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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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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三‧列传第一百九十二 儒林三 邵伯温 喻樗 洪兴祖 高闶 程大昌 林之奇 林光朝 杨万里
邵伯温字子文,洛阳人,康节处士雍之子也。雍名重一时,如司马光、韩维、吕公著、 程颐兄弟皆交其门。伯温入闻父教,出则事司马光等,而光等亦屈名位辈行,与伯温为 再世交,故所闻日博,而尤熟当世之务。光入相,尝欲荐伯温,未果而薨。后以河南尹 与部使者荐,特授大名府助教,调潞州长子县尉。
初,蔡确之相也,神宗崩,哲宗立,邢恕自襄州移河阳,诣确谋造定策事。及司马光子 康诣阙,恕召康诣河阳,伯温谓康曰:‘公休除丧未见君,不宜枉道先见朋友。’康曰 :‘已诺之。’伯温曰:‘恕倾巧,或以事要公休,若从之,必为异日之悔。’康竟往 。恕果劝康作书称确,以为他日全身保家计。康、恕同年登科,恕又出光门下,康遂作 书如恕言。恕盖以康为光子,言确有定策功,世必见信。既而梁焘以谏议召,恕亦要焘 至河阳,连日夜论确功不休,且以康书为证,焘不悦。会吴处厚奏确诗谤朝政,焘与刘 安世共请诛确,且论恕罪,亦命康分折,康始悔之。康卒,子植幼。宣仁后悯之。吕大 防谓康素以伯温可托,请以伯温为西京教授以教植。伯温既至官,则诲植曰:‘温公之 孙,大谏之子,贤愚在天下,可畏也。’植闻之,力学不懈,卒有立。
绍圣初,章惇为相。惇尝事康节,欲用伯温,伯温不往。会法当赴吏部铨,程颐为伯温 曰:‘吾危子之行也。’伯温曰:‘岂不欲见先公于地下耶?’至则先就部拟官,而后 见宰相。惇论及康节之学,曰:‘嗟乎,吾于先生不能卒业也。’伯温曰:‘先君先天 之学,论天地万物未有不尽者。其信也,则人之仇怨反复者可忘矣。’时惇方兴党狱, 故以是动之。惇悚然。犹荐之于朝,而伯温愿补郡县吏,惇不悦,遂得监永兴军铸钱监 。时元祐诸贤方南迁,士鲜访之者。伯温见范祖禹于咸平,见范纯仁于颍昌,或为之恐 ,不顾也。会西边用兵,复夏人故地,从军者得累数阶,伯温当行,辄推同列。秩满, 惇犹在相位。伯温义不至京师,从外台辟环庆路帅幕,实避惇也。
徽宗即位,以日食求言。伯温上书累数千言,大要欲复祖宗制度,辨宣仁诬谤,解元祐 党锢,分君子小人,戒劳民用兵,语极恳至。宣仁太后之谤,伯温既辨之,又著书名辨 诬。后崇宁、大观间,以元符上书人分邪正等,伯温在邪等中,以此书也。
出监华州西岳庙,久之,知陕州灵宝县,徙芮城县。丁母忧,服除,主管永兴军耀州三 白渠公事。童贯为宣抚使,士大夫争出其门,伯温闻其来,出他州避之。除知果州,请 罢岁输泸南诸州绫绢、丝绵数十万以宽民力。除知兴元府、遂宁府、邠州,皆不赴。擢 提点成都路刑狱,贼史斌破武休,入汉、利,窥剑门,伯温与成都帅臣卢法原合谋守剑 门,贼竟不能入,蜀人德之。除利路转运副使,提举太平观。绍兴四年,卒,年七十八 。初,邵雍尝曰:‘世行乱,蜀安,可避居。’及宣和末,伯温载家使蜀,故免于难。
伯温尝论元祐、绍圣之政曰:‘公卿大夫,当知国体,以蔡确奸邪,投之死地,何足惜 !然尝为宰相,当以宰相待之。范忠宣有文正余风,知国体者也,故欲薄确之罪,言既 不用,退而行确词命,然后求去,君子长者仁人用心也。确死南荒,岂独有伤国体哉! 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忠直有余,然疾恶已甚,不知国体,以贻后日缙绅之祸, 不能无过也。’
赵鼎少从伯温游,及当相,乞行追录,始赠秘阁脩撰。尝表伯温之墓曰:‘以学行起元 祐,以名节居绍圣,以言废于崇宁。’世以此三语尽伯温出处云。
著书有河南集、闻见录、皇极系述、辨诬、辨惑、皇极经世序、观物内外篇解近百卷。 三子:溥、博、傅。
喻樗字子才,其先南昌人。初,俞药仕梁,位至安州刺史,武帝赐姓喻,后徙严,樗其十六世孙也。少慕伊、洛之学,中建炎三年进士第,为人质直好议论。赵鼎去枢筦,居常山,樗往谒,因讽之曰:‘公之事上,当使启沃多而施行少。启沃之际,当使诚意多而语言少。’鼎奇之,引为上客。鼎都督川陕、荆襄,辟樗为属。
绍兴初,高宗亲征,樗见鼎曰:‘六龙临江,兵气百倍,然公自度此举,果出万全乎?或姑试一掷也?’鼎曰:‘中国累年退避不振,敌情益骄,义不可更屈,故赞上行耳。若事之济否,则非鼎所知也。’樗曰:‘然则当思归路,毋以贼遗君父忧。’鼎曰:‘策安出?’樗曰:‘张德远有重望,居闽。今莫若使其为江、淮、荆、浙、福建等路宣抚使,俾以诸道兵赴阙,命下之日,府库军旅钱谷皆得专之。宣抚来路,即朝廷归路也。’鼎曰:‘诺。’于是入奏曰:‘今沿江经画大计略定,非得大臣相应援不可。如张浚人才,陛下终弃之乎?’帝曰:‘朕用之。’遂起浚知枢密院事。浚至,执鼎手曰:‘此行举措皆合人心。’鼎笑曰:‘子才之功也。’樗于是往来鼎、浚间,多所裨益。顷之,以鼎荐,授秘书省正字兼史馆校勘。
初,金既退师,鼎、浚相得驩甚。人知其将并相,樗独言:‘二人宜且同在枢府,他日赵退则张继之。立事任人,未甚相远,则气脉长。若同处相位,万有一不合,或当去位,则必更张,是贤者自相背戾矣。’后稍如其言。又尝曰:‘推车者遇艰险则相诟病,及车之止也,则欣然如初。士之于国家亦若是而已。’
先是,樗与张九成皆言和议非便,秦桧既主和,言者希旨,劾樗与九成谤讪。樗出知舒州怀宁县,通判衡州,已而致仕。桧死,复起为大宗正丞,转工部员外郎,出知蕲州。孝宗即位,用为提举浙东常平,以治绩闻。淳熙七年,卒。
初,樗善鉴识,宣和间,谓其友人沈晦试进士当第一。建炎初,又谓今岁进士张九成当第一,凌景夏次之。会风折大槐,樗以作二简遗之,后果然。赵鼎尝以樊光远免举事访樗,樗曰:‘今年省试不可无此人。’于是光远亦第一。初,樗二女方择配,富人交请婚,不许。及见汪洋、张孝祥,乃曰:‘佳婿也。’遂以妻之。
洪兴祖字庆善,镇江丹阳人。少读礼至中庸,顿悟性命之理,绩文日进。登政和上舍第,为湖州士曹,改宣教郎。高宗时在扬州,庶事草创,选人改秩军头司引见,自兴祖始。召试,授秘书省正字,后为太常博士。
上疏乞收人心,纳谋策,安民情,壮国威。又论国家再造,一宜以艺祖为法。绍兴四年,苏、湖地震。兴祖时为驾部郎官,应诏上疏,具言朝廷纪纲之失,为时宰所恶,主管太平观。
起知广德军,视水原为陂塘六百余所,民无旱忧。一新学舍,因定从祀:自十哲曾子而下七十有一人,又列先儒左丘明而下二十有六人。擢提点江东刑狱。知真州。州当兵冲,疮痍未瘳。兴祖始至,请复一年租,从之。明年再请,又从之。自是流民复业,垦辟荒田至七万余亩。
徙知饶州,先梦持六刀,觉曰:‘三刀为益,今倍之,其饶乎?’已而果然。是时秦桧当国,谏官多桧门下,争弹劾以媚桧。兴祖坐尝作故龙图阁学士程瑀论语解序,语涉怨望,编管昭州。卒,年六十有六。明年,诏复其官,直敷文阁。
兴祖好古博学,自少至老,未尝一日去书。著老庄本旨、周易通义、系辞要旨、古文孝经序赞、离骚楚词考异行于世。
高闶字抑崇,明州鄞县人。绍兴元年,以上舍选赐进士第。执政荐之,召为秘书省正字。时将赐新进士儒行、中庸篇,闶奏儒行词说不醇,请止赐中庸,庶几学者得知圣学渊源,而不惑于他说,从之。
权礼部员外郎兼史馆校勘。面对,言:‘春秋之法,莫大于正名。今枢密院号本兵柄,而诸路军马尽属都督,是朝廷兵柄自分为二。又周六卿其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官属犹得专达。今一切拘以文法,虽利害灼然可见,官长且不敢自决,必请于朝。故庙堂之事益繁,而省曹官属乃与胥吏无异。又政事之行,给、舍得缴驳,台谏得论列,若给、舍以为然,台谏以为不然,则不容不改。祖宗时有缴驳台谏章疏不以为嫌者,恐其得于风闻,致朝廷之有过举。然此风不见久矣,臣恐朝廷之权反在台谏。且祖宗时,监察御史许言事,靖康中尝行之。今则名为台官,实无言责,此皆名之未正也。’
寻迁著作佐郎,以言者论罢,主管崇道观。召为国子司业。时兴太学,闶奏宜先经术,帝曰:‘士习诗赋已久,遽能使之通经乎?’闶曰:‘先王设太学,惟讲经术而已。国初犹循唐制用诗赋,神宗始以经术造士,遂罢诗赋,又虑不足以尽人才,乃设词学一科。今宜以经义为主,而加诗赋。’帝然之。闶于是条具以闻。其法以六经、语、孟义为一场,诗赋次之,子史论又次之,时务策又次之。太学课试及郡国科举,尽以此为法,且立郡国士补国学监生之制。中兴已后学制,多闶所建明。
闶又言建学之始,宜得老成以诱掖后进。乃荐全州文学师维藩,诏除国子录。维藩,眉山人,精春秋学,林栗其高第也,故首荐之。新学成,闶奏补试者六千人,且乞临雍,继率诸生上表以请。于是帝幸太学,秦熺执经,闶讲易泰卦,赐三品服。胡寅闻之,以书责闶曰:‘阁下为师儒之首,不能建大论,明天人之理,乃阿谀柄臣,希合风旨,求举太平之典,欺天罔人孰甚焉!平生志行扫地矣。’
闶少宗程颐学。宣和末,杨时为祭酒,闶为诸生。胡安国至京师,访士于时,以闶为首称,由是知名。闶除礼部侍郎,帝因问闶张九成安否,明日,复以问秦桧,桧疑闶荐。中丞李文会承桧旨劾闶,出知筠州,不赴,卒。初,秦棣尝使姚孚请婚,闶辞之。其著述有春秋集传行于世。
程大昌字泰之,徽州休宁人。十岁能属文,登绍兴二十一年进士第。主吴县簿,未上,丁父忧。服除,著十论言当世事,献于朝,宰相汤思退奇之,擢太平州教授。明年,召为太 学正,试馆职,为秘书省正字。
孝宗即位,迁著作佐郎。当是时,帝初政,锐意事功,命令四出,贵近或预密议。会诏百官言事,大昌奏曰:‘汉石显知元帝信己,先请夜开宫门之诏。他日,故夜还,称诏启关,或言矫制,帝笑以前诏示之。自是显真矫制,人不复言。国朝命令必由三省,防此弊也。请自今被御前直降文书,皆申省审奏乃得行,以合祖宗之规,以防石显之奸。’又言:‘去岁完颜亮入寇,无一士死守,而兵将至今策勋未已。惟李宝捷胶西,虞允文战采石,实屠亮之阶。今宝罢兵,允文守夔,此公论所谓不平也。’帝称善,选为恭王府赞读。迁国子司业兼权礼部侍郎、直学士院。帝问大昌曰:‘朕治道不进,奈何?’大昌对曰:‘陛下勤俭过古帝王,自女真通和,知尊中国,不可谓无效。但当求贤纳谏,修政事,则大有为之业在其中,不必他求奇策,以幸速成。’又言:‘淮上筑城太多,缓急何人可守。设险莫如练卒,练卒莫如择将。’帝称善。
除浙东提点刑狱。会岁丰,酒税逾额,有挟朝命请增额者,大昌力拒之,曰:‘大昌宁罪去,不可增也。’徙江西转运副使,大昌曰:‘可以兴利去害,行吾志矣。’会岁歉,出钱十余万缗,代输吉、赣、临江、南安夏税折帛。清江县旧有破坑、桐塘二堰,以捍江护田及民居,地几二千顷,后堰坏,岁罹水患且四十年,大昌力复其旧。
进秘阁修撰,召为秘书少监,帝劳之曰:‘卿,朕所简记。监司若人人如卿,朕何忧?’兼中书舍人。六和塔寺僧以镇潮为功,求内降给赐所置田产仍免科徭,大昌奏:‘僧寺既违法置田,又移科徭于民,奈何许之!况自修塔之后,潮果不啮岸乎?’寝其命。权刑部侍郎,升侍讲兼国子祭酒。大昌言:‘辟以止辟,未闻纵有罪为仁也。今四方谳狱例拟贷死,臣谓有司当守法,人主察其可贷则贷之。如此,则法伸乎下,仁归乎上矣。’帝以为然。兼给事中。江陵都统制率逢原纵部曲驱百姓,守帅辛弃疾以言状徙帅江西。大昌因极论‘自此屯戍州郡,不可为矣’!逢原由是坐削两官,降本军副将。累迁权吏部尚书。言:‘今日诸军,西北旧人日少,其子孙伉健者,当教之战阵,不宜轻听离军。且禁卫之士,祖宗非独以备宿卫而已,南征北伐,是尝为先锋。今率三年辄补外,用违其长,即有征行,无人在选。奈何始以材武择之,而终以庸常弃之乎?愿留三衙勿遣。’
