樸實。陛下得若人而相之,何補於治哉!」淮竟罷職予祠。
光宗受禪,除軍器監,遷太常少卿,以言者罷。紹熙元年,除淮南運判兼淮東提刑,以鐵錢濫惡不職,貶秩,知廬州。召除大理少卿。寧宗即位,除吏部尚書兼給事中。及之早與薛叔似同擢遺、補,皆爲當時所予。黨事既起,善類一空,叔似累斥逐,而及之諂事侂胄,無所不至。嘗值侂胄生日,朝行上壽畢集,及之後至,閹人掩關拒之,及之俯僂以入。爲尚書,二年不遷,見侂胄流涕,序其知遇之意及衰遲之狀,不覺膝屈。侂胄惻然憐之曰:「尚書才望,簡在上心,行且進拜矣。」居亡何,同知樞密院事。當時有「由竇尚書、屈膝執政」之語,傳以爲笑。
嘉泰二年,拜參知政事,進知樞密院事兼參政。兵端開,侂胄欲令及之守金陵,及之辭。侂胄誅,中丞雷孝友奏及之實贊侂胄開邊,及守金陵,始詭計免行。降兩官,泉州居住。嘉定二年,卒。
梁汝嘉字仲謨,處州麗水人。以外祖太宰何執中任入官,調中山府司議曹事。建炎初,知常州武進縣。守薦其治狀,擢通判州事,加直秘閣,歷官至轉運副使。
臨安闕守,火盜屢作,命汝嘉攝事。汝嘉修火政,嚴巡徼,盜發輒得,火災亦息。遂命爲真,加直龍圖閣。以稱職,擢徽猷閣待制,試戶部侍郎兼知臨安府。累遷戶部侍郎,進權尚書兼江、淮、荊、廣經制使。
汝嘉素善秦檜,殿中侍御史周葵將按之。汝嘉聞,紿中書舍人林待聘曰:「副端將論君。」待聘亟告檜,徙葵起居郎。葵入後省,出疏示待聘曰:「梁仲謨何其幸也。」待聘始知爲汝嘉所賣,士大夫以是薄汝嘉。汝嘉求去,以寶文閣直學士提舉太平觀。未幾,升學士、知明州,兼浙西沿海制置使,更溫、宣、鼎三郡,復奉祠以歸。紹興二十三年,卒。汝嘉長於吏治,在臨安風績尤著。
論曰:君子之論人,亦先觀其大者而已矣。忠孝,人之大節也,胡紘導其君以短喪,不得謂之忠;何澹疑所生繼母之服,士論紛紜而後去,不可以爲孝。彼於其大者且忍爲之,則其協比權奸,誣構善類,亦何憚而不爲乎?謝深甫出處,舊史泯其跡,若無可議爲者。然慶元之初,韓侂胄設偽學之禁,網羅善類而一空之,深甫秉政,適與之同時,諉曰不知,不可也。況於一劾陳傅良,再劾趙汝愚,形於深甫之章,有不可揜者乎?陳自強、鄭丙、許及之輩,狐媚苟合,以竊貴寵,斯亦不足論已。若林栗之有治才,善論事,高文虎之自負該洽,京鏜之仗義秉禮,志信於敵國,抑豈無足稱者。然栗以私忿詆名儒,不爲清議所與,而文虎草偽學之詔,以是爲非,以正爲邪,變亂白黑,以欺當世,其人可知也。鏜暮年得政,朋奸取容,既愧其初服矣,況偽學之目,識者以爲鏜實發之乎?士君子立身行事,一失其正,流而不知返,遂爲千古之罪人,可不懼哉!可不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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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五‧列傳第一百五十四  樓鑰 李大性 任希夷 徐應龍 莊夏 王阮 王質 陸游 方信孺 王柟
  樓鑰字大防,明州鄞縣人。隆興元年,試南宮,有司偉其辭藝,欲以冠多士,策偶犯舊諱,知貢舉洪遵奏,得旨以冠末等。投贄謝諸公,考官胡銓稱之曰:「此翰林才也。」試教官,調溫州教授,爲敕令所刪定官,修淳熙法。議者欲降太學釋奠爲中祀,鑰曰:「乘輿臨幸,於先聖則拜,武成則肅揖,其禮異矣,可鈞敵乎?」
改宗正寺主簿,歷太府、宗正寺丞,出知溫州。屬縣樂清倡言方臘之變且復起,邑令捕數人歸於郡。鑰曰:「罪之則無可坐,縱之則惑民。」編隸其爲首者,而驅其徒出境,民言遂定。堂帖問故,鑰曰:「蘇洵有言:『有亂之形,無亂之實,是謂將亂。不可以有亂急,不可以無亂弛。』」丞相周必大心善之。
光宗嗣位,召對,奏曰:「人主初政,當先立其大者。至大莫如恢復,然當先強主志,進君德。」又曰:「今之網密甚矣,望陛下軫念元元,以設禁爲不得已,凡有創意增益者,寢而勿行,所以保養元氣。」
除考功郎兼禮部。吏銓並緣爲奸,多所壅底。鑰曰:「簡要清通,尚書郎之選。」盡革去之。改國子司業,擢起居郎兼中書舍人。代言坦明,得制誥體,繳奏無所迴避。禁中或私請,上曰:「樓舍人朕亦憚之,不如且已。」刑部言,天下獄案多所奏裁,中書之務不清,宜痛省之。鑰曰:「三宥制刑,古有明訓。」力論不可。會慶節上壽,扈從班集,乘輿不出。已而玉牒、聖政、會要書成,將進重華,又屢更日。鑰言:「臣累歲隨班,見陛下上壽重華宮,歡動宸極。嘉王日趨朝謁,恪勤不懈,竊料壽皇望陛下之來,亦猶此也。」又奏:「聖政之書,全載壽皇一朝之事。玉牒、會要足成淳熙末年之書,幸速定其日,無復再展,以全聖孝。」於是上感悟,進書成禮。
試中書舍人,俄兼直學士院。光宗內禪詔書,鑰所草也,有云:「雖喪紀自行於宮中,而禮文難示於天下。」薦紳傳誦之。遷給事中。乞正太祖東向之位,別立僖祖廟以代夾室,順祖、翼祖、宣祖之主皆藏其中,祫祭即廟而饗。從之。
朱熹以論事忤韓侂胄,除職與郡。鑰言:「熹鴻儒碩學,陛下閔其耆老,當此隆寒,立講不便,何如俾之內祠,仍令修史,少俟春和,復還講筵。」不報。趙汝愚謂人曰:「樓公當今人物也,直恐臨事少剛決耳。」及見其持論堅正,嘆曰:「吾於是大過所望矣。」
寧宗受禪,侂胄以知閣門事與聞傳命,頗有弄權之漸,彭龜年力攻之。侂胄轉一官,與在京宮觀,龜年除待制,與郡。鑰與林大中奏,乞留龜年於講筵,或命侂胄以外祠。龜年竟去,鑰遷爲吏部尚書,以顯謨閣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尋知婺州,移寧國府,罷,仍奪職。告老至再,許之。
侂胄嘗副鑰爲館伴,以鑰不附己,深嗛之。侂胄誅,詔起鑰爲翰林學士,遷吏部尚書兼翰林侍講。時鑰年過七十,精敏絕人,詞頭下,立進草,院吏驚詫。入朝,陛楯舊班諦視鑰曰:「久不見此官矣。」時和好未定,金求韓侂胄函首,鑰曰:「和好待此而決,奸凶已斃之首,又何足恤。」詔從之。
趙汝愚之子崇憲奏雪父冤,鑰乞正趙師召之罪,重蔡璉之誅,毀龔頤正續稽古錄以白誣謗。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升同知,進參知政事。位兩府者五年,累疏求去,除資政殿學士、知太平州,辭,進大學士,提舉萬壽觀。嘉定六年薨,年七十七,贈少師,諡宣獻。
鑰文辭精博,自號攻愧主人,有集一百二十卷。
李大性字伯和,端州四會人。其先積中,嘗爲御史,以直言入元祐黨籍,始家豫章。
大性少力學,尤習本朝典故。以父任入官,因參選,進藝祖廟謨百篇及公私利害百疏。又言:「元豐制,六察許言事,章惇爲相始禁之,乞復舊制,以廣言路。」從臣力薦之,命赴都堂審察,僅遷一秩,爲湖北提刑司干官。未幾,入爲主管吏部架閣文字。丁母艱,服闋,進典故辨疑百篇,皆本朝故實,蓋網羅百氏野史,訂以日曆、實錄,核其正舛,率有據依,孝宗讀而褒嘉之。
擢大理司直,遷敕令所刪定官,添差通判楚州。郡守吳曦與都統劉超合議,欲撤城移他所,大性謂:「楚城實晉義烏間所築,最堅,奈何以脆薄易堅厚乎?」持不可。台臣將劾其沮撓,不果。會從官送北客,朝命因俾廉訪,具以實聞,遂罷戎帥,召大性除太府寺丞,遷大宗正丞兼倉部郎,尋改工部。
陳傅良以言事去國,彭龜年、黃度、楊方相繼皆去。大性抗疏言:「朝廷清明,乃使言者無故而去,臣所甚惜也。數人之心,皆本愛君,知其愛君,任其去而不顧,恐端人正士之去者將不止此。孟子曰:『不信仁賢,則國空虛。』臣所以爲之寒心也。」
孝宗崩,光宗疾,未能執喪。大性復上疏言:「今日之事,顛倒舛逆,況金使祭奠當引見於北宮素帷,不知是時猶可以不出乎?檀弓曰:『成人有兄死而不喪者,聞子皋將爲成宰,遂爲衰。成人曰:「兄則死而子皋爲之衰。」』蓋言成人畏子皋之來方爲制服,其服乃子皋爲之,非爲兄也。若陛下必待使來然後執喪,則恐貽譏中外,豈特如成人而已哉。」遷軍器少監,權司封郎,提舉浙東常平,改浙東提刑兼知慶元府。召爲吏部郎中,四遷爲司農卿。明年,兼戶部侍郎。
出知紹興府,甫一歲,召爲戶部侍郎,升尚書。朝論將用兵,大性條陳利害,主不宜輕舉之說,忤韓侂胄意,出知平江,移知福州,又移知江陵,充荊湖制置使。江陵當用兵後,殘毀饑饉,繼以疾疫,大性首議振貸,凡三十八萬緡有奇。前官虛羨,凡十有四萬五千緡,率蠲放不督,民流移新復業者,皆奏免徵榷。邊郡武爵,本以勵士,冒濫滋眾,大性劾兩路戎司冒受逃亡付身,凡三千四百九十有七道,率繳上毀抹,左選爲之一清。江陵舊使銅鏹,錢重楮輕,民持貲入市,有終日不得一錢者。大性奏乞依襄、郢例通用鐵錢,於是泉貨流通,民始復業。除刑部尚書兼詳定敕令,尋遷兵部。
時金國分裂,不能自存,有舉北伐之議者,大性上疏以和戰之說未定,乞令朝臣集議,從之。尋以端明殿學士知平江府,引疾丐祠,卒於家,年七十七,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文惠。
李氏自積中三世官於朝,父子兄弟相師友,而大性與弟大異、大東並躋從列,爲名臣雲。
任希夷字伯起,其先眉州人。四世祖伯雨爲諫議大夫,其後仕閩,因家邵武,希夷少刻意問學,爲文精苦。登淳熙三年進士第,調建寧府浦城簿。從朱熹學,篤信力行,熹器之曰:「伯起,開濟士也。」
開禧初,主太常寺簿,奏:「紹熙以來,禮書未經編次,歲月滋久,恐或散亡,乞下本寺修纂。」從之。遷禮部尚書兼給事中。謂:「周惇頤、程顥、程頤爲百代絕學之倡,乞定議賜諡。」其後惇頤諡元,顥諡純,頤諡正,皆希夷發之。
進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兼權參知政事。史彌遠柄國久,執政皆具員,議者頗譏其拱默。尋提舉臨安洞霄宮,薨,贈少師,諡宣獻。
徐應龍字允叔。淳熙二年第進士,調衡州法曹、湖南檢法官。潭獲劫盜,首謀者已系獄,妄指逸者爲首,吏信之,及獲逸盜,治之急,遂誣服。吏以成憲讞於憲司,應龍閱實其辭,謂:「首從不明,法當奏。」時周必大判潭州,提刑盧彥德不欲反其事,將置逸盜於死,應龍力與之辨。先是,彥德許應龍京削,至是怒曰:「君不欲出我門邪?」應龍曰:「以人命傅文字,所不忍也。」彥德不能奪,聞者多其有守,交薦之。
改秩,知瑞州高安縣。呂祖儉言事忤韓侂胄,謫死高安,應龍爲之經紀其喪,且爲文誄之。有勸之避禍者,應龍曰:「呂君吾所敬,雖緣此獲譴,亦所願也。」朱熹貽書應龍曰:「高安之政,義風凜然。」主淮西機宜文字,知南恩州。
陳自強當國,乃舊同舍,應龍丐雷州而去。召監都進奏院,遷國子博士、守工部員外郎,進戶部侍郎,遷國子司業兼實錄院檢討官、崇政殿說書、守秘書少監兼權工部侍郎。
時金主徙汴,應龍言:「金人窮而南奔,將溢出而蹈吾之境。金亡,更生新敵,尤爲可慮。」兼侍講,言:「人主不能盡知天下人材,當責之宰相;宰相不能盡知天下人材,當采之公論。李吉甫爲相,號稱得人,而三人之薦,乃出於裴垍之疏。」
遷吏部侍郎,進刑部尚書兼侍讀。應龍在講筵,多指陳時政。一日讀吳起爲卒吮疽事,應龍奏:「起恤士卒如此,故能得其死力。今軍將得以賄遷,專事掊克,未免多怨。」上驚曰:「債帥之風,今猶未除邪?」宰相史彌遠聞而惡之,免侍讀。未幾,兼太子詹事。會景獻太子薨,請老,上不許,徙吏部尚書。以煥章閣學士提舉嵩山崇福宮。嘉定十七年卒,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文肅。
子榮叟,官至參知政事,諡文靖;深叟,官終將作監丞;清叟,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各有傳。
莊夏字子禮,泉州人。淳熙八年進士。慶元六年,大旱,詔求言。夏時知贛州興國縣,上封事曰:「君者陽也,臣者君之陰也。今威福下移,此陰勝也。積陰之極,陽氣散亂而不收,其弊爲火災,爲旱蝗。願陛下體陽剛之德,使後宮戚里、內省黃門,思不出位,此抑陰助陽之術也。」
召爲太學博士。言:「比年分藩持節,詔墨未乾而改除,坐席未溫而易地,一人而歲三易節,一歲而郡四易守,民力何由裕?」遷國子博士。召除吏部員外郎,遷軍器監、太府少卿。出知漳州,爲宗正少卿兼國史院編修官,尋權直學士院兼太子侍讀。時流民來歸,夏言:「荊襄、兩淮多不耕之田,計口授地,貸以屋廬牛具。吾乘其始至,可以得其欲;彼幸其不死,可以忘其勞。兵民可合,屯田可成,此萬世一時也。」
試中書舍人兼太子右庶子、左諭德,言:「今戰守不成,而規模不定,則和好之說,得以乘間而入。今日之患,莫大於兵冗。乞行下將帥,令老弱自陳,得以子若弟侄若婿強壯及等者收刺之,代其名糧。」上曰:「兵卒子弟與召募百姓不同,卿言是也。」除兵部侍郎、煥章閣待制,與祠歸。嘉定十年卒。
王阮字南卿,江州人。曾祖韶,神宗時,開熙河,擒木征;祖厚,繼辟湟、鄯;父彥傅,靖康勤王:皆有功。阮少好學,尚氣節。常自稱將種,辭辯奮發,四坐莫能屈。嘗謁袁州太守張栻,栻謂曰:「當今道在武夷,子盍往求之。」阮見朱熹於考亭,熹與語,大說之。登隆興元年進士第。
時孝宗初即位,欲成高宗之志,首詔經理建業以圖進取,而大臣巽懦幸安,計未決。阮試禮部,對策曰:
臨安蟠幽宅阻,面湖背海,膏腴沃野,足以休養生聚,其地利於休息。建康東南重鎮,控制長江呼吸之間,上下千里,足以虎視吳、楚,應接梁、宋,其地利於進取。建炎、紹興間,敵人乘勝長驅直擣,而我師亦甚憊也。上皇遵養時晦,不得與平,乃駐臨安,所以爲休息計也。已三十年來,闕者全,壞者修,弊者整,廢者復,較以曩昔,倍萬不侔。主上獨見遠覽,舉而措諸事業,非固以臨安爲不足居也。戰守之形既分,動靜進退之理異也。
古者立國,必有所恃,謀國之要,必負其所恃之地。秦有函谷,蜀有劍閣,魏有成皋,趙有井陘,燕有飛狐,而吳有長江,皆其所恃以爲國也。今東南王氣,鍾在建業,長江千里,控扼所會,輟而弗顧,退守幽深之地,若將終身焉,如是而曰謀國,果得爲善謀乎?且夫戰者以地爲本,湖山迴環,孰與乎龍盤虎踞之雄?胥潮奔猛,孰與乎長江之險?今議者徒習吳、越之僻固,而不知秣陵之通達,是猶富人之財,不布於通都大邑,而匣金以守之,愚恐半夜之或失也。儻六飛順動,中原在跬步間,況一建康耶?古人有言:「千里之行,起於足下。」人患不爲爾。
知貢舉范成大得而讀之,嘆曰:「是人傑也。」
調南康都昌主簿,以廉聲聞,移永州教授。獻書闕下,請罷吳、楚牧馬之政,而積馬於蜀茶馬司,以省往來綱驛之費、歲時分牧之資,凡數千言。紹熙中,知濠州,請復曹瑋方田,修種世衡射法,日講守備,與邊民親訪北境事宜。終阮在濠,金不敢南侵。改知撫州。
韓侂胄宿聞阮名,特命入奏,將誘以美官,夜遣密客詣阮,阮不答,私謂所親曰:「吾聞公卿擇士,士亦擇公卿。劉歆、柳宗元失身匪人,爲萬世笑。今政自韓氏出,吾肯出其門哉?」陛對畢,拂衣出關。侂胄聞之大怒,批旨予祠。阮於是歸隱廬山,盡棄人間事,從容觴詠而已。朱熹嘗惜其才氣術略過人,而留滯不偶雲。嘉定元年卒。
王質字景文,其先鄆州人,後徙興國。質博通經史,善屬文。游太學,與九江王阮齊名。阮每云:「聽景文論古,如讀酈道元水經,名川支川,貫穿周匝,無有間斷,咳唾皆成珠璣。」
質與張孝祥父子游,深見器重。孝祥爲中書舍人,將薦質舉制科,會去國不果。著論五十篇,言歷代君臣治亂,謂之朴論。中紹興三十年進士第,用大臣言,召試館職,不就。明年,金主完顏亮南侵,御史中丞汪澈宣諭荊、襄,又明年,樞密使張浚都督江、淮,皆辟爲屬。入爲太學正。
時孝宗屢易相,國論未定,質乃上疏曰:
陛下即位以來,慨然起乘時有爲之志,而陳康伯、葉義問、汪澈在廷,陛下皆不以爲才,於是先逐義問,次逐澈,獨徘徊康伯,難於進退,陛下意終鄙之,遂決意用史浩,而浩亦不稱陛下意,於是決用張浚,而浚又無成,於是決用湯思退。今思退專任國政,又且數月,臣度其終無益於陛下。
夫宰相之任一不稱,則陛下之志一沮。前日康伯持陛下以和,和不成;浚持陛下以戰,戰不驗;浚又持陛下以守,守既困;思退又持陛下以和。陛下亦嘗深察和、戰、守之事乎?李牧在雁門,法主於守,守乃有戰。祖逖在河南,法主於戰,戰乃有和。羊祜在襄陽,法主於和,和乃有守。何至分而不使相合?
今陛下之心志未定,規模未立。或告陛下,金弱且亡,而吾兵甚振,陛下則勃然有勒燕然之志;或告陛下,吾力不足恃,而金人且來,陛下即委然有盟平涼之心;或告陛下,吾不可進,金不可入,陛下又蹇然有指鴻溝之意。使臣爲陛下謀,會三者爲一,天下烏有不治哉?
天子心知質忠,而忌者共讒質年少好異論,遂罷去。會虞允文宣撫川、陝,辟質偕行。一日令草檄契丹文,援毫立就,辭氣激壯。允文起執其手曰:「景文天才也。」入爲敕令所刪定官,遷樞密院編修官。允文當國,孝宗命擬進諫官,允文以質鯁亮不回,且文學推重於時,可右正言。時中貴人用事,多畏憚質,陰沮之,出通判荊南府,改吉州,皆不行,奉祠山居,絕意祿仕。淳熙十五年卒。
陸游字務觀,越州山陰人。年十二能詩文,蔭補登仕郎。鎖廳薦送第一,秦檜孫塤適居其次,檜怒,至罪主司。明年,試禮部,主司復置游前列,檜顯黜之,由是爲所嫉。檜死,始赴福州寧德簿,以薦者除敕令所刪定官。
時楊存中久掌禁旅,游力陳非便,上嘉其言,遂罷存中。中貴人有市北方珍玩以進者,游奏:「陛下以『損』名齋,自經籍翰墨外,屏而不御。小臣不體聖意,輒私買珍玩,虧損聖德,乞嚴行禁絕。」
應詔言:「非宗室外家,雖實有勳勞,毋得輒加王爵。頃者有以師傅而領殿前都指揮使,復有以太尉而領閣門事,瀆亂名器,乞加訂正。」遷大理寺司直兼宗正簿。
孝宗即位,遷樞密院編修官兼編類聖政所檢討官。史浩、黃祖舜薦游善詞章,諳典故,召見,上曰:「游力學有聞,言論剴切。」遂賜進士出身。入對,言:「陛下初即位,乃信詔令以示人之時,而官吏將帥一切玩習,宜取其尤沮格者,與眾棄之。」
和議將成,游又以書白二府曰:「江左自吳以來,未有舍建康他都者。駐蹕臨安出於權宜,形勢不固,饋餉不便,海道逼近,凜然意外之憂。一和之後,盟誓已立,動有拘礙。今當與之約,建康、臨安皆系駐蹕之地,北使朝聘,或就建康,或就臨安,如此則我得以暇時建都立國,彼不我疑。」
時龍大淵、曾覿用事,游爲樞臣張燾言:「覿、大淵招權植黨,熒惑聖聽,公及今不言,異日將不可去。」燾遽以聞,上詰語所自來,燾以游對。上怒,出通判建康府,尋易隆興府。言者論游交結台諫,鼓唱是非,力說張浚用兵,免歸。久之,通判夔州。
王炎宣撫川、陝,辟爲幹辦公事。游爲炎陳進取之策,以爲經略中原必自長安始,取長安必自隴右始。當積粟練兵,有釁則攻,無則守。吳璘子挺代掌兵,頗驕恣,傾財結士,屢以過誤殺人,炎莫誰何。游請以玠子拱代挺。炎曰:「拱怯而寡謀,遇敵必敗。」游曰:「使挺遇敵,安保其不敗。就令有功,愈不可駕馭。」及挺子曦僭叛,游言始驗。
范成大帥蜀,游爲參議官,以文字交,不拘禮法,人譏其頹放,因自號放翁。後累遷江西常平提舉。江西水災,奏:「撥義倉振濟,檄諸郡發粟以予民。」召還,給事中趙汝愚駮之,遂與祠。起知嚴州,過闕,陛辭,上諭曰:「嚴陵山水勝處,職事之暇,可以賦詠自適。」再召入見,上曰:「卿筆力回斡甚善,非他人可及。」除軍器少監。
紹熙元年,遷禮部郎中兼實錄院檢討官。嘉泰二年,以孝宗、光宗兩朝實錄及三朝史未就,詔游權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免奉朝請,尋兼秘書監。三年,書成;遂升寶章閣待制,致仕。
游才氣超逸,尤長於詩。晚年再出,爲韓侂胄撰南園閱古泉記,見譏清議。朱熹嘗言:「其能太高,跡太近,恐爲有力者所牽挽,不得全其晚節。」蓋有先見之明焉。嘉定二年卒,年八十五。
方信孺字孚若,興化軍人。有雋材,未冠能文,周必大、楊萬里見而異之。以父崧卿蔭,補番禺縣尉。盜劫海賈,信孺捕之,盜方沙聚分鹵獲,惶駭欲趨舟,信孺已使人負盜舟去矣,乃悉縛盜,不失一人。
韓侂胄舉恢復之謀,諸將僨軍,邊釁不已。朝廷尋悔,金人亦厭兵,乃遣韓元靚來使,而都督府亦再遣壯士遺敵書,然皆莫能得其要領。近臣薦信孺可使,自蕭山丞召赴都,命以使事。信孺曰:「開釁自我,金人設問首謀,當何以答之?」侂胄矍然。假朝奉郎、樞密院檢詳文字,充樞密院參謀官,持督帥張岩書通問於金國元帥府。
至濠州,金帥紇石烈子仁止於獄中,露刃環守之,絕其薪水,要以五事。信孺曰:「反俘、歸幣可也,縛送首謀,於古無之,稱藩、割地,則非臣子所忍言。」子仁怒曰:「若不望生還耶?」信孺曰:「吾將命出國門時,已置生死度外矣。」
至汴,見金左丞相、都元帥完顏宗浩,出就傳舍。宗浩使將命者來,堅持五說,且謂:「稱藩、割地,自有故事。」信孺曰:「昔靖康倉卒割三鎮,紹興以太母故暫屈,今日顧可用爲故事耶?此事不獨小臣不敢言,行府亦不敢奏也。請面見丞相決之。」將命者引而前,宗浩方坐幄中,陳兵見之,云:「五事不從,兵南下矣。」信孺辯對不少詘。宗浩叱之曰:「前日興兵,今日求和,何也?」信孺曰:「前日興兵復仇,爲社稷也。今日屈己求和,爲生靈也。」宗浩不能詰,授以報書曰:「和與戰,俟再至決之。」
信孺還,詔侍從、兩省、台諫官議所以復命。眾議還俘獲,罪首謀,增歲幣五萬,遣信孺再往。時吳曦已誅,金人氣頗索,然猶執初議。信孺曰:「本朝謂增幣已爲卑屈,況名分地界哉?且以曲直校之,本朝興兵在去年四月,若貽書誘吳曦,則去年三月也,其曲固有在矣。如以強弱言之,若得滁、濠,我亦得泗、漣水。若夸胥浦橋之勝,我亦有鳳凰山之捷。若謂我不能下宿、壽,若圍廬、和、楚果能下乎?五事已從其三,而猶不我聽,不過再交兵耳。」