会行中外更迭之制,力请郡,遂出知泉州。汀州贼沈师作乱,戍将萧统领与战死,闽部大震。漕檄统制裴师武讨之。师武以未得帅符不行,大昌手书趣之曰:‘事急矣,有如帅责君,可持吾书自解。’当是时,贼谋攻城,而先使谍者衷甲纵火为内应。会师武军至,复得谍者,贼遂散去。迁知建宁府。光宗嗣位,徙知明州,寻奉祠。绍熙五年,请老,以龙图阁学士致仕。庆元元年,卒,年七十三,谥文简。
大昌笃学,于古今事靡不考究。有禹贡论、易原、雍录、易老通言、考古编、演繁露、北边备对行于世。
林之奇字少颖,福州候官人。紫微舍人吕本中入闽,之奇甫冠,从本中学。时将试礼部,行次衢州,以不得事亲而反。学益力,本中奇之,由是学者踵至。中绍兴二十一年进士第,调莆田簿,改尉长汀,召为秘书省正字,转校书郎。
会朝廷欲令学者参用王安石三经义之说,之奇上言:‘王氏三经,率为新法地。晋人以王、何清谈之罪,深于桀、纣。本朝靖康祸乱,考其端倪,王氏实负王、何之责。在孔、孟书,正所谓邪说、诐行、淫辞之不可训者。’或传金人欲南侵,之奇作书抵当路,以为‘久和畏战,人情之常。金知吾重于和,故常以虚声喝我,而示我以欲战之意,非果欲战,所以坚吾和。欲与之和,宜无惮于战,则其权在我。’又言:‘战之所须不一,而人才为先。必求可与共患难者,非得如庞士元所谓俊杰者不可也。’
以痹疾乞外,由宗正丞提举闽舶,参帅议,遂以祠禄家居,自称拙斋。东莱吕祖谦尝受学焉。淳熙三年,卒,年六十有五。
有书春秋周礼说、论孟扬子讲义、道山记闻等书行于世。
林光朝字谦之,兴化军莆田人。再试礼部不第,闻吴中陆子正尝从尹焞学,因往从之游。自是专心圣贤践履之学,通六经,贯百氏,言动必以礼,四方来学者亡虑数百人。南渡后,以伊、洛之学倡东南者,自光朝始。然未尝著书,惟口授学者,使之心通理解。尝曰:‘道之全体,全乎太虚。六经既发明之,后世注解固已支离,若复增加,道愈远矣。’
孝宗隆兴元年,光朝年五十,以进士及第调袁州司户参军。乾道三年,龙大渊、曾觌以潜邸恩幸进,台谏、给舍论驳不行。张阐自外召为执政,锐欲去之,觉其不可拙,遂以老疾力辞不拜。而光朝及刘朔方以名儒荐对,颇及二人罪,由是光朝改左承奉郎、知永福县。而大臣论荐不已,召试馆职,为秘书省正字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官,历著作佐郎兼礼部郎官。八年,进国子司业兼太子侍读,史职如故。是时,张说再除签书枢密院事,光朝不往贺,遂出为广西提点刑狱,移广东。
茶寇自荆、湘剽江西,薄岭南,其锋锐甚。光朝自将郡兵,檄摧锋统制路海、本路钤辖黄进各以军分控要害。会有诏徙光朝转运副使,光朝谓贼势方张,留屯不去,督二将遮击,连败之,贼惊惧宵遁。帝闻之喜曰:‘林光朝儒生,乃知兵耶。’加直宝谟阁,召拜国子祭酒兼太子左谕德。
四年,帝幸国子监,命讲中庸,帝大称善,面赐金紫;不数日,除中书舍人。是时,吏部郎谢廓然由曾觌荐,赐出身,除殿中侍御史,命从中出。光朝愕曰:‘是轻台谏、羞科目也。’立封还词头。天子度光朝决不奉诏,改授工部侍郎,不拜,遂以集英殿修撰出知婺州。光朝老儒,素有士望。在后省未有建明,或疑之,及闻缴驳廓然,士论始服。光朝因引疾提举兴国宫,卒,年六十五。
杨万里字廷秀,吉州吉水人。中绍兴二十四年进士第,为赣州司户,调永州零陵丞。时张浚谪永,杜门谢客,万里三往不得见,以书力请始见之。浚勉以正心诚意之学,万里服其教终身,乃名读书之室曰诚斋。
浚入相,荐之朝。除临安府教授,未赴,丁父忧。改知隆兴府奉新县,戢追胥不入乡,民逋赋者揭其名市中,民讙趋之,赋不扰而足,县以大治。会陈俊卿、虞允文为相,交荐之,召为国子博士。侍讲张栻以论张说出守袁,万里抗疏留栻,又遗允文书,以和同之说规之,栻虽不果留,而公论伟之。迁太常博士,寻升丞兼吏部侍右郎官,转将作少监,出知漳州,改常州,寻提举广东常平茶盐。盗沈师犯南粤,帅师往平之。孝宗称之曰‘仁者之勇’,遂有大用意,就除提点刑狱。请于潮、惠二州筑外砦,潮以镇贼之巢,惠以扼贼之路。俄以忧去。免丧,召为尚左郎官。
淳熙十二年五月,以地震应诏上书曰:
臣闻言有事于无事之时,不害其为忠;言无事于有事之时,其为奸也大矣。南北和好逾二十年,一旦绝使,敌情不测。而或者曰彼有五单于争立之祸,又曰彼有匈奴困于东胡之祸,既而皆不验。道涂相传,缮汴京城池,开海州漕渠,又于河南、北签民兵,增驿骑,制马枥,籍井泉,而吾之间谍不得以入,此何为者耶?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一也。
或谓金主北归,可为中国之贺。臣以中国之忧,正在乎此。此人北归,盖惩创于逆亮之空国而南侵也。将欲南之,必固北之;或者以身填抚其北,而以其子与婿经营其南也。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二也。
臣窃闻论者或谓缓急淮不可守,则弃淮而守江,是大不然。昔者吴与魏力争而得合肥,然后吴始安;李煜失滁、扬二州,自此南唐始蹙。今曰弃淮而保江,既无淮矣,江可得而保乎?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三也。
今淮东、西凡十五郡,所谓守帅,不知陛下使宰相择之乎,使枢廷择之乎?使宰相择之,宰相未必为枢廷虑也;使枢廷择之,则除授不自己出也。一则不为之虑,一则不自己出,缓急败事,则皆曰非我也。陛下将责之谁乎?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四也。
且南北各有长技,若骑若射,北之长技也;若舟若步,南之长技也。今为北之计者,日缮治其海舟,而南之海舟则不闻缮治焉。或曰吾舟素具也,或曰舟虽未具而惮于扰也。绍兴辛巳之战,山东、采石之功,不以骑也,不以射也,不以步也,舟焉而已。当时之舟,今可复用乎?且夫斯民一日之扰,与社稷百世之安危,孰轻孰重?事固有大于扰者也。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五也。
陛下以今日为何等时耶?金人日逼,疆埸日扰,而未闻防金人者何策,保疆埸者何道;但闻某日修某礼文也,某日进某书史也,是以乡饮理军,以干羽解围也。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六也。
臣闻古者人君,人不能悟之,则天地能悟之。今也国家之事,敌情不测如此,而君臣上下处之如太平无事之时,是人不能悟之矣。故上天见灾异,异时荧惑犯南斗,迩日镇星犯端门,荧惑守羽林。臣书生,不晓天文,未敢以为必然也。至于春正月日青无光,若有两日相摩者,兹不曰大异乎?然天犹恐陛下不信也,至于春日载阳,复有雨雪杀物,兹不曰大异乎?然天犹恐陛下又不信也,乃五月庚寅,又有地震,兹又不曰大异乎?且夫天变在远,臣子不敢奏也,不信可也;地震在外,州郡不敢闻也,不信可也。今也天变频仍,地震辇毂,而君臣不闻警惧,朝廷不闻咨访,人不能悟之,则天地能悟之。臣不知陛下于此悟乎,否乎?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七也。
自频年以来,两浙最近则先旱,江淮则又旱,湖广则又旱,流徙者相续,道殣相枕。而常平之积,名存而实亡;入粟之令,上行而下慢。静而无事,未知所以振救之;动而有事,将何以仰以为资耶?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八也。
古者足国裕民,惟食与货。今之所谓钱者,富商、巨贾、阉宦、权贵皆盈室以藏之,至于百姓三军之用,惟破楮券尔。万一如唐泾原之师,因怒粝食,蹴而覆之,出不逊语,遂起朱泚之乱,可不为寒心哉!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九也。
古者立国必有可畏,非畏其国也,畏其人也。故苻坚欲图晋,而王猛以为不可,谓谢安、桓冲江左之望,是存晋者二人而已。异时名相如赵鼎、张浚,名将如岳飞、韩世忠,此金人所惮也。近时刘珙可用则早死,张栻可用则沮死,万一有缓急,不知可以督诸军者何人,可以当一面者何人,而金人之所素惮者又何人?而或者谓人之有才,用而后见。臣闻之记曰:‘苟有车必见其式,苟有言必闻其声。’今曰有其人而未闻其可将可相,是有车而无式,有言而无声也。且夫用而后见,非临之以大安危,试之以大胜负,则莫见其用也。平居无以知其人,必待大安危、大胜负而后见焉。成事幸矣,万一败事,悔何及耶?昔者谢玄之北御苻坚,而郗超知其必胜;桓温之西伐李势,而刘惔知其必取。盖玄于履屐之间无不当其任,温于蒱博不必得则不为,二子于平居无事之日,盖必有以察其小而后信其大也,岂必大用而后见哉?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十也。
愿陛下超然远览,昭然远寤。勿矜圣德之崇高,而增其所未能;勿恃中国之生聚,而严其所未备。勿以天地之变异为适然,而法宣王之惧灾;勿以臣下之苦言为逆耳,而体太宗之导谏。勿以女谒近习之害政为细故,而监汉、唐季世致乱之由;勿以仇雠之包藏为无他,而惩宣、政晚年受祸之酷。责大臣以通知边事军务如富弼之请,勿以东西二府异其心;委大臣以荐进谋臣良将如萧何所奇,勿以文武两途而殊其辙。勿使赂宦者而得旄节如唐大历之弊,勿使货近幸而得招讨如梁段凝之败。以重蜀之心而重荆、襄,使东西形势之相接;以保江之心而保两淮,使表里唇齿之相依。勿以海道为无虞,勿以大江为可恃。增屯聚粮,治舰扼险。君臣之所咨访,朝夕之所讲求,姑置不急之务,精专备敌之策。庶几上可消于天变,下不堕于敌奸。
然天下之事有本根,有枝叶。臣前所陈,枝叶而已。所谓本根,则人主不可以自用。人主自用,则人臣不任责,然犹未害也。至于军事,而犹曰‘谁当忧此,吾当自忧’。今日之事,将无类此?传曰:‘木水有本原。’圣学高明,愿益思其所以本原者。
东宫讲官阙,帝亲擢万里为侍读。宫僚以得端人相贺。他日读陆宣公奏议等书,皆随事规警,太子深敬之。王淮为相,一日问曰:‘宰相先务者何事?’曰:‘人才。’又问:‘孰为才?’即疏朱熹、袁枢以下六十人以献,淮次第擢用之。历枢密院检详,守右司郎中,迁左司郎中。
十四年夏旱,万里复应诏,言:‘旱及两月,然后求言,不曰迟乎?上自侍从,下止馆职,不曰隘乎?今之所以旱者,以上泽不下流,下情不上达,故天地之气隔绝而不通。’因疏四事以献,言皆恳切。迁秘书少监。会高宗崩,孝宗欲行三年丧,创议事堂,命皇太子参决庶务。万里上疏力谏,且上太子书,言:‘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一履危机,悔之何及?与其悔之而无及,孰若辞之而不居。愿殿下三辞五辞,而必不居也。’太子悚然。高宗未葬,翰林学士洪迈不俟集议,配飨独以吕颐浩等姓名上。万里上疏诋之,力言张浚当预,且谓迈无异指鹿为马。孝宗览疏不悦,曰:‘万里以朕为何如主!’由是以直秘阁出知筠州。
光宗即位,召为秘书监。入对,言:‘天下有无形之祸,僭非权臣而僭于权臣,扰非盗贼而扰于盗贼,其惟朋党之论乎!盖欲激人主之怒莫如朋党,空天下人才莫如朋党。党论一兴,其端发于士大夫,其祸及于天下。前事已然,愿陛下建皇极于圣心,公听并观,坏植散群,曰君子从而用之,曰小人从而废之,皆勿问其某党某党也。’又论:‘古之帝王,固有以知一己揽其权,不知臣下窃其权。大臣窃之则权在大臣,大将窃之则权在大将,外戚窃之则权在外戚,近习窃之则权在近习。窃权之最难防者,其惟近习乎!非敢公窃也,私窃之也。始于私窃,其终必至于公窃而后已。可不惧哉!’
绍熙元年,借焕章阁学士为接伴金国贺正旦使兼实录院检讨官。会孝宗日历成,参知政事王蔺以故事俾万里序之,而宰臣属之礼部郎官傅伯寿。万里以失职力丐去,帝宣谕勉留。会进孝宗圣政,万里当奉进,孝宗犹不悦,遂出为江东转运副使,权总领淮西、江东军马钱粮。朝议欲行铁钱于江南诸郡,万里疏其不便,不奉诏,忤宰相意,改知赣州,不赴。乞祠,除秘阁修撰、提举万寿宫,自是不复出矣。
宁宗嗣位,召赴行在,辞。升焕章阁待制、提举兴国宫。引年乞休致,进宝文阁待制,致仕。嘉泰三年,诏进宝谟阁直学士,给赐衣带。开禧元年召,复辞。明年,升宝谟阁学士。卒,年八十三,赠光录大夫。
万里为人刚而褊。孝宗始爱其才,以问周必大,必大无善语,由此不见用。韩侂胄用事,欲网罗四方知名士相羽翼,尝筑南园,属万里为之记,许以掖垣。万里曰:‘官可弃,记不可作也。’侂胄恚,改命他人。卧家十五年,皆其柄国之日也。侂胄专僭日益甚,万里忧愤,怏怏成疾。家人知其忧国也,凡邸吏之报时政者皆不以告。忽族子自外至,遽言侂胄用兵事。万里恸哭失声,亟呼纸书曰:‘韩侂胄奸臣,专权无上,动兵残民,谋危社稷。吾头颅如许,报国无路,惟有孤愤!’又书十四言别妻子,笔落而逝。
万里精于诗,尝著易传行于世。光宗尝为书‘诚斋’二字,学者称诚斋先生,赐谥文节。子长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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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四‧列传第一百九十三 儒林四 刘子翚 吕祖谦 蔡元定子沉 陆九龄兄九韶 陆九渊 薛季宣 陈傅良 叶适 戴溪 蔡幼学 杨泰之
  刘子翚字彦冲,赠太师韐之仲子。以父任授承务郎,辟真定府幕属。韐死靖康之难,子翚痛愤,几无以为生,庐墓三年。服除,通判兴化军。寇杨勍犯闽境,子翚与郡将张当世画计备御,如素服戎事者,贼不敢犯。事闻,诏因任。
子翚始执丧致羸疾,至是以不堪吏责,辞归武夷山,不出者凡十七年。间走其父墓下,瞻望徘徊,涕泗呜咽,或累日而返。妻死不再娶,事继母吕氏及兄子羽尽孝友。子羽之子珙,幼英敏嗜学,子翚教之不懈,珙卒有立。
与籍溪胡宪、白水刘勉之交相得,每见,讲学外无杂言。它所与游,皆海内知名士,而期以任重致远者,惟新安朱熹而已。初,熹父松且死,以熹托子翚。及熹请益,子翚告以易之‘不远复’三言,俾佩之终身,熹后卒为儒宗。子翚少喜佛氏说,归而读易,即涣然有得。其说以为学易当先复,故以是告熹焉。
一日,感微疾,即谒家庙,泣别母,与亲朋诀,付珙家事,指葬处,处亲戚孤弱之无业者,训学者修身求道数百言。后二日卒,年四十七。学者称屏山先生。珙别有传。
吕祖谦字伯恭,尚书右丞好问之孙也。自其祖始居婺州。祖谦之学本之家庭,有中原文献之传。长从林之奇、汪应辰、胡宪游,既又友张栻、朱熹,讲索益精。
初,荫补入官,后举进士,复中博学宏词科,调南外宗教。丁内艰,居明招山,四方之士争趋之。除太学博士,时中都官待次者例补外,添差教授严州,寻复召为博士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轮对,勉孝宗留意圣学。且言:‘恢复大事也,规模当定,方略当审。陛下方广揽豪杰,共集事功,臣愿精加考察,使之确指经画之实,孰为先后,使尝试侥幸之说不敢陈于前,然后与一二大臣定成算而次第行之,则大义可伸,大业可复矣。’
召试馆职。先是,召试者率前期从学士院求问目,独祖谦不然,而其文特典美。尝读陆九渊文喜之,而未识其人。考试礼部,得一卷,曰:‘此必江西小陆之文也。’揭示,果九渊,人服其精鉴。父忧免丧,主管台州崇道观。
越三年,除秘书郎、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以修撰李焘荐,重修徽宗实录。书成进秩,面对,言曰:‘夫治道体统,上下内外不相侵夺而后安。乡者,陛下以大臣不胜任而兼行其事,大臣亦皆亲细务而行有司之事,外至监司、守令职任,率为其上所侵而不能令其下。故豪猾玩官府,郡县忽省部,掾属凌长吏,贱人轻柄臣。平居未见其患,一旦有急,谁与指麾而伸缩之邪?如曰臣下权任太重,惧其不能无私,则有给、舍以出纳焉,有台谏以救正焉,有侍从以询访焉。傥得端方不倚之人分处之,自无专恣之虑,何必屈至尊以代其劳哉?人之关鬲脉络少有壅滞,久则生疾。陛下于左右虽不劳操制,苟玩而弗虑,则声势浸长,趋附浸多,过咎浸积,内则惧为陛下所遣而益思壅蔽,外则惧为公议所疾而益肆诋排。愿陛下虚心以求天下之士,执要以总万事之机。勿以图任或误而谓人多可疑,勿以聪明独高而谓智足遍察,勿详于小而忘远大之计,勿忽于近而忘壅蔽之萌。’
又言:‘国朝治体,有远过前代者,有视前代为未备者。夫以宽大忠厚建立规模,以礼逊节义成就风俗,此所谓远过前代者也。故于俶扰艰危之后,驻跸东南逾五十年,无纤豪之虞,则根本之深可知矣。然文治可观而武绩未振,名胜相望而干略未优,故虽昌炽盛大之时,此病已见。是以元昊之难,范、韩皆极一时之选,而莫能平殄,则事功之不竞从可知矣。臣谓今日治体视前代未备者,固当激厉而振起;远过前代者,尤当爱护而扶持。’
迁著作郎,以末疾请祠归。先是,书肆有书曰圣宋文海,孝宗命临安府校正刊行。学士周必大言文海去取差谬,恐难传后,盍委馆职铨择,以成一代之书。孝宗以命祖谦。遂断自中兴以前,崇雅黜浮,类为百五十卷,上之,赐名皇朝文鉴。
诏除直秘阁。时方重职名,非有功不除,中书舍人陈骙驳之。孝宗批旨云:‘馆阁之职,文史为先。祖谦所进,采取精详,有益治道,故以宠之,可即命词。’骙不得已草制。寻主管冲祐观。明年,除著作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卒,年四十五。谥曰成。
祖谦学以关、洛为宗,而旁稽载籍,不见涯涘。心平气和,不立崖异,一时英伟卓荦之士皆归心焉。少卞急,一日,诵孔子言‘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忽觉平时忿懥涣然冰释。朱熹尝言:‘学如伯恭方是能变化气质。’其所讲画,将以开物成务,既卧病,而任重道远之意不衰。居家之政,皆可为后世法。修读诗记、大事记,皆未成书。考定古周易、书说、阃范、官箴、辨志录、欧阳公本末,皆行于世。晚年会友之地曰丽泽书院,在金华城中;既殁,郡人即而祠之。子延年。
蔡元定字季通,建州建阳人。生而颖悟,八岁能诗,日记数千言。父发,博览群书,号牧堂老人,以程氏语录、邵氏经世、张氏正蒙授元定,曰:‘此孔、孟正脉也。’元定深涵其义。既长,辨析益精。登西山绝顶,忍饥啖荠读书。
闻朱熹名,往师之。熹扣其学,大惊曰:‘此吾老友也,不当在弟子列。’遂与对榻讲论诸经奥义,每至夜分。四方来学者,熹必俾先从元定质正焉。太常少卿尤袤、秘书少监杨万里联疏荐于朝,召之,坚以疾辞。筑室西山,将为终焉之计。
时韩侂胄擅政,设伪学之禁,以空善类。台谏承风,专肆排击,然犹未敢诵言攻朱熹。至沈继祖、刘三杰为言官,始连疏诋熹,并及元定。元定简学者刘砺曰:‘化性起伪,乌得无罪!’未几,果谪道州。州县捕元定甚急,元定闻命,不辞家即就道。熹与从游者数百人饯别萧寺中,坐客兴叹,有泣下者。熹微视元定,不异平时,因喟然曰:‘友朋相爱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谓两得矣。’元定赋诗曰:‘执手笑相别,无为儿女悲。’众谓宜缓行,元定曰:‘获罪于天,天可逃乎?’杖屦同其子沉行三千里,脚为流血,无几微见言面。
至舂陵,远近来学者日众,州士子莫不趋席下以听讲说。有名士挟才简傲、非笑前修者,亦心服谒拜,执弟子礼甚恭。人为之语曰:‘初不敬,今纳命。’爱元定者谓宜谢生徒,元定曰:‘彼以学来,何忍拒之?若有祸患,亦非闭门塞窦所能避也。’贻书训诸子曰:‘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勿以吾得罪故遂懈。’一日,谓沉曰:‘可谢客,吾欲安静,以还造化旧物。’阅三日卒。侂胄既诛,赠迪功郎,赐谥文节。
元定于书无所不读,于事无所不究。义理洞见大原,下至图书、礼乐、制度,无不精妙。古书奇辞奥义,人所不能晓者,一过目辄解。熹尝曰:‘人读易书难,季通读难书易。’熹疏释四书及为易诗传、通鉴纲目,皆与元定往复参订;启蒙一书,则属元定起稿。尝曰:‘造化微妙,惟深于理者能识之,吾与季通言而不厌也。’及葬,以文诔之曰:‘精诣之识,卓绝之才,不可屈之志,不可穷之辩,不复可得而见矣。’学者尊之曰西山先生。
其平生问学,多寓于熹书集中。所著书有大衍详说、律吕新书、燕乐、原辩、皇极经世、太玄潜虚指要、洪范解、八阵图说,熹为之序。
子渊、沉,皆躬耕不仕。渊有周易训解。
沉字仲默,少从朱熹游。熹晚欲著书传,未及为,遂以属沉。洪范之数,学者久失其传,元定独心得之,然未及论著,曰:‘成吾书者沉也。’沉受父师之托,沈潜反复者数十年,然后成书,发明先儒之所未及。其于洪范数,谓:‘体天地之撰者易之象,纪天地之撰者范之数。数始于一奇,象成于二偶。奇者数之所以立,偶者数之所以行。故二四而八,八卦之象也;三三而九,九畴之数也。由是八八而又八八之为四千九十六,而象备矣;九九而又九九之为六千五百六十一,而数周矣。易更四圣而象已著,范锡神禹而数不传。后之作者,昧象数之原,窒变通之妙,或即象而为数,或反数而拟象,牵合傅会,自然之数益晦焉。’
始,从元定谪道州,跋涉数千里,道楚、粤穷僻处,父子相对,常以理义自怡悦。元定殁,徒步护丧以还。有遗之金而义不可受者,辄谢却之曰:‘吾不忍累先人也。’年仅三十,屏去举子业,一以圣贤为师。隐居九峰,当世名卿物色将荐用之,沉不屑就。次子抗,别有传。
陆九龄字子寿。八世祖希声,相唐昭宗,孙德迁,五代末避乱居抚州之金溪。父贺,以学行为里人所宗,尝采司马氏冠昏丧祭仪行于家,生六子,九龄其第五子也。幼颖悟端重,十岁丧母,哀毁如成人。稍长,补郡学弟子员。
时秦桧当国,无道程氏学者,九龄独尊其说。久之,闻新博士学黄、老,不事礼法,慨然叹曰:‘此非吾所愿学也。’遂归家,从父兄讲学益力。是时,吏部员外郎许忻有名中朝,退居临川,少所宾接,一见九龄,与语大说,尽以当代文献告之。自是九龄益大肆力于学,翻阅百家,昼夜不倦,悉通阴阳、星历、五行、卜筮之说。
性周谨,不肯苟简涉猎。入太学,司业汪应辰举为学录。登乾道五年进士第。调桂阳军教授,以亲老道远,改兴国军,未上,会湖南茶寇剽庐陵,声摇旁郡,人心震摄。旧有义社以备寇,郡从众请以九龄主之,门人多不悦,九龄曰:‘文事武备,一也。古者有征讨,公卿即为将帅,比闾之长,则五两之率也。士而耻此,则豪侠武断者专之矣。’遂领其事,调度屯御皆有法,寇虽不至,而郡县倚以为重。暇则与乡之子弟习射,曰:‘是固男子之事也。’岁恶,有剽劫者过其门,必相戒曰:‘是家射多命中,无自取死。’
及至兴国,地滨大江,俗俭啬而鲜知学。九龄不以职闲自佚,益严规矩,肃衣冠,如临大众,劝绥引翼,士类兴起。不满岁,以继母忧去。服除,调全州教授。未上,得疾。一日晨兴,坐床上与客语,犹以天下学术人才为念。至夕,整襟正卧而卒,年四十九。宝庆二年,特赠朝奉郎、直秘阁,赐谥文达。