金人見信孺忠懇,乃曰:「割地之議姑寢,但稱藩不從,當以叔爲伯,歲幣外,別犒師可也。」信孺固執不許。宗浩計窮,遂密與定約。復命,再差充通謝國信所參謀官,奉國書誓草及許通謝百萬緡抵汴。宗浩變前說,怒信孺不曲折建白,遽以誓書來,有「誅戮禁錮」語。信孺不爲動,將命曰:「此事非犒軍錢可了。」別出事目。信孺曰:「歲幣不可再增,故代以通謝錢。今得此求彼,吾有隕首而已。」將命曰:「不爾,丞相欲留公。」信孺曰:「留於此死,辱命亦死,不若死於此。」會蜀兵取散關,金人益疑。
信孺還,言:「敵所欲者五事:割兩淮一,增歲幣二,犒軍三,索歸正等人四,其五不敢言。」侂胄再三問,至厲聲詰之,信孺徐曰:「欲得太師頭耳。」侂胄大怒,奪三秩,臨江軍居住。
信孺自春至秋,使金三往返,以口舌折強敵,金人計屈情見,然憤其不屈,議用弗就。已而王柟出使,定和議,增幣、函首,皆前信孺所持不可者。柟白廟堂:「信孺辯折敵酋於彊愎未易告語之時,信孺當其難,柟當其易。柟每見,金人必問信孺安在,公論所推,雖敵人不能掩也。」乃詔信孺自便。
尋知韶州,累遷淮東轉運判官兼提刑。知真州,即北山匱水築石堤,袤二十里,人莫知其所爲。後金人薄儀真,守將決水匱以退敵,城乃獲全。山東初內附,信孺言:「豪傑不可以虛名駕馭,武夫不可以弱勢彈壓,宜選威望重臣,將精兵數萬,開幕山東,以主制客,以重馭輕,則可以包山東,固江北,而兩河在吾目中矣。」坐責降三秩,再奉祠,稍復官。
信孺性豪爽,揮金如糞土,所至賓客滿其後車。使北時,年財三十。既齟齬歸,營居室岩竇,自放於詩酒。後貲用竭,賓客益落,信孺尋亦死矣。
王柟字汝良,大名人。祖倫,同簽書樞密院事。倫使北死,孝宗訪求其孫之未祿者三人官之,柟其一也。調通州海門尉。乘輕舟入海濤,捕劇賊小吳郎,並其徒十七人獲之,獄成,不受賞。
韓侂胄以恢復起兵端,天子思繼好息民,凡七遣使無成。續遣方信孺往,將有成說矣,坐白事忤侂胄得罪。欲再遣使,顧在廷無可者,近臣以柟薦,擢監登聞鼓院,假右司郎中,使持書北行。柟歸白其母,母曰:「而祖以忠死國,故恩及子孫。汝其勉旃,毋以吾老爲念。」乃拜命,疾驅抵敵所。
金將烏骨論等四人列坐,問:「韓侂胄貴顯幾年矣?」柟對:「已十餘年,平章國事財二年耳。」又問:「今欲去此人可乎?」柟曰:「主上英斷,去之何難。」四人相顧而笑。有完顏天寵者,袖出文書,云:「王柟雖持韓侂胄書,乃朝廷有旨遣其來元帥府議和,宜詳議以報。」於是金人知侂胄已誅,和議遂決。
柟持金人牒歸,求函侂胄首,以起居郎許奕爲通謝使,柟爲通謝所參謀官。柟自軍前再還,議以侂胄首易淮、陝侵地,從之。柟奏:「和約之成,皆方信孺備嘗險阻再三將命之功,臣因人成事,乞錄信孺功而蠲其過。」朝論以柟不掩人揚己多之。守軍器少監,知楚州,累官至太府卿。告歸,以右文殿修撰知太平州,加集英殿修撰,致仕。卒,贈寶章閣待制。
論曰:樓鑰渾厚正大,李大性直言不愧其先,任希夷請諡先儒,徐應龍在經筵多所裨益,莊夏、王阮、王質皆負其有爲之才,卒奉祠去國。陸遊學廣而望隆,晚爲韓侂胄著堂記,君子惜之,抑春秋責賢者備也。方信孺年少奉使,而以意氣折金人。王柟北歸,請錄信孺之功,長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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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六‧列傳第一百五十五  史浩 王淮 趙雄 權邦彥 程松 陳謙 張岩
  史浩字直翁,明州鄞縣人。紹興十四年登進士第,調紹興餘姚縣尉,歷溫州教授,郡守張九成器之。
秩滿,除太學正,升國子博士。因轉對,言:「普安、恩平二王宜擇其一以系天下望。」高宗頷之。翌日,語大臣曰:「浩有用才也。」除秘書省校書郎兼二王府教授。三十年,普安郡王爲皇子,進封建王,除浩權建王府教授。詔建王府置直講、贊讀各一員,浩守司封郎官兼直講。一日講周禮,言:「膳夫掌膳羞之事,歲終則會,惟王及後、世子之膳羞不會。至酒正掌飲酒之事,歲終則會,惟王及後之飲酒不會,世子不與焉。以是知世子膳羞可以不會,世子飲酒不可以無節也。」王作而謝曰:「敢不佩斯訓。」
三十一年,遷宗正少卿。會金主亮犯邊,下詔親征。時兩淮失守,廷臣爭陳退避計,建王抗疏請率師爲前驅。浩爲王力言:「太子不可將兵,以晉申生、唐肅宗靈武之事爲戒。」王大感悟,立俾浩草奏,請扈蹕以供子職,辭意懇到。高宗方怒,覽奏意頓釋,知奏出於浩,語大臣曰:「真王府官也。」既而殿中侍御史吳芾乞以皇子爲元帥,先視師。浩復遺大臣書,言:「建王生深宮中,未嘗與諸將接,安能辦此。」或謂使王居守,浩復以爲不可。上亦欲令王遍識諸將,遂扈蹕如建康。
三十二年,上還臨安,立建王爲皇太子,浩除起居郎兼太子右庶子。孝宗受禪,遂以中書舍人遷翰林學士、知制誥。張浚宣撫江、淮,將圖恢復,浩與之異議,欲城瓜洲、採石。浚奏:「不守兩淮而守江,不若城泗州。」除參知政事。有詔議應敵定論,洪遵、金安節、唐文若等相繼論列,宰執獨無奏。上以問浩,浩奏:「先爲備御,是謂良規。儻聽淺謀之士,興不教之師,寇去則論賞以邀功,寇至則斂兵而遁跡,謂之恢復得乎?」薦樞密院編修官陸游、尹穡,召對,並賜出身。隆興元年,拜尚書右僕射,首言趙鼎、李光之無罪,岳飛之久冤,宜復其官爵,祿其子孫。悉從之。
李顯忠、邵宏淵奏乞引兵進取,浩奏:「二將輒乞戰,豈督府命令有不行耶?」浚請入覲,乞即日降詔幸建康,上以問浩,浩陳三說不可,退,又以詰浚曰:「帝王之兵,當出萬全,豈可嘗試以圖僥倖。」復辨論於殿上,浚曰:「中原久陷,今不取,豪傑必起而收之。」浩曰:「中原決無豪傑,若有之,何不起而亡金?」浚曰:「彼民間無寸鐵,不能自起,待我兵至爲內應。」浩曰:「勝、廣以鉏耰棘矜亡秦,必待我兵,非豪傑矣。」浚因內引奏:「浩意不可回,恐失幾會,乞出英斷。」省中忽得宏淵出兵狀,始知不由三省,徑檄諸將。浩語陳康伯曰:「吾屬俱兼右府,而出兵不與聞,焉用相哉!不去尚何待乎?」因又言:「康伯欲納歸正人,臣恐他日必爲陛下子孫憂。浚銳意用兵,若一失之後,恐陛下終不得復望中原。」御史王十朋論之,出知紹興。
先是,浩因城瓜洲,白遣太府丞史正志往視之,正志與浚論辯。十朋亦疏史正志朋比,並及浩,遂與祠,自是不召者十三年。起知紹興府、浙東安撫使。持母喪歸,服闋,知福州。
淳熙初,上問執政:「久不見史浩,無他否?」遂除少保、觀文殿大學士、醴泉觀使兼侍讀。五年,復爲右丞相。上曰:「自葉衡罷,虛席以待卿久矣。」浩奏:「蒙恩再相,唯盡公道,庶無朋黨之弊。」上曰:「宰相豈當有黨,人主亦不當以朋黨名臣下。朕但取賢者用之,否則去之。」
樞密都承旨王抃建議以殿、步二司軍多虛額,請各募三千人充之。已而殿前司輒捕市人,京城騷動,被掠者多斷指,示不可用。軍人怙眾,因奪民財。浩奏:「盡釋所捕,而禽軍民首讙呶者送獄。」獄成議罪,欲取兵民各一人梟首以徇。浩曰:「諸軍掠人奪貨至於哄,則始釁者軍人也,軍法從事固當。若市人陸慶童特與抗斗爾,可同罰乎?陛下恐軍人有語,故一其罪以安之。夫民不得其平,言亦可畏,『等死,死國可乎?』是豈軍人語。」上怒曰:「是比朕爲秦二世也。」浩徐進曰:「自古民怨其上者多矣,『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豈二世事。」尋求去,拜少傅、保寧軍節度使,充醴泉觀使兼侍讀。後有言慶童之冤者,上曰:「史浩嘗力爭,坐此求去,至今悔之。」
趙雄嘗薦劉光祖試館職,光祖答策,論科場取士之道,進入,上親批其後,略曰:「用人之弊,人君乏知人之哲,宰相不能擇人。國朝以來,過於忠厚,宰相而誤國,大將而敗軍,未嘗誅戮。要在人君必審擇相,相必當爲官擇人,懋賞立乎前,誅戮設乎後,人才不出,吾不信也。」手詔既出,中外大聳。議者謂曾覿視草,爲光祖甲科發也。上遣覿持示浩,浩奏:「唐、虞之世,四凶極惡,止於流竄,三考之法,不過黜陟,未嘗有誅戮之科。誅戮大臣,秦、漢法也。太祖制治以仁,待臣下以禮,列聖傳心,迨仁宗而德化隆洽,本朝之治,與三代同風,此祖宗家法也。聖訓則曰『過於忠厚』。夫爲國而底於忠厚,豈有所謂過哉?臣恐議者以陛下自欲行刻薄之政,歸過祖宗,不可不審也。」
及自經筵將告歸,乃於小官中薦江、浙之士十五人,有旨令升擢,皆一時選也。如薛叔似、楊簡、陸九淵、石宗昭、陳謙、葉適、袁燮、趙靜之、張子智,後皆擢用,不至通顯者六人而已。
十年,請老,除太保致仕,封魏國公。晚治第鄞之西湖上,建閣奉兩朝賜書,又作堂,上爲書「明良慶會」名其閣、「舊學」名其堂。光宗御極,進太師。紹熙五年薨,年八十九,封會稽郡王。寧宗登極,賜諡文惠,御書「純誠厚德元老之碑」賜焉。嘉定十四年,追封越王,改諡忠定,配享孝宗廟庭。
浩喜薦人才,嘗擬陳之茂進職與郡,上知之茂嘗毀浩,曰:「卿豈以德報怨耶?」浩曰:「臣不知有怨,若以爲怨而以德報之,是有心也。」莫濟狀王十朋行事,詆浩尤甚,浩薦濟掌內製,上曰:「濟非議卿者乎?」浩曰:「臣不敢以私害公。」遂除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待之如初。蓋其寬厚類此。子彌大、彌正、彌遠、彌堅。彌遠嘉定初爲右丞相,有傳。
王淮字季海,婺州金華人。幼王悟,力學屬文。登紹興十五年進士第,爲台州臨海尉。郡守蕭振一見奇之,許以公輔器。振帥蜀,辟置幕府。振出,眾欲留,淮曰:「萬里將母,豈爲利祿計。」皆服其器識,遷校書郎。
高宗命中丞舉可爲御史者,朱倬舉淮,除監察御史,尋遷右正言。首論:「大臣養尊,小臣持祿,以括囊爲智,以引去爲高。願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宰相湯思退無物望,淮條其罪數十,於是策免。至於吏部侍郎沈介之欺世盜名,都司方師尹之狡險,大將劉寶掊克結權幸,皆劾罷之。又奏:「自治之策,治內有三:正心術,寶慈儉,去壅蔽。治外有四:固封守,選將帥,明賞罰,儲財用。」上深嘉嘆。
除秘書少監兼恭王府直講。時恭王生子挺,淮白於丞相,曰:「恭王夫人李氏生皇嫡長孫,乞討論典禮。」錢端禮怒其名稱,奏:「淮有年鈞以長之說。」上曰:「是何言也,豈不啟邪心?」出淮知建寧府,改浙西提刑。入見,陳閩中利病甚悉。帝褒嘉之,且令一至東宮,皇太子待以師儒,特施拜禮。尋召,除太常少卿,除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龍大淵贈太師,仍畀儀同三司恩數,張說除太尉、在京宮觀,皆封還詔書。除翰林學士、知制誥,訓詞深厚,得王言體。上命擇文學行誼之士,淮薦鄭伯熊、李燾、程叔達,皆擢用。
淳熙二年,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辛棄疾平茶寇,上功太濫。淮謂:「不核真偽,何以勸有功。」文州蕃部擾邊,吳挺奏:「庫彥威失利,靖州夷人擾邊。」楊倓奏:「田淇失利。」淮謂:「二將戰歿,若罪之,何以勸來者。」上嘗諭曰:「樞密臨事盡公,人無間言,差除能守法甚善。」薦軍帥吳拱、郭田、張宣。除同知樞密院事、參知政事。
時宰相久虛,淮與李彥時同行相事。淮謂:「授官當論賢否,不事形跡。誠賢,不敢以鄉里故舊廢之;非才,不敢以己私庇之。」上稱善。擢知院事、樞密使。上言武臣岳祠之員宜省,淮曰:「有戰功者,壯用其力,老而棄之,可乎?」趙雄言:「北人歸附者,畀以員外置,宜令詣吏部。」上曰:「姑仍舊。」淮曰:「上意即天意也。」雄又奏言:「宗室岳祠八百員,宜罷。」淮曰:「堯親睦九族,在平章百姓之先;骨肉之恩疏,可乎?」時辛棄疾平江西寇,王佐平湖南寇,劉焞平廣西寇,淮皆處置得宜,論功惟允。上深嘉之,謂:「陳康伯雖有人望,處事則不及卿。」
八年,拜右丞相兼樞密事。先是,自夏不雨至秋,是日甘雨如注,士大夫相賀,上亦喜命相而雨,乃命口算諸郡絹錢盡蠲一年,爲緡八十餘萬。
趙雄罷相,蜀士之在朝者皆有去意。淮謂:「此唐季黨禍之胎也,豈聖世所宜有。」皆以次進遷,蜀士乃安。樞密都承旨王抃怙寵爲奸,淮極陳其罪,謂:「人主受謗,鮮不由此。」上即斥之,且曰:「丞相直諒無隱,君臣之間正宜如此。」章即論事狂直,上將黜之,淮曰:「陛下樂聞直言,士大夫以言相高,此風可賀也。黜之適成其名。」上說,樂復留。
時以荒政爲急,淮言:「李椿老成練達,擬除長沙帥,朱熹學行篤實,擬除浙東提舉,以倡郡國。」其後推賞,上曰:「朱熹職事留意。」淮言:「修舉荒政,是行其所學,民被實惠,欲與進職。」上曰:「與升直徽猷閣。」成都闕帥,上加訪問,淮以留正對。上曰:「非閩人乎?」淮曰:「立賢無方,湯之執中也。必曰閩有章子厚、呂惠卿,不有曾公亮、蘇頌、蔡襄乎?必曰江、浙多名臣,不有丁謂、王欽若乎?」上稱善。拜左丞相。
天長水害七十餘家,或謂不必以聞,淮曰:「昔人謂人主不可一日不聞水旱盜賊,記曰:『四方有敗,必先知之。』豈可不以聞?」鎮江饑民彊借菽粟,執政請痛懲之,淮曰:「令甲,饑民罪不至死。」進士八人求以免舉恩爲升等,淮曰:「八人得之,則百人援之。」龔頤以執政之客補官,求詣銓曹,淮以此門不可啟,絕其請。嘗言跅弛之士,緩急能出死力,乃以周極知安豐軍,辛棄疾與祠。
上章力求去,以觀文殿大學士判衢州。淮力辭,改提舉洞霄宮。光宗嗣位,詔詢初政,淮以盡孝進德,奉天敬民,用人立政,罔不在初。母亡,居喪如禮。得疾,忽語家人曰:「易卦六十四,吾年亦然。」淳熙十六年薨。訃聞,上哀悼,輟視朝,贈少師,諡文定。
初,朱熹爲浙東提舉,劾知台州唐仲友。淮素善仲友,不喜熹,乃擢陳賈爲監察御史,俾上疏言:「近日道學假名濟偽之弊,請詔痛革之。」鄭丙爲吏部尚書,相與葉力攻道學,熹由此得祠。其後慶元偽學之禁始於此。
趙雄字溫叔,資州人。爲隆興元年類省試第一。虞允文宣撫四蜀,辟幹辦公事,入相,薦於朝。乾道五年,召見便殿,孝宗大奇之,即日手詔除正字。
范成大使金,將行,雄當登對,允文招與之語,既進見,雄極論恢復。孝宗大喜曰:「功名與卿共之。」即除右史,兩月除舍人。金使耶律子敬賀會慶節,雄館伴。子敬披露事情不敢隱,邏者以聞。上夜召雄,雄具以子敬所言對,上喜。金使入辭,故事當用樂,雄奏:「卜郊有日,天子方齋,樂不可用。」上難之,遣中使諭雄,雄奏:「金使必不敢不順,即有他,臣得引與就館。」上大喜。雄請復置恢復局,日夜講磨,條具合上意,除中書舍人。自選人入館至此,未滿歲也。
時金將起河南之役,議盡以諸陵梓宮歸於我。上命雄出使賀生辰,仍止奉遷陵寢及正受書儀。雄既見金主,爭辨數四。其臣屢喝起,雄辭益力,卒得請乃已,金人謂之「龍斗」。嘗上疏論恢復計,大略謂:「莫若由蜀以取陝西,得陝西以臨中原,是秦制六國之勢也。」八年,以母憂去。
淳熙二年,召爲禮部侍郎,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一日奏事,上曰:「今夏蠶麥甚熟、絲米價平可喜。」雄奏:「孟子論王道始於不飢不寒。」上曰:「近世士大夫好高論,恥言農事,微有西晉風。豈知周禮與易言理財,周公、孔子曷嘗不以理財爲務?且不獨此,士夫諱言恢復,不知其家有田百畝,內五十畝爲人所據,亦投牒理索否?」雄曰:「陛下志在大有爲,敢不布堯言,書之時政記。」十一月,同知樞密院事。五年三月,參知政事。十一月,拜右丞相。每進見,必曰「二帝在沙漠」,未嘗離諸口也。
朱熹累召不出,雄請處以外郡,命知南康軍。熹極論時事,上怒,諭雄令分析。雄奏:「熹狂生,詞窮理短,罪之適成其名。若天涵地育,置而不問可也。」會周必大亦力言之,乃止。紹興帥張津獻羨餘四十萬緡,雄乞降旨下紹興,以其錢爲民代輸和買身丁折帛錢之半,使取諸民者,民復得之,足以見聖主之德。
自雄獨相,蜀人在朝者僅十數。及眷衰,有言其私里黨者,上疑之。已而陳峴爲四川制置,王渥爲茶馬,命從中出。雄求去,詔勉留,曰:「丞相任事不避怨,選才無鄉舊。」蓋有所激也。祖宗時蜀人未嘗除蜀帥,雄請外,除觀文殿大學士、四川制置使。王藺爲御史,以故事不可,上疏論之。雄乞免,改知瀘南安撫使。上思雄不忘,改知江陵府。江陵無險可恃,雄請城江陵,城成,民不告擾。
張栻再被召,論恢復固當,第其計非是,即奏疏。孝宗大喜,翌日以疏宣示,且手詔云:「恢復當如栻所陳方是。」即除侍講,云:「且得直宿時與卿論事。」虞允文與雄之徒不樂,遂沮抑之。廣西橫山買馬,諸蠻感悅,爭以善馬至。上知栻治行,甚向栻,眾皆忌嫉。洎栻復出荊南,雄事事沮之。時司天奏相星在楚地,上曰:「張栻當之。」人愈忌之。
光宗將受禪,召雄,雄上萬言書,陳脩身齊家以正朝廷之道,言甚剴切。詔授寧武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進衛國公,改帥湖北。疾甚,改判資州,又除潼川府,改隆興府。紹熙四年薨,年六十五,贈少師。嘉定二年,諡文定。
權邦彥字朝美,河間人。登崇寧四年太學上舍第,調滄州教授,入爲太學博士,改宣教郎,除國子司業。宣和二年,使遼。明年,抗表請帝臨雍。爲學官積十餘年,改都官郎中、直秘閣、知易州,移相州,復召爲都官郎中。與王黼議不合,鐫職,知冀州。
金人再入,高宗開大元帥府,起兩河兵衛汴京,邦彥提所部兵二千五百人,與宗澤自澶淵趨韋城,據刀馬河,諸道兵莫有進者。會敵兵大至,移屯南華。二帝北遷,邦彥與澤五表勸進。
建炎元年五月,召還,命知荊南府,改東平府。時東州半已入金,至是圍益急,邦彥誓以死守,居數月城破,猶力戰不已。民義而從之,突圍以出,遂奔行在。有司議失守罪,將重坐之,帝以其父母妻子皆沒於敵,才貶二秩。俄除寶文閣直學士兼知江州、本路制置使。既抵鎮,三年冬,聞父死,乃解官。
四年,起復,知建康府,辭,不許。劇盜張琪殘徽州,邦彥遣裨將平之。改江、淮等路制置發運使,以治辦稱。言者論:「三年天下之通喪,後世有從權奪服者,所以徇國家之急。比年如權邦彥、姜仲謙,至幕職亦起復,幾習宣、政之風,望革其弊,以明人倫、厚風俗。」詔邦彥任軍賦,宜如舊,余悉罷之。
紹興元年,召爲兵部尚書兼侍讀。二年,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初,邦彥獻十議以圖中興,大略謂:「宜以天下爲度,進圖洪業,恢復土宇,勿苟安於東南。駕御諸將,當威之以法,而限之以爵。命讀講之臣,取累朝訓典及三代、漢、唐中興故事,日陳於前,以裨聖學。又監觀傷善妨賢之讒,偷安苟容之佞,市恩立威之奸,懷諼罔上之欺,聽其言,察其事,則忠邪判。愛民先愛其力,寬民先節其用。朘己奉以佐國,當自執政始。分閫而屬大事,類非偏裨之所能爲,必得賢臣大將然後可。制置一官可省,宜令沿江州縣各備境內,總以漕帥,上自荊、鄂、江、池,下至採石、京口,委任得人,乃防秋上策。宗室中豈無傑然有人望,可以濟艱難、贊密勿、留宿衛者,願求其人置諸左右。人事盡則天悔禍,不可獨歸之數。」
呂頤浩素善邦彥,薦用之。給事中程瑀劾邦彥五罪,三疏不報。邦彥在樞密,又言:「宜乘機者三,譬奕之爭先,安可隨應隨解,不制人而制於人哉?」尋兼權參知政事。帝嘗對輔臣言湖南事,頤浩言:「李綱縱暴,恐治潭無善狀。」帝曰:「綱在宣和間論水災,以得時望。」邦彥曰:「綱元無章疏,第略虛名耳。」蓋助頤浩以排綱也。三年,卒。
邦彥與政幾一年,碌碌無所建明,充位而已。無子,以侄嗣衍爲後。有遺藁十卷,號瀛海殘編,藏於家。
程松字冬老,池州青陽人。登進士第,調湖州長興尉。章森、吳曦使北,松爲傔從。慶元中,韓侂胄用事,曦爲殿帥。時松知錢塘縣,諂事曦以結侂胄。侂胄以小故出愛姬,松聞,以百千市之,至則盛供帳,舍諸中堂,夫婦奉之謹。居無何,侂胄意解,復召姬,姬具言松謹待之意,侂胄大喜,除松幹辦行在諸軍審計司、守太府寺丞。未閱旬,遷監察御史,擢右正言、諫議大夫。
呂祖泰上書,乞誅侂胄、蘇師旦,松與陳讜劾祖泰當誅,祖泰坐真決,流嶺南。松滿歲未遷,意殊怏怏,乃獻一妾於侂胄,曰「松壽」。侂胄訝其名,問之,答曰:「欲使疵賤姓名常蒙記憶爾。」除同知樞密院事,自宰邑至執政財四年。
開禧元年,以資政殿大學士知成都府、四川制置使。侂胄決議開邊,期以二年四月分道進兵,命松爲宣撫使,興元都統制吳曦副之,尋加曦爲陝西招撫使,許便宜從事。松將東軍三萬駐興元,曦將西軍六萬駐河池。松至益昌,欲以執政禮責曦庭參,曦聞之,及境而返。松用東西軍一千八百人自衛,曦多抽摘以去,松殊不悟。曦遣其客納款於金,獻關外四州地,求爲蜀王。有告曦叛者,松哂其狂。及金人取成州,守將棄關遁,吳曦焚河池還興州。松以書從曦求援兵,曦答以「鳳州非用騎之地,漢中平衍,可騎以驅馳,當發三千騎往。」蓋紿之也。
未幾,金人封曦爲蜀王。曦遺松書諷使去,松不知所爲。興元帥劉甲、茶馬范仲任見松,謀起兵誅曦,松恐事泄取禍,即揖二人起去。會報金人且至,百姓奔走相蹂躪,一城如沸。松亟望米倉山遁去,由閬州順流至重慶,以書抵曦,丏贐禮買舟,稱曦爲蜀王。曦遣使以匣封致饋,松望見大恐,疑其劍也,亟逃奔。使者追及,松不得已啟視之,則金寶也。松乃兼程出峽,西向掩淚曰:「吾今獲保頭顱矣。」曦誅,詔落職,降三官,筠州居住,再降順昌軍節度副使,澧州安置。又責果州團練副使、賓州安置。死賓州。
陳謙字益之,溫州永嘉人。乾道八年進士,授福州戶曹、主管刑工部架閣文字,遷國子錄、敕令所刪修官、樞密院編修官。陳中興五事,至李綱議建鎮事,上曰:「綱何足道。」謙曰:「陛下用大臣,審出綱上,宜如聖訓。今顧出綱下遠甚,奈何?」上蹙然,遂極論逾數刻。