九龄尝继其父志,益修礼学,治家有法。阖门百口,男女以班各供其职,闺门之内严若朝廷。而忠敬乐易,乡人化之,皆逊弟焉。与弟九渊相为师友,和而不同,学者号‘二陆’。有来问学者,九龄从容启告,人人自得。或未可与语,则不发。尝曰:‘人之惑有难以口舌争者,言之激,适固其意;少需,未必不自悟也。’
广汉张栻与九龄不相识,晚岁以书讲学,期以世道之重。吕祖谦常称之日:‘所志者大,所据者实。有肯綮之阻,虽积九仞之功不敢遂;有毫厘之偏,虽立万夫之表不敢安。公听并观,却立四顾,弗造于至平至粹之地,弗措也。’兄九韶。
九韶字子美。其学渊粹,隐居山中,昼之言行,夜必书之。其家累世义居,一人最长者为家长,一家之事听命焉。岁迁子弟分任家事,凡田畴、租税、出内、庖爨、宾客之事,各有主者。九韶以训戒之辞为韵语,晨兴,家长率众子弟谒先祠毕,击鼓诵其辞,使列听之。子弟有过,家长会众子弟责而训之;不改,则挞之;终不改,度不可容,则言之官府,屏之远方焉。九韶所著有梭山文集、家制、州郡图。
陆九渊字子静。生三四岁,问其父天地何所穷际,父笑而不答。遂深思,至忘寝食。及总角,举止异凡儿,见者敬之。谓人曰:‘闻人诵伊川语,自觉若伤我者。’又曰:‘伊川之言,奚为与孔子、孟子之言不类?近见其间多有不是处。’初读论语,即疑有子之言支离。他日读古书,至‘宇宙’二字,解者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忽大省曰:‘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又尝曰:‘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至西海、南海、北海有圣人出,亦莫不然。千百世之上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至于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此心此理,亦无不同也。’
后登乾道八年进士第。至行在,士争从之游。言论感发,闻而兴起者甚众。教人不用学规,有小过,言中其情,或至流汗。有怀于中而不能自晓者,为之条析其故,悉如其心。亦有相去千里,闻其大概而得其为人。尝曰:‘念虑之不正者,顷刻而知之,即可以正。念虑之正者,顷刻而失之,即为不正。有可以形迹观者,有不可。以形迹观人,则不足以知人。必以形迹绳人,则不足以救之。’初调隆兴靖安县主簿。丁母忧。服阕,改建宁崇安县。以少师史浩荐,召审察,不赴。侍从复荐,除国子正,教诸生无异在家时。除敕令所删定官。
九渊少闻靖康间事,慨然有感于复仇之义。至是,访知勇士,与议恢复大略。因轮对,遂陈五论:一论仇耻未复,愿博求天下之俊杰,相与举论道经邦之职;二论愿致尊德乐道之诚;三论知人之难;四论事当驯致而不可骤;五论人主不当亲细事。帝称善。未几,除将作监丞,为给事中王信所驳,诏主管台州道崇观。还乡,学者辐凑,每开讲席,户外屦满,耆老扶杖观听。自号象山翁,学者称象山先生。尝谓学者曰:‘汝耳自聪,目自明,事父自能孝,事兄自能弟,本无欠阙,不必它求,在乎自立而已。’又曰:‘此道与溺于利欲之人言犹易,与溺于意见之人言却难。’或劝九渊著书,曰:‘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又曰:‘学苟知道,六经皆我注脚。’
光宗即位,差知荆门军。民有诉者,无早暮皆得造于庭,复令其自持状以追,为立期,皆如约而至,即为酌情决之,而多所劝释。其有涉人伦者,使自毁其状,以厚风俗。唯不可训者,始置之法。其境内官吏之贪廉,民俗之习尚善恶,皆素知之。有诉人杀其子者,九渊曰:‘不至是。’及追究,其子果无恙。有诉窃取而不知其人,九渊出二人姓名,使捕至,讯之伏辜,尽得所窃物还诉者,且宥其罪使自新。因语吏以某所某人为暴,翌日有诉遇夺掠者,即其人也,乃加追治,吏大惊,郡人以为神。申严保伍之法,盗贼或发,擒之不逸一人,群盗屏息。
荆门为次边而无城。九渊以为:‘郡居江、汉之间,为四集之地,南捍江陵,北援襄阳,东护随、郢之胁,西当光化、夷陵之冲,荆门固则四邻有所恃,否则有背胁腹心之虞。由唐之湖阳以趋山,则其涉汉之处已在荆门之胁;由邓之邓城以涉汉,则其趋山之处已在荆门之腹。自此之外,间道之可驰,汉津之可涉,坡陀不能以限马,滩濑不能以濡轨者,所在尚多。自我出奇制胜,徼敌兵之腹胁者,亦正在此。虽四山环合,易于备御,而城池阙然,将谁与守?’乃请于朝而城之,自是民无边忧。罢关市吏讥察而减民税,商贾毕集,税入日增。旧用铜钱,以其近边,以铁钱易之,而铜有禁,复令贴纳。九渊曰:‘既禁之矣,又使之输邪?’尽蠲之。故事,平时教军伍射,郡民得与,中者均赏,荐其属不限流品。尝曰:‘古者无流品之分,而贤不肖之辨严;后世有流品之分,而贤不肖之辨略。’每旱,祷即雨,郡人异之。逾年,政行令修,民俗为变,诸司交荐。丞相周必大尝称荆门之政,以为躬行之效。
一日,语所亲曰:‘先教授兄有志天下,竟不得施以没。’又谓家人曰:‘吾将死矣。’又告僚属曰:‘某将告终。’会祷雪,明日,雪。乃沐浴更衣端坐,后二日日中而卒。会葬者以千数,谥文安。
初,九渊尝与朱熹会鹅湖,论辨所学多不合。及熹守南康,九渊访之,熹与至白鹿洞,九渊为讲君子小人喻义利一章,听者至有泣下。熹以为切中学者隐微深痼之病。至于无极而太极之辨,则贻书往来论难不置焉。门人杨简、袁燮、舒璘、沈焕能传其学云。
薛季宣字士龙,永嘉人。起居舍人徽言之子也。徽言卒时,季宣始六岁,伯父敷文阁待制弼收鞠之。从弼宦游,及见渡江诸老,闻中兴经理大略。喜从老校、退卒语,得岳、韩诸将兵间事甚悉。年十七,起从荆南帅辟书写机宜文字,获事袁溉。溉尝从程颐学,尽以其学授之。季宣既得溉学,于古封建、井田、乡遂、司马法之制,靡不研究讲画,皆可行于时。
金兵之未至也,武昌令刘锜镇鄂渚。季宣白锜,以武昌形势直淮、蔡,而兵寡势弱,宜早为备,锜不听。及兵交,稍稍资季宣计划。未几,汪澈宣谕荆襄,而金兵趋江上,诏成闵还师入援。季宣又说澈以闵既得蔡,有破竹之势,宜守便宜勿遣,而令其乘胜下颍昌,道陈、汝,趋汴都,金内顾且惊溃,可不战而屈其兵矣。澈不听。
时江、淮仕者闻金兵且至,皆预遣其奴而系马于庭以待。季宣独留家,与民期曰:‘吾家即汝家,即有急,吾与汝偕死。’民亦自奋。县多盗,季宣患之,会有伍民之令,乃行保伍法,五家为保,二保为甲,六甲为队,因地形便合为总,不以乡为限,总首、副总首领之。官族、士族、富族皆附保,蠲其身,俾输财供总之小用。诸总必有圃以习射,禁蒱博杂戏,而许以武事角胜负,五日更至庭阅之,而赏其尤者;不幸死者予棺,复其家三年。乡置楼,盗发,伐鼓举烽,瞬息遍百里。县治、白鹿矶、安乐口皆置戍。复请于宣谕司,得战舰十,甲三百,罗落之。守计定,讫兵退,人心不摇。
枢密使王炎荐于朝,召为大理寺主簿,未至,为书谢炎曰:‘主上天资英特,群臣无将顺缉熙之具,幸得遭时,不能格心正始,以建中兴之业,徒侥幸功利,夸言以眩俗,虽复中夏,犹无益也。为今之计,莫若以仁义纪纲为本。至于用兵,请俟十年之后可也。’
时江、湖大旱,流民北渡江,边吏复奏淮北民多款塞者,宰相虞允文白遣季宣行淮西,收以实边。季宣为表废田,相原隰,复合肥三十六圩,立二十二庄于黄州故治东北,以户授屋,以丁授田,颁牛及田器谷种各有差,廪其家,至秋乃止。凡为户六百八十有五,分处合肥、黄州间,并边归正者振业之。季宣谓人曰:‘吾非为今日利也。合肥之圩,边有警,因以断栅江,保巢湖。黄州地直蔡冲,诸庄辑则西道有屏蔽矣。’光州守宋端友招集北归者止五户,而杂旧户为一百七十,奏以幸赏,季宣按得其实而劾之。时端友为环列附托难撼,季宣奏上,孝宗怒,属大理治,端友以忧死。
季宣还,言于孝宗曰:‘左右之人进言者,其情不可不察也。托正以行邪,伪直以售佞,荐退人物,曾非诵言,游扬中伤,乃自不意。一旦号令虽自中出,而其权已归私门矣。故齐威之霸,不在阿、即墨之诛赏,而在毁誉者之刑。臣观近政,非无阿、即墨之诛赏,奈何毁誉之人自若乎?’帝曰:‘朕方图之。’
季宣又进言曰:‘日城淮郡,以臣所见,合肥板干方立,中使督视,卒卒成之。臣行过郡,一夕风雨,堕楼五堵。历阳南壁阙,而居巢庳陋如故,乃闻有靡钱钜万而成城四十余丈者。陛下安取此!然外事无足道,咎根未除,臣所深忧。左右近侍,阴挤正士而阳称道之,陛下傥因貌言而听之,臣恐石显、王凤、郑注之智中也。’又言:‘近或以好名弃士大夫,夫好名特为臣子学问之累。人主为社稷计,唯恐士不好名,诚人人好名畏义,何乡不立?’帝称善,恨得季宣晚,遂进两官,除大理正。
自是,凡奏请论荐皆报可。以虞允文讳阙失,不乐之。居七日,出知湖州。会户部以历付场务,锱铢皆分隶经总制,诸郡束手无策,季宣言于朝曰:‘自经总制立额,州县凿空以取赢,虽有奉法吏思宽弛而不得骋。若复额外征其强半,郡调度顾安所出?殆复巧取之民,民何以胜!’户部谯责愈急,季宣争之愈强,台谏交疏助之,乃收前令。
改知常州,未上,卒,年四十。季宣于诗、书、春秋、中庸、大学、论语皆有训义,藏于家。其杂着曰浪语集。
陈傅良字君举,温州瑞安人。初患科举程文之弊,思出其说为文章,自成一家,人争传诵,从者云合,由是其文擅当世。当是时,永嘉郑伯熊、薛季宣皆以学行闻,而伯熊于古人经制治法,讨论尤精,傅良皆师事之,而得季宣之学为多。及入太学,与广汉张栻、东莱吕祖谦友善。祖谦为言本朝文献相承条序,而主敬集义之功得于栻为多。自是四方受业者愈众。
登进士甲科,教授泰州。参知政事龚茂良才之,荐于朝,改太学录。出通判福州。丞相梁克家领帅事,委成于傅良,傅良平一府曲直,壹以义。强御者不得售其私,阴结言官论罢之。
后五年,起知桂阳军。光宗立,稍迁提举常平茶盐、转运判官。湖湘民无后,以异姓以嗣者,官利其赀,辄没入之。傅良曰:‘绝人嗣,非政也。’复之几二千家。转浙西提点刑狱。除吏部员外郎,去朝十四年,至是而归,须鬓无黑者,都人聚观嗟叹,号‘老陈郎中’。
傅良为学,自三代、秦、汉以下靡不研究,一事一物必稽于极而后已。而于太祖开创本原,尤为潜心。及是,因轮对,言曰:‘太祖皇帝垂裕后人,以爱惜民力为本。熙宁以来,用事者始取太祖约束,一切纷更之。诸路上供岁额,增于祥符一倍;崇宁重修上供格,颁之天下,率增至十数倍。其它杂敛,则熙宁以常平宽剩、禁军阙额之类别项封桩,而无额上供起于元丰,经制起于宣和,总制、月桩起于绍兴,皆迄今为额,折帛、和贾之类又不与焉。茶引尽归于都茶场,盐钞尽归于榷货务,秋苗斗斛十八九归于纲运,皆不在州县。州县无以供,则豪夺于民,于是取之斛面、折变、科敷、抑配、赃罚,而民困极矣。方今之患,何但四夷?盖天命之永不永,在民力之宽不宽耳,岂不甚可畏哉。陛下宜以救民穷为己任,推行太祖未泯之泽,以为万世无疆之休。’
且言:‘今天下之力竭于养兵,而莫甚于江上之军。都统司谓之御前军马,虽朝廷不得知;总领所谓之大军钱粮,虽版曹不得与。于是中外之势分,而事权不一,施行不专,虽欲宽民,其道无由。诚使都统司之兵与向者在制置司时无异,总领所之财与向者在转运司时无异,则内外为一体。内外一体,则宽民力可得而议矣。’帝从容嘉纳,且劳之曰:‘卿昔安在?朕不见久矣。其以所著书示朕。’退以周礼说十三篇上之,迁秘书少监兼实录院检讨官、嘉王府赞读。