孝宗內禪,通判江州,知常州,提舉湖北常平。平辰州峒徭,加直煥章閣,除戶部郎中,總領湖、廣財賦。謙乃丞相趙汝愚客,會黨論起坐斥。後數年,起爲提點成都府路刑獄,移京西運判,復直煥章閣。
韓侂胄謀擾金人,令獻馬者補官,七州民相扇爲盜。謙移書侂胄曰:「今若倚群盜行剽掠之策,豈得以敗亡爲戲乎?」既而屢論襄帥皇甫斌、李奕罪,且求罷。上諭旨薛叔似協和之。遷司農少卿、湖廣總領,除宣撫司參謀官。
金兵深入,陷應城,焚漢川,漢陽空城走,武昌震懼。謙以寶謨閣待制副宣撫,即日置司北岸,命土豪趙觀覆之中流,士馬溺死甚眾,余兵皆返走。未幾,奪職,罷。後復知江州。侂胄死,和議已決,謙復罷,奉祠。卒,年七十三。
謙有雋聲,早爲善類所予。晚坐偽禁中廢,首稱侂胄爲「我王」,士論繇是薄之。
張岩字肖翁,大梁人,徙家揚州,紹興末渡江,居湖州。爲人機警,柔回善諧。登乾道五年進士第,歷官爲監察御史,與張釜、陳自強、劉三傑、程松等阿附時相韓侂胄,誣逐當時賢者,嚴道學之禁。
進殿中侍御史,累遷給事中,除參知政事。以言者罷爲資政殿學士、知平江府,旋升大學士、知揚州。時邊釁方開,詔岩與程松分帥兩淮,已而召還,爲參知政事兼同知國用事。開禧二年,遷知樞密院事。明年,除督視江、淮軍馬。
時方信孺使金議和,值吳曦以蜀叛,議未決,曦伏誅。金人尋前議,信孺再行。侂胄趣岩遣畢再遇、田琳合兵剿敵,且募生擒偽帥。未幾,川、陝戰屢衄,大散關陷,敵情復變。岩開督府九閱月,費耗縣官錢三百七十餘萬緡,見和議反覆,乃言不知兵,固求去。
侂胄誅,御史章燮論岩與蘇師旦朋奸誤國,奪兩官。寧宗謂兵釁方開,岩嘗言其不可,許自便,復元官,奉祠。以銀青光祿大夫致仕,薨,贈特進。
論曰:史浩宅心平恕,而不能相其君恢復之謀。王淮爲偽學之禁,毒痡善類。趙雄與虞允文協謀用兵,而舊史謂二人沮抑張栻,何哉?邦彥守城力戰,惜乎助呂頤浩攻李綱,君子少之。程松、陳謙、張岩誣諛之徒,何足算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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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七‧列傳第一百五十六  徐誼 吳獵 項安世 薛叔似 劉甲 楊輔 劉光祖
  徐誼字子宜,一字宏父,溫州人。乾道八年進士,累官太常丞。孝宗臨御久,事皆上決,執政惟奉旨而行,群下多恐懼顧望。誼諫曰:「若是則人主日聖,人臣日愚,陛下誰與共功名乎?」及論樂制,誼對以「宮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陂,其官壞」。上遽改容曰:「卿可謂不以官自惰矣。」
知徽州,陛辭,屬光宗初受禪,誼奏:「三代聖王,有至誠而無權術,至誠不息,則可以達天德矣。」至郡,歙縣有妻殺夫系獄,以五歲女爲證,誼疑曰:「婦人能一掌致人死乎?」緩之未覆也。會郡究實稅於庭,死者父母及弟在焉,乃言:「我子欠租久系,飢而大叫,役者批之,墮水死矣。」然後冤者得釋,吏皆坐罪,闔郡以爲神。移提舉浙西常平,守右司郎中,遷左司。
孝宗疾浸棘,上久稽定省,誼入諫,退告宰相曰:「上慰納從容,然目瞪不瞬,意思恍惚,真疾也。宜禱祠郊廟,進皇子嘉王參決。」丞相留正不克用。
孝宗崩,上不能喪,祭奠有祝,有司不敢攝,百官皆未成服。誼與少保吳琚議請太皇太后臨朝,扶嘉王代祭。及將禫,正憂懼,仆於殿庭而去。誼以書譙趙汝愚曰:「自古人臣爲忠則忠,爲奸則奸,忠奸雜而能濟者,未之有也。公內雖心惕,外欲坐觀,非雜之謂歟?國家安危,在此一舉。」汝愚問策安出,誼曰:「此大事,非憲聖太后命不可。而知閣門事韓侂胄,憲聖之戚也,同里蔡必勝與侂胄同在閣門,可因必勝招之。」侂胄至,汝愚以內禪議遣侂胄請於憲聖,侂胄因內侍張宗尹、關禮達汝愚意,憲聖許之。
寧宗即位,誼遷檢正中書門下諸房公事兼權刑部侍郎,進權工部侍郎、知臨安府。侂胄恃功,以賞薄浸觖望。誼告汝愚曰:「異時必爲國患,宜飽其欲而遠之。」不聽。
汝愚雅器誼,除授建明多咨訪,誼隨事裨助,不避形跡,怨者始眾。嘗勸汝愚早退,汝愚亦自請:「名在屬籍,不宜久司揆事,願因阜陵訖事以去。」寧宗已許之。侂胄出入禁中無度,誼密啟汝愚,無計防之,乃直面諷侂胄。侂胄疑將排己,首謁誼,退束裝,冀誼還謁,留之通殷勤,誼不往。
吏部侍郎彭龜年論侂胄罪狀,侂胄疑汝愚、誼知其情,益怨恨。以御史劉德秀、胡紘疏誼,責惠州團練副使、南安軍安置,移袁州,又移婺州。久之,許自便。復官,提舉崇道觀,起守江州,加集英殿修撰,升寶謨閣待制,移知建康府,兼江、淮制置使。初,金攻廬、楚不下,留兵綴濠州以待和,時時鈔掠,與宋師遇,殺傷相當,淮人大驚,復迸流江南,在建康者以數十萬計。誼晝夜拊循,益嚴備御,請專捍敵,勿從中御。朝廷懼生事,移知隆興府以卒。
誼嘗與紹興老將接,於行陣之法,分數奇正,皆有指授,自爲圖式。後諡忠文。
吳獵字德夫,潭州醴陵人。登進士第,初主潯州平南簿。時張栻經略廣西,檄攝靜江府教授。劉焞代栻,栻以獵薦,辟本司準備差遣。
盜李接起,陷容、雷、高、化、貴、鬱林等州,獵請賞勞誅罪,焞於是錄鬱林功,誅南流縣尉、鬱林巡檢,人人驚厲,爭死斗,不逾時,盜悉就擒。尉,宰相王淮甥也,獵坐降官。久之,知常州無錫縣。用陳傅良薦,召試,守正字。
光宗以疾久不覲重華宮,獵上疏曰:「今慈福有八十之大母,重華有垂白之二親,陛下宜於此時問安上壽,恪共子職。」辭甚切。又白宰相留正,乞召朱熹、楊萬里。時陳傅良以言過宮事不行求去,獵責之曰:「今安危之機,判然可見,未聞有牽裾折檻之士。公不於此時有所奮發,爲士大夫倡,第潔身而去,於國奚益!」傅良爲改容謝之。
寧宗即位,遷校書郎,除監察御史。上趣修大內,將移御,獵言:「壽皇破漢、魏以來之薄俗,服高宗三年之喪,陛下萬一輕去喪次,將無以慰在天之靈。」又言:「陛下即位,未見上皇,宜篤厲精誠,以俟上皇和豫而祗見焉。」會偽學禁興,獵言:「陛下臨御未數月,今日出一紙去宰相,明日出一紙去諫臣,昨又聞侍講朱熹遽以御札畀祠,中外惶駭,謂事不出於中書,是謂亂政。」獵既駮史浩諡,又請以張浚配享阜陵曰:「艱難以來,首倡大義,不以成敗利鈍異其心,精忠茂烈,貫日月、動天地,未有過於張浚也。孝宗皇帝規恢之志,一飯不忘。歷考相臣,終始此念,足以上配孝宗在天之意,亦惟浚一人耳。」議皆不合。出爲江西轉運判官,尋劾罷。
久之,黨禁弛,起爲廣西轉運判官,除戶部員外郎、總領湖廣江西京西財賦。韓侂胄議開邊,獵貽書當路,請號召義士以保邊埸,刺子弟以補軍實,增棗陽、信陽之戍以備衝突,分屯陽羅五關以捍武昌,杜越境誘竊以謹邊隙,選試良家子以衛府庫。且謂:「金人懲紹興末年之敗,今其來必出荊、襄逾湖。」乃輸湖南米於襄陽,凡五十萬石;又以湖北漕司和糴米三十萬石分輸荊、郢、安、信四郡;蓄銀帛百萬計以備進討;拔董逵、孟宗政、柴發等分列要郡,厥後皆爲名將。
召除秘書少監,首陳邊事,乞增光、鄂、江、黃四郡戍。屬江陵告飢,除秘閣修撰、主管荊湖北路安撫司公事、知江陵府。陛辭,請出大農十萬緡以振飢者。道武昌,遣人招商分糴;至郡,減價發糶,米價爲平。
獵計金攻襄陽,則荊爲重鎮,乃修成「高氏三海」,築金鸞、內湖、通濟、保安四匱,達於上海而注之中海;拱辰、長林、藥山、棗林四匱,達於下海;分高沙、東獎之流,由寸金堤外歷南紀、楚望諸門,東匯沙市爲南海。又於赤湖城西南遏走馬湖、熨斗陂之水,西北置李公匱,水勢四合,可限戎馬。
金人圍襄陽、德安,游騎迫竟陵,朝廷命獵節制本路兵馬。獵遣張榮將兵援竟陵,又招神馬陂潰卒得萬人,分援襄陽、德安。加寶謨閣待制、京湖宣撫使。
時金人再犯竟陵,張榮死之,襄陽、德安俱急。吳曦俄反於蜀,警報至,獵請魏了翁攝參議官,訪以西事,募死士入竟陵,命其將王宗廉死守,調大軍及忠義、保捷分道夾擊,金人遂去。又督董逵等援德安,董世雄、孟宗政等解襄陽之圍。
西事方殷,獵爲討叛計,請於朝,以王大才、彭輅任西事,仍分兵抗均、房諸險,漕粟歸、峽以待王師。及曦誅,除刑部侍郎,充四川宣諭使。朝廷命旌別淑慝。以敷文閣學士、四川安撫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嘉定六年召還,卒,家無餘資。蜀人思其政,畫像祠之。
獵初從張栻學,乾道初,朱熹會栻於潭,獵又親炙,湖湘之學一出於正,獵實表率之。有畏齋文集、奏議六十卷。諡文定。
項安世字平父,其先括蒼人,後家江陵。淳熙二年進士,召試,除秘書正字。
光宗以疾不過重華宮,安世上書言:「陛下仁足以覆天下,而不能施愛於庭闈之間;量足以容群臣,而不能忍於父子之際。以一身寄於六軍、萬姓之上,有父子然後有君臣。願陛下自入思慮,父子之情,終無可斷之理;愛敬之念,必有油然之時。聖心一回,何用擇日,早往則謂之省,暮往則謂之定。即日就駕,旋乾轉坤,在返掌間爾。」疏入不報。安世遺宰相留正書求去,尋遷校書郎。
寧宗即位,詔求言,安世應詔言:
管夷吾治齊,諸葛亮治蜀,立國之本,不過曰量地以制賦,量賦以制用而已。陛下試披輿地圖,今郡縣之數,比祖宗時孰爲多少?比秦、漢、隋、唐時孰爲多少?陛下必自知其狹且少矣。試命版曹具一歲賦入之數,祖宗盛時,東南之賦入幾何?建炎、紹興以來至乾道、淳熙,其所增取幾何?陛下試命內外群臣有司具一歲之用,人主供奉、好賜之費幾何?御前工役、器械之費幾何?嬪嬙、宦寺廩給之費幾何?戶部、四總領養兵之費幾何?州縣公使、迎送、請給之費幾何?陛下必自知其爲侈且濫矣!用不量賦而至於侈且濫,內外上下之積不得而不空,天地山川之藏不得而不竭,非忍痛耐謗,一舉而更張之,未知其所以終也。
今天下之費最重而當省者,兵也。能用土兵則兵可省,能用屯田則兵可省。其次莫如宮掖。兵以待敵國,常畏而不敢省,故省兵難。宮掖以私一身,常愛而不忍省,故省宮掖難。不敢省者,事在他人;不忍省者,在陛下。宮中之嬙嬪、宦寺,陛下事也,宮中之器械、工役,陛下事也,陛下肯省則省之。宮中既省,則外廷之官吏,四方之州縣,從風而省,奔走不暇,簡樸成風,民志堅定,民生日厚,雖有水旱蟲蝗之災,可活也;國力日壯,雖有夷狄盜賊之變,可爲也。復祖宗之業,雪人神之憤,惟吾所爲,無不可者。
時朱熹召至闕,未幾予祠,安世率館職上書留之,言:「御筆除熹宮祠,不經宰執,不由給舍,徑使快行,直送熹家。竊揣聖意,必明知熹賢不當使去,宰相見之必執奏,給舍見之必繳駮,是以爲此駭異變常之舉也。夫人主患不知賢爾,明知其賢而明去之,是示天下以不復用賢也。人主患不聞公議爾,明知公議之不可而明犯之,是示天下以不復顧公議也。且朱熹本一庶官,在二千里外,陛下即位未數日,即加號召,畀以從官,俾侍經幄,天下皆以爲初政之美。供職甫四十日,即以內批逐之,舉朝驚愕,不知所措。臣願陛下謹守紀綱,毋忽公議,復留朱熹,使輔聖學,則人主無失,公議尚存。」不報。俄爲言者劾去,通判重慶府,未拜,以偽黨罷。
安世素善吳獵,二人坐學禁久廢。開禧用兵,獵起帥荊渚,安世方丁內艱。起復,知鄂州。俄淮、漢師潰,薛叔似以怯懦爲侂胄所惡,安世因貽侂胄書,其末曰:「偶送客至江頭,飲竹光酒,半醉,書不成字。」侂胄大喜曰:「項平父乃爾閒暇。」遂除戶部員外郎、湖廣總領。
會叔似罷,金圍德安益急,諸將無所屬。安世不俟朝命,徑遣兵解圍。高悅等與金人力戰,馬雄獲萬戶,周勝獲千戶,安世第其功以聞。獵代叔似爲宣撫使,尋以宣諭使入蜀。朝命安世權宣撫使,又升太府卿。
有宣撫幕官王度者,吳獵客也。獵與安世素相友,及安世招軍,名項家軍,多不逞,好虜掠,獵斬其爲首者,安世憾之,至是斬度於大別寺。獵聞於朝,安世坐免。後以直龍圖閣爲湖南轉運判官,未上,用台章奪職而罷。嘉定元年,卒。所著易玩辭、他書,多行於世。
薛叔似字象先,其先河東人,後徙永嘉。游太學,解褐國子錄。初登對,論:「祖宗立國之初,除二稅外,取民甚輕。自熙寧以來,賦日增而民困滋甚。」孝宗嘉納,因曰:「朕在宮中如一僧。」叔似曰:「此非所望於陛下,當論功業如何。正使海內富庶如文、景,不過江左之文、景;法度修明如明、章,不過江左之明、章。陛下即位二十餘年,國勢未張,未免牽於苟安無事之說。」上默然。
複數日,宰執進擬朝士,上出寸紙書叔似及應孟明姓名,嘉其奏對也。遷太常博士,尋除樞密院編修官。時仿唐制,置補闕、拾遺,宰臣啟,擬令侍從、台諫薦人,上自除叔似左補闕。叔似論事,遂劾首相王淮去位。
屬金主殂,太孫景立,叔似奏:「規模果定,則乘五單于爭立之機;規模不存,則恐成五胡迭起之勢。」光宗受禪,時傳金使入界使名未正,叔似奏:「自壽皇一正匹敵之禮,金人常有南顧之虞,使名未正而遽受之,祗以重其玩侮。」翼日復奏:「謀國者畏敵太過。」上奮然開納。
除將作監,出爲江東轉運判官。俄以諫臣論罷,主管沖佑觀,尋除湖北運判,加直秘閣,移福建,召爲太常少卿兼實錄院檢討官、守秘書監、權戶部侍郎。初,丞相周必大請擇侍從、台諫忠直者提舉太史局,蓋用神宗朝司馬光與王安禮故事,躔度少差,豫圖銷弭,遂命叔似提舉。尋兼樞密都承旨,以劉德秀疏罷,提舉興國宮。起知贛州,移隆興府、廬州,召除在京宮觀兼侍讀,進權兵部侍郎兼同修國史兼國用司參議官。兩浙民有身丁錢,叔似請於朝,遂蠲之。
試吏部侍郎兼侍讀,充京、湖宣諭使。時韓侂胄開邊,除兵部尚書、宣撫使。叔似方乞給降官會,分撥綱運,募兵鬻馬,辟致僚佐,而皇甫斌唐州之師已敗矣。遂劾斌,南安軍安置。叔似料敵必侵光、黃,委總領陳謙按行五關,發鄂卒守三關。金果入寇,謙駐漢陽爲江左節制。
尋除叔似端明殿學士兼侍讀。時宣司兵戍襄陽,都統趙淳、副統制魏友諒與統制呂渭孫不相下,渭孫死之,叔似遂自劾委任失當。叔似夙以功業自期,逮臨事,絕無可稱。以御史王益祥論,奪職罷祠。侂胄誅,諫官葉時再論,降兩官,謫福州,以兵端之開,叔似迎合故也。久之,許自便。嘉定十四年卒,贈銀青光祿大夫,諡恭翼。
叔似雅慕朱熹,窮道德性命之旨,談天文、地理、鐘律、象數之學,有藁二十卷。
劉甲字師文,其先永靜軍東光人,元祐宰相摯之後也。父著,爲成都漕幕,葬龍游,因家焉。甲,淳熙二年進士,累官至度支郎中,遷樞密院檢詳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
使金,至燕山,伴宴完顏者,名犯仁廟嫌諱,甲力辭,完顏更名修。自紹興後,凡出疆遇忌,俱辭設宴,皆不得免,秦檜所定也。九月三日,金宴甲,以宣仁聖烈後忌,辭。還除司農少卿,進太常,擢權工部侍郎,升同修撰,除寶謨閣待制,知江陵府,湖北安撫使。甲謂:「荊州爲吳、蜀脊,高保融分江流,瀦之以爲北海,太祖常令決去之,蓋保江陵之要害也。」即因遺址浚築,亘四十里。移知廬州。
程松爲四川宣撫使,吳曦副之,以甲知興元府、利東安撫使。時蜀口出師敗衄,金陷西和、成州,曦焚河池縣。先是,曦已遣姚淮源獻四州於金,金鑄印立曦爲蜀王。甲時在漢嘉,未至鎮也。金人破大散關,興元都統制毋思以重兵守關,而曦陰徹驀關之戍,金自板岔谷繞出關後,思挺身免。
甲告急於朝,乞下兩宣撫司協力捍禦。松謀遁,甲固留不可,遽以便宜檄甲兼沿邊制置。曦遣後軍統制王鉞、準備將趙觀以書致甲,甲援大義拒之,因臥疾。曦又遣其弟旼邀甲相見,甲叱而去之。乃援顏真卿河北故事,欲自拔歸朝,先募二兵持帛書遣參知政事李壁告變,且曰:「若遣吳總以右職入川,即日可瓦解矣。」
曦僭王位,甲遂去官。朝廷久乃微聞曦反狀,韓侂胄猶不之信,甲奏至,舉朝震駭。壁袖帛書進,上覽之,稱「忠臣」者再。召甲赴行在,命吳總以雜學士知鄂州,多賜告身、金錢,使招諭諸軍爲入蜀計。復命以帛書賜甲曰:「所乞致仕,實難允從,已降指揮,召赴行在。今朝廷已遣使與金通和,襄、漢近日大捷,北兵悉已渡江而去。恐蜀遠未知,更在審度事宜,從長區處。」二兵皆補官。
甲舟行至重慶,聞安丙等誅曦,復還漢中,上奏待罪。詔趣還任。甲奏叛臣子孫族屬及附偽罪狀,公論快之。會宣撫副使安丙以楊巨源自負倡義之功,陰欲除之,語在巨源傳。巨源既死,軍情叵測,除甲宣撫使。楊輔亦以爲請,當國者疑輔避事,李壁曰:「昔吳璘屬疾,孝宗嘗密詔汪應辰權宣撫司事,既而璘果死,應辰即日領印,軍情遂安,此的例也。」乃以密札命甲,甲鐍藏之。未幾,金自鶻嶺關札金崖,進屯八里山,甲分兵進守諸關,截潼川戍兵駐饒風以待之。金人知有備,引去。
侂胄誅,上念甲精忠,拜寶謨閣學士,賜衣帶、鞍馬。是歲,和議成,朝廷聞彭輅與丙不協,以書問甲,又俾諭丙減汰諸軍勿過甚,及訪蜀人才之可用者。蓋自楊輔召歸,西邊諸事,朝論多於甲取決,人無知者。
紹興中,蜀軍無見糧,創爲科糴。孝宗聞其病民,命總領李蘩以本所錢招糴,懼不給,又命勸糴其半,「勸糴」之名自此始。久之,李昌圖總計,復奏令金、梁守倅任責收糴,而勸糴遂罷。及是,宣、總司令金洋、興元三郡勸糴小麥三十萬石,甲乞下總所照李蘩成法措置,從之。
明年,罷宣撫司,合利東、西爲一帥,治興元,移甲知潼川府。安丙既同知樞密院事,董居誼爲制置使,甲進寶謨閣學士、知興元府、利路安撫使,節制本路屯駐軍馬。朝廷計居誼猶在道,命甲權四川制置司事。
先是,大臣撫蜀者,諸將事之,有所謂互送禮,實賄賂也。甲下令首罷之,凡丙所立茶鹽柴邸悉廢之。又乞以皂郊博易鋪場還隸沔戎司,復通吳氏莊,歲收租四萬斛有奇,錢十三萬,以裨總計。從之。丙增多田稅,甲命屬吏討論,由一府言之,歲減凡百六十萬緡、米麥萬七千石,邊民感泣。嘉定七年,卒於官,年七十三。
甲幼孤多難,母病,刲股以進。生平常謂:「吾無他長,惟足履實地。」晝所爲,夜必書之,名曰「自監」。爲文平澹,有奏議十卷。理宗詔諡清惠。
楊輔字嗣勛,遂寧人。乾道二年進士甲科,召試館職,除秘書省正字,遷校書郎。出知眉州,累遷戶部郎中、總領四川財賦,升太府少卿、利西安撫使。
吳挺病,輔以吳氏世帥武興,久恐生變,密白二府,早擇人望以鎮方面。又貽書四川制置丘崈言:「統制官李奭乃吳氏腹心,緩急不可令權軍。」崈然之。挺卒,崈檄輔權帥事,輔謂:「職爲王人,若輕往,第疑軍心。」遂索印即益昌領事。複數月,奏以權興州事楊虞仲兼權。
召守秘書監、禮部侍郎,以顯謨閣待制知江陵府,移襄陽,又移潼川。召還,除顯謨閣直學士,奉外祠,尋以敷文閣直學士知成都府、兼本路安撫使。韓侂胄決意用兵,以吳曦爲四川宣撫副使,假以節制財利之權。輔知曦有異志,貽書大臣言:「自昔兵帥與計臣不相統攝,故總領有報發覺察之權。今所在皆受節制,內憂不輕。」因託言他事,遣人以礬書告於朝。朔日,率官屬東望拜表如常儀。上意輔能誅曦,密詔授寶謨閣學士、四川制置使,許以便宜從事。時人望輔倡義,劉光祖、李道傳皆勉之。輔自以不習兵事,且內郡無兵可用,遷延兩月,但爲去計。曦移輔知遂寧府,輔遂以印授通判韓植而去。
安丙、楊巨源密謀誅曦,以輔有人望,謂密詔自輔所來,聞者皆信。曦既誅,丙趣輔還成都,除四川宣撫使。奏言:「臣以衰病軟懦,而居建元功者之上,徒恐牽制敗事。安丙才力強濟,賞罰明果,乞以事任付丙。」又論:「蜀中三帥,惟武興事權特重,故致今日之變。乞並置兩帥,分其營屯、隸屬。」
安丙奏乞兩宣撫分司,朝廷察丙與輔異,召輔赴闕。議者謂蜀亂初平,如輔未宜去,乃復以爲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再被召,逾年財抵建康,復引咎不進。上召輔益堅,乃之鎮江俟命。著作佐郎楊簡言輔嘗棄成都,不當召,乃除兵部尚書兼侍讀,以龍圖閣學士知建康府兼江、淮制置使。卒於官,諡曰莊惠。
劉光祖字德修,簡州陽安人。幼出於外祖賈暉,後以暉遺澤補官。登進士第,廷對,言:「陛下睿察太精,宸斷太嚴,求治太速,喜功太甚。」又言:「陛下躬擐甲冑,間馭球馬,一旦有警,豈能親董六師以督戰乎?夫人主自將,危道也。臣恐球馬之事,敵人聞之,適以貽笑,不足以示武。」除劍南東川節度推官,辟潼川提刑司檢法。
淳熙五年,召對,論恢復事,請以太祖用人爲法,且曰:「人臣獻言,不可不察:其一,不量可否,勸陛下輕出驟進,則是即日誤國;其一,不思振立,苟且偷安,則是久遠誤國。」除太學正。召試,守正字,兼吳、益王府教授,遷校書郎,除右正言、知果州。以趙汝愚薦,召入。
光宗即位,除軍器少監兼權侍左郎官,又兼禮部。時殿中侍御史闕,上方嚴其選,謂宰相留正曰:「卿監、郎官中有其人。」正沈思久之,曰:「得非劉光祖乎?」上曰:「是久在朕心矣。」
光祖入謝,因論:
近世是非不明,則邪正互攻;公論不立,則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長,時之否泰,而實爲國家之禍福,社稷之存亡,甚可畏也。本朝士大夫學術議論,最爲近古,初非有強國之術,而國勢尊安,根本深厚。咸平、景德之間,道臻皇極,治保太和,至於慶曆、嘉祐盛矣。不幸而壞於熙、豐之邪說,疏棄正士,招徠小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末流大分,事故反覆。紹聖、元符之際,群凶得志,絕滅綱常,其論既勝,其勢既成,崇、觀而下,尚復何言。
臣始至時,聞有譏貶道學之說,而實未睹朋黨之分。中更外艱,去國六載,已憂兩議之各甚,而恐一旦之交攻也。逮臣復來,其事果見。因惡道學,乃生朋黨,因生朋黨,乃罪忠諫。嗟乎,以忠諫爲罪,其去紹聖幾何!陛下履位之初,端拱而治,凡所進退,率用人言,初無好惡之私,豈以黨偏爲主。而一歲之內,逐者紛紛,中間好人固亦不少,反以人臣之私意,微累天日之清明。往往推忠之言,謂爲沽名之舉;至於潔身以退,亦曰憤懟而然。欲激怒於至尊,必加之以訐訕。事勢至此,循默乃宜,循默成風,國家安賴?