绍熙三年,除起居舍人。明年,兼权中书舍人。初,光宗之妃黄氏有宠,李皇后妒而杀之。光宗既闻之,而复因郊祀大风雨,遂震惧得心疾,自是视章疏不时。于是傅良奏曰:‘一国之势犹身也,壅底则致疾。今日迁延某事,明日阻节某人,即有奸险乘时为利,则内外之情不接,威福之柄下移,其极至于天变不告,边警不闻,祸且不测矣!’帝悟,会疾亦稍平,过重华宫。而明年重明节,复以疾不往,丞相以下至于太学诸生皆力谏,不听;而方召内侍陈源为内侍省押班,傅良不草词,且上疏曰:‘陛下之不过宫者,特误有所疑而积忧成疾,以至此尔。臣尝即陛下之心反复论之,窃自谓深切,陛下亦既许之矣。未几中变,以误为实,而开无端之衅;以疑为真,而成不疗之疾。是陛下自贻祸也。’书奏,帝将从之。百官班立,以俟帝出。至御屏,皇后挽帝回,傅良遂趋上引裾,后叱之。傅良哭于庭,后益怒,傅良下殿径行。诏改秘阁修撰仍兼赞读,不受。
宁宗即位,召为中书舍人兼侍读、直学士院、同实录院修撰。会诏朱熹与在外宫观,傅良言:‘熹难进易退,内批之下,举朝惊愕,臣不敢书行。’熹于是进宝文阁待制,与郡。御史中丞谢深甫论傅良言不顾行,出提举兴国宫。明年,察官交疏,削秩罢。嘉泰二年复官。起知泉州,辞。授集英殿修撰,进宝谟阁待制,终于家,年六十七。谥文节。
傅良著述有诗解诂、周礼说、春秋后传、左氏章指行于世。
叶适字正则,温州永嘉人。为文藻思英发。擢淳熙五年进士第二人,授平江节度推官。丁母忧。改武昌军节度判官。少保史浩荐于朝,召之不至,改浙西提刑司干办公事,士多从之游。参知政事龚茂良复荐之,召为太学正。
迁博士,因轮对,奏曰:‘人臣之义,当为陛下建明者,一大事而已。二陵之仇未报,故疆之半未复,而言者以为当乘其机,当待其时。然机自我发,何彼之乘?时自我为,何彼之待?非真难真不可也,正以我自为难,自为不可耳。于是力屈气索,甘为退伏者于此二十六年。积今之所谓难者阴沮之,所谓不可者默制之也。盖其难有四,其不可有五。置不共戴天之仇而广兼爱之义,自为虚弱。此国是之难一也。国之所是既然,士大夫之论亦然。为奇谋秘画者止于乘机待时,忠义决策者止于亲征迁都,深沉虑远者止于固本自治。此议论之难二也。环视诸臣,迭进迭退,其知此事本而可以反复论议者谁乎?抱此志意而可以策励期望者谁乎?此人才之难三也。论者徒鉴五代之致乱,而不思靖康之得祸。今循守旧模,而欲驱一世之人以报君仇,则形势乖阻,诚无展足之地。若顺时增损,则其所更张动摇,关系至重。此法度之难四也。又有甚不可者,兵以多而至于弱,财以多而至于乏,不信官而信吏,不任人而任法,不用贤能而用资格:此五者举天下以为不可动,岂非今之实患欤!沿习牵制,非一时矣。讲利害,明虚实,断是非,决废置,在陛下所为耳。’读未竟,帝蹙额曰:‘朕比苦目疾,此志已泯,谁克任此,惟与卿言之耳。’及再读,帝惨然久之。
除太常博士兼实录院检讨官。尝荐陈傅良等三十四人于丞相,后皆召用,时称得人。会朱熹除兵部郎官,未就职,为侍郎林栗所劾。适上疏争曰:‘栗劾熹罪无一实者,特发其私意而遂忘其欺矣!至于其中“谓之道学”一语,利害所系不独熹。盖自昔小人残害忠良,率有指名,或以为好名,或以为立异,或以为植党。近创为“道学”之目,郑丙倡之,陈贾和之,居要津者密相付授,见士大夫有稍慕洁修者,辄以道学之名归之,以为善为玷阙,以好学为己愆,相与指目,使不得进。于是贤士惴栗,中材解体,销声灭影,秽德垢行,以避此名。栗为侍从,无以达陛下之德意志虑,而更袭用郑丙、陈贾密相付授之说,以道学为大罪,文致语言,逐去一熹,自此善良受祸,何所不有!伏望摧折暴横,以扶善类。’疏入不报。
光宗嗣位,由秘书郎出知蕲州。入为尚书左选郎官。是时,帝以疾不朝重华宫者七月,事无钜细皆废不行。适见上力言:‘父子亲爱出于自然。浮疑私畏,似是而非,岂有事实?若因是而定省废于上,号令愆于下,人情离阻,其能久乎!’既而帝两诣重华宫,都人懽悦。适复奏:‘自今宜于过宫之日,令宰执、侍从先诣起居。异时两宫圣意有难言者,自可因此传致,则责任有归。不可复使近习小人增损语言,以生疑惑。’不报。而事复浸异,中外汹汹。
及孝宗不豫,群臣至号泣攀裾以请,帝竟不往。适责宰相留正曰:‘上有疾明甚。父子相见,当俟疾瘳。公不播告,使臣下轻议君父可乎?’未几,孝宗崩,光宗不能执丧。军士籍籍有语,变且不测。适又告正曰:‘上疾而不执丧,将何辞以谢天下?今嘉王长,若预建参决,则疑谤释矣。’宰执用其言,同入奏立嘉王为皇太子,帝许之。俄得御批,有‘历事岁久,念欲退闲’之语,正惧而去,人心愈摇。知枢密院赵汝愚忧危不知所出,适告知阁门事蔡必胜曰:‘国事至此,子为近臣,庸坐视乎?’蔡许诺,与宣赞舍人傅昌朝、知内侍省关礼、知阁门事韩侂胄三人定计。侂胄,太皇太后甥也。会慈福宫提点张宗尹过侂胄,侂胄觇其意以告必胜。适得之,即亟白汝愚。汝愚请必胜议事,遂遣侂胄因张宗尹、关礼以内禅议奏太皇太后,且请垂帘,许之,计遂定。翌日禫祭,太皇太后临朝,嘉王即皇帝位,亲行祭礼,百官班贺,中外晏然。凡表奏皆汝愚与适裁定,临期取以授仪曹郎,人始知其预议焉。迁国子司业。
汝愚既相,赏功将及适,适曰:‘国危效忠,职也。适何功之有?’而侂胄恃功,以迁秩不满望怨汝愚。适以告汝愚曰:‘侂胄所望不过节钺,宜与之。’汝愚不从。适叹曰:‘祸自此始矣!’遂力求补外。除太府卿,总领淮东军马钱粮。及汝愚贬衡阳,而适亦为御史胡弦所劾,降两官罢,主管冲佑观,差知衢州,辞。
起为湖南转运判官,迁知泉州。召入对,言于宁宗曰:‘陛下初嗣大宝,臣尝申绎卷阿之义为献。天启圣明,销磨党偏,人才庶几复合。然治国以和为体,处事以平为极。臣欲人臣忘己体国,息心既往,图报方来可也。’帝嘉纳之。初,韩侂胄用事,患人不附,一时小人在言路者,创为‘伪学’之名,举海内知名士贬窜殆尽。其后侂胄亦悔,故适奏及之,且荐楼钥、丘崈、黄度三人,悉与郡。自是禁网渐解矣。
除权兵部侍郎,以父忧去。服除,召至。时有劝侂胄立盖世功以固位者,侂胄然之,将启兵端。适因奏曰:‘甘弱而幸安者衰,改弱而就彊者兴。陛下申命大臣,先虑预算,思报积耻,规恢祖业,盖欲改弱以就彊矣。窃谓必先审知彊弱之势而定其论,论定然后修实政,行实德,弱可变而为彊,非有难也。今欲改弱以就彊,为问罪骤兴之举,此至大至重事也。故必备成而后动,守定而后战。今或谓金已衰弱,姑开先衅,不惧后艰,求宣和之所不能,为绍兴之所不敢,此至险至危事也。且所谓实政者,当经营濒淮沿汉诸郡,各为处所,牢实自守。敌兵至则阻于坚城,彼此策应,而后进取之计可言。至于四处御前大军,练之使足以制敌,小大之臣,试之使足以立事,皆实政也。所谓实德者,当今赋税虽重而国愈贫,如和买、折帛之类,民间至有用田租一半以上输纳者。况欲规恢,宜有恩泽。乞诏有司,审度何名之赋害民最甚,何等横费裁节宜先。减所入之额,定所出之费。既修实政于上,又行实德于下。此其所以能屡战而不屈,必胜而无败也。’
除权工部侍郎。侂胄欲藉其草诏以动中外,改权吏部侍郎兼直学士院,以疾力辞兼职。会诏诸将四路出师,适又告侂胄宜先防江,不听。未几,诸军皆败,侂胄惧,以丘崈为江、淮宣抚使;除适宝谟阁待制、知建康府兼沿江制置使。适谓三国孙氏尝以江北守江,自南唐以来始失之,建炎、绍兴未暇寻绎。乃请于朝,乞节制江北诸州。
及金兵大入,一日,有二骑举旗若将渡者,淮民仓皇争斫舟缆,覆溺者众,建康震动。适谓人心一摇,不可复制,惟劫砦南人所长,乃募市井悍少并帐下愿行者,得二百人,使采石将徐纬统以往。夜过半,遇金人,蔽茅苇中射之,应弦而倒;矢尽,挥刀以前,金人皆错愕不进。黎明,知我军寡来追,则已在舟中矣。复命石跋、定山之人劫敌营,得其俘馘以归。金解和州围,退屯瓜步,城中始安。又遣石斌贤渡宣化,夏侯成等分道而往,所向皆捷。金自滁州遁去。时羽檄旁午,而适治事如平时,军须皆从官给,民以不扰。淮民渡江有舟,次止有寺,给钱饷米,其来如归。兵退,进宝文阁待制,兼江、淮制置使,措置屯田,遂上堡坞之议。
初,淮民被兵惊散,日不自保。适遂于墟落数十里内,依山水险要为堡坞,使复业以守,春夏散耕,秋冬入堡,凡四十七处。又度沿江地创三大堡:石跋则屏蔽采石,定山则屏蔽靖安,瓜步则屏蔽东阳、下蜀。西护历阳,东连仪真,缓急应援,首尾联络,东西三百里,南北三四十里。每堡以二千家为率,教之习射。无事则戍,以五百人一将;有警则增募新兵及抽摘诸州禁军二千人,并堡坞内居民,通为四千五百人,共相守戍。而制司于每岁防秋,别募死士千人,以为劫砦焚粮之用。因言堡坞之成有四利,大要谓:‘敌在北岸,共长江之险,而我有堡坞以为声援,则敌不敢窥江,而士气自倍,战舰亦可以策勋。和、滁、真、六合等城或有退遁,我以堡坞全力助其袭逐,或邀其前,或尾其后,制胜必矣。此所谓用力寡而收功博也。’三堡就,流民渐归。而侂胄适诛,中丞雷孝友劾适附侂胄用兵,遂夺职。自后奉祠者凡十三年,至宝文阁学士、通议大夫。嘉定十六年,卒,年七十四,赠光禄大夫,谥文定。
适志意慷慨,雅以经济自负。方侂胄之欲开兵端也,以适每有大仇未复之言重之,而适自召还,每奏疏必言当审而后发,且力辞草诏。第出师之时,适能极力谏止,晓以利害祸福,则侂胄必不妄为,可免南北生灵之祸。议者不能不为之叹息焉。
戴溪字肖望,永嘉人也。少有文名。淳熙五年,为别头省试第一,监潭州南岳庙。绍熙初,主管吏部架阁文字,除太学录兼实录院检讨官。正录兼史职自溪始。升博士,奏两淮当立农官,若汉稻田使者,括闲田,谕民主出财,客出力,主客均利,以为救农之策。除庆元府通判,未行,改宗正簿。累官兵部郎官。
开禧时,师溃于符离,溪因奏沿边忠义人、湖南北盐商皆当区画,以销后患。会和议成,知枢密院事张岩督师京口,除授参议军事。数月,召为资善堂说书。
由礼部郎中凡六转为太子詹事兼秘书监。景献太子命溪讲中庸、大学,溪辞以讲读非詹事职,惧侵官。太子曰:‘讲退便服说书,非公礼,毋嫌也。’复命类易、诗、书、春秋、论语、孟子、资治通鉴,各为说以进。权工部尚书,除华文阁学士。嘉定八年,以宣奉大夫、龙图阁学士致仕。卒,赠特进、端明殿学士。理宗绍定间,赐谥文端。
溪久于宫僚,以微婉受知春宫,然立朝建明,多务秘密,或议其殊乏骨鲠云。
蔡幼学字行之,温州瑞安人。年十八,试礼部第一。是时,陈傅良有文名于太学,幼学从之游。月书上祭酒芮烨及吕祖谦,连选拔,辄出傅良右,皆谓幼学之文过其师。
孝宗闻之,因策士将置首列。而是时外戚张说用事,宰相虞允文、梁克家皆阴附之。幼学对策,其略曰:‘陛下资虽聪明而所存未大,志虽高远而所趋未正,治虽精勤而大原不立。即位之始,冀太平旦暮至。奈何今十年,风俗日坏,将难扶持;纪纲日乱,将难整齐;人心益摇,将难收拾;吏慢兵骄,财匮民困,将难正救。’又曰:‘陛下耻名相之不正,更制近古,二相并进,以为美谈。然或以虚誉惑听,自许立功;或以缄默容身,不能持正。’盖指虞允文,梁克家也。又曰:‘汉武帝用兵以来,大司马、大将军之权重而丞相轻。公孙弘为相,卫青用事,弘苟合取容,相业无有。宣、元用许、史,成帝用王氏,哀帝用丁、傅,率为元始之祸。今陛下使姨子预兵柄,其人无一才可取。宰相忍与同列,曾不羞耻。按其罪名,宜在公孙弘上。’盖指张说也。帝览之不怿,虞允文尤恶之。遂得下第,教授广德军。
丁父忧,再调潭州。执政荐于朝,帝许之,且问:‘年几何矣?何以名幼学?’参政施师点举孟子‘幼学壮行’之语以对。上伫思,慨然曰:‘今壮矣,可行也。’遂除敕令所删定官。首言:‘大耻未雪,境土未复,陛下睿知神武,可以有为。而苟且之议,委靡之习,顾得以缓陛下欲为之心。’孝宗喜曰:‘解卿意,欲令朕立规摹尔。’寻以母忧去。