臣欲熄將來之禍,故不憚反覆以陳。伏几聖心豁然,永爲皇極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別,公論由此而明,私情由此而熄,道學之譏由此而消,朋黨之跡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國家之事由此而理,則生靈之幸,社稷之福也。不然,相激相勝,展轉反覆,爲禍無窮,臣實未知稅駕之所。
章既下,讀之有流涕者。劾罷戶部尚書葉翥、太府卿兼中書舍人沈揆結近習,圖進用,言:「比年以來,士大夫不慕廉靖而慕奔競,不尊名節而尊爵位,不樂公正而樂軟美,不敬君子而敬庸人,既安習以成風,謂苟得爲至計。良由前輩老成,零落殆盡,後生晚進,議論無所據依,學術無所宗主,正論益衰,士風不競。幸詔大臣,妙求人物,必朝野所共屬、賢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參錯立朝,國勢自壯。臣雖終歲無所奏糾,固亦未至曠官。今日之患,在於不封殖人才,台諫但有摧殘,廟堂初無長養。臣處當言之地,豈以排擊爲能哉?」徙太府少卿。求去不已,除直秘閣、潼川運判。改江西提刑,又改夔州。
時孝宗不豫,上久不過宮,光祖致書留正、趙汝愚曰:「宜與群賢並心一力,若上未過宮,宰執不可歸安私第。林、陳二閹,自以獲罪重華,日夜交諜其間。宜用韓魏公逐任守忠故事,以釋兩宮疑謗。大臣亦當收兵柄,密布腹心,俾緩急有可仗者。」聞孝宗崩,又貽書汝愚,勉以安國家、定社稷之事。
寧宗即位,除侍御史,改司農少卿。入對,獻謹始五箴。又論:「人主有六易:天命易恃,天位易樂,無事易安,意欲易奢,政令易怠,歲時易玩。又有六難:君子難進,小人難退,苦言難入,巧佞難遠,是非難明,取捨難決。暗主之所易,明主之所難;暗主之所難,明主之所易。」又言:「陛下以隆慈之命,踐祚於素幄,蓋有甚不得已者。宜躬自貶損,盡禮於上皇,使聖意懽然知釋位之樂,然後足以昭陛下之大孝。」上悚然嘉納。
進起居舍人。論:「政令當出中書,陛下審而行之,人主操柄,無要於此。」知閣門事韓侂胄寖擅威福,故首及之。遷起居郎。集議卜孝宗山陵,與朱熹皆謂會稽山陵,土薄水淺,乞議改卜。既而熹與祠,光祖言:「漢武帝之於汲黯,唐太宗之於魏徵,仁宗之於唐介,皆暫怒旋悔。熹明先聖之道,爲今宿儒,又非三臣比。陛下初膺大寶,招徠耆儒,比初政之最善者。今一旦無故去之,可乎?」且曰:「臣非助熹,助陛下者也。」再疏,不聽。
劉德秀劾光祖,出爲湖南運判,不就,主管玉局觀。趙汝愚既罷相,侂胄擅朝,遂目士大夫爲偽學逆黨,禁錮之。光祖撰涪州學記,謂:「學之大者,明聖人之道以脩其身,而世方以道爲偽;小者治文章以達其志,而時方以文爲病。好惡出於一時,是非定於萬世。」諫官張釜指爲謗訕,比之楊惲,奪職,謫居房州。久之,許自便。起知眉州,復職,將漕利路,以不習邊事辭。進直寶謨閣,主管沖佑觀。
吳曦叛,光祖白郡守,焚其榜通衢,且馳告帥守、監司之所素知者,仗大義,連衡以抗賊。俄聞曦誅,則以書屬宣撫使楊輔,講行營田,前日利歸吳氏者,悉收之公上,以省餉軍費;獎名節、旌死事以激忠烈之心。除潼川路提刑、權知瀘州。侂胄誅,召除右文殿修撰、知襄陽府,進寶謨閣待制、知遂寧府,改京、湖制置使,以寶謨閣直學士知潼川府。
詔以閔雨求言,光祖奏:「女直乃吾不共戴天之仇,天亡此仇,送死於汴。陛下爲天之子,不知所以圖之,天與不取,是謂棄天,未有棄天而天不我怒也。青、鄆、蘭、會求通弗納,陛下爲中國衣冠之主,人歸而我絕之,是謂棄人,未有棄人而人不我怨也。且金人舍其巢穴,污我汴京,尚可使吾使人拜之於祖宗昔日朝會之廷乎?」
又請改正憲聖慈烈皇后諱日。先是,後崩以慶元三年十一月二日,郊禋期迫,或謂侂胄曰:「上親郊,不可不成禮。且有司所費既伙,奈何已之?」侂胄入其言,五日祀圜丘,六日始宣遺誥。於是光祖言:「憲聖,陛下之曾祖母,克相高宗,再造大業。侂胄敢視之如卑喪,遷就若此。賊臣就戮,盍告謝祖宗,改從本日?」從之。
升顯謨閣直學士、提舉玉隆萬壽宮。引年不許,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嘉定十五年卒,進華文閣學士,諡文節。
趙汝愚稱光祖論諫激烈似蘇軾,懇惻似范祖禹,世以爲名言。所著後溪集十卷。子:端之、靖之、翊之、竑之。
論曰:徐誼竄逐於小人之手,身之否,道之亨也。吳獵之以學爲政,項安世之通經博古,皆一時之英才,今更定舊史,公論其少伸歟!薛叔似通儒也,不幸以開邊事累之。劉甲、楊輔蔚乎有用之才。劉光祖盛名與涪州學記並傳穹壤,世之人何憚而不爲君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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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八‧列傳第一百五十七  余端禮 李壁 丘崈 倪思 宇文紹節 李蘩
  余端禮字處恭,衢州龍遊人。第進士,知湖州烏程縣。民間賦丁絹錢,率三氓出一縑,不輸絹而折其估,一縑千錢,後增至五千,民不勝病。端禮以告於府,事得上聞,上自詣中書陳便宜,歲蠲緡錢六萬。
召對,時孝宗志在恢復,端禮言:
謀敵決勝之道,有聲有實。敵弱者先聲後實,以讋其氣;敵彊者先實後聲,以俟其機。漢武乘匈奴之困,親行邊陲,威震朔方,而漠南無王庭者,讋其氣而服之,所謂先聲而後實也。越謀吳則不然,外講盟好,內修武備,陽行成以種、蠡,陰結援於齊、晉,教習之士益精,而獻遺之禮益密,用能一戰而霸者,伺其機而圖之,所謂先實而後聲也。今日之事異於漢而與越相若。願陰設其備,而密爲之謀,觀變察時,則機可投矣。
古之投機者有四:有投隙之機,有擣虛之機,有乘亂之機,有承弊之機。因其內釁而擊之,若匈奴困於三國之攻而宣帝出師,此投隙之機也。因其外患而伐之,若夫差牽於黃池之役而越兵入吳,此擣虛之機也。敵國不道,因其離而舉之,若晉之降孫皓,此乘亂之機也。敵人勢窮,躡其後而蹙之,若高祖之追項羽,此乘弊之機也。機之未至,不可以先;機之已至,不可以後。以此備邊,安若太山,以此應敵,動如破竹,惟所欲爲,無不如志。
上喜曰:「卿可謂通事體矣。」後以薦爲監察御史,遷大理少卿,轉太常少卿。
詔以來歲祈谷上帝,仲春躬耕籍田,令禮官討論明道故事。端禮言:「祈谷之制,合祭天地於圜丘,前期享於太廟,視冬至郊祀之儀,此國朝故事也。若乃明道之制,則以宮中火後考室落成,故於太安殿恭謝天地,此特一時謝災之事耳。今欲祈谷而耕籍,必合祭天地於圜丘,必前期朝享於景靈宮、太廟可也。欲如明道之制,行於殿庭不可。」詔太常、禮部集議。中書有可以義起者,端禮曰:「禮固有可義起,至於大體,則不可易。古者郊而後耕,以其於郊,故謂之郊,猶祀於明堂,故謂之明堂。如明道謝災之制,則與祈谷異。今以郊而施之殿庭,亦將以明堂而施之壇壝乎?禮之失自端禮始,端禮死不敢奉詔。」上爲之止。
權兵部侍郎兼太子詹事,進吏部侍郎,出知太平州,奉祠。光宗立,召見,言:「天子之孝不與庶人同。今陛下之孝於壽皇,當如舜之於堯,行其道可也,武之於文,繼其志、述其事可也。凡壽皇睿謀聖訓,仁政善教,所嘗施於天下者,願與二三大臣朝夕講求而力行之,則足以盡事親之孝矣。」授集英殿修撰、知贛州,還爲吏部侍郎、權刑部尚書兼侍講,以煥章閣直學士知建康府。召拜吏部尚書,擢同知樞密院事。
興州帥吳挺死,端禮謂樞密趙汝愚曰:「吳氏世握蜀兵,今若復令承襲,將爲後患。」汝愚是其言,合辭以奏,光宗意未決,端禮言:「汝愚所請爲蜀計,爲東南計。夫置大將而非其人,是無蜀也,無蜀,是無東南也。今軍中請帥而遲遲不報,人將生心。」不聽。後挺子曦卒以蜀叛,如端禮言。
上以疾不朝重華宮,孝宗崩,又不能發喪,人情恟然。端禮謂宰相留正曰:「公獨不見唐肅宗朝群臣發哀太極殿故事乎?宜請太皇太后代行祭奠之禮。」於是宰執以請於太皇太后,留正懼,入臨重華宮,仆地致仕而去。
太皇太后垂簾,策皇子嘉王即皇帝位,王流涕遜避。端禮奏:「太上違豫,大喪乏主,安危之機在於呼吸,太皇太后非爲陛下計,乃爲太上皇帝計,爲宗社計。今堅持退讓,不思國家之大計,是守匹夫之小節而昧天子之大孝也。」寧宗 22960.gif 然收淚,不得已,側身就御坐之半。端禮與汝愚再拜固請,寧宗乃正御坐,退行禫祭禮。
進端禮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汝愚去右丞相位,端禮代之。始,端禮與汝愚同心共政,汝愚嘗曰:「士論未一,非余處恭不能任。」及韓侂胄以傳道之勞,寖竊威柄,汝愚等欲疏斥之,謀泄而汝愚逐。端禮不能遏,但長吁而已。
浙西常平黃灝以放民租竄,知婺州黃度以庇屬吏褫職罷郡,二人皆侂胄所憾,端禮執奏,竟不免於罪。太府丞呂祖儉坐上書忤侂胄南遷,端禮救解不獲,公議始歸責焉。他日見上,言除從官中書不知,朝綱已紊,禍根已滋。即丐去,不許,進左丞相。
端禮在相位期年,頗知擁護善類,然爲侂胄所制,壹鬱不愜志,稱疾求退,以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居頃之,判潭州,移慶元,復帥潭。薨,授少保、郇國公致仕,贈太傅,諡忠肅。子嶸,工部尚書。
李壁字季章,眉之丹稜人。父燾,典國史。壁少英悟,日誦萬餘言,屬辭精博,周必大見其文?異之曰:「此謫仙才也。」孝宗嘗問燾:「卿諸子孰可用?」燾以壁對。以父任入官,後登進士第。召試,爲正字。
寧宗即位,徙著作佐郎兼刑部郎、權禮部侍郎兼直學士院。時韓侂胄專國,建議恢復,宰相陳自強請以侂胄平章國事,遂召壁草制,同禮部尚書蕭達討論典禮,命侂胄三日一朝,序班丞相上。
壁受命使金,行次揚州,忠義人朱裕挾宋師襲漣水,金人憤甚,壁乞梟裕首境上,詔從其請。壁至燕,與金人言,披露肝膽,金人之疑頓釋。壁歸,侂胄用師意方銳,壁言:「進取之機,當重發而必至,毋輕出而苟沮。」既而陳景俊使北還,贊舉兵甚力,錢象祖以沮兵議忤侂胄得罪貶,壁論襄陽形勢,深以腹心爲憂,欲待敵先發,然後應之,侂胄意不懌,於是四川、荊、淮各建宣撫而師出矣。
壁度力不能回,乃入奏:「自秦檜首倡和議,使父兄百世之仇不復開於臣子之口。今廟謀未定,士氣積衰,苟非激昂,曷克丕應。臣愚以爲宜亟貶秦檜,示天下以仇恥必復之志,則宏綱舉而國論明,流俗變而人心一,君臣上下奮勵振作,拯潰民於殘虐,湔祖宗之宿憤。在今日舉而措之,無難矣。」疏奏,秦檜坐追王爵。議者謂壁不論檜之無君而但指其主和,其言雖公,特以迎合侂胄用兵之私而已。
初,侂胄召葉適直學士院,草出師詔,適不從,乃以屬壁,由是進權禮部尚書。侂胄既喪師。始覺爲蘇師旦所誤,一夕招壁飲,酒酣,及師旦事,壁微擿其過,覘侂胄意向,乃極言:「師旦怙勢招權,使明公負謗,非竄謫此人,不足以謝天下。」師旦坐貶官。壁又言:「郭倬、李汝翼僨軍誤國之罪,宜誅之以謝淮民。」拜參知政事。
金遣使來,微示欲和意,丘崈以聞,壁貽崈書,俾遣小使致書金帥求成,金帥報書以用兵首謀指侂胄,侂胄大恚,不復以和爲意。壁言:「張浚以討賊復仇爲己任,隆興之初,事勢未集,亦權宜就和。苟利社稷,固難執一。」侂胄不聽,以張岩代崈,壁力爭,言丘崈素有人望,侂胄變色曰:「方今天下獨有一丘崈邪!」
吳曦叛,據蜀稱王,楊巨源、安丙誅之。事聞,壁議須用重臣宣撫,薦制置使楊輔爲宣撫使,而使安丙輔之。丙殺楊巨源,輔恐召變,以書舉劉甲自代,侂胄疑輔避事,壁曰:「孝宗聞吳璘病,亟詔汪應辰權宣撫使職事,蜀賴以安,此故事也。」於是命甲權宣權使。
方信孺使北歸,言金人慾縛送侂胄,故侂胄忿甚,用兵之意益急。壁方與共政,或勸其速去,毋與侂胄分禍,壁曰:「嘻,國病矣,我去誰適謀此?」會禮部侍郎史彌遠謀誅侂胄,以密旨告壁及錢象祖,象祖欲奏審,壁言事留恐泄,侂胄迄誅,壁兼用知樞密院事。御史葉時論壁反覆詭譎,削三秩,謫居撫州。後輔臣言誅侂胄事,壁實預聞,乃令自便。復官提舉洞霄宮,久以,復以御史奏削三秩,罷祠。
越四年,復除端明殿學士、知遂寧府,未至,而潰兵張福入益昌,戕王人,略閬剽果,至遂寧,壁傳檄諭之,福等讀檄泣下,約解甲降。會官軍至挑賊,賊忿,盡燔其城,顧府治曰:「李公旦夕來居,此其勿毀。」壁馳書大將張威,使調嘉定黎雅砦丁、牌手來會戰,威夜遣人叩門,來言曰:「賊壘堅不可破,將選死士,梯而登,以火攻之。」壁曰:「審爾,必多殺士卒,盍先斷賊汲路與糧道,使不得食,即自成擒矣。」以長圍法授之,威用其謀,賊遂平。
壁尋引疾奉祠。嘉定十五年六月卒,進資政殿學士致仕,諡文懿。
壁嗜學如饑渴,群經百氏搜抉靡遺,於典章制度尤綜練。爲文雋逸,所著有雁湖集一百卷、涓塵錄三卷、中興戰功錄三卷、中興奏議若干卷、內外製二十卷、援毫錄八十卷、臨汝閒書百五十卷。壁父子與弟皆以文學知名,蜀人比之三蘇雲。
丘崈字宗卿,江陰軍人。隆興元年進士,爲建康府觀察推官。丞相虞允文奇其才,奏除國子博士。孝宗諭允文舉自代者,允文首薦崈。有旨賜對,遂言:「恢復之志不可忘,恢復之事未易舉,宜甄拔實才,責以內治,遵養十年,乃可議北向。」
時方遣范成大使金,祈請陵寢。崈言:「泛使亟遣,無益大計,徒以驕敵。」孝宗不樂,曰:「卿家墳墓爲人所據,亦須理索否?」崈對曰:「臣但能訴之,不能請之。」孝宗怒,崈退待罪,孝宗察其忠,不譴也。
遷太常博士,出知秀州華亭縣。捍海堰廢且百年,咸潮歲大入,壞並海田,蘇、湖皆被其害。崈至海口,訪遺址已淪沒,乃奏創築,三月堰成,三州舄鹵復爲良田。除直秘閣、知平江府,入奏內殿,因論楮幣折閱,請公私出內,並以錢會各半爲定法。詔行其言,天下便之。
知吉州,召除戶部郎中,遷樞密院檢詳文字。被命接伴金國賀生辰使。金歷九月晦,與統天曆不合,崈接使者以恩意,乃徐告以南北曆法異同,合從會慶節正日隨班上壽。金使初難之,卒屈服。孝宗喜謂崈曰:「使人聽命成禮而還,卿之力也。」
先是,王抃爲樞密,崈不少下之。方迓客時,抃排定程頓奏,上降付接伴,令沿途遵執。崈具奏,謂「不可以此啟敵疑心」,不奉詔。抃憾之,訾崈不禮金使,予祠。起知鄂州,移江西轉運判官,提點浙東刑獄,進直徽猷閣、知平江府,升龍圖閣,移帥紹興府,改兩浙轉運副使,以憂去。
光宗即位,召對,除太常少卿兼權工部侍郎,進戶部侍郎,擢煥章閣直學士、四川安撫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崈素以吳氏世掌兵爲慮,陛辭,奏曰:「臣入蜀後,吳挺脫至死亡,兵權不可復付其子。臣請得便宜撫定諸軍,以俟朝命。」挺死,崈即奏「乞選他將代之,仍置副帥,別差興州守臣,並利州西路帥司歸興元,以殺其權。挺長子曦勿令奔喪,起復知和州,屬總領楊輔就近節制諸軍,檄利路提刑楊虞仲往攝興州。」朝廷命張詔代挺,以李仁廣副之,遂革世將之患。其後郭杲繼詔復兼利西路安撫。杲死,韓侂胄復以兵權付曦,曦叛,識者乃服崈先見。
進煥章閣直學士。寧宗即位,赴召,以中丞謝深甫論罷之。居數年,復職知慶元府。既入奏,韓侂胄招以見,出奏疏幾二千言示崈,蓋北伐議也,知崈平日主復仇,冀可與共功名。崈曰:「中原淪陷且百年,在我固不可一日而忘也,然兵凶戰危,若首倡非常之舉,兵交勝負未可知,則首事之禍,其誰任之?此必有誇誕貪進之人,攘臂以僥倖萬一,宜亟斥絕,不然必誤國矣。」
進敷文閣學士,改知建康府。將行,侂胄曰:「此事姑爲遲之。」崈因贊曰:「翻然而改,誠社稷生靈之幸,惟無搖於異議,則善矣。」侂胄聞金人置平章,宣撫河南,奏以崈爲簽樞,宣撫江、淮以應之。崈手書力論「金人未必有意敗盟,中國當示大體,宜申警軍實,使吾常有勝勢。若釁自彼作,我有辭矣。」宣撫議遂寢。侂胄移書欲除崈內職,宣諭兩淮。崈報曰:「使名雖異,其爲示敵人以嫌疑之跡則同,且偽平章宣撫既寢,尤不宜輕舉。」侂胄滋不悅。
升寶文閣學士、刑部尚書、江淮宣撫使。時宋師克泗州,進圖宿、壽,既而師潰,侂胄遣人來議招收潰卒,且求自解之計。崈謂:「宜明蘇師旦、周筠等僨師之奸,正李汝翼、郭悼等喪師之罪。」崈欲全淮東兵力,爲兩淮聲援,奏「泗州孤立,淮北所屯精兵幾二萬,萬一金人南出清河口及犯天長等城,則首尾中斷,墮敵計矣。莫若棄之,還軍盱眙。」從之。
金人擁眾自渦口犯淮南,或勸崈棄廬、和州爲守江計,崈曰:「棄淮則與敵共長江之險矣。吾當與淮南俱存亡。」益增兵爲防。
進端明殿學士、侍讀,尋拜簽書樞密院,督視江、淮軍馬。有自北來者韓元靖,自謂琦五世孫,崈詰所以來之故,元靖言:「兩國交兵,北朝皆謂出韓太師意,今相州宗族墳墓皆不可保,故來依太師爾。」崈使畢其說,始露講解意。崈遣人護送北歸,俾扣其實。其回也,得金行省幅紙,崈以聞於朝,遂遣王文采持書幣以行。文采還,金帥答書辭順,崈復以聞,遂遣陳璧充小使。璧回,具言:「金人詰使介,既欲和矣,何爲出兵真州以襲我?然仍露和意也。」崈白廟堂,請自朝廷移書續前議,又謂彼既指侂胄爲元謀,若移書,宜暫免系銜。侂胄大怒,罷崈,以知樞密院事張岩代之。既以台論,提舉洞霄宮,落職。
侂胄誅,以資政殿學士知建康府,尋改江、淮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淮南運司招輯邊民二萬,號「雄淮軍」,月廩不繼,公肆剽劫,崈乃隨「雄淮」所屯,分隸守臣節制,其西路則同轉運使張穎揀刺爲御前武定軍,以三萬人爲額,分爲六軍,余汰歸農,自是月省錢二十八萬緡,米三萬四千石。武定既成軍伍,淮西賴其力。以病丐歸,拜同知樞密院事。卒,諡忠定。
崈儀狀魁傑,機神英悟。嘗慷慨謂人曰:「生無以報國,死願爲猛將以滅敵。」其忠義性然也。
倪思字正甫,湖州歸安人。乾道二年進士,中博學宏詞科。累遷秘書郎,除著作郎兼翰林權宜。光宗即位,典冊與尤袤對掌。故事,行三制並宣學士。上欲試思能否,一夕並草除公師四制,訓詞精敏,在廷誦嘆。
權侍立修注官,直前奏:「陛下方受禪,金主亦新立,欲制其命,必每事有以勝之,彼奢則以儉勝之,彼暴則以仁勝之,彼怠惰則以憂勤勝之。」又請增置諫官,專責以諫事。又乞召內外諸將訪問,以知其才否。
遷將作少監兼權直學士院,兼權中書舍人,升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同修國史,尋兼侍講。
初,孝宗以戶部經費之餘,則於三省置封樁庫以待軍用,至紹熙移用始頻。會有詔發緡錢十五萬入內帑備犒軍,思謂實給他費,請毋發,且曰:「往歲所入,約四百六十四萬緡,所出之錢不及二萬,非痛加撙節,則封樁自此無儲。」遂定議犒軍歲以四十萬緡爲額,由是費用有節。又言:「唐制使諫官隨宰相入閣,今諫官月一對耳,乞許同宰執宣引,庶得從容論奏。」上稱善,除禮部侍郎。
上久不過重華宮,思疏十上,言多痛切。會上召嘉王,思言:「壽皇欲見陛下,亦猶陛下之於嘉王也。」上爲動容。時李皇后寖預政,思進講姜氏會齊侯於濼,因奏:「人主治國必自齊家始,家之不能齊者,不能防其漸也。始於褻狎,終於恣橫,卒至於陰陽易位,內外無別,甚則離間父子。漢之呂氏,唐之武、韋,幾至亂亡,不但魯莊公也。」上悚然。趙汝愚同侍經筵,退語人曰:「讜直如此,吾黨不逮也。」
兼權吏部侍郎,出知紹興府。寧宗即位,改婺州,未上,提舉太平興國宮,召除吏部侍郎兼直學士院。御史姚愈劾思,出知太平州,歷知泉州、建寧府,皆以言者論去。久之,召還,試禮部侍郎兼直學士院。侂胄先以書致殷勤,曰:「國事如此,一世人望,豈宜專以潔己爲賢哉?」思報曰:「但恐方拙,不能徇時好耳。」
時赴召者,未引對先謁侂胄,或勸用近例,思曰:「私門不可登,矧未見君乎?」逮入見,首論言路不通:「自呂祖儉謫徙而朝士不敢輸忠,自呂祖泰編竄而布衣不敢極說。膠庠之士欲有吐露,恐之以去籍,諭之以呈藁,誰肯披肝瀝膽,觸冒威尊?近者北伐之舉,僅有一二人言其不可,如使未舉之前,相繼力爭之,更加詳審,不致輕動。」又言:「蘇師旦贓以巨萬計,胡不黥戮以謝三軍?皇甫斌喪師襄漢,李爽敗績淮甸,秦世輔潰散蜀道,皆罪大罰輕。」又言:「士大夫寡廉鮮恥,列拜於勢要之門,甚者匍匐門竇,稱門生不足,稱恩坐、恩主甚至於恩父者,諛文豐賂,又在所不論也。」侂胄聞之大怒。
思既退,謂侂胄曰:「公明有餘而聰不足:堂中剖決如流,此明有餘;爲蘇師旦蒙蔽,此聰不足也。周筠與師旦並爲奸利,師旦已敗,筠尚在,人言平章騎虎不下之勢,此李林甫、楊國忠晚節也。」侂胄悚然曰:「聞所未聞!」
司諫毛憲劾思,予祠。侂胄殛,復召,首對,乞用淳熙例。令太子開議事堂,閒習機政。又言:「侂胄擅命,凡事取內批特旨,當以爲戒。」
除權兵部尚書兼侍讀。求對,言:「大權方歸,所當防微,一有干預端倪,必且仍蹈覆轍。厥今有更化之名,無更化之實。今侂胄既誅,而國人之言猶有未靖者,蓋以樞臣猶兼宮賓,不時宣召,宰執當同班同對,樞臣亦當遠權,以息外議。」樞臣,謂史彌遠也。金人求侂胄函首,命廷臣集議,思謂有傷國體。徙禮部尚書。
史彌遠擬除兩從官,參政錢象祖不與聞。思言:「奏擬除目,宰執當同進,比專聽侂胄,權有所偏,覆轍可鑑。」既而史彌遠上章自辨,思求去,上留之。思乞對,言:「前日論樞臣獨班,恐蹈往轍,宗社堪再壞耶?宜親擢台諫,以革權臣之弊,並任宰輔,以鑒專擅之失。」彌遠懷恚,思請去益力,以寶謨閣直學士知鎮江府,移福州。
彌遠拜右丞相,陳晦草制用「昆命元龜」語,思嘆曰:「董賢爲大司馬,冊文有『允執厥中』一言,蕭咸以爲堯禪舜之文,長老見之,莫不心懼。今制詞所引,此舜、禹揖遜也。天下有如蕭咸者讀之,得不大駭乎?」仍上省牘,請貼改麻制。詔下分析,彌遠遂除晦殿中侍御史,即劾思藩臣僭論麻制,鐫職而罷,自是不復起矣。
久之,除寶文閣學士,提舉嵩山崇福宮。嘉定十三年卒,諡文節。
宇文紹節字挺臣,成都廣都人。祖虛中,簽書樞密院事。父師瑗,顯謨閣待制。父子皆以使北死,無子,孝宗愍之,命其族子紹節爲之後,補官仕州縣。九年,第進士。累遷寶謨閣待制、知廬州。
時侂胄方議用兵,紹節至郡,議修築古城,創造砦柵,專爲固圉計。淮西轉運判官鄧友龍譖於侂胄,謂紹節但爲城守,徒耗財力,無益於事。侂胄以書讓紹節,紹節復書謂:「公有復仇之志,而無復仇之略;有開邊之害,而無開邊之利。不量國力,浪爲進取計,非所敢知。」侂胄得書不樂,乃以李爽代紹節,召還,爲兵部侍郎兼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以寶文閣待制知鎮江府。
吳曦據蜀,趣紹節赴闕,任以西討之事。紹節至,謂大臣曰:「今進攻,則瞿唐一關,彼必固守;若駐軍荊南,徒損威望。聞隨軍轉運安丙者素懷忠義,若授以密旨,必能討賊成功。」大臣用其言,遣丙所親以帛書達上意,丙卒誅曦。
權兵部尚書,未幾,除華文閣學士、湖北京西宣撫使、知江陵府。統制官高悅在戍所,肆爲殺掠,遠近苦之。紹節召置帳前,收其部曲。俄有訴悅縱所部爲寇者,紹節杖殺之,兵民皆歡。升寶文閣學士,試吏部尚書,尋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
安丙宣撫四川,或言丙有異志,語聞,廷臣欲易丙。紹節曰:「方誅曦初,安丙一搖足,全蜀非國家有,顧不以此時爲利,今乃有他耶?紹節願以百口保丙。」丙卒不易。朝廷於蜀事多所咨訪,紹節審而後言,皆周悉事情。
嘉定六年正月甲午卒,訃聞,上嗟悼,爲改日朝享。進資政殿學士致仕,又贈七官爲少師,非常典也。諡曰忠惠。
李蘩字清叔,崇慶晉原人。第進士,爲隆州判官,攝綿州。歲侵,出義倉谷賤糶之,而以錢貸下戶,又聽民以茅秸易米,作粥及褚衣,親衣食之,活十萬人。明年又飢,卭蜀彭漢、成都盜賊蜂起,綿獨按堵。知永康軍,移利州,提點成都路刑獄兼提舉常平。歲凶,先事發廩蠲租,所活百七十萬人。知興元府、安撫利州東路。