光宗立,以太学录召,改武学博士。逾年,迁太学,擢秘书省正字兼实录院检讨官,迁校书郎。时光宗以疾不朝重华宫,幼学上封事曰:‘陛下自春以来,北宫之朝不讲。比者寿皇愆豫,侍从、台谏叩陛请对,陛下拂衣而起,相臣引裾,群臣随以号泣。陛下退朝,宫门尽闭,大臣累日不获一对清光。望日之朝,都人延颈,迁延至午,禁卫饮恨。市廛军伍,谤诽籍籍,旁郡列屯,传闻疑怪,变起仓卒,陛下实受其祸。诚思身体发肤寿皇所与,宗社人民寿皇所命,则畴昔慈爱有感乎心,可不独出圣断,复父子之欢,弭宗社之祸!’疏入不报。
宁宗即位,诏求直言。幼学又奏:‘陛下欲尽为君之道,其要有三:事亲、任贤、宽民,而其本莫先于讲学。比年小人谋倾君子,为安靖和平之说以排之。故大臣当兴治而以生事自疑,近臣当效忠而以忤旨摈弃,其极至于九重深拱而群臣尽废,多士盈庭而一筹不吐。自非圣学日新,求贤如不及,何以作天下之才!自熙宁、元丰而始有免役钱,有常平积剩钱,有无额上供钱;自大观、宣和而始有大礼进奉银绢,有赡学籴本钱,有经制钱;自绍兴而始有和买折帛钱,有总制钱,有月桩大军钱;至于茶盐酒榷、税契、头子之属,积累增多,较之祖宗无虑数十倍,民困极矣。’
幼学既论列时政,其极归之圣学。帝称善,将进用之。时韩侂胃方用事,指正人为‘伪学’,异论者立黜。幼学遂力求外补,特除提举福建常平。陛辞,言:‘今除授命令径从中出,而大臣之责始轻;谏省、经筵无故罢黜,而多士之心始惑。或者有以误陛下至此耶!’侂胄闻之不悦。既至官,日讲荒政。时朱熹居建阳,幼学每事咨访,遂为御史刘德秀劾罢,奉祠者凡八年。
起知黄州,改提点福建路刑狱,未行。有劝侂胄以收召海内名士者,乃召幼学为吏部员外郎。入见,言:‘高宗建炎间减婺州和买绢折罗事,因谕辅臣曰:“一日行得如此一事,一年不过三百六十事而已。”陛下除两浙丁钱,视高宗无间,然而兵事既开,诸路罹锋镝转饷之艰,江、湖以南有调募科需之扰,惟陛下以爱惜邦本为念。’迁国子司业、宗正少卿,皆兼权中书舍人。
侂胄既诛,余党尚塞正路,幼学次第弹缴,窜黜尤众,号称职。迁中书舍人兼侍讲。故事,阁门、宣赞而下,供职十年,始得路都监若钤辖。侂胄坏成法,率五六年七八年即越等除授,有已授外职犹通籍禁闼者,幼学一切厘正。
嘉定初,同楼钥知贡举。时正学久锢,士专于声律度数,其学支离。幼学始取义理之文,士习渐复于正。兼直学士院,内外制皆温醇雅厚得体,人多称之。除刑部侍郎,改吏部,仍兼职。赵师 22370.gif 命乃下。
除龙图阁待制、知泉州,徙建康府、福州,进福建路安抚使。政主宽大,惟恐伤民。福建下州,例抑民买盐,以户产高下均卖者曰产盐,以交易契纸钱科敷者曰浮盐,皆出常赋外,久之遂为定赋。幼学力请蠲之,不报。提举司令民以田高下藏新会子,不如令者籍其赀。幼学曰:‘罔民而可,吾忍之乎!惟有去而已。’因言钱币未均,秤提无术,力求罢去。遂升宝谟阁直学士、提举万寿宫。召权兵部尚书兼修玉牒官,寻兼太子詹事。
先是,朝廷既遣岁币入金境,适值其有难,不果纳,则遽以兵叩边索之。中外汹汹,皆言当亟与。幼学请对,言:‘玉帛之使未还,而侵轶之师奄至,且肆其侮慢,形之文辞。天怒人愤,可不伸大义以破其谋乎!’于是朝论奋然,始诏与金绝。幼学因请‘固本根以弭外虞,示意向以定众志,公汲引以合材谋,审怀附以一南北’。帝称善。一夕感异梦,星陨于屋西南隅,遂卒。年六十四。
幼学早以文鸣于时,而中年述作,益穷根本,非关教化之大、由情性之正者不道也。器质凝重,莫窥其际,终日危坐,一语不妄发。及辨论义理,纵横阖辟,沛然如决江河,虽辩士不及也。尝续司马光公卿百官表,年历、大事记、备忘、辨疑、编年政要、列传举要,凡百余篇,传于世。
杨泰之字叔正,眉州青神人。少刻志于学,卧不设榻几十岁。庆元元年类试,调泸川尉,易什邡,再调绵州学教授、罗江丞,制置司檄置幕府。吴猎谕蜀,泰之贻书曰:‘使吴曦为乱,而士大夫不从,必有不敢为;既乱,而士大夫能抗,曦犹有所惮。夫乱,曦之为也;乱所以成,士大夫之为也。’
改知严道县,摄通判嘉定。白厓砦将王埙引蛮寇利店,刑狱使者置埙于法,又罥絓余人当坐死。泰之访知夷都实迩利店,夷都蛮称乱,不需引导,固请释之,不听,乃去官。宣抚使安丙荐之曰:‘蜀中名儒杨虞仲之子,当逆臣之变,勉有位者毋动;言不用,拂衣而去。使得尺寸之柄,必能见危致命。’召泰之赴都堂审察,以亲老辞。差知广安军,未上,丁父忧。免丧,知富顺监。去官,以禄禀数千缗予邻里,以千缗为义庄。知普州,以安居、安岳二县受祸尤惨,泰之力白丙尽蠲其赋。丙复荐于朝,召赴行在,固辞。知果州。踦零钱病民,泰之以一年经费储其赢为诸邑对减,上尚书省,按为定式。民歌之曰:‘前张后杨,惠我无疆。’张谓张义,实自发其端,而泰之踵行之。
理宗即位,趣入对,言:‘法天行健,奋发英断,总揽威权,无牵于私意,无夺于邪说,以救蛊敝,以新治功。本朝德泽,迩来斵丧无余,民无恒心,何以为国?陛下以直言求人,而以直言罪之,使天下以言为戒。臣恐言路既梗,士气益消,循循默默,浸成衰世之风,为国者何便于此?’上奇其对,以为工部郎中。其后言事者相继,无所避忌,自泰之发之。迁军器少监、大理少卿。
绍定元年入对,谓:‘风雨为暴,水潦溃溢,此阴盛阳微之证。而台臣诿曰霅川水患之惨,桀之余烈也。’后又言:‘巴陵追降之命,重于违群臣,轻于绝友爱。陛下居天位之至逸,则当思天伦之大痛。秦邸殁于房陵,既行封谥,又录用其子。今乃曰“不当为之后,以贻它日忧”,何示人之不广乎?’又曰:‘今日不言,后必有言之者。与其追恤于后,固不若举行于今也。’是日,诏直宝谟阁、知重庆府。为书以别丞相曰:‘宰相职事,无大于用人有道,去自私之心,恢容人之度,审取舍之择而已。’至官,俗用大变。主管千秋鸿禧观,卒。
所者克斋文集、论语解、老子解、春秋列国事目、公羊穀梁类、诗类、诗名物编、论孟类、东汉三国志南北史唐五代史类、历代通鉴本朝长编类、东汉名物编、诗事类、大易要言、杂者,凡二百九十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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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五‧列传第一百九十四 儒林五 范冲 朱震 胡安国子寅 宏 宁
  范冲字元长,登绍圣进士第。高宗即位,召为虞部员外郎,俄出为两淮转运副使。
绍兴中,隆祐皇后诞日,上置酒宫中,从容语及前朝事,后曰:‘吾老矣,有所怀为官家言之。吾逮事宣仁圣烈皇后,聪明母仪,古今未见其比。曩因奸臣诬谤,有玷圣德,建炎初虽下诏辨明,而史录未经删定,无以传信后世,而慰在天之灵也。’上悚然,亟诏重修神、哲两朝实录,召冲为宗正少卿兼直史馆。冲父祖禹元祐中尝修神宗实录,尽书王安石之过,以明神宗之圣。其后安石婿蔡卞恶之,祖禹坐谪死岭表。至是复以命冲,上谓之曰:‘两朝大典,皆为奸臣所坏,故以属卿。’冲因论熙宁创置,元祐复古,绍圣以降弛张不一,本末先后,各有所因。又极言王安石变法度之非,蔡京误国之罪。上嘉纳之,迁起居郎。
俄开讲筵,升兼侍读。上雅好左氏春秋,命冲与朱震专讲。冲敷衍经旨,因以规讽,上未尝不称善。会皇子建国公瑗出就傅,首命冲以徽猷阁待制提举建隆观,为资善堂翊善,而朱震兼赞读。诏曰:‘朕为宗庙社稷大计,不敢私于一身,选于属籍,得艺祖七世孙鞠之宫中。兹择刚辰,出就外傅,宜有端良之士以充辅导之官,博观在廷,无以易汝冲,德行文学,为时正人。迺祖发议嘉祐之初,迺父纳忠元祐之际,敷求是似,尚有典刑。顾资善之开,史馆经筵,姑仍厥旧。朕方求多闻之益,尔实兼数器之长,施及童蒙,绰有余裕。蔽自朕志,宜即安之。’时张浚在长沙,亦荐冲、震可备训导。冲、震皆一时名德老成,极天下之选,上命建国公见翊善、赞读皆纳拜。俄迁翰林学士兼侍读,冲力辞,改翰林侍读学士,用其父故事也。寻以龙图阁直学士奉祠。卒,年七十五。
冲之修神宗实录也,为考异一书,明示去取,旧文以墨书,删去者以黄书,新修者以朱书,世号‘朱墨史’。及修哲宗实录,别为一书,名辨诬录。冲性好义乐善,司马光家属皆依冲所,冲抚育之;为光编类记闻十卷奏御,请以光之族曾孙宗召主光祀。又尝荐尹焞自代云。
朱震字子发,荆门军人。登政和进士第,仕州县以廉称。胡安国一见大器之,荐于高宗,召为司勋员外郎,震称疾不至。会江西制置使赵鼎入为参知政事,上咨以当世人才,鼎曰:‘臣所知朱震,学术深博,廉正守道,士之冠冕,使位讲读,必有益于陛下。’上乃召之。既至,上问以易、春秋之旨,震具以所学对。上说,擢为祠部员外郎,兼川、陕、荆、襄都督府详议官。震因言:‘荆、襄之间,沿汉上下,膏腴之田七百余里,若选良将领部曲镇之,招集流亡,务农种谷,寇来则御,寇去则耕,不过三年,兵食自足。又给茶盐钞于军中,募人中籴,可以下江西之舟,通湘中之粟。观衅而动,席卷河南,此以逸待劳,万全计也。’
迁秘书少监兼侍经筵,转起居郎。建国公出就傅,以震为赞读,仍赐五品服。迁中书舍人兼翊善。时郭千里除将作监丞,震言:‘千里侵夺民田,曾经按治,愿寝新命。’从之。转给事中兼直学士院,迁翰林学士。是时,虔州民为盗,天子以为忧,选良太守往慰抚之。将行,震曰:‘使居官者廉而不扰,则百姓自安,虽诱之为盗,亦不为矣。愿诏新太守,到官之日,条具本郡及属县官吏有贪墨无状者,一切罢去,听其自择慈祥仁惠之人,有治效者优加奖劝。’上从其言。故事,当丧无享庙之礼。时徽宗未祔庙,太常少卿吴表臣奏行明堂之祭。震因言:‘王制:“丧三年不祭,惟天地社稷为越绋而行事。”春秋书:“夏五月乙酉,吉,禘于庄公”,公羊传曰:“讥始不三年也。”国朝景德二年,真宗居明德皇后丧,既易月而除服,明年遂享太庙,合祀天地于圜丘。当时未行三年之丧,专行以日易月之制可也,在今日行之则非也。’诏侍从、台谏、礼官参议,卒用御史赵涣、礼部侍郎陈公辅言,大飨明堂。七年,震谢病丐祠,旋知礼部贡举,会疾卒。
震经学深醇,有汉上易解云:‘陈抟以先天图传种放,放传穆脩,穆脩传李之才,之才传邵雍。放以河图、洛书传李溉,溉传许坚,许坚传范谔昌,谔昌传刘牧。穆脩以太极图传周惇颐,惇颐传程颢、程颐。是时,张载讲学于二程、邵雍之间。故雍著皇极经世书,牧陈天地五十有五之数,惇颐作通书,程颐著易传,载造太和、参两篇。臣今以易传为宗,和会雍、载之论,上采汉、魏、吴、晋,下逮有唐及今,包括异同,庶几道离而复合。’盖其学以王弼尽去旧说,杂以庄、老,专尚文辞为非是,故其于象数加详焉。其论图、书授受源委如此,盖莫知其所自云。
胡安国字康侯,建宁崇安人。入太学,以程颐之友朱长文及颍川靳裁之为师。裁之与论经史大义,深奇重之。三试于礼部,中绍圣四年进士第。初,廷试考官定其策第一,宰职以无诋元祐语,遂以何昌言冠,方天若次之,又欲以宰相章惇子次天若。时发策大要崇复熙宁、元丰之制,安国推明大学,以渐复三代为对。哲宗命再读之,注听称善者数四,亲擢为第三。为太学博士,足不蹑权门。
提举湖南学事,有诏举遗逸,安国以永州布衣王绘、邓璋应诏。二人老不行,安国请命之官,以劝为学者。零陵簿称二人党人范纯仁客,而流人邹浩所请托也。蔡京素恶安国与己异,得簿言大喜,命湖南提刑置狱推治;又移湖北再鞫,卒无验,安国竟除名。未几,簿以他罪抵法,台臣直前事,复安国元官。