漢中久飢,劍外和糴在州者獨多,蘩嘗匹馬行阡陌間訪求民瘼,有老嫗進曰:「民所以飢者,和糴病之也。」泣數行下。蘩感其言,奏免之,民大悅。徙倉部員外郎,總領四川賦財、軍馬、錢糧,升郎中。
淳熙三年,廷臣上言:「四川歲糴軍糧,名爲和糴,實科糴也。」詔制置使范成大同蘩相度以聞,蘩奏:「諸州歲糴六十萬石,若從官糴,歲約百萬緡,如於經費之中斟酌損益,變科糴爲官糴。貴賤眂時,不使虧毫忽之價;出納眂量,勿務取圭撮之贏。則軍不乏興,民不加賦。」乃書「利民十一事」上之。前後凡三年,蘩上奏疏者十有三,而天子降詔難問者凡八,訖如其議。民既樂與官爲市,遠邇讙趨,軍餉坐給,而田裡免科糴,始知有生之樂。會歲大稔,米價頓賤,父老以爲三十年所無。梁、洋間繪蘩像祠之。
范成大驛疏言:「關外麥熟,倍於常年,實由罷糴,民力稍紓,得以盡於農畝。」孝宗覽之曰:「免和糴一年,田間和氣若此,乃知民力不可重困也。」擢蘩守太府少卿。范成大召見,孝宗首問:「糴事可久行否?」成大奏:「李蘩以身任此事,臣以身保李蘩。」孝宗大悅,曰:「是大不可得李蘩也。」上意方向用,而蘩亦欲奏蠲鹽酒和買之弊,以盡滌民害。會有疾,卒。詔以蘩能官,致仕恩外特與遺表,擇一人庶官,前此所未有。
初,蘩宰眉山,校成都漕試,念吳氏世襲兵柄必稔蜀亂,發策云:「久假人以兵柄,未有不爲患者。以武、宣之明,不能銷大臣握兵之禍;以憲、武之烈,不能收藩鎮握兵之權。危劉氏、殲唐室,鮮不由此。」吳挺以爲怨。後蘩總餉事,挺謬奏軍食觕惡,孝宗以問蘩,蘩緘其樣以進,挺之妄遂窮。逾三十年,吳曦竟以蜀叛,安丙既誅曦,每語人云:「吾等焦頭爛額耳,孰如李公先見者乎?」蘩講學臨政皆有源委,所著書十八種,有桃溪集一百卷。
論曰:余端禮平時論議剴正,及爲相,受制於韓侂胄,雖有志扶掖善類,而不得以直,遂頗不免君子之論。若李壁、丘崈皆諫侂胄以輕兵召釁之失,及其決意用師,命葉適草詔不從,而壁獨當筆焉,何其所見後先舛迕哉!附會之罪,壁固無以逭於公論矣。倪思直辭劘主,又屢觸權臣,三黜不變其風概,有可尚焉。李蘩所至能舉荒政,蠲苛賦,亦庶幾古所謂惠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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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九‧列傳第一百五十八  鄭瑴王庭秀附 仇悆 高登 婁寅亮 宋汝爲
  鄭瑴字致剛,建州人。政和八年舉進士,授安陸府教授,權信陽縣尉,監南康酒稅。遂召爲御史台主簿。張邦昌之僭號也,挺身見高宗於濟州。既即位,擢監察御史,遷右司諫,升爲諫議大夫。
帝至杭州,瑴奏曰:「陛下南渡出於倉卒,省台寺監、百司之臣獲濟者鮮,當擢吳中之秀以爲用。況天下賢俊多避地吳、越,宜令守臣體訪境內寄居待闕,及見任宮觀等京朝官以上,各具姓名以聞,簡拔任使,庶幾速得賢才以濟艱厄。」詔從之。
苗傅、劉正彥等逆亂,瑴庭立面折二凶,且謂逆賊凶焰熾甚,非請外援無可爲者。乃上章待罪求去,退見呂頤浩,議興復計,太后降詔不允。朱勝非言瑴面折二凶事,拜御史中丞。
時二凶竊威福之柄,肆行殺戮,日至都堂侵紊機政。瑴言:「黃門宦者之設,本以給事內庭,供掃除而已。俾與政事,則貪暴無厭,待以兵權,則慘毒無已,皆前世已行之驗也。故宦官用事於上,則生人受禍於下,匹夫力不能勝,則群起而攻之。是以靖康之初,群起而攻之者庶民也;睿聖皇帝南渡,駐驆未安,群起而攻之者眾兵也。今當痛革前弊,並令選擇其人,曾經事任招權納寵者,屏之遠方,俾無浸淫以激眾怒,則賞罰之柄自朝廷出,國勢尊矣。仍諭軍法便宜,止行於所轄軍伍,其餘當聞之朝廷,付之有司,明正典刑,所以昭尊君之禮而全臣子忠義之節也。」疏留中不出。瑴對,請付外行之。
又論:「黃潛善、汪伯彥均於誤國,而潛善之罪居多,今同以散官竄謫湖南;錢伯言與黃願皆棄城,呂源與梁揚祖皆擁兵而逃,今願罷官,揚祖落職,而源、伯言未正典刑,非所以勸懲。」詔竄削有差。
傅、正彥日至都堂議事,瑴奏:「將帥之臣不可預政。」及聞以簽書樞密院召呂頤浩,以禮部尚書召張浚,分張俊兵以五百人歸陝西,而浚不受尚書之命,俊不肯分所部兵,遂謫浚居郴州,擢俊以節度知鳳翔。瑴知出二凶奸謀,具章乞留頤浩知金陵,浚不當貶,不報。瑴遂遣所親謝向變姓名,微服爲賈人,徒步如平江見浚等,具言城中事,以爲嚴設兵備,大張聲勢,持重緩進,使賊自遁,無驚動三宮,此上策也。浚聞之,皆感激奮厲爲赴難計。
俄詔睿聖皇帝爲皇太弟、天下兵馬大元帥,幼主爲皇太侄,即與大臣進議,以爲:「在庭公卿、百司、群吏皆昔之臣屬也,今則與之比肩事主矣。稽之於古,則無所法;行之於今,則實逆天。或者謂大元帥可以任軍旅之大事,臣竊以爲不然。昔舜之禪禹也,猶命禹徂征有苗,則禹雖受禪,而征伐之事舜猶親之也。唐睿宗傳位皇太子,以聽小事,自尊爲太上皇,以聽大事。如是無不可者,則稽之於古爲有法,行之於今爲得宜。」
太后垂簾同聽政,以安人心。退與御史王庭秀上疏力爭。太后召瑴與宰執同對簾前,瑴乞召庭秀,太后諭曰:「今欲令睿聖皇帝總領兵馬爾。」瑴奏曰:「臣不知其他,但人君位號豈容降改,聞之天下,孰不懷疑。雖前世衰亂分裂之時,固未有旬日之間易兩君,一朝降兩朝位號者也。」太后令瑴至都堂,朱勝非出朱昞等所上書以示瑴、庭秀,瑴、庭秀力言昨日詔書不可宣布,必召變。勝非與執政顏歧、王孝迪、路允迪皆在坐,尚書左丞張澂獨曰:「事勢若此,豈爭此名位耶?」澂欲出,瑴等共止之。
瑴與李邴並爲端明殿學士、同簽書樞密院事。高宗復位,進簽書,執政甫百日而卒。高宗甚悼之,謂大臣:「朕喪元子,猶能自排遣,於瑴殆不能釋也。」
庭秀字庭彥,慈谿人。與黃庭堅、楊時游,其爲學旁搜遠紹,不苟趣時好,造詣深遠,操植堅正,發爲文辭,俊邁宏遠。登政和二年上舍第,歷官州縣。
侍御史李光薦爲御史台檢法官。宣和、靖康時,進言皆發於忠義。御史中丞言:「偽楚時庶官中如虞謨、王庭秀者,初非疾病,毅然致爲臣而歸,願褒擢之。」拜監察御史,奏:「乞威斷當出於人主,而所遣宣諭官,當令舉廉吏。」又言:「刑名有疑慮者,令州郡法官申憲司閱實具奏,以取裁決。」遷殿中侍御史,論黃潛善賣官售寵,罷之。
既與鄭瑴力爭降封高宗事,未幾齣知瑞州,右正言呂祉奏:「朝廷今日緣論大臣移一言官,明日罷一言官,則後日大臣行事有失,誰敢言者。」遂召爲吏部郎,改左司,言:「朝廷比來深疾貪吏,然州縣之間豈無廉介自將、沉於下僚者,宜命五使,所至以廉潔清修、可以師表吏民者,以名來上,參之公議,不次升擢,以厲士風。」從之。
遷檢正中書門下省諸房公事,與宰相議多不合,不自安,引疾求去。詔直秘閣、主管崇道觀而歸。
仇悆字泰然,益都人。大觀三年進士,授邠州司法,讞獄詳恕,多所全活。爲鄧城令,滿秩,耆幼遮泣不得去。徙武陟令,屬朝廷方調兵數十萬於燕山,悆饋饟畢給。時主將縱士卒過市掠物,不予直,他邑官逃避,悆先期趣備,申嚴約束,遂以不擾。已而悆送運餉於涿,值大軍潰於盧溝河,囊槖往往委以資敵,悆間關營護,無一豪棄失。
調高密丞,俗尚嚚訟,悆攝縣事,剖決如流,事無淹夕,民至懷餅餌以俟決遣。猾吏楊蓋每陰疏令過,脅持爲奸,悆暴其罪黥之,無不悅服。州闕司錄,命悆攝事,既行,邑氓萬餘邀留,至擁歸縣廨,時天寒,皆然火警守,布滿後先,悆由它道得出,或追拜馬首曰:「公舍我去,我必使公復來。」它日,悆方白事郡牙,忽數千人徑奪以歸,守將弗能遏。劇寇起萊、密間,素聞悆名,戒其黨毋犯高密境,民賴以安。密卒閉關叛掠,害官吏幾盡,獨呼曰:「無驚仇公。」
南遷,丁母憂。服除,知建昌軍,入爲考功員外。時仕者宛轉兵間,亡失告牒十常七八,而銓部無案籍,愬丐者甚多,真偽錯亂。悆親爲考核,其可據者悉責保識,因上聞行之。
遷右司及中書門下檢正諸房公事,俄爲沿海制置使。明守與宰相厚善,紿言士卒將爲變,致遣精兵密捕。統制官徐文覺之,初謀縱軍剽略,頃之泛海去,呼曰:「我以仇公故,不殺人,不焚屋廬。」一城晏然。猶坐削兩官,主管太平觀。
以淮西宣撫知廬州。劉豫子麟合金兵大入,民情洶懼。宣撫司統制張琦者,冀乘危爲亂,驅居民越江南走。欲先脅悆出,擁甲士數千突入,露刃登樓,揚白麾,左右驚潰,迫悆上馬。悆徐謂曰:「若輩無守土責,吾當以死徇國,寇未至而逃,人何賴焉。」堅不爲動,神色無少異。琦等錯愕,遽散其徒,人心遂定。
時金人出入近境,悆求援於宣撫司,不報。又遣其子自間道赴朝廷告急,雖旌其子以官,而援卒不至。帝方下詔親征,而詔亦不至淮甸,喧言將棄兩淮爲保江計。悆錄詔語揭之郡縣,讀者至流涕,咸思自奮。監押閻僅死於賊,餘眾來歸,州帑匱竭,無以爲賞,悆悉引班坐,犒以酒食,慰勞之,眾皆感勵。募廬﹑壽兵得數百,益鄉兵二千,出奇直抵壽春城下,敵三戰皆北,卻走度淮。其後麟復增兵來寇,悆復壽春,俘馘甚眾,獲旗械數千,焚糧船百餘艘,降渤海首領二人。
初,金人圍濠州,旬日未下,屬天寒,馬多僵死,乃悉眾向淮東。樞密使張浚方視師金陵,悆以策說之曰:「金重兵在淮東,師老食匱,若以精兵二萬,一自壽陽,一自漢上,徑趨舊京,當不戰而退,繼以大軍尾擊,蔑有不濟者。昔人謂『一日縱敵,數世之患。』願無失時之悔。」浚不能用。
麟復以步騎數千至合肥,諜言兀朮爲之殿,人心怖駭,不知所爲。會京西制置使遣牛皋統兵適至,悆顧左右曰:「召牛觀察來擊賊。」皋既至,以忠義撼之,皋素勇甚,以二千餘騎馳出,短兵相接,所向披靡,敵稍懾,散而復集者三。其副徐慶忽墜馬,敵競赴之,皋掖以上,手刜數人,因免胄大呼曰:「我牛皋也,嘗四敗兀朮,可來決死。」寇畏其名,遂自潰。以悆克復守御功,加徽猷閣待制。
明年,宣撫司始遣大將王德來,時寇已去,德謂其伍曰:「當事急時,吾屬無一人渡江擊賊,今事平方至,何面目見仇公耶?」德麾下多女真、渤海歸附者,見悆像,不覺以手加額。
初,宣撫司既不以一卒援諸郡,但令焚積聚,棄城退保,文移不絕於道,又請浚督行之。浚檄悆度其宜處之,悆謂:「殘破之餘,兵食不給,誠不能支敵。然帥臣任一路之責,誓當死守。今若委城,使金人有淮西,治兵艦於巢湖,必貽朝廷憂。」力陳不可,浚韙其言,而卒全活數州之眾。尋詔詣闕,軍民號送之。
改浙東宣撫使、知明州,以挫豪強、獎善良爲理。吏受賕,雖一錢不貸,奸猾斂跡。州罹兵火既毀,悆斥廚錢助其費,買田行鄉飲酒禮。歲飢,發官儲損其直,民無死徙。朝廷聞之,進秩一等。
再召,進對,帝親加褒諭,欲留置近密。言者以悆在郡多黥胥吏爲慘酷,請授外藩。時峒獠未息,乃進直學士,爲湖南安撫使,禁盜鑄錢者,趣使爲農,物價既平,商賈遂通。數月,召還,加寶文閣學士、陝西都轉運使。時金人無故歸侵疆,詭計叵測,悆力陳非策,固辭不行。秦檜方主和議,以爲異己,落職,以左朝奉郎、少府少監分司西京,全州居住。
起知河南府,未行,金人果復陷所歸郡邑,如悆言。乃復待制,再知明州,改知平江府,陛辭,言:「我軍已習戰,非復前日,故劉錡能以少擊眾,敵大挫衄,若乘已振之勢,鼓行而前,中原可傳檄而定。」上嘉之。以言罷,提舉太平觀。積官至左朝議大夫,爵益都縣伯。卒,贈左通議大夫。
悆性至孝,母沒時,方崎嶇轉徙,居喪盡禮。沿海制置使陳彥文薦於朝,起復之,悆不就。悆端方挺特,自初官訖通顯,無所附麗。令鄧城時,丞相范宗尹方爲邑子,以文謁悆。悆他日語其父:「是子公輔器也。」宗尹既當國,未嘗以私見。悆在明州,嘗欲薦一幕官,問曰:「君日費幾何?」對以「十口之家,日用二千」。悆驚曰:「吾爲郡守費不及此,屬僚所費倍之,安得不貪。」遂止。
高登字彥先,漳浦人。少孤,力學,持身以法度。宣和間,爲太學生。金人犯京師,登與陳東等上書乞斬六賊。廷臣復建和議,奪种師道、李綱兵柄,登與東再抱書詣闕,軍民不期而會者數萬。王時雍縱兵欲盡殲之,登與十人屹立不動。
欽宗即位,擢吳敏、張邦昌爲相,敏又雪前相李邦彥無辜,乞加恩禮起復之。登上書曰:「陛下自東宮即位,意必能爲民興除大利害。踐阼之始,兵革擾攘,朝廷政事一切未暇,人人翹足以待事息而睹惟新之政,奈何相吳敏、張邦昌?又納敏黨與之言,播告中外,將復用李邦彥,道路之人無不飲恨而去。是陛下大失天下之望,臣恐人心自此離矣。太上皇久處邦彥等於政府,紀綱紊亂,民庶愁怨,方且日以治安之言誘誤上皇,以致大禍,倉皇南幸,不獲寧居。主辱臣死,此曹當盡伏誅,今乃偃然自恣,朋比爲奸,蒙蔽天日。陛下從敏所請,天下之人將以陛下爲不明之君,人心自此離矣。」再上書曰:「臣以布衣之微賤,臣言系宗社之存亡,未可忽也。」於是凡五上書,皆不報。因謀南歸,忽聞邦昌各與遠郡,一時小人相繼罷斥,與所言偶合者十七八,登喜曰:「是可以盡言矣。」復爲書論敏未罷,不報。
初,金人至,六館諸生將遁去,登曰:「君在可乎?」與林邁等請隨駕,隸聶山帳中,而帝不果出。金人退師,敏遂諷學官起羅織,屏斥還鄉。
紹興二年,廷對,極意盡言,無所顧避,有司惡其直,授富川主簿。憲董弅聞其名,檄讞六郡獄,復命兼賀州學事。學故有田舍,法罷歸買馬司,登請復其舊。守曰:「買馬、養士孰急?」登曰:「買馬固急矣,然學校禮義由出,一日廢,衣冠之士與堂下卒何異?」守曰:「抗長吏耶!」曰:「天下所恃以治者,禮義與法度爾,既兩棄之,尚何言!」守不能奪,卒從之。攝獄事,有囚殺人,守欲奏裁曰:「陰德可爲。」登曰:「陰德豈可有心爲之,殺人者死,而可倖免,則被死之冤何時而銷?」
滿秩,士民丐留不獲,相率饋金五十萬,不告姓名,白於守曰:「高君貧無以養,願太守勸其咸受。」登辭之,不可,復無所歸,請置於學,買書以謝士民。歸至廣,會新興大飢,帥連南夫檄發廩振濟,復爲糜於野以食之,願貸者聽,所全活萬計。歲適大稔,而償亦及數。民投牒願留者數百輩,因奏辟終其任。
召赴都堂審察,遂上疏萬言及時議六篇,帝覽而善之,下六議中書。奏檜惡其譏己,不復以聞。
授靜江府古縣令,道湖州,守汪藻館之,藻留與修徽宗實錄,固辭,或曰:「是可以階改秩。」登曰:「但意未欲爾。」遂行。廣西帥沈晦問登何以治縣,登條十餘事告之。晦曰:「此古人之政,今人詐,疑不可行。」對曰:「忠信可行蠻貊,謂不能行,誠不至爾。」豪民秦琥武斷鄉曲,持吏短長,號「秦大蟲」,邑大夫以下爲其所屈。登至,頗革,而登喜其遷善,補處學職。它日,琥有請屬,登謝卻之,琥怒,謀中以危法。會有愬琥侵貸學錢者,登呼至,面數琥,聲氣俱厲,叱下,白郡及諸司置之法,忿而死,一郡快之。
帥胡舜陟謂登曰:「古縣,秦太師父舊治,實生太師於此,盍祠祀之?」登曰:「檜爲相亡狀,祠不可立。」舜陟大怒,摭秦琥事,移荔浦丞康寧以代登,登以母病去。舜陟遂創檜祠而自爲記,且誣以專殺之罪,詔送靜江府獄。舜陟遣健卒捕登,屬登母死舟中,藁葬水次,航海詣闕上書,求納官贖罪,帝閔之。故人有爲右司者,謂曰:「丞相雲嘗識君於太學,能一見,終身事且無憂,上書徒爾爲也。」登曰:「某知有君父,不知有權臣。」既而中書奏故事無納官贖罪,仍送靜江獄。登歸葬其母,訖事詣獄,而舜陟先以事下獄死矣,事卒昭白。
廣漕鄭鬲、趙不棄辟攝歸善令,遂差考試,摘經史中要語命題,策閩、浙水災所致之由。郡守李仲文即馳以達檜,檜聞震怒,坐以前事,取旨編管容州。漳州遣使臣謝大作持省符示登,登讀畢,即投大作上馬,大作曰:「少入告家人,無害也。」登曰:「君命不敢稽。」大作愕然。比夜,巡檢領百卒復至,登曰:「若朝廷賜我死,亦當拜敕而後就法。」大作感登忠義,爲泣下,奮劍叱巡檢曰:「省符在我手中,無它語也。汝欲何爲,吾當以死捍之。」鬲、不棄亦坐鐫一官。
登謫居,授徒以給,家事一不介意,惟聞朝廷所行事小失,則顰蹙不樂,大失則慟哭隨之。臨卒,所言皆天下大計。後二十年,丞相梁克家疏其事以聞。何萬守漳,言諸朝,追復迪功郎。後五十年,朱熹爲守,奏乞褒錄,贈承務郎。
登事其母至孝,舟行至封、康間,阻風,方念無以奉晨膳,忽有白魚躍於前。其學以慎獨爲本,所著家論、忠辨等篇,有東溪集行世。
婁寅亮字陟明,永嘉人。政和二年進士,爲上虞丞。建炎四年,高宗至越,寅亮上疏云:「先正有言:『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周王薨,章聖取宗室育之宮中,此天下之大慮也。』仁宗感悟其說,詔英祖入繼大統。文子文孫,宜君宜王,遭罹變故,不斷如帶。今有天下者,獨陛下一人而已。屬者椒寢未繁,前星不耀,孤立無助,有識寒心。天其或者深戒陛下,追念祖宗公心長慮之所及乎?崇寧以來,諛臣進說,獨推濮王子孫以爲近屬,余皆謂之同姓,遂使昌陵之後,寂寥無聞,奔迸藍縷,僅同民庶。恐祀豐於昵,仰違天監,太祖在天莫肯顧歆,是以二聖未有迴鑾之期,金人未有悔禍之意,中原未有息肩之日。臣愚不識忌諱,欲乞陛下於子行中遴選太祖諸孫有賢德者,視秩親王,俾牧九州,以待皇嗣之生,退處藩服,並選宣祖、太宗之裔,材武可稱之人,升爲南班,以備環衛。庶几上慰在天之靈,下系人心之望。」帝讀之感悟,樞密富直柔薦之。
紹興元年,召赴行在,以其言宗社大計也。既入見,復上疏曰:「陛下轍跡所環,六年於外,險阻艱難,備嘗之矣。然而二聖未還,金人未滅,四方未靖者,何哉?天意若曰:天祚宋德,太祖不私其子而保之,不幸奸邪誤國而壞之,將使嗣聖念祖,思危而後獲之,乃所以申其永命也。臣誠狂妄,去歲上章,請陛下取太祖諸孫之賢者,視秩親王,使牧九州,誤蒙采聽,赦而不誅。茲蓋在天之靈發悟聖心,爲社稷計,非愚臣之所及也。伏望宣告大臣行之,它日皇子之生,使之退處清暇,不過增一節度使爾。陛下以太祖之心,行章聖之慮,自然孝弟感通,兩宮回蹕,澤流萬世。」
改合入官,擢監察御史。時相秦檜以其直柔所薦,惡之,諷言者論寅亮匿父喪不舉,下大理鞫問,無實,猶坐爲族父冒占官戶罷職,送吏部,由是坐廢。
宋汝爲字師禹,豐縣人。靖康元年,金人犯京師,闔門遇害。汝爲思報國家及父兄之仇,建炎三年,金人再至,謁部使者陳邊事,遣對行在。高宗嘉納,特補修武郎,假武功大夫、開州刺史,奉國書副京東運判杜時亮使金。
時劉豫節制東平,丞相呂頤浩因致書豫。汝爲行次壽春,遇完顏宗弼軍,不克與時亮會,獨馳入其壁,將上國書。宗弼盛怒,劫而縛之,欲加僇辱。汝爲一無懼色,曰:「死固不辭,然銜命出疆,願達書吐一辭,死未晚。」宗弼顧汝爲不屈,遂解縛延之曰:「此山東忠義之士也。」命往見豫,汝爲曰:「願伏劍爲南朝鬼,豈忍背主不忠於所事。」力拒不行,乃至京師,瀕死者數四。
豫僭號,汝爲持頤浩書與之,開陳禍福,勉以忠義,使歸朝廷。豫悚而立曰:「使人!使人!使豫自新南歸,人誰直我,獨不見張邦昌之事乎?業已至此,夫復何言。」即拘留汝爲。然以汝爲儒士,乃授通直郎、同知曹州以誘之,固辭。遂連結先陷於北者凌唐佐、李亘、李儔爲腹心,以機密歸報朝廷。唐佐等所遣僧及卒爲邏者所獲,汝爲所遣王現、邵邦光善達,朝廷皆官之。
紹興十三年,汝爲亡歸,作恢復方略獻於朝,且曰:「今和好雖定,計必背盟,不可遽弛。」時秦檜當國,置不復問。獨禮部尚書蘇符憐之,爲言於朝,換宣教郎,添差通判處州。高宗憶其忠,特轉通直郎。
汝爲遂上丞相書,言:「用兵之道,取勝在於得勢,成功在乎投機。女真乘襲取契丹之銳,梟視狼顧,以窺中原,一旦長驅直擣京闕,昇平既久,人不知兵,故彼得投其機而速發,由是猖獗兩河,以成盜據之功。既而關右、河朔豪傑士民避地轉斗,從歸聖朝,將士戮力,削平群盜,破逐英雄,百戰之餘,勇氣萬倍。回思曩昔,痛自慚悔,人人扼腕切齒,願當一戰。加以金人兵老氣衰,思歸益切,是以去歲順昌孤壘,力挫其鋒。方其狼狽逃遁之際,此國家乘勝進戰之時也。惜乎王師遽旋,撫其機而不發,遂未能殄滅醜類,以成恢復之功。今聞其力圖大舉,轉輸淮北,其設意豈小哉!所慮秋冬復肆猖獗,兀朮不死,兵革不休,雖欲各保邊陲,安可得也。今當乘去歲淮上破賊之勢,特降哀痛之詔,聲言親征,約諸帥長驅直擣,某月日各到東京,協謀併力,以俘馘兀朮爲急。」
又言:「兀朮好勇妄作,再起兵端,所共謀者,叛亡群盜而已。去夏諸帥各舉,金人奔命敗北之不暇,兀朮深以爲慮,故爲先發制人之動,所恃者不過自能聚兵合勢,料王師以諸帥分軍爾。今計其步騎不過十萬,王師雲集,其眾數倍,合勢刻期,並進戮力,何憂乎不勝?若以諸帥難相統屬,宜除川、陝一路,專當撒離喝,權合諸帥爲兩節制,公選大臣任觀軍容爲宣慰之職,往來調和諸帥,使之上下同心,左右戮力,則勢既合不爲賊所料矣。不然,分軍出陳、蔡,直擣東都,賊必首尾勢分,復以重兵急擊,然後以舟師自淮繇新河入鉅野澤,以步兵自洛度懷、衛入太行山,以襲其內。舟師入鉅野,則齊魯搖,步兵入太行,則三晉應,賊勢雖欲合而不分,亦難乎爲計矣。」
久之,有告汝爲於金人以蠟書言其機事者,大索不獲,尋知南歸。檜將械送金人,汝爲變姓名爲趙復,徒步入蜀。汝爲身長七尺,疏眉秀目,望之如神仙。楊企道者,遇之溪上,企道曰:「必奇士也。」款留之,見其議論英發,洞貫古今,靖康間離亂事歷歷言之,企道益驚,遂定交,假僧舍居之。
檜死,汝爲曰:「朝廷除此巨蠧,中原恢復有日矣。」企道勸其理前事,汝爲慨然太息曰:「吾結髮讀書,奮身一出,志在爲國復仇,收還土宇,頗爲諸公所知。命繆數奇,軋於權臣,今老矣,新進貴人,無知我者。」汝爲能知死期,嘗祭其先,終日大慟,將終,神氣不亂。
汝爲俶儻尚氣節,博物洽聞,飲酒至斗余,未嘗見其醉,或歌或哭,涕淚俱下。其客蜀也,史載之、邵博、宇文亮臣、李燾相得甚歡,趙沂、王京魯、關民先、楊宷、惠疇經紀其喪事。
三十二年,其妻錢莫知汝爲死,詣登聞鼓院以狀進,詔索之不得。隆興二年,其子南強以汝爲之死哀愬於朝,參知政事虞允文,錢端禮以聞,特官一子。有忠嘉集行世。
論曰:高宗播遷,復有苗、劉之變,此何時也,鄭瑴、王庭秀正色立朝,以爭君臣之義,顧不韙哉!仇悆愷悌君子,遺澤在民。易曰「王臣蹇蹇」,高登有焉。婁寅亮請立太祖後爲太子,能言人臣之所難言,而高宗亦慨然從之,君仁而臣直乎!宋汝爲歸自金國,論事切直,與寅亮俱迕秦檜,一則誣以罪譴,一則逃遁以死,於乎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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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列傳第一百五十九  王信 汪大猷 袁燮 吳柔勝 游仲鴻 李祥 王介 宋德之 楊大全
  王信字誠之,處州麗水人。既冠,入太學,登紹興三十年進士第,試中教官,授建康府學教授。丁父憂,服除,進所著唐太宗論贊及負薪論,孝宗覽之,嘉嘆不已,特循兩資,授太學博士。
時須次者例徙外,添差溫州教授。郡飢疫,議遣官振救之,父老願得信任其事,守不欲以煩信,請益力,信聞之,欣然爲行,遍至病者家,全活不可勝記。
差敕令所刪定官,法令有不合人情,自相牴牾,吏得以傅會出入者,悉釐正之。轉對,言:「敵情不可測,和議不可恃,今日要當先爲自備之策,以待可乘之機。」上以爲是。又論:「太學正、錄掌規矩之官而員多,博士掌訓導之官而員少,請以正、錄兩員升爲博士。」從之。論除官脞冗之敝,乞精選監司而擇籍名,郡將代半歲乃注人。上親以其章授宰臣行。
權考功郎官。蜀人張公遷,初八年免銓,至是改秩,吏妄引言,復令柅之,信鉤考其故,吏怖服。有三蜀士實礙式,吏受賕爲地,工部尚書趙雄,蜀人也,以屬信,信持弗聽,已而轉吏部閱審成牘,撫掌愧嘆,嗟激不已,以聞於上。
它日,上謂尚書蔡洸曰:「考功得王信,銓曹遂清。」邏者私相語,指爲神明。武臣給告不書年齒,磨轉蔭薦,肆爲奸欺,不可控摶,爲擿最者數事告宰相,付之大理獄。事連三衙,殿帥王友直銳爭之,上審知其非,沮之曰:「考功所言,公事也,汝將何爲?」獄具,皆伏辜。因請置籍,以柅後患。
授軍器少監,仍兼考功郎官。丁母憂,吏裒金殺牲禱神,願信服闋無再爲考功。既起,知永州。入奏事,留爲將作少監,復考功郎官,轉軍器少監兼右司郎官,升員外郎。四方有以疑獄來上者,信反覆披覽,常至夜分。
升左司員外郎,轉對,論士大夫趨向之敝:「居官者逃一時之責,而後之禍患有所不恤;獻言者求一時之合,而行之可否有所不計。集事者以趣辦爲能,而不爲根本之慮;謀利者以羨餘爲事,而不究源流之實。持論尚刻薄,而寖失祖宗忠厚之意;革敝預煩碎,而不明國家寬大之體。因循玩習,恬不爲怪。願酌古之道,當時之宜,示好惡於取捨之間,使天下靡然知鄉,而無復爲目前苟且之徇。」又論:「朝廷有恤民之政,而州縣不能行恤民之實。近歲不登,陛下軫念元元,凡水旱州郡租賦,或蠲放,或倚閣住催。然倚閣住催之名可以並緣爲擾,願明與減放。」又論豫備三說:收逃亡之卒,選忠順之官,嚴訓練之職。又言屯田利害。上皆納其說。
兼玉牒所檢討官、提領戶部酒庫。久之,上諭信曰:「知朕意知?行用卿,慮書生不長於財賦,故以命卿,果能副朕所委。」
爲中書門下檢正諸房文字,遷太常少卿兼權中書舍人。假禮部尚書使於金,肄射都亭,連中其的,金人駴曰:「尚書得非黑王相公子孫耶?」謂王德用也。信得米芾書法,金人寶之。歸言金人必衰之兆有四,在我當備之策有二,上首肯之。
太史奏仲秋日月五星會於軫,信言:「休咎之徵,史策不同,然五星聚者有之,未聞七政共集也。分野在楚,願思所以順天而應之。」因條上七事。又言:「陛下即位之初,經營中原之志甚銳,然功之所以未立者,正以所用之人不一。其人不一,故其論不一;其論不一,故其心不一。願豫求至當之論,使歸於一。鎖闈封駁,而右府所下不關中書,或斜封捷出,左於公論。統領官奴事內侍,坐謫遠州,幸蒙赦還而遽復故職。潛藩恩舊之隸徒,榷酤官而齒朝士。老禁校僥冀節鉞,詭計可得之,而奉稍恩典,與正不異。閣門多溢額祗候。妃嬪進封而冒指它姓爲甥侄。既一一塗歸,有雖書讀而徐核其不當者,續爭救之。」上曰:「事有不可不問者,第言之,朕無有不爲卿行者。」於是益抗志不回。
宦者甘昪既逐遠之矣,屬高宗崩,用治喪事,人莫敢言。昪俄提舉德壽宮,信亟執奏,舉朝皆悚。翰林學士洪邁適入,上語之曰:「王給事論甘昪事甚當。朕特白太上皇后,聖訓以爲:『今一宮之事異於向時,非我老人所能任,小黃門空多,類不習事,獨昪可任責,分吾憂。渠今已歸,居室尚不能有,豈敢蹈故態。』以是駮疏不欲行。卿見王給事,可道此意。」信聞之乃止。
信遇事剛果,論奏不避權要,繇此人多嫉之,信亦力求去,提舉崇福宮。詔求言,信條十事以獻,其目曰:法戒輕變,令貴必行,寬州郡以養民力,脩軍政以待機會,郡當分其緩急,縣當別其劇易,嚴銅錢之禁,廣積聚之備,處歸附之人,收逃亡之卒。
起知湖州,信未涉州縣,據桉剖析,敏如流泉。擢集英殿修撰、知紹興府、浙東安撫使。奏免逋官錢十四萬、絹七萬匹、綿十萬五千兩、米二千萬斛。山陰境有 24809.gif a2002.gif 湖,四環皆田,歲苦潦,信創啟斗門,導停瀦注之海,築十一壩,化匯浸爲上腴。民繪象以祠,更其名曰王公湖。築漁浦堤,禁民不舉子,買學田,立義冢,眾職修理。加煥章閣待制,徙知鄂州,改池州。
初,信扶其父喪歸自金陵,草屨徒行,雖疾風甚雨,弗避也,由是得寒濕疾。及聞孝宗遺詔,悲傷過甚,疾復作,至是寖劇,上章請老,以通議大夫致仕。有星隕於其居,光如炬,不及地數尺而散。數日,信卒,遺訓其子以忠孝公廉,所著有是齋集行世。
汪大猷字仲嘉,慶元府鄞縣人。紹興七年,以父恩補官,授衢州江山縣尉,曉暢吏事。登十五年進士第,授婺州金華縣丞,爭財者諭以長幼之禮,悅服而退。
李椿年行經界法,約束嚴甚,檄大猷覆視龍游縣,大猷請不實者得自陳,毋遽加罪。改建德,遷知崑山縣。丁父憂,免喪,差總領淮西、江東錢糧干官,改幹辦行在諸司糧料院。
參知政事錢端禮宣諭淮東,辟幹辦公事,充參議官,遷大宗丞兼吏部郎官,又兼戶部右曹。入對,言:「總核名實,責任臣下。因才而任,毋違所長,量能授官,毋拘流品。」孝宗顧謂左右曰:「疏通詳雅而善議論,有用之才也。」除禮部員外郎。丞相洪适薦兼吏部侍郎,仍遷主管左選。
莊文太子初建東宮,兼太子左諭德、侍講,兩日一講孟子,多寓規戒。太子嘗出龍大淵禁中所進侍燕樂章,諭宮僚同賦,大猷曰:「鄭、衛之音,近習爲倡,非講讀官所當預。」白於太子而止。遷秘書少監,修五朝會要。金人來賀,假吏部尚書爲接伴使。尋兼權刑部侍郎,又兼崇政殿說書,又兼給事中。
孝宗清燕,每訪政事,嘗曰:「朕每厭宦官女子之言,思與卿等款語,欲知朝政闕失,民情利病,苟有所聞,可極論之。」大猷遂陳耆長雇直隸經總制司,並緣法意使里正兼催科之役,厲民爲甚。又論:「亭戶未嘗煮鹽,居近場監,貸錢射利,隱寄田產,害及編氓,宜取二等以上充役。」又論:「賜田勛戚,豪奪相先,陵轢州縣,惟當賜金,使自求之。」又論:「沒入貲產,止可行於彊盜、贓吏,至於倉庫綱運之負陷者,惟當即其業收租以償,既足則給還,使復故業。」轉對,言捕酒之害,及居官者不得鑄銅爲器。上嘉獎曰:「卿前後所言,皆今日可行之事。」
權刑部侍郎,升侍講,言:「有司率用新制,棄舊法,輕重舛牾,無所遵承,使舞文之吏時出,以售其奸,請明詔編纂。」書成上進,上大悅。
尚書周執羔韓元吉、樞密劉珙以彊盜率不處死,無所懲艾,右司林栗謂:「太祖朝彊盜贓滿三貫死,無首從,不問殺傷。景祐增五貫,固從寬。今設六項法,非手刃人,例奏裁黥配,何所懲艾,請從舊法,贓滿三貫者斬。」大猷曰:「此吾職也。」遂具奏曰:「彊盜烏可恕,用舊法而痛懲之,固可也。天聖以來,益用中典,寖失禁奸之意。今所議六項法,犯者以法行之,非此而但取財,惟再犯者死,可謂寬嚴適中。若皆置之死地,未必能禁其爲盜,盜知必死,將甘心於事主矣,望稍開其生路。」乃奏用六項法則死者十七人,用見行法則十四人,舊法則百七十人俱死。遂從大猷議。
借吏部尚書爲賀金國正旦使,至盱眙,得印榜云:「彊盜止用舊法,罷六項法。」還朝自劾求去,上聞之,復行六項法。
改權吏部侍郎兼權尚書。夜傳旨學士院,出唐沈既濟論選舉事,曰:「今日有此敝,可行與否,詰旦當面對。」即奏:「事與今異,敝雖似之,言則難行。」上曰:「卿言甚明。」既郊,差充鹵簿使,以言去,授敷文閣待制、提舉太平興國宮。
起知泉州。毗舍邪嘗掠海濱居民,歲遣戍防之,勞費不貲。大猷作屋二百區,遣將留屯。久之,戍兵以真臘大賈爲毗舍邪犯境,大猷曰:「毗舍邪面目黑如漆,語言不通,此豈毗舍邪耶?」遂遣之。故事蕃商與人爭鬥,非傷折罪,皆以牛贖,大猷曰:「安有中國用島夷俗者,苟在吾境,當用吾法。」三佛齊請鑄銅瓦三萬,詔泉、廣二州守臣督造付之。大猷奏:「法,銅不下海。中國方禁銷銅,奈何爲其所役?」卒不與。進敷文閣直學士,留知泉州。
逾年,提舉太平興國宮,改知隆興府、江西安撫使。以大暑討永新禾山洞寇,不利,自劾,降龍圖閣待制,落職,南康軍居住,提舉太平興國宮。復龍圖閣待制,提舉上清太平宮。復敷文閣待制,升學士。沒,贈二官。
大猷與丞相史浩同里,又同年進士,未嘗附麗以干進,浩深嘆美之。好周施,敘宗族外族爲興仁錄,率鄉人爲義莊二十餘畝以爲倡,眾皆欣勸。所著有適齋存稿、備忘、訓鑒等書。
袁燮字和叔,慶元府鄞縣人。生而端粹專靜,乳媼置槃水其前,玩視終日,夜臥常醒然。少長,讀東都黨錮傳,慨然以名節自期。入太學,登進士第,調江陰尉。
浙西大飢,常平使羅點屬任振恤。燮命每保畫一圖,田疇、山水、道路悉載之,而以居民分布其間,凡名數、治業悉書之。合保爲都,合都爲鄉,合鄉爲縣,徵發、爭訟、追胥,披圖可立決,以此爲荒政首。除沿海制屬。連丁家艱,寧宗即位,以太學正召。時朱熹諸儒相次去國,丞相趙汝愚罷,燮亦以論去,自是黨禁興矣。久之,爲浙東帥幕、福建常平屬、沿海參議。
嘉定初,召主宗正簿、樞密院編修官,權考功郎官、太常丞、知江州,改提舉江西常平、權知隆興。召爲都官郎官,遷司封。因對,言:「陛下即位之初,委任賢相,正士鱗集,而竊威權者從旁睨之。彭龜年逆知其必亂天下,顯言其奸,龜年以罪去,而權臣遂根據,幾危社稷。陛下追思龜年,蓋嘗臨朝太息曰:『斯人猶在,必大用之。』固已深知龜年之忠矣。今正人端士不乏,願陛下常存此心,急聞剴切,崇獎樸直,一龜年雖沒,眾龜年繼進,天下何憂不治。」「臣昨勸陛下勤於好問,而聖訓有曰:『問則明。』臣退與朝士言之,莫不稱善。而側聽十旬,陛下之端拱淵默猶昔也,臣竊惑焉。夫既知如是而明,則當知反是而暗。明則輝光旁燭,無所不通;暗則是非得失,懵然不辨矣。」
遷國子司業、秘書少監,進祭酒、秘書監。延見諸生,必迪以反躬切己,忠信篤實,是爲道本。聞者悚然有得,士氣益振。兼崇政殿說書,除禮部侍郎兼侍讀。時史彌遠主和,燮爭益力,台論劾燮,罷之,以寶文閣待制提舉鴻慶宮。起知溫州,進直學士,奉祠以卒。
燮初入太學,陸九齡爲學錄,同里沈煥、楊簡、舒璘亦皆在學,以道義相切磨。後見九齡之弟九淵發明本心之指,乃師事焉。每言人心與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業以守之,則與天地相似。學者稱之曰絜齋先生。後諡正獻。子甫自有傳。
吳柔勝字勝之,宣州人。幼聽其父講伊、洛書,已知有持敬之學,不妄言笑。長游郡泮,人皆憚其方嚴。登淳熙八年進士第,調都昌簿。丞相趙汝愚知其賢,差嘉興府學教授,將置之館閣,會汝愚去,御史湯碩劾柔勝嘗救荒浙右,擅放田租,爲汝愚收人心,且主朱熹之學,不可爲師儒官,自是閒居十餘年。
嘉定初,主管刑、工部架閣文字,遷國子正。柔勝始以朱熹四書與諸生誦習,講義策問,皆以是爲先。又於生徒中得潘時舉、呂喬年,白於長,擢爲職事,使以文行表率,於是士知趨向,伊、洛之學,晦而復明。遷太學博士,又遷司農寺丞。
出知隨州。時再議和好,尤戒開邊隙,旁塞之民事與北界相涉,不問法輕重皆殺之。郡民梁皋有馬爲北人所盜,追之急,北人以矢拒皋,皋與其徒亦發二矢。北界以爲言,郡下七人於獄,柔勝至,立破械縱之,具始末報北界而已。收土豪孟宗政、扈再興隸帳下,後宗政、再興皆爲名將。築隨州及棗陽城,招四方亡命得千人,立軍曰「忠勇」,廩以總所闕額,營柵器械悉備。除京西提刑,領州如故。改湖北運判兼知鄂州。甫至,值歲歉,即乞糴於湖南,大講荒政,十五州被災之民,全活者不可勝計。
改知太平州,除直秘閣,主管亳州明道宮。改直華文閣,除工部郎中,力辭,除秘閣修撰,依舊宮觀以卒,諡正肅。二子淵、潛,俱登進士,各有傳。
游仲鴻字子正,果之南充人。淳熙二年進士第,初調犍爲簿。李昌圖總蜀賦,辟糴買官,奇其才,曰:「吾董餉積年,惟得一士。」昌圖召入,首薦之,擢四川制置司幹辦公事。制置使趙汝愚一見即知敬之。
敘州董蠻犯犍爲境,憲將合兵討之,仲鴻請行。詰其釁端,以州負馬直也,乃使人諭蠻曰:「歸俘則還馬直,不然大兵至矣。」蠻聽命,仲鴻受其降而歸。改秩,知中江縣,總領楊輔檄置幕中。時關外營田凡萬四千頃,畝僅輸七升。仲鴻建議,請以兵之當汰者授之田,存赤籍,遲以數年,汰者眾,耕者多,則橫斂一切之賦可次第以減。輔然之,大將吳挺沮而止。趙汝愚移帥閩,舉仲鴻自代,制置使京鏜、轉運劉光祖亦交薦於朝。
紹熙四年,赴召,趙汝愚在樞密,謂仲鴻直諒多聞,訪以蜀中利病。汝愚欲親出經略西事,仲鴻曰:「宥密之地,斡旋者易,公獨不聞呂申公『經略西事當在朝廷』之語乎?」汝愚悟而止。差幹辦諸司糧料院。
光宗以疾久不朝重華宮,仲鴻遺汝愚書,陳宗社大計,書有「伊、周、霍光」語,汝愚讀之駭,立焚之,不答。又遺書曰:「大臣事君之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既不死,曷不去?」汝愚又不答。孝宗崩,仲鴻泣謂汝愚曰:「今惟有率百官哭殿庭,以請親臨。」宰相留正以病去,仲鴻亟簡汝愚曰:「禫日不決,禍必起矣。」汝愚又不答。後三日,嘉王即位於重華宮。
汝愚既拜右丞相,以仲鴻久游其門,辟嫌不用。初,汝愚之定策也,知閣韓侂胄頗有勞,望節鉞,汝愚不與。侂胄方居中用事,恚甚。汝愚跡已危,方益自嚴重,選人求見者例不許。仲鴻勸以降意容接,覬遏異論,而汝愚以淮東、西總賦積弊,奏遣仲鴻核實。仲鴻曰:「丞相之勢已孤,不憂此而顧憂彼耶?」改監登聞鼓院以行。
會侍講朱熹以論事去國,仲鴻聞之,即上疏曰:「陛下宅憂之時,御批數出,不由中書。前日宰相留正之去,去之不以禮;諫官黃度之去,去之不以正;近臣朱熹之去,復去之不以道。自古未有舍宰相、諫官、講官而能自爲聰明者也。願亟還熹,毋使小人得志,以養成禍亂。」
監察御史胡紘希侂胄意,誣汝愚久蓄邪心,嘗語人以乘龍授鼎之夢,又謂朝士中有推其宗派,以爲裔出楚王元佐正統所在者,指仲鴻也。初,欲直書仲鴻名,同台張孝伯見之曰:「書其名則竄矣。凡阿附宰相,本冀官爵,此人沉埋六院且二年,心跡可察。」卒不書其名。
慶元元年,汝愚罷相,仲鴻遷軍器監主簿,力丐外,除知洋州。朱熹聞其出,曰:「信蜀士之多奇也。」越三年,起知嘉定府。擢利路轉運判官,數忤宣撫副使吳曦,曦言仲鴻老病,朝命易他部。未幾,曦叛,宣撫司幕官薛紱訪仲鴻於果山,仲鴻對之泣,指案上一編書示紱曰:「開禧丁卯正月游某死。」謂家人曰:「曦逼吾死,即填其日。」
時宣撫使程松已大棄其師遁,仲鴻以書勸成都帥楊輔討賊,輔不能用。至是松至果,仲鴻謂紱曰:「宣威肯留,則吾以積奉二萬緡犒兵,護宣威之成都。」松不顧而去。總賦劉崇之繼至,仲鴻遣其子侶往見,以告松者告之,崇之復不聽。未幾,曦誅,參政李壁奏除利路提點刑獄,尋乞休致,予祠而歸,遷中奉大夫。
嘉定八年卒,年七十八。劉光祖表其隧道曰:「於乎,慶元黨人游公之墓。」紹定五年,諡曰忠。子侶,淳祐五年爲右丞相,自有傳。
李祥字元德,常州無錫人。隆興元年進士,爲錢塘縣主簿。時姚憲尹臨安,俾攝錄參。邏者以巧發爲能,每事下有司,必監視鍛鍊,囚服乃已。嘗誣告一武臣子謗朝政,鞫於獄,祥不使邏者入門。既而所告無實,具以白尹,尹驚曰:「上命無實乎?」祥曰:「即坐譴,自甘。」憲具論如祥意,上駭曰:「朕幾誤矣,卿吾爭臣也。」遂賜憲出身爲諫大夫,祥調濠州錄事參軍。安豐守臣冒占民田,訟屢改而不決,監司委祥,卒歸之民。未幾,其人易守濠,以嫌換司理廬州;守出改官奏留之,不可。
主管戶部架閣文字、太學博士、國子博士、司農寺丞、樞密院編脩官兼刑部郎官、大宗正丞、軍器少監。言:「忝朝跡八年,在外賢才不勝眾,願更出迭入由臣始。」出提舉淮東常平茶鹽、淮西運判。兩淮鐵錢比不定,祥疏乞官賜錢米銷濫惡者,廢定城、興國、漢陽監,更鑄紹熙新錢,從之,淮人以安。
遷國子司業、宗正少卿、國子祭酒。丞相趙汝愚以言去國,祥上疏爭之,曰:「頃壽皇崩,兩宮隔絕,中外洶洶,留正棄印亡去,國命如發。汝愚不畏滅族,決策立陛下,風塵不搖,天下復安,社稷之臣也。奈何無念功至意,忽體貌常典,使精忠巨節怫鬱黯暗,何以示後世?」
除直龍圖閣、湖南運副,言者劾罷之。於是太學諸生楊宏中、周端朝等六人上書留之,俱得罪。主沖佑觀,再請老,以直龍圖閣致仕。嘉泰元年八月卒,諡肅簡。
王介字元石,婺州金華人。從朱熹、呂祖謙游。登紹熙元年進士第,廷對陳時弊,大略言:「近者罷拾遺、補闕,有遠諫之意,小人唱爲朋黨,有厭薄道學之名。」上嘉其直,擢居第三人。
簽書昭慶軍節度判官廳公事,除爲國子錄,上疏言:「壽皇親挈神器授之陛下,孝敬豈可久闕乎?」又言:「婦事舅姑如事父母,不可虧宮中之禮。」不報。孝宗崩,介又力請上過宮執喪,累疏言辭激切,人嘆其忠。
寧宗即位,介上疏言:「陛下即位未三月,策免宰相,遷易台諫,悉出內批,非治世事也。崇寧、大觀間事出御批,遂成北狩之禍。杜衍爲相,常積內降十數封還,今宰相不敢封納,台諫不敢彈奏,此豈可久之道。」遷太學博士。
時韓侂胄居中潛弄威福之柄,猶未肆也,而文墨議論之士陰附之以希進,於是始無所憚矣。侂胄始疑介前封事詆己,且其弟仰胄嘗以舊識求自通,介拒絕之,侂胄怨益深。
添差通判紹興府,尋知邵武軍。會學禁起,諫大夫姚愈劾介與袁燮皆偽學之黨,且附會前相汝愚,主管台州崇道觀。久之,差知廣德軍。侂胄之隸人蘇師旦忿介不通謁,目爲偽黨,並及甲寅廷對之語,以告侂胄。有勸其自明者,介曰:「吾發已種種,豈爲鼠輩所使邪!」侂胄亦畏公議不敢發。以外艱去。
免喪,知饒州,未赴,召爲秘書郎,遷度支郎官。師旦已建節,介與同列謁政府,遇之於庭,客皆逾階而揖,介不顧。於是殿中侍御史徐柟劾介資淺立異,奉祠,除都大坑冶。
侂胄誅,朝廷更化,介召還,除侍左郎官兼右司、太子舍人,改兵部郎官、國子司業、太子侍講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除國子祭酒。會以不雨,詔百官指陳闕失,時宰相史彌遠以母喪起復,介手疏歷論時政,推本洪範僭恆暘若之證,謂:「羅日願爲變,是下人謀上也。修好增幣,而金人猶觖望,是夷人亂華也。內批數出,是左右干政也。諫官無故出省,是小人間君子也。皆謂之僭。一僭已足以致天變,而況兼有之哉。」又言:「漢法天地降災,策免丞相,乞令彌遠終喪,擇公正無私者置左右,王、呂、蔡、秦之覆轍,可以爲戒。」
接送伴金國賀生辰使還,奏:「故事兩國通廟諱、御名,而本朝止通御名,高宗至光宗皆傳名而不傳諱,紹熙初,黃裳嘗以爲言,而未及釐正。願正典禮,以尊宗廟。」
除秘書監,升太子右諭德。其在春宮,篤意輔導,每遇講讀,因事規諫。太子嘗欲索館中圖畫,卻而弗與,乃張燈設樂,則諫止之;且乞選配故家以正始,絕令旨以杜請謁,宮僚分日上直,以資見聞。
遷宗正少卿兼權中書舍人,繳駁不避權貴。張允濟以閣職爲州鈐,介謂此小事而用權臣例,破祖宗制,不可不封還詞頭。丞相語介曰:「此中宮意。」介曰:「宰相而逢宮禁意向,給舍而奉宰相風旨,朝廷紀綱掃地矣。」
居數日,除起居舍人。介奏:「宰相以私請不行,而托威福於宮禁,權且下移,誰敢以忠告陛下者。」乞歸老,不許。言:「本朝循唐入閣之制,左右史不立前殿,若御後殿,則立朵殿下,何所聞見而修起居注乎?乞依歐陽脩、王存、胡銓所請,分立殿上。」
吏部侍郎許奕以言事去國,介奏曰:「陛下更化三年,而言事官去者五人,倪思、傅伯成既去,其後蔡幼學、鄒應龍相繼而出,今許奕復蹈前轍。此五臣者,四爲給事,一爲諫大夫,兩年之間,盡聽其去。或謂此皆宰相意,自古未有大臣因給舍論事而去之者,是大臣誤陛下也,將恐成孤立之勢。」疏奏,乞補外,以右文殿修撰知嘉興府。
歲余,升集英殿修撰、知襄陽府、京西安撫使。徙知慶元府兼沿海制置使,以疾奉祠。嘉定六年八月卒,年五十六。端平三年,郡守趙汝談請於朝,特贈中大夫、寶章閣待制,諡忠簡。子埜,自有傳。
宋德之字正仲,其先京兆人。隋諫大夫遠謫彭山,子孫散居於蜀,遂爲蜀州人。德之以應舉擢慶元二年外省第一,爲山南道掌書記。召除國子正,遷武學博士。與諸生論八陣之象本乎八卦,皆動物也,奇正之變,往來相生而不窮,知此然後可以致勝。
遷編修樞密院。時兵釁有萌,會赤眚見太陰,犯權星,未浹日,內北門鴟尾災,延及三省、六部,詔求言,德之奏:「離爲火,爲日,爲甲冑;坎爲水,爲月,爲盜,爲隱伏。故火失其性,赤氣見,憂在甲兵;水失其性,太陰失度,憂在隱伏。」因疏七事,皆當今至切之患,乃曰:「人火小變不足慮,天象之變,臣竊危之。」
他日,又對曰:「今敵未動,而輕變祖宗舊制,命武臣帥邊以自遺患。晉叛將、唐藩鎮之禍基於此矣。」時吳曦在西陲,皇甫斌在襄漢,郭倪、李爽在兩淮,德之預以爲慮。
除太常丞,出知閬州。會曦變,托跌足以避偽,事平,始赴閬。擢本路提點刑獄,制帥安丙奏:「德之傲視君命,不俟代者之來,徑用觀察使印領事。」詔降一官,改潼川路轉運判官、湖南路提刑,改湖北。
召爲兵部郎官。朝論有疑安丙意,丞相史彌遠首以問德之,德之對曰:「蜀無安丙,朝廷無蜀矣,人有大功,實不敢以私嫌廢公議。」忤時相意,遂罷。安丙深感德之,嘗謂人曰:「丙不知正仲,正仲知丙;丙負正仲,正仲不負丙。」請昏於德之,不許。論者益稱德之之賢。起知眉州,監特奏名試,得疾而卒。
德之大父耕,性剛介,一朝棄官去,莫知所終。從父廉語德之曰:「吾昔至臨安府,有人言蜀有宋宣教者過浙江而去,吾適越求之,則入四明矣。」德之渡浙江尋訪,至雪竇,有蜀僧言:「聞諸耆老云:山後有爛平山,有二居士焉,其一宋宣教也。」德之躋攀至爛平,見丹灶,置祠其上而歸。
楊大全字渾甫,眉之青神人。乾道八年進士,調溫江尉,攝邑有政聲。
紹熙三年,召除監登聞鼓院。五年,光宗以疾久,不克省重華宮,廷臣多論諫者。太學生汪安仁等二百餘人上書,而龔日章等百餘人以投匭上書爲緩,必欲伏闕。大全謂:「院以登聞名,實明目達聰之地也,今乃使人視爲具文,吾何顏以屍此職。」乃爲書以諫,力請過宮,書上不報。大全於是三上疏,其略曰:
臣之志於憂君者,不畏義死,不榮幸生,不以言而獲罪爲恥,而以言不聽從爲恥。自古諫之不效,其大者身膏斧鑕,其次亦流竄四裔,其小者猶罷免終身,未有若今日不勉於聽從,亦不加於黜逐,徒餌之以無所譴何之恩,使皆饕富貴,甘豢養,以消靡其風節。平居皆貪祿懷奸之士,則臨難必無仗節死義之人。
陛下自夏秋以來,執政從官之死者皆不信,卒之果然乎?不然乎?建康趙濟死,武興吳挺死,今尚不以爲然,則事有幾微於朕兆者,可諫陛下乎?萬一變起蕭牆,禍生肘腋,陛下必將以爲不信,坐受其危亡矣。
盜滿山東而高、斯弄權,二世不知也。蠻寇成都而更奏捷,明皇不知也。此猶左右聾瞽爾。今在朝之士瀝忠以告,而陛下不聽,是陛下自壅蔽其聰明也。今外間傳聞,以爲壽皇將幸越,幸吳興,此愛陛下之深,欲泯其跡也。陛下當亟圖所以解壽皇之憂。
疏入,又不報。
寧宗即位,遷宗正寺主簿。慶元元年,易太常寺主簿,遷司農寺丞。修高宗實錄,充檢討官。先是,韓侂胄用事,私台諫之選爲己羽翼,且欲得知名士,借其望以壓群言,一時之好進者,恨不預此選也。會御史虛位,有力薦大全者,屬大全一往見,且曰:「公朝見,除目夕下矣。」大全笑謝,決不往,明日遂丐外。時實錄將上矣,上必推恩,大全去不少待。於是除知金州,至姑蘇,以病卒。
論曰:王信有文學,通政事。汪大猷敦厚老成。袁燮學有所本。吳柔勝、游仲鴻名在偽學。觀李祥訟趙汝愚,公論藉是以立。王介、楊大全直道而行。宋德之其知兵者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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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0一‧列傳第一百六十  辛棄疾 何異 劉宰 劉爚 柴中行 李孟傳
  辛棄疾字幼安,齊之歷城人。少師蔡伯堅,與党懷英同學,號辛、黨。始筮仕,決以蓍,懷英遇坎,因留事金,棄疾得離,遂決意南歸。
金主亮死,中原豪傑並起。耿京聚兵山東,稱天平節度使,節制山東、河北忠義軍馬,棄疾爲掌書記,即勸京決策南向。僧義端者,喜談兵,棄疾間與之游。及在京軍中,義端亦聚眾千餘,說下之,使隸京。義端一夕竊印以逃,京大怒,欲殺棄疾。棄疾曰:「匄我三日期,不獲,就死未晚。」揣僧必以虛實奔告金帥,急追獲之。義端曰:「我識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殺人,幸勿殺我。」棄疾斬其首歸報,京益壯之。
紹興三十二年,京令棄疾奉表歸宋,高宗勞師建康,召見,嘉納之,授承務郎、天平節度掌書記,並以節使印告召京。會張安國、邵進已殺京降金,棄疾還至海州,與眾謀曰:「我緣主帥來歸朝,不期事變,何以復命?」乃約統制王世隆及忠義人馬全福等徑趨金營,安國方與金將酣飲,即眾中縛之以歸,金將追之不及。獻俘行在,斬安國於市。仍授前官,改差江陰僉判。棄疾時年二十三。