政和元年,张商英相,除提举成都学事。二年,丁内艰,移江东。父没终丧,谓子弟曰:‘吾昔为亲而仕,今虽有禄万锺将何所施?’遂称疾不仕,筑室墓傍,耕种取给,盖将终身焉。宣和末,李弥大、吴敏、谭世𪟝合荐,除屯田郎,辞。
靖康元年,除太常少卿,辞;除起居郎,又辞。朝旨屡趣行,至京师,以疾在告。一日方午,钦宗亟召见,安国奏曰:‘明君以务学为急,圣学以正心为要。心者万事之宗,正心者揆事宰物之权。愿擢名儒明于治国平天下之本者,虚怀访问,深发独智。’又言:‘为天下国家必有一定不可易之计,谋议既定,君臣固守,故有志必成,治功可立。今南向视朝半年矣,而纪纲尚紊,风俗益衰,施置乖方,举动烦扰;大臣争竞,而朋党之患萌;百执窥觎,而浸润之奸作;用人失当,而名器愈轻;出令数更,而士民不信。若不扫除旧迹,乘势更张,窃恐大势一倾,不可复正。乞访大臣,各令展尽底蕴,画一具进。先宣示台谏,使随事疏驳。若大臣议绌,则参用台谏之言;若疏驳不当,则专守大臣之策。仍集议于朝,断自宸衷,按为国论,以次施行。敢有动摇,必罚无赦。庶几新政有经,可冀中兴。’钦宗曰:‘比留词掖相待,已命召卿试矣。’语未竟,日昃暑甚,汗洽上衣,遂退。
时门下侍郎耿南仲倚攀附恩,凡与己不合者,即指为朋党。见安国论奏,愠曰:‘中兴如此,而曰绩效未见,是谤圣德也。’乃言安国意窥经筵,不宜召试。钦宗不答。安国屡辞,南仲又言安国不臣,钦宗问其状,南仲曰:‘往不事上皇,今又不事陛下。’钦宗曰:‘渠自以病辞,初非有向背也。’每臣僚登对,钦宗即问识胡安国否,中丞许翰曰:‘自蔡京得政,士大夫无不受其笼络,超然远迹不为所污如安国者实鲜。’钦宗叹息,遣中书舍人晁说之宣旨,令勉受命,且曰:‘他日欲去,即不彊留。’既试,除中书舍人,赐三品服。南仲讽台谏论其稽命不恭,宜从黜削。疏奏不下,安国乃就职。
南仲既倾宰相吴敏、枢密使李纲,又谓许景衡、晁说之视大臣升黜为去就,怀奸徇私,并黜之。安国言:‘二人为去就,必有陈论;怀奸徇私,必有实迹。乞降付本省,载诸词命。’不报。
叶梦得知应天府,坐为蔡京所知,落职奉祠。安国言:‘京罪已正,子孙编置,家财没入,已无蔡氏矣。则向为京所引者,今皆朝廷之人,若更指为京党,则人才见弃者众,党论何时而弭!’乃除梦得小郡。
中书侍郎何 3b9a.gif 建议分天下为四道,置四都总管,各付一面,以卫王室、捍彊敌。安国言:‘内外之势,适平则安,偏重则危。今州郡太轻,理宜通变。一旦以二十三路之广,分为四道,事得专决,财得专用,官得辟置,兵得诛赏,权恐太重;万一抗衡跋扈,何以待之?乞据见今二十三路帅府,选择重臣,付以都总管之权,专治军旅。或有警急,即各率所属守将应援,则一举两得矣。’寻以赵野总北道,安国言魏都地重,野必误委寄。是冬,金人大入,野遁,为群盗所杀,西道王襄拥众不复北顾,如安国言。
李纲罢,中书舍人刘珏行词,谓纲勇于报国,数至败衄。吏部侍郎冯澥言珏为纲游说,珏坐贬。安国封还词头,以为‘侍从虽当献纳,至于弹击官邪必归风宪。今台谏未有缄默不言之咎,而澥越职,此路若开,臣恐立于朝者各以好恶胁持倾陷,非所以靖朝着’。南仲大怒,何以安国素苦足疾,而海门地卑湿,乃除安国右文殿修撰、知通州。
安国在省一月,多在告之日,及出必有所论列。或曰:‘事之小者,盍姑置之。’安国曰:‘事之大者无不起于细微,今以小事为不必言,至于大事又不敢言,是无时而可言也。’
安国既去,逾旬,金人薄都城。子寅为郎在城中,客或忧之,安国愀然曰:‘主上在重围中,号令不出,卿大夫恨效忠无路,敢念子乎!’敌围益急,钦宗亟召安国及许景衡,诏竟不达。
高宗即位,以给事中召,安国言:‘昨因缴奏,遍触权贵,今陛下将建中兴,而政事弛张,人才升黜,尚未合宜,臣若一一行其职守,必以妄发,干犯典刑。’黄潜善讽给事中康执权论其托疾,罢之。三年,枢密张浚荐安国可大用,再除给事中。赐其子起居郎寅手札,令以上意催促。即次池州,闻驾幸吴、越,引疾还。
绍兴元年,除中书舍人兼侍讲,遣使趣召,安国以时政论二十一篇先献之。论入,复除给事中。二年七月入对,高宗曰:‘闻卿大名,渴于相见,何为累诏不至?’安国辞谢,乞以所进二十一篇者施行。其论之目,曰定计、建都、设险、制国、恤民、立政、核实、尚志、正心、养气、宏度、宽隐。论定计略曰:‘陛下履极六年,以建都,则未有必守不移之居;以讨贼,则未有必操不变之术;以立政,则未有必行不反之令;以任官,则未有必信不疑之臣。舍今不图,后悔何及!’论建都谓:‘宜定都建康以比关中、河内,为兴复之基。’论设险谓:‘欲固上流,必保汉、沔;欲固下流,必守淮、泗;欲固中流,必以重兵镇安陆。’论尚志谓:‘当必志于恢复中原,祗奉陵寝;必志于扫平仇敌,迎复两宫。’论正心谓:‘戡定祸乱,虽急于戎务,而裁决戎务,必本于方寸。愿选正臣多闻识、有志虑、敢直言者,置诸左右,日夕讨论,以宅厥心。’论养气谓:‘用兵之胜负,军旅之彊弱,将帅之勇怯,系人君所养之气曲直何如。愿彊于为善,益新厥德,使信于诸夏、闻于夷狄者,无曲可议,则至刚可以塞两间,一怒可以安天下矣。’安国尝谓:‘虽诸葛复生,为今日计,不能易此论也。’
居旬日,再见,以疾恳求去。高宗曰:‘闻卿深于春秋,方欲讲论。’遂以左氏传付安国点句正音。安国奏:‘春秋经世大典,见诸行事,非空言比。今方思济艰难,左氏繁碎,不宜虚费光阴,耽玩文采,莫若潜心圣经。’高宗称善。寻除安国兼侍读,专讲春秋。时讲官四人,援例乞各专一经。高宗曰:‘他人通经,岂胡安国比。’不许。
会除故相朱胜非同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安国奏:‘胜非与黄潜善、汪伯彦同在政府,缄默附会,循致渡江;尊用张邦昌结好金国,沦灭三纲,天下愤郁;及正位冢司,苗、刘肆逆,贪生苟容,辱逮君父。今彊敌凭陵,叛臣不忌,用人得失,系国安危,深恐胜非上误大计。’胜非改除侍读,安国持录黄不下,左相吕颐浩特命检正黄龟年书行。安国言:‘“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臣今待罪无补,既失其职,当去甚明。况胜非系臣论列之人,今朝廷乃称胜非处苗、刘之变,能调护圣躬。昔公羊氏言祭仲废君为行权,先儒力排其说。盖权宜废置非所施于君父,春秋大法,尤谨于此。建炎之失节者,今虽特释而不问,又加选擢,习俗既成,大非君父之利。臣以春秋入侍,而与胜非为列,有违经训。’遂卧家不出。
初,颐浩都督江上还朝,欲去异己者,未得其策,或教之指为朋党,且曰:‘党魁在琐闱,当先去之。’颐浩大喜,即引胜非为助,而降旨曰:‘胡安国屡召偃蹇不至,今始造朝,又数有请。初言胜非不可同都督,及改命经筵,又以为非,岂不以时艰不肯尽瘁,乃欲求微罪而去,其自为谋则善,如国计何?’落职提举仙都观。是夕,彗出东南。右相秦桧三上章乞留之,不报,即解相印去。侍御史江跻上疏,极言胜非不可用,安国不当责。右司谏吴表臣亦言安国扶病见君,欲行所学,今无故罪去,恐非所以示天下。不报。颐浩即黜给事中程瑀、起居舍人张焘及跻等二十余人,云应天变除旧布新之象,台省一空。胜非遂相,安国竟归。
五年,除徽猷阁待制、知永州,安国辞。诏以经筵旧臣,重闵劳之,特从其请,提举江州太平观,令纂修所著春秋传。
书成,高宗谓深得圣人之旨,除提举万寿观兼侍读。未行,谏官陈公辅上疏诋假托程颐之学者,安国奏曰:‘孔、孟之道不传久矣,自颐兄弟始发明之,然后知其可学而至。今使学者师孔、孟,而禁不得从颐学,是入室而不由户。本朝自嘉祐以来,西都有邵雍、程颢及其弟颐,关中有张载,皆以道德名世,公卿大夫所钦慕而师尊之。会王安石、蔡京等曲加排抑,故其道不行。望下礼官讨论故事,加之封爵,载在祀典,比于荀、杨、韩氏,仍诏馆阁裒其遗书,校正颁行,使邪说者不得作。’奏入,公辅与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承望宰相风旨,交章论安国学术颇僻。除知永州,辞,复提举太平观,进宝文阁直学士。卒,年六十五。诏赠四官,又降诏加赙,赐田十顷恤其孤,谥曰文定,盖非常格也。
安国彊学力行,以圣人为标的,志于康济时艰。见中原沦没,遗黎涂炭,常若痛切于其身。虽数以罪去,其爱君忧国之心远而弥笃,每有君命,即置家事不问。然风度凝远,萧然尘表,视天下万物无一足以婴其心。自登第迄谢事,四十年在官,实历不及六载。
朱震被召,问出处之宜,安国曰:‘子发学易二十年,此事当素定矣。世间惟讲学论政,不可不切切询究,至于行己大致,去就语默之几,如人饮食,其饥饱寒温,必自斟酌,不可决诸人,亦非人所能决也。吾平生出处皆内断于心,浮世利名如蠛蠓过前,何足道哉!’故渡江以来,儒者进退合义,以安国、尹焞为称首。侯仲良言必称二程先生,他无所许可,后见安国,叹曰:‘吾以为志在天下,视不义富贵真如浮云者,二程先生而已,不意复有斯人也。’
安国所与游者,游酢、谢良佐、杨时皆程门高弟。良佐尝语人曰:‘胡康侯如大冬严雪,百草萎死,而松柏挺然独秀者也。’安国之使湖北也,时方为府教授,良佐为应城宰,安国质疑访道,礼之甚恭,每来谒而去,必端笏正立目送之。
自王安石废春秋不列于学官,安国谓:‘先圣手所笔削之书,乃使人主不得闻讲说,学士不得相传习,乱伦灭理,用夏变夷,殆由乎此。’故潜心是书二十余年,以为天下事物无不备于此。每叹曰:‘此传心要典也。’
安国少欲以文章名世,既学道,乃不复措意。有文集十五卷,资治通鉴举要补遗一百卷。三子,寅、宏、宁。
寅字明仲,安国弟之子也。寅将生,弟妇以多男欲不举,安国妻梦大鱼跃盆水中,急往取而子之。少桀黠难制,父闭之空阁,其上有杂木,寅尽刻为人形。安国曰:‘当有以移其心。’别置书数千卷于其上,年余,寅悉成诵,不遗一卷。游辟雍,中宣和进士甲科。
靖康初,以御史中丞何荐,召除秘书省校书郎。杨时为祭酒,寅从之受学。迁司门员外郎。金人陷京师,议立异姓,寅与张浚、赵鼎逃太学中,不书议状。张邦昌伪立,寅弃官归,言者劾其离次,降一官。
建炎三年,高宗幸金陵,枢密使张浚荐为驾部郎官,寻擢起居郎。金人南侵,诏议移跸之所,寅上书曰:昨陛下以亲王、介弟出师河北,二圣既迁,则当纠合义师,北向迎请,而遽膺翊戴,亟居尊位,斩戮直臣,以杜言路。南巡淮海,偷安岁月,敌入关陕,漫不捍御。盗贼横溃,莫敢谁何,元元无辜,百万涂地。方且制造文物,讲行郊报,自谓中兴。金人乘虚直𢭏行在,匹马南渡,淮甸流血。迨及返正宝位,移跸建康,不为久图,一向畏缩远避。此皆失人心之大者也。
自古中兴之主所以能克复旧物者,莫不本于愤耻恨怒,不能报怨,终不苟已。未有乘衰微阙绝之后,固陋以为荣,苟且以为安,而能久长无祸者也。黄潜善与汪伯彦方以乳妪护赤子之术待陛下,曰:‘上皇之子三十人,今所存惟圣体,不可不自重爱。’曾不思宗庙则草莽湮之,陵阙则畚锸惊之,堂堂中华戎马生之,潜善、伯彦所以误陛下、陷陵庙、蹙土宇、丧生灵者,可胜罪乎!本初嗣服,既不为迎二圣之策,因循远狩,又不为守中国之谋。以致于今德义不孚,号令不行,刑罚不威,爵赏不劝。若不更辙以救垂亡,则陛下永负孝悌之愆,常有父兄之责,人心一去,天命难恃,虽欲羁栖山海,恐非为自全之计。
愿下诏曰:‘继绍大统,出于臣庶之谄,而不悟其非;巡狩东南,出于侥幸之心,而不虞其祸。金人逆天乱伦,朕义不共天,志思雪耻。父兄旅泊,陵寝荒残,罪乃在予,无所逃责。’以此号召四海,耸动人心,决意讲武,戎衣临阵;按行淮、襄,收其豪英,誓以战伐。天下忠义武勇,必云合响应。陛下凡所欲为,孰不如志?其与退保吴、越,岂可同年而语哉!