乾道四年,通判建康府。六年,孝宗召對延和殿。時虞允文當國,帝銳意恢復,棄疾因論南北形勢及三國、晉、漢人才,持論勁直,不爲迎合。作九議並應問三篇、美芹十論獻於朝,言逆順之理,消長之勢,技之長短,地之要害,甚備。以講和方定,議不行。遷司農寺主簿,出知滁州。州罹兵燼,井邑凋殘,棄疾寬征薄賦,招流散,教民兵,議屯田,乃創奠枕樓、繁雄館。辟江東安撫司參議官,留守葉衡雅重之,衡入相,力薦棄疾慷慨有大略。召見,遷倉部郎官、提點江西刑獄。平劇盜賴文政有功,加秘閣修撰。調京西轉運判官,差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撫。
遷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以大理少卿召,出爲湖北轉運副使,改湖南,尋知潭州兼湖南安撫。盜連起湖湘,棄疾悉討平之。遂奏疏曰:「今朝廷清明,比年李金、賴文政、陳子明、陳峒相繼竊發,皆能一呼嘯聚千百,殺掠吏民,死且不顧,至煩大兵翦滅。良由州以趣辦財賦爲急,吏有殘民害物之政,而州不敢問,縣以並緣科斂爲急,吏有殘民害物之狀,而縣不敢問。田野之民,郡以聚斂害之,縣以科率害之,吏以乞取害之,豪民以兼併害之,盜賊以剽奪害之,民不爲盜,去將安之?夫民爲國本,而貪吏迫使爲盜,今年剿除,明年剗盪,譬之木焉,日刻月削,不損則折。欲望陛下深思致盜之由,講求弭盜之術,無徒恃平盜之兵。申飭州縣,以惠養元元爲意,有違法貪冒者,使諸司各揚其職,無徒按舉小吏以應故事,自爲文過之地。」詔獎諭之。
又以湖南控帶二廣,與溪峒蠻獠接連,草竊間作,豈惟風俗頑悍,抑武備空虛所致。乃復奏疏曰:「軍政之敝,統率不一,差出占破,略無已時。軍人則利於優閒窠坐,奔走公門,苟圖衣食,以故教閱廢弛,逃亡者不追,冒名者不舉。平居則奸民無所忌憚,緩急則卒伍不堪征行。至調大軍,千里討捕,勝負未決,傷威損重,爲害非細。乞依廣東摧鋒、荊南神勁、福建左翼例,別創一軍,以湖南飛虎爲名,止撥屬三牙、密院,專聽帥臣節制調度,庶使夷獠知有軍威,望風懾服。」
詔委以規劃,乃度馬殷營壘故基,起蓋砦柵,招步軍二千人,馬軍五百人,傔人在外,戰馬鐵甲皆備。先以緡錢五萬於廣西買馬五百匹,詔廣西安撫司歲帶買三十匹。時樞府有不樂之者,數沮撓之,棄疾行愈力,卒不能奪。經度費鉅萬計,棄疾善斡旋,事皆立辦。議者以聚斂聞,降御前金字牌,俾日下住罷。棄疾受而藏之,出責監辦者,期一月飛虎營柵成,違坐軍制。如期落成,開陳本末,繪圖繳進,上遂釋然。時秋霖幾月,所司言造瓦不易,問:「須瓦幾何?」曰:「二十萬。」棄疾曰:「勿憂。」令廂官自官舍、神祠外,應居民家取溝瓦二,不二日皆具,僚屬嘆伏。軍成,雄鎮一方,爲江上諸軍之冠。
加右文殿修撰,差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時江右大飢,詔任責荒政。始至,榜通衢曰:「閉糴者配,彊糴者斬。」次令盡出公家官錢、銀器,召官吏、儒生、商賈、市民各舉有干實者,量借錢物,逮其責領運糴,不取子錢,期終月至城下發糶,於是連檣而至,其直自減,民賴以濟。時信守謝源明乞米救助,幕屬不從,棄疾曰:「均爲赤子,皆王民也。」即以米舟十之三予信。帝嘉之,進一秩,以言者落職,久之,主管沖佑觀。
紹熙二年,起福建提點刑獄。召見,遷大理少卿,加集英殿修撰、知福州兼福建安撫使。棄疾爲憲時,嘗攝帥,每嘆曰:「福州前枕大海,爲賊之淵,上四郡民頑獷易亂,帥臣空竭,急緩奈何!」至是務爲鎮靜,未期歲,積鏹至五十萬緡,榜曰「備安庫」。謂閩中土狹民稠,歲儉則糴於廣,今幸連稔,宗室及軍人入倉請米,出即糶之,候秋賈賤,以備安錢糴二萬石,則有備無患矣。又欲造萬鎧,招強壯補軍額,嚴訓練,則盜賊可以無虞。事未行,台臣王藺劾其用錢如泥沙,殺人如草芥,旦夕望端坐「閩王殿」。遂丐祠歸。
慶元元年落職,四年,復主管沖佑觀。久之,起知紹興府兼浙東安撫使。四年,寧宗召見,言鹽法,加寶謨閣待制、提舉佑神觀,奉朝請。尋差知鎮江府,賜金帶。坐繆舉,降朝散大夫、提舉沖佑觀,差知紹興府、兩浙東路安撫使,辭免。進寶文閣待制,又進龍圖閣、知江陵府。令赴行在奏事,試兵部侍郎,辭免。進樞密都承旨,未受命而卒。賜對衣、金帶,守龍圖閣待制致仕,特贈四官。
棄疾豪爽尚氣節,識拔英俊,所交多海內知名士。嘗跋紹興閒詔書曰:「使此詔出於紹興之前,可以無事仇之大恥;使此詔行於隆興之後,可以卒不世之大功。今此詔與仇敵俱存也,悲夫!」人服其警切。帥長沙時,士人或愬考試官濫取第十七名春秋卷,棄疾察之信然,索亞榜春秋卷兩易之,啟名則趙鼎也。棄疾怒曰:「佐國元勛,忠簡一人,胡爲又一趙鼎!」擲之地。次閱禮記卷,棄疾曰:「觀其議論,必豪傑士也,此不可失。」啟之,乃趙方也。嘗謂:「人生在勤,當以力田爲先。北方之人,養生之具不求於人,是以無甚富甚貧之家。南方多末作以病農,而兼併之患興,貧富斯不侔矣。」故以「稼」名軒。爲大理卿時,同僚吳交如死,無棺斂,棄疾嘆曰:「身爲列卿而貧若此,是廉介之士也!」既厚賻之,復言於執政,詔賜銀絹。
棄疾嘗同朱熹游武夷山,賦九曲櫂歌,熹書「克己復禮」、「夙興夜寐」,題其二齋室。熹歿,偽學禁方嚴,門生故舊至無送葬者。棄疾爲文往哭之曰:「所不朽者,垂萬世名。孰謂公死,凜凜猶生!」棄疾雅善長短句,悲壯激烈,有稼軒集行世。紹定六年,贈光祿大夫。咸淳閒,史館校勘謝枋得過棄疾墓旁僧舍,有疾聲大呼於堂上,若鳴其不平,自昏暮至三鼓不絕聲。枋得秉燭作文,旦且祭之,文成而聲始息。德祐初,枋得請於朝,加贈少師,諡忠敏。
何異字同叔,撫州崇仁人。紹興二十四年進士,調石城主簿,歷兩任,知萍鄉縣。丞相周必大、參政留正以院轄擬異,孝宗問有無列薦,正等以萍鄉政績對,乃遷國子監主簿。遷丞,轉對,所言帝喜之,曰:「君臣一體,初不在事形跡,有所見聞,於銀台司繳奏。」擢監察御史。異奏與丞相留正舊同官,不敢供職,御札不許引嫌,遂拜命。
遷右正言。時光宗愆於定省,異入疏諫,不報。約台官聯名,言奸人離間父子,當明正典刑,語極峻,又不報。匄外,授湖南轉運判官。偶攝帥事,辰蠻侵擾邵陽,異募山丁捕首亂者,蒲來矢以眾來降。尋爲浙西提點刑獄。以太常少卿召,改秘書監兼實錄院檢討官,權禮部侍郎、太常寺。
太廟芝草生,韓侂胄率百官觀焉,異謂其色白,慮生兵妖,侂胄不悅。又以劉光祖於異交密,言者遂以異在言路不彈丞相留正及受趙汝愚薦,劾罷之,久乃予祠。起知夔州兼本路安撫。異以夔民土狹食少,同轉運司糴米樁積,立循環通濟倉。七月丙戌,西北有星白芒墜地,其聲如雷,異曰:「戌日酉時,火土交會,而妖星自東南沖西北,化爲天狗,蜀其將有兵乎?」匄祠,以寶謨閣待制提舉太平興國宮。後四年,吳曦果叛。起知潭州,乞閒予祠者再。
嘉定元年,召爲刑部侍郎。五月不雨,異上封事言:「近日號令或從中出,而執政不得與聞其事,台諫不得盡行其言。陛下閔念饑民,藥病殯死,遐荒僻嶠,安得實惠?多方稱提,不如縮造楮幣;阜通商米,不如稍寬關市之徵。」明年,權工部尚書。告老,抗章言:「近臣求去,類成虛文,中外相觀,指爲禮數,無以爲風俗廉恥之勸。」以寶章閣直學士知泉州,從所乞予祠,進寶章閣學士,轉一官致仕。卒,年八十有一。異高自標緻,有詩名,所著月湖詩集行世。
劉宰字平國,金壇人。既冠,入鄉校,卓然不苟於去就取捨。紹熙元年舉進士,調江寧尉。江寧巫風爲盛,宰下令保伍互相糾察,往往改業爲農。歲旱,帥守命振荒邑境,多所全活。有持妖術號「真武法」、「穿雲子」、「寶華主」者,皆禁絕之。書其坐右曰:「毋輕出文引,毋輕事棰楚。」緣事出郊,與吏卒同疏食水飲。去官,惟篋藏主簿趙師秀酬倡詩而已。調真州司法。詔仕者非偽學,不讀周惇頤、程頤等書,才得考試,宰喟然曰:「平生所學者何?首可斷,此狀不可得。」卒弗與。
授泰興令,有殺人獄具,謂:「禱於叢祠,以殺一人,刃忽三躍,乃殺三人,是神實教我也。」爲請之州,毀其廟,斬首以徇。鄰邑有租牛縣境者,租戶於主有連姻,因喪會,竊券而逃。它日主之子征其租,則曰牛鬻久矣。子累年訟於官,無券可質,官又以異縣置不問。至是愬於宰,宰曰:「牛失十載,安得一旦復之。」乃召二匈者勞而語之故,托以它事系獄,鞫之,匈者自詭盜牛以賣,遣詣其所驗視。租戶曰:「吾牛因某氏所租。」匈者辭益力,因出券示之,相持以來,盜券者憮然,爲歸牛與租。富室亡金釵,惟二僕婦在,置之有司,咸以爲冤。命各持一蘆,曰:「非盜釵者,詰朝蘆當自若;果盜,則長於今二寸。」明旦視之,一自若,一去其蘆二寸矣,即訊之,果伏其罪。有姑愬婦不養者二,召二婦並姑置一室,或餉其婦而不及姑,徐伺之,一婦每以己饌饋姑,姑猶呵之,其一反之。如是累日,遂得其情。
父喪,免,至京,韓侂胄方謀用兵,宰啟鄧友龍、薛叔似極言輕挑兵端,爲國深害,迄如其言。爲浙東倉司干官,職事修舉,亟引去,默觀時變,頓不樂仕。尋告歸,監南嶽廟。江、淮制置使黃度辟之入幕,宰辭曰:「君命召不往,今矧可出耶?」嘉定四年,堂審召命且再下,不至。時相亦屢諷執政、從官貽書挽宰,宰峻辭以絕。俄題考功歷,示決不復仕。
理宗初即位,以爲籍田令,屢辭,改添差通判建康府,又辭,乞致仕,乃以直秘閣主管仙都觀。拜改秩予祠之命,辭秘閣,不允。端平元年,升直寶謨閣,祠如故,且盡還磨勘歲月。未幾,遷太常丞,郡守以朝命趣行,不得已勉就道,至吳門,拜疏徑歸。一時譽望,收召略盡,所不能致者,宰與崔與之耳。帝側席以問侍御史王遂,且俾宣撫。遷將作少監,又以直敷文閣知寧國府,皆不拜。進直顯謨閣、主管玉局觀,帝猶冀宰一來也。召奏事,訖不爲起。尋卒,鄉人罷市走送,袂相屬者五十里,人人如哭其私親。
宰剛大正直,明敏仁恕,施惠鄉邦,其烈實多。置義倉,創義役,三爲粥以與餓者,自冬徂夏,日食凡萬餘人,薪粟、衣纊、藥餌、棺衾之須,靡謁不獲。某無田可耕,某無廬可居,某之子女長矣而未昏嫁,皆汲汲經理,如己實任其責。橋有病涉,路有險阻,雖巨役必捐貲先倡而程其事。宰生理素薄,見義必爲,既竭其力,藉質貸以繼之無倦。若定折麥錢額,更縣斗斛如制,毀淫祠八十四所,凡可以白於有司、利於鄉人者,無不爲也。
宰隱居三十年,平生無嗜好,惟書靡所不讀。既竭日力,猶坐以待,雖博考訓注,而自得之爲貴。有漫塘文集、語錄行世。
劉爚字晦伯,建陽人。與弟韜仲受學於朱熹、呂祖謙。乾道八年舉進士,調山陰主簿。爚正版籍,吏不容奸。調饒州錄事,通判黃奕將以事污爚,而己自以贓抵罪去。都大坑冶耿某閔遺骸暴露,議用浮屠法葬之水火,爚貽書曰:「使死者有知,禍亦慘矣。」請擇高阜爲叢冢以葬。
調蓮城令,罷添給錢及綱運例錢,免上供銀錢及綱本、二稅甲葉、鈔鹽、軍期米等錢,大修學校,乞行經界。改知閩縣,治以清簡,庭無滯訟,興利去害,知無不爲。差通判潭州,未上,丁父憂。偽學禁興,爚從熹武夷山講道讀書,怡然自適。築雲莊山房,爲終老隱居之計。調贛州坑冶司主管文字,差知德慶府,大修學校,奏便民五事,又奏罷兩縣無名租錢,糾集武勇民兵。入奏言:「前者北伐之役,執事者不度事勢,貽陛下憂。今雖從和議,願益恐懼修省,必開言路以廣忠益,必振公道以進人才,必飭邊備以防敵患。」
提舉廣東常平。令守臣歲以一半易新,春末支,及冬復償,存其半以備緩急。逋欠亭戶錢十萬,轉運司五萬,爚以公使、公用二庫贏錢補之。奏義倉之敝、客丁錢之敝、小官奉給之敝、舉留守令之敝、吏商之敝。召入奏事,首論:「公道明,則人心自一,朝廷自尊,雖危可安也;公道廢,則人心自貳,朝廷自輕,雖安易危也。」帝嘉獎。遷尚左郎官,請節內外冗費以收楮幣。轉對言:「願於經筵講讀、大臣奏對,反覆問難,以求義理之當否,與政事之得失,則聖學進而治道隆矣。」乞收拾人才及修明軍政。遷浙西提點刑獄,巡按不避寒暑,多所平反。有殺人而匿權家者,吏弗敢捕,爚竟獲之。
遷國子司業,言於丞相史彌遠,請以熹所著論語、中庸、大學、孟子之說以備勸講,正君定國,慰天下學士大夫之心。奏言:「宋興,六經微旨,孔、孟遺言,發明於千載之後,以事父則孝,以事君則忠,而世之所謂道學也。慶元以來,權佞當國,惡人議己,指道爲偽,屏其人,禁其書,學者無所依鄉,義利不明,趨向污下,人慾橫流,廉恥日喪。追惟前日禁絕道學之事,不得不任其咎。望其既仕之後,職業修,名節立,不可得也。乞罷偽學之詔,息邪說,正人心,宗社之福。」又請以熹白鹿洞規頒示太學,取熹四書集注刊行之。又言:「浙西根本之地,宜詔長吏、監司禁戢強暴,撫柔善良,務儲積以備凶荒,禁科斂以紓民力。」
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接伴金使於盱眙軍。還,言:「兩淮之地,藩蔽江南,干戈盜賊之後,宜加經理,必於招集流散之中,就爲足食足兵之計。臣觀淮東,其地平博膏腴,有陂澤水泉之利,而荒蕪實多。其民勁悍勇敢,習邊鄙戰鬥之事,而安集者少。誠能經畫郊野,招集散亡,約頃畝以授田,使毋廣占拋荒之患,列溝洫以儲水,且備戎馬馳突之虞。爲之具田器,貸種糧,相其險易,聚爲室廬,使相保護,聯以什伍,教以擊刺,使相糾率。或鄉爲一團,里爲一隊,建其長,立其副。平居則耕,有警則守,有餘力則戰。」帝嘉納之。
進國子祭酒兼侍立修注官。論貢舉五敝。兼權兵部侍郎,改兼權刑部侍郎,封建陽縣開國男,賜食邑。權刑部侍郎兼國子祭酒,兼太子左諭德,升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時廷臣爭務容默,有論事稍切者,眾輒指以爲異。爚奏:「願明詔大臣,崇獎忠讜以作士氣,深戒諛佞以肅具僚。乞擇州縣獄官。」冬雷,上恐懼,爚奏:「遴選監司以考察貪吏爲先,訪求民瘼,有澤未下流、令未便民者,悉以實上,變而通之,則民心悅而天意解矣。」又請擇沿邊諸將。
兼工部侍郎。奏「乞使沿邊之民,各自什伍,教閱於鄉,有急則相救援,無事則耕稼自若,軍政隱然寓于田里之間,此非止一時之利也。」請城沿邊州郡、罷遣賀正使。試刑部侍郎,兼職依舊,賜對衣、金帶,辭,不允。兩請致仕,不允。奏絕金人歲幣,建制置司於歷陽以援兩淮。夏旱,應詔上封事,曰:「言語方壅而導之使言,人心方郁而疏之使通,上既開不諱之門,下必有盡言之士,指陳政事之闕失,明言朝廷之是非。或者以爲好名要譽,而陛下聽之,則苦言之藥,至言之實,陛下棄之而不恤矣,甘言之疾,華言之腴,陛下受之而不覺矣。」乞罷瑞慶聖節,謝絕金使。
進封子爵。權工部尚書,賜衣帶、鞍馬。兼太子右庶子,仍兼左諭德。每講讀至經史所陳聲色嗜欲之戒,輒懇切再三敷陳之。進讀詩之說,詹事戴溪讀之爲之吐舌。卒,贈光祿大夫,官其後,賜諡文簡。所著有奏議、史稿、經筵故事、東宮詩解、禮記解、講堂故事、雲莊外稿。
柴中行字與之,餘干人。紹熙元年進士,授撫州軍事推官。權臣韓侂胄禁道學,校文,轉運司移檄,令自言非偽學,中行奮筆曰:「自幼讀程頤書以收科第,如以爲偽,不願考校。」
調江州學教授,母喪,免,廣西轉運司辟爲干官,帥將薦之,使其客嘗中行,中行正色曰:「身爲大帥,而稱人爲恩王、恩相,心竊恥之。毋污我!」攝昭州郡事,蠲丁錢,減苗斛,賑饑羸。轉運司委中行代行部,由桂林屬邑歷柳、象、賓入邕管,問民疾苦,先行而後聞,捐鹽息以惠遠民。嘉定初,差主管尚書吏部架閣文字,遷太學正,升博士。轉對,首論主威奪而國勢輕;次論士大夫寡廉隅、乏骨鯁,宜養天下剛毅果敢之氣;末論權臣用事,包苴成風,今舊習猶在,宜舉行先朝痛繩贓吏之法。謂太學風化首,童子科覆試胄子舍選,有挾勢者,中行力言於長,守法無秋豪私。遷太常主簿,轉軍器監丞。
出知光州,嚴保伍,精閱習,增闢屯田,城壕營砦、器械糗糧,百爾具備,治行爲淮右最。又條畫極邊、次邊緩急事宜上之朝廷,大槩謂:「邊兵宜如蛇勢,首尾相應。草寇合兵大入,則鄰道援之;分兵輕襲,則鄰郡援之。援兵既多,雖危不敗。」又言:「淮、襄土豪丁壯,往者用兵,傾貲效力者,朝廷吝賞失信,宜亟加收拾,亦可激昂得其死力。」
遷西京轉運使兼提點刑獄。中行謂襄陽乃自古必爭之地,備御尤宜周密。時任邊寄者政令煩苛,日夜與民爭利,中行諷之,不聽。天方旱,盡捐酒稅,斥征官,黥務吏,甘澍隨至。官取鹽鈔贏過重,課日增,入中日寡,鈔日壅。中行揭示通衢,一錢不增,商賈大集。改直秘閣、知襄陽兼京西帥,仍領漕事。江陵戎司移屯襄州,兵政久弛。中行白於朝,考核軍實,舊額二萬二千人,存者才半,亟招補虛籍。自是朝廷以節制之權歸帥司。重劾李珙不法以懲貪守,明扈再興有功以厲宿將,上關朝廷,下關制閫。
遷江東轉運司判官,旋改湖南提點刑獄。豪家習殺人,或收養亡命,橫行江湖,一繩以法。華亭令貪虐,法從交疏薦之,中行笑曰:「此欲斷吾按章也。」卒發其辜。入爲吏部郎官。以立志啟迪君心,言好進、好同、好欺,士大夫風俗三敝。選曹法大壞,吏緣爲奸,中行遇事持正,不爲勢屈,由是銓綜平允。
擢宗正少卿。上疏謂:「陛下初政則以剛德立治本,更化則以剛德除權奸,今者顧乃垂拱仰成,安於無爲。夫剛德實人主之大權,不可以久出而不收,覆轍在前,良可鑑也。」又曰:「朝廷用人,外示涵洪而陰掩其跡,內用牢籠而微見其機,觀聽雖美,實無以大服天下之心。曩者更化,元氣復挽回矣。比年欲求安靜,頗厭人言,於是臣下納說,非觀望則希合,非回緩則畏避,而面折廷諍之風未之多見,此任事大臣之責也。」
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孟春,大雨震電,雷雹交作,邊烽告急,至失地喪師,淮甸震洶。中行亟奏內外二失,朝廷十憂,大要言:「今日之事,人主盡委天下以任一相,一相盡以天下謀之三數腹心,而舉朝之士相視以目,噤不敢言。甚至邊庭申請,久不即報,脫有闕誤,咎當誰執?」
調秘書監、崇政殿說書。極論「往年以道學爲偽學者,欲加遠竄,杜絕言語,使忠義士箝口結舌,天下之氣豈堪再沮壞如此耶?」又謂:「欲結人心,莫若去貪吏;欲去貪吏,莫若清朝廷。大臣法則小臣廉,在高位者以身率下,則州縣小吏何恃而敢爲?」又論內治外患,辨君子小人,大略謂:「執政、侍從、台諫、給舍之選,與三衙、京尹之除,皆朝廷大綱所在,故其人必出人主之親擢,則權不下移。今或私謁,或請見,或數月之前先定,或舉朝之人不識。附會者進,爭爲妾婦之道,則天下國家之利害安危,非惟己不敢言,亦且並絕人言矣。大臣爲附會之說所誤,邊境之臣實遁者掩以爲誣,真怯者譽以爲勇,金帛滿前,是非交亂,以欺廟堂,以欺陛下。願明詔大臣,絕私意,布公道。」
進秘閣修撰、知贛州。治盜有方,境內清肅。匈祠得請,以言罷。理宗即位,以右文殿修撰主管南京鴻慶宮,賜金帶。卒。所著有易系集傳、書集傳、詩講義、論語童蒙說。
李孟傳字文授,資政殿學士光季子也。光謫嶺海,孟傳才六歲,奉母居鄉,刻志於學。賀允中、徐度皆奇之,而曾幾妻以其孫。龍大淵黜爲浙東總管,知孟傳爲名門子,解後必就語,孟傳正色辭之。幹辦江東提刑司,易浙東常平司。
母喪,免,調江山縣丞,棄去,監南嶽廟、行在編估局,未上,改楚州司戶參軍,單車赴官。公退,閉戶讀易。郡守、部使者不敢待以屬吏。徐積墓在境內,蕪沒既久,加葺之。修復陳公塘,有灌溉之利。知象山縣,守薦爲邑最,從官多合薦之,主管官告院,與同列上封事,請詣北宮,又移書宰相。
遷將作監主簿。丞相趙汝愚初當國,適大侵,遣孟傳按視江、池、鄂三大軍所屯積粟,道除太府丞。既復命,汝愚去國,黨論起,而孟傳奉使無失指,面對言:「比以使事往返四千里,所過民生困窮,衣食不贍。國之安危,以民爲本,今根本既虛,形勢俱見,保邦之慮,宜勤聖念。」時韓侂胄連逐留正及汝愚,太府簿吳璹與侂胄有連姻,因言台諫將論朱熹,孟傳奮然曰:「如此則士大夫爭之,鼎鑊且不避。」
兼考功郎。復因對言:「國家長育人才,猶天地之於植物,滋液滲漉,待其既成而後足以供大廈之用。今士大夫皆有苟進之心,治功未優,功能尚薄,而意已馳騖於台閣,不稍有以扶持正飭之,其敝將甚。」又言:「武舉及軍士比試,專取其力,臨敵難以必勝。唐世取人由步射、弓弩以至馬射,各以其中之多寡爲等級,宜採取行之。」韓侂胄與孟傳故,嘗致侂胄意,孟傳謝曰:「行年六十,去意已決。」侂胄慚而退。請外,知江州,獄訟止息。侂胄不悅。匈歸,復知處州。
遷廣西提點刑獄,改江東提舉常平,移福建。詔入對,首論用人宜先氣節後才能,益招徠忠讜以扶正論。故人有在政府者,折簡問勞勤甚,孟傳逆知其意,即謝曰:「孤蹤久不造朝,獲一望清光而去,幸矣。」對畢即出關。至閩,大飢,發廩勸分,民無流莩。侂胄誅,就遷提點刑獄,移江東,又辭。丞相史彌遠,其親故也,人謂進用其時矣,卒歸使節,角巾還第。再奉祠,以倉部郎召,又辭。
遷浙東提點刑獄,未數月,申前請,章再上,加直秘閣,移江東,不赴,主管明道宮。進直寶謨閣,致仕,卒,年八十四。常誡其子孫曰:「安身莫若無競,修己莫若自保。守道則福至,求祿則辱來。」有磐溪集、宏詞類稿、左氏說、讀史、雜誌、記善、記異等書行世。
論曰:古之君子,出處不齊,同歸於是而已。辛棄疾知大義而歸宋。何異篤實君子,而切諫光宗朝重華宮。柴中行寧不校臨川之試,終不肯自言非程頤偽學。劉爚表章朱熹四書以備勸講,衛道之功莫大焉。李孟傳所立不愧其父。至於劉宰飄然遠引,屢征不起,所謂鴻飛冥冥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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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0二‧列傳第一百六十一  陳敏 張詔 畢再遇 安丙 楊巨源 李好義
  陳敏字元功,贛之石城人。父皓,有才武,建炎末,以破贛賊李仁功,補官至承信郎。敏身長六尺余,精騎射,積官至忠靖郎。以楊存中薦,擢閣門祗候。時閩地多寇,殿司兵往戍,率不習水土。至是,始募三千兵置左翼軍,以敏爲統制,漳州駐札。敏按諸郡要害,凡十有三處,悉分兵扼之,盜發輒獲。贛州齊述據城叛,嘯聚數萬,將棄城南寇。敏聞之曰:「贛兵精勁,善走嶮,若朝廷發兵未至,萬一奔沖,江、湖、閩、廣騷動矣。」不俟命,領所部馳七日,徑抵贛圍其城。逾月,朝廷命李耕以諸路兵至,破之。累功授右武大夫,封武功縣男,領興州刺史。召赴闕,高宗見其狀貌魁岸,除破敵軍統制。尋丁母憂,詔起復,以所部駐太平州。
紹興三十一年,金主亮來攻,成閔爲京湖路招討使,以敏軍隸之,升馬司統制,軍於荊、漢間。敏說閔曰:「金人精騎悉在淮,汴都必無守備,若由陳、蔡徑擣大梁,潰其腹心,此救江、淮之術也。」不聽。從閔還駐廣陵,時金兵尚未渡淮,敏又說閔邀其歸師,復不聽。敏遂移疾歸姑孰。
孝宗即位,張浚宣撫江、淮,奏敏爲神勁軍統制。浚視師,改都督府武鋒軍都統制。朝廷遣李顯忠北伐,浚欲以敏偕行,敏曰:「盛夏興師非時,且金人重兵皆在大梁,我客彼主,勝負之勢先形矣。願少緩。」浚不聽,令敏屯盱眙。顯忠至符離,果失律,敏遂入泗州守之。金人議和,詔敏退守滁陽。敏請於朝,謂滁非受敵之所,改戍高郵,兼知軍事。與金人戰射陽湖,敗之,焚其舟,追至沛城,復敗之。
乾道元年,遷宣州觀察使,召除主管侍衛步軍司公事。居歲余,敏抗章曰:「久任周廬,無以效鷹犬,況敵情多詐,和不足恃。今兩淮無備,臣乞以故部之兵,再戍高郵。」仍請更築其城。乃落常階,除光州觀察使,分武鋒爲四軍,升敏爲都統制兼知高郵軍事,仍賜築城屯田之費。敏至郡,板築高厚皆增舊制。自寶應至高郵,按其舊作石 40ee.gif 十二所,自是運河通泄,無衝突患。
四年,北界人侍旺叛於漣水軍,密款本朝,稱結約山東十二州豪傑起義,以復中原。上以問敏,敏曰:「旺欲假吾國威以行劫爾,必不能成事,願勿聽。」適屯田統領官與旺交通,旺敗,金有間言,上知非敏罪,乃召敏爲左驍衛上將軍。
言事者議欲戍守清河口,敏言:「金兵每出清河,必遣人馬先自上流潛渡,今欲必守其地,宜先修楚州城池,蓋楚州爲南北襟喉,彼此必爭之地。長淮二千餘里,河道通北方者五,清、汴、渦、潁、蔡是也;通南方以入江者,惟楚州運河耳。北人舟艦自五河而下,將謀渡江,非得楚州運河,無緣自達。昔周世宗自楚州北神堰鑿老鸛河,通戰艦以入大江,南唐遂失兩淮之地。由此言之,楚州實爲南朝司命,願朝廷留意。」及是,再出守高郵,乃詔與楚州守臣左祐同城楚州,祐卒,遂移守楚州。北使過者觀其雉堞堅新,號「銀鑄城」。
以歸正人二百家逃歸,降授忠州團練使,罷爲福建路總管,改江西路總管,贛州駐札。月余,朝廷命往福州揀軍,又命還豫章教閱江西團結諸郡人馬。俄提舉佑神觀,仍奉朝請,繼復蘄州防禦使,再除武鋒軍都統制兼知楚州,復光州觀察使,以疾卒。特贈慶遠軍承宣使。
張詔字君卿,成州人。少隸張俊帳下,積功守和州。嘗被旨介聘,一日金人持所繪祐、獻二陵像至館中,皆北地服,詔向之再拜。館者問之,答曰:「詔雖不識其人,但龍鳳之姿,天日之表,疑非北朝祖宗也,敢不拜!」孝宗聞而喜之,由是驟用。
紹熙五年,除興州都統制兼知興州、代吳挺。慶元二年,趙彥逾帥蜀,以關外去興元遠,緩急恐失事機,復請分東西爲二帥,詔遂兼西路安撫司公事。先是,趙汝愚爲從官時,每奏吳氏世掌蜀兵,非國家之利,請以張詔代領武興之軍。蓋汝愚之意欲以吳曦爲文臣帥,以杜他日握兵之漸,而未及行也。汝愚既知樞密院,力辭不拜,白於光宗曰:「若武興朝除帥,則臣夕拜命。」上許之,乃以詔爲成州團練使、興州諸軍都統制。詔在興州,甚得士心。六年卒,郭杲代之。
畢再遇字德卿,兗州人也。父進,建炎間從岳飛護衛八陵,轉戰江、淮間,積階至武義大夫。再遇以恩補官,隸侍衛馬司,武藝絕人,挽弓至二石七斗,背挽一石八斗,步射二石,馬射一石五斗。孝宗召見,大悅,賜戰袍、金錢。
開禧二年,下詔北伐,以殿帥郭倪招撫山東、京東,遣再遇與統制陳孝慶取泗州。再遇請選新刺敢死軍爲前鋒,倪以八十七人付之。招撫司克日進兵,金人聞之,閉榷場,塞城門爲備。再遇曰:「敵已知吾濟師之日矣,兵以奇勝,當先一日出其不意。」孝慶從之。再遇饗士卒,激以忠義,進兵薄泗州。泗有東西兩城,再遇令陳戈旗舟楫於石 20932.gif 下,如欲攻西城者,乃自以麾下兵從 28e97.gif 山徑趨東城南角,先登,殺敵數百,金人大潰,守城者開北門遁。西城猶堅守,再遇立大將旗,呼曰:「大宋畢將軍在此,爾等中原遺民也,可速降。」旋有淮平知縣縋城而下乞降,於是兩城皆定。郭倪來饗士,出御寶刺史牙牌授再遇,辭曰:「國家河南八十有一州,今下泗兩城即得一刺史,繼此何以賞之?且招撫得朝廷幾牙牌來?」固辭不受。尋除環衛官。
倪調李汝翼、郭倬取宿州,復遣孝慶等繼之。命再遇以四百八十騎爲先鋒取徐州,至虹,遇郭、李兵裹創旋,問之,則曰:「宿州城下大水,我師不利,統制田俊邁已爲敵擒矣。」再遇督兵疾趨,次靈壁,遇孝慶駐兵於鳳凰山,將引還,再遇曰:「宿州雖不捷,然兵家勝負不常,豈宜遽自挫!吾奉招撫命取徐州,假道於此,寧死靈壁北門外,不死南門外也。」會倪以書抵孝慶,令班師,再遇曰:「郭、李軍潰,賊必追躡,吾當自御之。」金果以五千餘騎分兩道來,再遇令敢死二十人守靈壁北門,自領兵沖敵陣。金人見其旗,呼曰「畢將軍來也」。遂遁。再遇手揮雙刀,絕水追擊,殺敵甚眾,甲裳盡赤,逐北三十里。金將有持雙鐵簡躍馬而前,再遇以左刀格其簡,右刀斫其脅,金將墮馬死。諸軍發靈壁,再遇獨留未動,度軍行二十餘里,乃火靈壁。諸將問:「夜不火,火今日,何也?」再遇曰:「夜則照見虛實,晝則煙埃莫睹,彼已敗不敢迫,諸軍乃可安行無虞。汝輩安知兵易進而難退邪?」
還泗州,以功第一,自武節郎超授武功大夫,除左驍衛將軍。於是丘崈代鄧友龍爲宣撫使,檄倪還惟揚,尋棄泗州。命再遇還盱眙,遂知盱眙軍,尋改鎮江中軍統制,兼守如故。以鳳凰山功,授達州刺史。其冬,金人以騎步數萬、戰船五百餘艘渡淮,泊楚州、淮陰間,宣撫司檄再遇援楚,遣段政、張貴代之。再遇既去盱眙,政等驚潰,金人入盱眙;再遇復定盱眙,除鎮江副都統制。
金兵七萬在楚州城下,三千守淮陰糧,又載糧三千艘泊大清河。再遇諜知之,曰:「敵眾十倍,難以力勝,可計破也。」乃遣統領許俊間道趨淮陰,夜二鼓銜枚至敵營,各攜火潛入,伏糧車間五十餘所,聞哨聲舉火,敵驚擾奔竄,生擒烏古倫師勒、蒲察元奴等二十三人。
金人復自黃狗灘渡淮,渦口戍將望風遁,濠、滁相繼失守,又破安豐。再遇謂諸將曰:「楚城堅兵多,敵糧草已空,所慮獨淮西耳。六合最要害,彼必併力攻之。」乃引兵赴六合。尋命節制淮東軍馬。金人至竹鎮,距六合二十五里。再遇登城,偃旗鼓,伏兵南土門,列弩手土城上,敵方臨濠,眾弩俱發,宋師出戰,聞鼓聲,城上旗幟並舉,金人驚遁,追擊大敗之。金萬戶完顏蒲辣都、千戶泥厖古等以十萬騎駐成家橋、馬鞍山,進兵圍城數重,欲燒埧木,決壕水,再遇令勁弩射退之。既而紇石烈都統合兵進攻益急,城中矢盡,再遇令人張青蓋往來城上,金人意其主兵官也,爭射之,須臾矢集樓牆如蝟,獲矢二十餘萬。紇石烈引兵退,已乃益增兵,環城四面營帳亘三十里。再遇令臨門作樂以示閒暇,而間出奇兵擊之。敵晝夜不得休,乃引退。再遇料其且復來,乃自提兵奪城東野新橋,出敵之背,金人遂遁去,追至滁,大雨雪,乃旋。獲騾馬一千五百三十一、鞍六百,衣甲旗幟稱是。授忠州團練使。
三年,除鎮江都統制兼權山東、京東招撫司事。還至揚州,除驍衛大將軍。金圍楚州已三月,列屯六十餘里。再遇遣將分道撓擊,軍聲大振,楚圍解。兼知揚州、淮東安撫使。揚州有北軍二千五百人,再遇請分隸建康、鎮江軍,每隊不過數人,使不得爲變。更造輕甲,長不過膝,披不過肘,兜鍪亦殺重爲輕,馬甲易以皮,車牌易以木而設轉軸其下,使一人之力可推可擎,務便捷不使重遲。敢死一軍,本烏合亡命,再遇能駕馭得其用。陳世雄、許俊等皆再遇所薦。張健雄恃勇桀驁,再遇狀其罪於朝,命以軍法戮之,諸將懾服。
嘉定元年,除左驍衛上將軍。和好成,累疏乞歸田裡,賜詔不允,除保康軍承宣使,降詔獎諭,尋令帶職奏事,提舉佑神觀。六年,提舉太平興國宮,十年,以武信軍節度使致仕。卒,年七十。贈太尉,累贈太師,諡忠毅。
再遇姿貌雄傑,早以拳力聞,屬時寢兵,無所自見。一旦邊事起,諸將望風奔衄,再遇威聲始著,遂爲名將雲。
安丙字子文,廣安人。淳熙間進士,調大足縣主簿。秩滿詣闕,陳蜀利病十五事,言皆剴切。丁外艱,服除,辟利西安撫司幹辦公事,調曲水丞。吳挺爲帥,知其才,邀致之。改秩,知新繁縣。丁內艱,服除,知小溪縣。通判隆慶府,嘉泰三年,郡大水,丙白守張鼎,發常平粟振之。尋又鑿石徙溪,自是無水患。知大安軍,歲旱,民艱食,丙以家財即下流糴米數萬石以振。事聞,詔加一秩。
開禧二年,邊事方興,程松爲四川宣撫使,吳曦副之,丙陳十可憂於松。繼而鬆開府漢中,道三泉,夜延丙議。丙又爲松言曦必誤國,松不省。蓋丙嘗爲其父客,素知曦。既而曦奏丙爲隨軍轉運司,居河池。時梁、洋義士方襲取和尚原,旋爲金人所奪,守將棄甲而走。十一月戊子,金人攻湫池堡,破天水,繇西和入成州,師潰,曦置不問。金人肆掠關外四州,如踐虛邑,軍民莫知死所。曦已潛遣其客姚淮源交金人,至是曦還興州,留丙魚關,已而檄還武興。十二月丙寅,金人持其詔及金印至罝口,曦密受之,宣言使者欲得四州以和,馳書諷松去。癸酉,曦受金詔稱蜀王,榜諭四川。三年正月甲午,曦僭號建官,稱臣於金,以其月爲元年,改興州爲興德府,以丙爲中大夫、丞相長史、權行都省事。
先是,從事郎錢鞏之從曦在河池,嘗夢曦禱神祠,以銀杯爲珓擲之,神起立謂曦曰:「公何疑?公何疑?後政事已分付安子文矣。」曦未省,神又曰:「安子文有才,足能辦此。」鞏之覺,心異其事,具以語曦。事既熾,丙不得脫,度徒死無益,陽與而陰圖之。遂與楊巨源、李好義等謀誅曦,語見巨源、好義傳。徐景望在利州,逐王人,擅財賦。丙遣弟煥往約諸將,相與拊定,及景望伏誅,軍民無敢嘩者。於是傳檄諸道,按堵如故。曦僭位凡四十一日。三月戊寅,陳曦所以反及矯制平賊便宜賞功狀,自劾待罪,函曦首級、違製法物與曦所受金人詔印及所匿庚牌附驛。
朝廷初聞變,莫知所爲。韓侂胄與曦書,亦謂「嗣頒茅土之封」,亟召知鎮江府宇文紹節問之,紹節曰:「安丙非附逆者,必能討賊。」於是密降帛書曰:「安丙素推才具,有志事功,今聞曦謀不軌,爾爲所脅,諒以凶焰方張,恐重爲蜀禍,故權且從之爾,豈一日忘君父者?如能圖曦報國,以明本心,即當不次推賞,雖二府之崇亦無所吝,更宜審度機便,務在成事,以副委屬之意。」帛書未至,露布已聞。上下動色交慶。辛丑,加丙端明殿學士、中大夫、知興州、安撫使兼四川宣撫副使,詔獎諭,恩數視執政,如帛書旨也。
時都統孫忠銳由鳳州進攻大散關不克,統領強德等出奇道由松林堡破金砦,四月癸丑,克之。忠銳貪功吝財,賞罰迷繆,大失軍心,且速還鳳州,以關鑰付庸將陳顯。癸酉,大散關復陷。巨源自請收復,丙遣朱邦寧佐之。丙深惡忠銳,檄赴司議事,欲廢之。巨源至鳳,斬忠銳及其子揆,丙遂以忠銳附偽進表之罪聞於朝。先是,以誅曦功,巨源補朝奉郎,與通判差遣。巨源遣其親校傅檜愬功於朝,語見巨源傳。於是丙拜疏丐閒。至是,金人揭示境上,得丙首者與銀絹二萬匹兩,即授四川宣撫。
時方議和,丙獨戒飭將士,恫疑虛喝,以攻爲守,威聲甚著。詔以蜀平,遣吳獵撫諭四川。時沿邊關隘悉爲金毀,丙遺時相書,謂:「西和一面,已修仇池,聚糧積芻,使軍民可守。若敵至,則堅壁不戰,彼欲攻則不可,欲越則不敢。若西和可守,成州之境自不敢犯。成州黑谷、南谷亦皆頓重兵。天水雖不可守,距天水十里所,見創白環堡,與西和相爲掎角,又增堡雞頭山,咸以民卒守之,及修黃牛堡,築興趙原,屯千餘人。鳳州秋防原尤爲險絕,紹興初,州治於此,宣撫吳玠嘗作家計砦,前即馬嶺堡,正扼鳳州之後。凡此數堡既堅,金人決不敢近。而河池、殺金平、魚關皆大軍屯聚,其他徑路,雖關之里如大安,亦陰招民卒,授以器械,爲掩擊之備矣。」又云:「見於關表廣結義士,月給以糧,俾各保田廬墳墓,逮事定,則系之尺籍而勸之耕,庶可經久。以丙所見,直爲守計,則精選五萬人亦爲有餘。」
好義守西和,謂四州兵後,民不聊生,請蠲租以惠創痍。丙請於朝。又以沔州都統司所統十軍權太重,故自吳璘至挺、曦皆有尾大不掉之憂,乃請分置副都統制,各不相隸,以前右中左後五軍隸都統司,踏白、摧鋒、選鋒、策鋒、游奕五軍隸副司。詔皆從之。
時方信孺使還,金人和意未決,且欲得首議興師之人,侂胄大怒。上手書賜丙,謂:「金人必再至,當激勵將士,戮力赴功。」侂胄既誅,賜丙金器百二十兩、細幣二十匹,進資政殿學士。和議成,還大散、隔牙關。丙分遣僚吏,經量洋、沔、興元、大安民田,別定租稅。
右丞相史彌遠起復,丙移書曰:「昔仁宗起復富鄭公、文潞公,孝宗起復蔣丞相,皆力辭,名教所系,人言可畏,望閣下速辭成命,以息議者之口。」論者韙之。升大學士、四川制置大使兼知興元府。諜知金人遷汴,關輔豪傑款塞願降者眾。丙以爲此正冉閔告晉之時,乃與宰臣書,謂當興問罪之師。朝論憂丙輕舉,乃詔丙益修守備。
七年春,丙使所愛吏安蕃、何九齡合官軍夜襲秦州,敗歸。王大才執九齡等七人斬之,而訟丙於朝。三月,詔丙同知樞密院事兼太子賓客,賜手書召之。行次廣德軍,進觀文殿學士、知潭州、湖南安撫使。至官,留意學校,請於太常創大成樂。而政尚嚴酷,轉運判官章徠劾丙,不報。御史李安行並徠劾之,徠罷,丙授崇信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萬壽觀使。遣閣門舍人聞人璵錫命,賜旌節、金印、衣帶、鞍馬。三辭,還蜀。
董居誼帥蜀,大失士心。金人乘之,破赤丹、黃牛堡,入武休關,直擣梁、洋,至大安,宋師所至輒潰,散入巴山。十二年,聶子述代之。時丙之子癸仲知果州,子述即檄兼參議官。四月,紅巾賊張福、莫簡叛,入利州,子述遁去。總領財賦楊九鼎與賊遇,走匿民舍,賊追九鼎殺之。子述退保劍門,檄癸仲兼節制軍馬,任討賊之責。癸仲召戎帥張威等軍來會,賊自閬趨遂寧,所過無不殘滅。丙欲自持十萬緡偕子述往益昌募士,子述曰:「大臣非得上旨,未可輕出。」丙遂如果州。
時四川大震,甚於曦之變。張方首奏,勛望如丙,今猶可用。魏了翁移書宰執,謂安丙不起,則賊未即平,蜀未可定,雖賊亦曰:「須安相公作宣撫,事乃定耳。」李壁、李時並鎮潼、遂,亦皆以國事勉丙。五月乙未,丙至果州,是日賊焚蓬溪縣。
己酉,詔起丙爲四川宣撫使,予便宜,尋降制授保寧軍節度使兼知興元府、利東安撫使。丙奏:「臣不辭老以報國,但事不任怨,難以圖成,將恐騰謗交攻,使臣獨抱赤心,無從上白。昔秦使甘茂攻宜陽,至質之以『息壤在彼』,魏使樂羊攻中山,至示之以謗書一篋。君臣之間,似不必爾。然自古及今,謗以疑間而成,禍以忌嫉而得;況臣已傷弓於既往,豈容不懲沸於方來。」詔曰:「昔唐太宗以西寇未平,詔起李靖,靖慷慨請行,不以老疾爲解。代宗有朔方之難,圖任郭子儀,聞命引道,亦不以讒惎自疑。皆能乘時立功,焜燿竹帛,朕甚慕之。今蜀道俶擾,未寬顧憂,朕起卿燕間,付以方面,而卿忠於報國,誼不辭難,朕之用人庶幾於唐宗,卿之事朕無愧於李、郭矣。勉圖雋功,以濟國事!」尋命丁焴改知興元府。
甲申,發果州。丙戌,至遂寧,賊猶負固於普州之茗山。丙下令諸軍合圍,絕其樵汲之路以困之。未幾,張威、李貴俘獲張福等十七人以獻,丙命臠王大才以祭九鼎。七月庚子,盡俘餘黨千餘人,皆斬之。庚戌班師,迺移治利州,賜保寧軍節度使印。癸仲亦加三秩,進直華文閣,起復,主管宣撫司機宜文字。明年,進丙少保,賜衣帶鞍馬。
丙以關表營田多遺利,命官括之。有文垓者方持母喪,以便宜起復,幹辦魚關糧料院,俾之措置,且以宣撫副使印假之。而馮安世者,又即利州置根括局。於是了翁遺丙書,謂:「幕府舉辟,當用經術信厚之士,不可用冒喪之人。且公八年鎮蜀,有恩則有怨,豈可人人而校,事事而理,自處甚狹,恐貽子孫賓客無窮之累。雖今日理財難拘故常,然告絕產、首白契、訐隱田、伺富民過失、糾鹽酒戶虧額,報怨挾憤、招權納賄者,必且紛然,而公任其怨。」丙復書曰:「關外糴買當用四百萬緡,而總所見緡止二十五萬,多方措置,非得已而不已。儻皆清流,何由辦事?蜀士中如令弟嘉父、李成之輩,清則清,高則高矣,其肯辦錢穀俗務乎。劉德修嘗雅責楊嗣勛不能舉義誅叛,嗣勛云:『德修特未當局耳。』丙於華父亦云。」其後,安世不法滋甚,近臣有以書抵丙,而安世之徒亦發其事,丙械送大安窮治之。
先是,夏人來乞師並兵攻金人,丙且奏且行,分遣將士趨秦、鞏、鳳翔,委丁焴節制,師次於鞏。夏人以樞密使寗子寧眾二十餘萬,約以夏兵野戰,宋師攻城。既而攻鞏不克,乃已。
丙卒。訃聞,以少傅致仕,輟視朝二日,贈少師,賻銀絹千計,賜沔州祠額爲英惠廟。理宗親札賜諡忠定。丙所著有皛然集。
楊巨源字子淵,其先成都人。父信臣,客益昌,因家焉。巨源倜儻有大志,善騎射,涉獵諸子百家之書。應進士不中,武舉又不中。劉光祖見而異之,薦之總領錢糧陳曄,以右職舉爲鳳州堡子原倉官,馳騁射獵,傾財養士,沿邊忠義,咸服其才。分差魚關糧料院,移監興州合江贍軍倉。
吳曦叛,巨源陰有討賊志,結義士三百人,給其錢糧。有游奕軍統領張林者,力能挽兩石弓,隊將朱邦寧身長六尺,勇力過人,皆爲曦所忌,雖屢戰有功亦不加賞,林等憾之。時林在罝口,邦寧在合江,巨源因與深相締結,併集忠義人朱福、陳安、傅檜之徒。
曦脅安丙爲丞相長史,丙稱疾,眉士程夢錫見丙,丙嘆曰:「世事如此,世無豪傑!」夢錫因及巨源之謀。丙曰:「肯見我乎?」乃囑夢錫以書致巨源,延之臥所。巨源曰:「先生而爲逆賊丞相長史耶?」丙號哭曰:「目前兵將,我所知,不能奮起。必得豪傑,乃滅此賊,則丙無復憂。」巨源曰:「先生之意決乎?」丙指天誓曰:「若誅此賊,雖死爲忠鬼,夫復何恨!」巨源大喜,曰:「非先生不足以主此事,非巨源不足以了此事。」
當是時,李好義、好問亦結李貴、楊君玉、李坤辰凡數十人,坤辰邀巨源與好義會。巨源又大喜曰:「吾與安長史議以三月六日邀曦謁廟,合勇士刺之。」好義曰:「彼出則齪巷,從衛且千人,事必難濟。聞熟食日祭東園,圖之此其時也。」巨源然之。好義願一見長史以爲信。巨源曰:「吾今先爲長史言之,來日偽宮,令長史問君先世是已。」巨源以告丙,明日,好義在偽宮見丙,揖之。丙曰:「鄉與尊父同僚,楊省干盛談才略,旦夕以職事相委。」其謀乃決。
君玉先屬其鄉人白子申擬詔,文不雅馴,巨源更爲之,例用合江倉朱記。巨源、好義憂事寖泄,遂以二月乙亥未明,好義率其徒入偽宮,巨源持詔乘馬,自稱奉使,入內戶,曦啟戶欲逸,李貴執殺之。衛者始拒闘,聞有詔皆卻。巨源、好義迎丙宣詔,以曦首徇。三軍推丙權四川宣撫使,巨源權參贊軍事。丙奏功於朝,以巨源第一,詔補承事郎。
巨源謂丙曰:「曦死,賊膽以破,關外四州爲蜀要害,盍乘勢復取。」好義亦以爲言。丙慮軍無見糧,巨源力言四州不取,必有後患,自請爲隨軍措置糧運。於是分遣好義復西和州,張林、李簡復成州,劉昌國復階州,孫忠銳復散關。俄詔巨源轉朝奉郎,與通判差遣,兼四川宣撫使司參議官。丙素惡忠銳,聞忠銳失守散關,檄其還,欲廢之,先命巨源偕邦寧以沔兵二千策應。巨源至鳳州,因忠銳出迎,伏壯士於幕後,突出斬之,並其子揆。丙遂以忠銳附偽賀表聞於朝,且待罪。
先是,獎諭誅叛詔書至沔州,巨源謂人曰:「詔命一字不及巨源,疑有以蔽其功者。」俄報王喜授節度使,巨源彌不平。時趙彥吶以在夔誅祿禧得州通判,巨源曰:「殺祿禧與通判,殺吳曦亦與通判耶?」以啟謝丙曰:「飛矢以下聊城,深慕魯仲連之高誼;解印而去彭澤,庶幾陶靖節之清風。」又遣愬功於朝,而從興元都統制彭輅乞書遺韓侂胄,輅陽許而陰以白丙。或言巨源與其徒米福、車彥威謀爲亂,丙命喜鞫之,福、彥威皆抵罪。正將陳安復告巨源結死士入關,欲焚沔州州治,俟丙出則殺之。丙積前事,因欲去巨源,然未有以發也。
會巨源在鳳州以檄書遺金鳳翔都統使,其辭若用間者,且自稱宣撫副使而以參議官印印之。金以檄至丙。巨源方與金戰,敗於長橋,丙乃移書召巨源,巨源疑焉。有梁泉主簿高岳成者,巨源薦爲隨軍撥運,來見巨源,贊其歸,巨源信之。
時輅已至沔,六月壬申,巨源還幕府,丙密命輅收巨源。巨源殊不知,以爲謁己也,語畢,輅起,巨源送之賓次。武士就挽其裾,巨源猶叱之,則已爲驅至庭下。巨源大呼曰:「我何罪?」丙隔屏遣人謂之曰:「若爲詐稱宣撫副使?」命械送閬州獄。巨源曰:「我一時用間,異時必有爲我明其事。」丙餉以肴酒,巨源曰:「一身無愧,死且無憾;惟有妹未嫁,宣撫念之。」癸酉,巨源舟抵大安龍尾灘,將校樊世顯者呼於岸,巨源知將見殺,指其地而語之曰:「此好一片葬地。」世顯曰:「安有是?」舟行數步,謂曰:「宣參久渴,莫進杯酒?」巨源辭以不飲。又曰:「宣參荷械已久,盍少蘇?」巨源未及答,左右遽取利刀斷其頭,不絕者逾寸,遂以巨源自殪聞宣撫司。後數日,丙命瘞之。
巨源死,忠義之士爲之扼腕,聞者流涕,劍外士人張伯威爲文以吊,其辭尤悲切。巨源之屬吏也,李壁在政府,聞之曰:「嘻,巨源其死矣!」丙以人情洶洶,封章求免。楊輔亦謂丙殺巨源必召變,請以劉甲代之。初,巨源與好義結官軍,而丙密爲反正之計,各未相知,合巨源於好義者李坤辰,而合好義於丙者巨源也。巨源遺光祖書,述丙酬答之語,鋟梓競傳之,丙已弗樂,浸潤不已,積成此禍。
成忠郎李珙投匭,獻所作巨源傳爲之訟冤,朝廷亦念其功,賜廟褒忠,贈寶謨閣待制,官其二子。制置使崔與之請官給其葬,加贈寶謨閣直學士、太中大夫。嘉熙元年,理宗特賜諡忠愍。子履正終大理卿、四川制置副使。
李好義,下邽人。祖師中,建炎間以白丁守華州,積官忠州團練使。父定一,興州中軍統制。好義弱冠從軍,善騎射,西邊第一。初以準備將討文州蕃部有功,開禧初,韓侂胄開邊,吳曦主師,好義爲興州正將,數請出精兵襲金人,曦蓄異謀,不納。未幾,關外四州俱陷,金人長驅入散關,曦受金人說,以蜀叛。好義自青坊聞變亟歸,與其兄對哭,謀誅之。
會曦遣李貴追殺宣撫程松,貴語其徒曰:「程宣撫朝廷重臣,不可殺。」好義知其赤心,可以所謀告之。貴遂約李彪、張淵、陳立、劉虎、張海等,好義又密結親衛軍黃術、趙亮、吳政等。女弟夫楊君玉亦與知,好義戒言曰:「此事誓死報國,救四蜀生靈,慎毋泄。」留其母以質。好義兄弟謀曰:「今日人皆可殺曦,皆可爲曦,曦死後,若無威望者鎮撫,恐一變未息,一變復生。」欲至期立長史安丙以主事,蓋曦嘗授丙偽丞相,而丙託疾不往,故兄弟有是謀也。
既而君玉與李坤辰者來,坤辰因言丙亦與合江倉楊巨源陰結忠義欲圖曦。好義遂遣君玉偕坤辰約巨源以報丙。丙大喜曰:「非統制李定一之子乎?此人既來,斷曦之臂矣。」遂與好義約二月晦舉事,見巨源傳。乃約彪、術、貴等七十有四人及士人路良弼、王芾。好義夜饗士,麾眾受甲,與好古、好仁及子姓拜決於家廟,囑妻馬氏曰:「日出無耗,當自爲計,死生從此決矣。」馬氏叱之曰:「汝爲朝廷誅賊,何以家爲?我決不辱李家門戶。」馬氏之母亦曰:「行矣,勉之!汝兄弟生爲壯夫,死爲英鬼。」好義喜曰:「婦人女子尚念朝廷不愛性命,我輩當如何?」眾皆踴躍。既行,小將祿禕引十卒來助,各以黃帛爲號。好義誓於眾曰:「入宮妄殺人、掠財物者死。」
時偽宮門洞開,好義大呼而入曰:「奉朝廷密詔,安長史爲宣撫,令我誅反賊,敢抗者夷其族。」曦護衛千兵皆棄梃而走,遂至偽殿東角小門,入世美堂,近曦寢室。曦聞外哄,倉皇而起,露頂徒跣,開寢戶欲遁,見貴復止,以手捍內戶,貴前爭戶,戶紐折。曦走,貴追及,手執其髻,舉刃中曦頰,曦素勇有力,撲貴仆於地不能起。好義急呼王換斧其腰者二,曦負痛手縱,貴起遂斫其首。引眾擁曦首出偽宮,亟馳告丙宣詔,軍民拜舞,歡聲動天地,持曦首撫定城中,市不改肆。
好義請乘時取關外四州,巨源贊之,丙大喜。巨源輔行,王喜忌其能,沮之。好義曰:「西和乃腹心之地,西和下,則三州可不戰而復矣。今不圖,後悔無及。願得馬步千人,死士二百,齎十日糧可濟。」丙從其請,忠義響應,次獨頭嶺,進士王榮仲兄弟率民兵會合夾擊,金人死者蔽路。十戰至山砦高堡,七日至西和。好義率眾攻城,親犯矢石,人人樂死,以少擊眾,前無留敵。金西和節使完顏欽奔遁,好義整眾而入,軍民歡呼迎拜,籍府庫以歸於官。
好義初欲乘勝逕取秦、隴以牽制淮寇,而宣撫司令謹守故疆,不得侵越,士氣皆沮。好義以中軍統制知西和州,卒。丙以勞績上於朝,特贈檢校少保,仍給田以贍其家。後吳獵爲請諡曰忠壯。好義喜誦孟子及左傳,以爲終身行此足矣。誅曦時,惟幼子植留家。迄事,人爭冒功賞,君玉欲注植名,好義指心曰:「惟此物不可欺。」
曦既誅,好義集於丙家,王喜後至,心懷邪謀,欲刃好義,丙力救解,然日以殺好義爲心。及好義守西和,喜遣其死黨劉昌國聽節制,好義與之酬酢,歡飲達旦,好義心腹暴痛洞瀉,而昌國遁矣。既殮,口鼻爪指皆青黑,居民莫不冤之,號慟如私親,摧鋒一軍幾至於變。既而昌國白日見好義持刃刺之,驚怖仆地,疽發而殂。
喜,曦大將也,貪淫狠愎,誅曦之日不肯拜詔,遣其徒入偽宮虜掠殆盡,又取曦姬妾數人。其後欲戕好義爲曦復仇,丙不能止,便宜處以節度使知興州,而恨猶未已。嘗出兵於船柵嶺,鋒未及交,棄軍先遁,金人遂由黑谷長驅入境。朝廷慮喜爲變,授節度使移荊鄂都統制而死。
論曰:陳敏善守,畢再遇善戰。張詔出使不辱國,爲將得士心,趙汝愚薦爲武興帥,以其才足以制曦也。曦之畔,向非安丙、楊巨源、李好義之謀,西方之憂莫大焉。然丙卒以是殺巨源,何其媢疾而殘賊也?李好義失於周防,竟爲王喜所圖。宋知喜爲曦黨,既不能罪,又以節鎮賞之,幾何而不爲唐末姑息以成藩鎮之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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