自古中国强盛如汉武帝、唐太宗,其得志四夷,必并吞扫灭,极其兵力而后已。中国礼义所自出也,恃强凌弱且如此。今乃以仁慈之道、君子长者之事,望于凶顽之粘罕,岂有是理哉!今日图复中兴之策,莫大于罢绝和议,以使命之币,为养兵之资。不然,则僻处东南,万事不竞。纳赂,则孰富于京室?纳质,则孰重于二圣?反复计之,所谓乞和,决无可成之理。
夫大乱之后,风俗靡然,欲丕变之,在于务实效,去虚文。治兵择将,誓戡大憝者,孝弟之实也;遣使乞和,冀幸万一者,虚文也。屈己求贤,信用群策者,求贤之实也;外示礼貌,不用其言者,虚文也。不惟面从,必将心改,苟利于国,即日行之者,纳谏之实也;和颜泛受,内恶切直者,虚文也。擢智勇忠直之人,待御以恩威,结约以诚信者,任将之实也;亲厚庸奴,等威不立者,虚文也。汰疲弱,择壮勇,足其衣食,申明阶级,以变其骄悍之习者,治军之实也;教习儿戏,纪律荡然者,虚文也。遴选守刺,久于其官,痛刈奸赃,广行宽恤者,爱民之实也;军须戎具,征求取办,蠲租赦令,苟以欺之者,虚文也。若夫保宗庙、陵寝、土地、人民,以此六实者行乎其间,则为中兴之实政也。陵庙荒圮,土宇日蹙,衣冠黔首,为血为肉,以此六虚者行乎其间,则为今日虚文。陛下戴黄屋,建幄殿,质明辇出房,雉扇金炉夹侍两陛,仗马卫兵俨分仪式,赞者引百官入奉起居,以此度日。彼粘罕者,昼夜厉兵,跨河越岱,电扫中土,遂有吞吸江湖,蹂践衡霍之意。吾方拥虚器,茫然未知所之。
君子小人,势不两立。仁宗皇帝在位,得君子最多。小人亦时见用,然罪著则斥;君子亦或见废,然忠显则收。故其成当世之功,贻后人之辅者,皆君子也。至王安石则不然,斥绝君子,一去而不还;崇信小人,一任则不改。故其败当时之政,为后世之害者,皆小人也。仁宗皇帝所养之君子,既日远而销亡矣。安石所致之小人,方蕃息而未艾也。所以误国破家,至毒至烈,以致二圣屈辱,羿、莽擅朝,伏节死难者不过一二人。此浮华轻薄之害,明主之所畏而深戒者也。
古之称中兴者曰:‘拨乱世,反之正。’今之乱亦云甚矣,其反正而兴之,在陛下;其遂陵迟不振,亦在陛下。昔宗泽一老从官耳,犹能推诚感动群贼,北连怀、卫,同迎二圣,克期密应者,无虑数十万人。何况陛下身为子弟,欲北向而有为,将见举四海为陛下用,期以十年,必能扫除妖沴,远迓父兄,称宋中兴。其与惕息遁藏,蹈危负耻如今日,岂不天地相绝哉!
疏入,宰相吕颐浩恶其切直,除直龙图阁,主管江州太平观。
二年五月,诏内外官各言省费、裕国、彊兵、息民之策,寅以十事应诏,曰修政事、备边陲、治军旅、用人才、除盗贼、信赏罚、理财用、核名实、屏谀佞、去奸慝。疏上不报。寻命知永州。
绍兴四年十二月,复召为起居郎,迁中书舍人,赐三品服。时议遣使入云中,寅上疏言:
女真惊动陵寝,残毁宗庙,劫质二圣,乃吾国之大仇也。顷者,误国之臣遣使求和,以苟岁月,九年于兹,其效如何?幸陛下灼见邪言,渐图恢复,忠臣义士闻风兴起,各思自效。今无故蹈庸臣之辙,忘复仇之义,陈自辱之辞,臣切为陛下不取也。
若谓不少贬屈,如二圣何?则自丁未以至甲寅,所为卑辞厚礼以问安迎请为名而遣使者,不知几人矣,知二圣之所在者谁欤?闻二圣之声音者谁欤?得女真之要领而息兵者谁欤?臣但见丙午而后,通和之使归未息肩,而黄河、长淮、大江相继失险矣。夫女真知中国所重在二圣,所惧在劫质。天下谓自是必改图矣,何为复出此谬计邪?当今之事,莫大于金人之怨。欲报此怨,必殄此仇。用复仇之议,而不用讲和之政,使天下皆知女真为不共戴天之仇,人人有致死之心,然后二圣之怨可平,陛下人子之职举矣。苟为不然,彼或愿与陛下歃盟泗水之上,不知何以待之?望圣意直以世仇无可通之义,寝罢使命。
高宗嘉纳,云‘胡寅论使事,词旨剀切,深得献纳论思之体’。召至都堂谕旨,仍降诏奖谕。
既而右仆射张浚自江上还,奏遣使为兵家机权,竟反前旨。寅复奏疏言:‘今日大计,只合明复仇之义,用贤修德,息兵训民,以图北向。傥或未可,则坚守待时。若夫二三其德,无一定之论,必不能有所立。’寅既与浚异,遂乞便郡就养。
始,寅上言:‘近年书命多出词臣好恶之私,使人主命德讨罪之词,未免玩人丧德之失,乞命词臣以饰情相悦、含怒相訾为戒。’故寅所撰词多诰诫,于是忌嫉者众。朝廷辨宣仁圣烈之诬,行遣章惇、蔡卞,皆宰臣面授上旨,令寅撰进。除徽猷阁待制、知邵州,辞。改集英殿修撰,复以待制改知严州,又改知永州。
徽宗皇帝、宁德皇后讣至,朝廷用故事以日易月,寅上疏言:‘礼:仇不复则服不除。愿降诏旨,服丧三年,衣墨临戎,以化天下。’寻除礼部侍郎、兼侍讲兼直学士院。丁父忧,免丧,时秦桧当国,除徽猷阁直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俄乞致仕,遂归衡州。桧既忌寅,虽告老犹愤之,坐与李光书讥讪朝政落职。右正言章复劾寅不持本生母服不孝,谏通邻好不忠,责授果州团练副使,新州安置。桧死,诏自便,寻复其官。绍兴二十一年,卒,年五十九。
寅志节豪迈,初擢第,中书侍郎张邦昌欲以女妻之,不许。始,安国颇重秦桧之大节,及桧擅国,寅遂与之绝。新州谪命下,即日就道。在谪所著读史管见数十万言,及论语详说皆行于世世。其为文根著义理,有斐然集三十卷。
宏字仁仲,幼事杨时、侯仲良,而卒传其父之学。优游衡山下余二十年,玩心神明,不舍昼夜。张栻师事之。
绍兴间上书,其略曰:
治天下有本,仁也。何谓仁?心也。心官茫茫,莫知其乡,若为知其体乎?有所不察则不知矣。有所顾虑,有所畏惧,则虽有能知能察之良心,亦浸消亡而不自知,此臣之所大忧也。夫敌国据形胜之地,逆臣僭位于中原,牧马骎骎,欲争天下。臣不是惧,而以良心为大忧者,盖良心充于一身,通于天地,宰制万事,统摄亿兆之本也。察天理莫如屏欲,存良心莫如立志。陛下亦有朝廷政事不干于虑,便嬖智巧不陈于前,妃嫔佳丽不幸于左右时矣。陛下试于此时沉思静虑,方今之世,当陛下之身,事孰为大乎?孰为急乎?必有歉然而馁,恻然而痛,坐起彷徨不能自安者,则良心可察,而臣言可信矣。
昔舜以匹夫为天子,瞽叟以匹夫为天子父,受天下之养,岂不足于穷约哉?而瞽叟犹不悦。自常情观之,舜可以免矣,而舜蹙然有忧之,举天下之大无足以解忧者。徽宗皇帝身享天下之奉几三十年。钦宗皇帝生于深宫,享乘舆之次,以至为帝。一旦劫于仇敌,远适穷荒,衣裘失司服之制,饮食失膳夫之味,居处失宫殿之安、妃嫔之好,动无威严,辛苦垫隘。其愿陛下加兵敌国,心目睽睽,犹饥渴之于饮食。庶几一得生还,父子兄弟相持而泣,欢若平生。引领东望,九年于此矣。夫以疏贱,念此痛心,当食则嗌,未尝不投箸而起,思欲有为,况陛下当其任乎?而在廷之臣,不能对扬天心,充陛下仁孝之志;反以天子之尊,北面仇敌。陛下自念,以此事亲,于舜何如也?
且群臣智谋浅短,自度不足以任大事,故欲偷安江左,贪图宠荣,皆为身谋尔。陛下乃信之,以为必持是可以进抚中原,展省陵庙,来归两宫,亦何误耶!
万世不磨之辱,臣子必报之仇,子孙之所以寝苫枕戈,弗与共天下者也;而陛下顾虑畏惧,忘之不敢以为仇。臣下僭逆,有明目张胆显为负叛者,有协赞乱贼为之羽翰者,有依随两端欲以中立自免者,而陛下顾虑畏惧,宽之不敢以为讨。守此不改,是祖宗之灵,终天暴露,无与复存也;父兄之身,终天困辱,而求归之望绝也;中原士民,没身涂炭,无所赴愬也。陛下念亦及此乎?
王安石轻用己私,纷更法令,弃诚而怀诈,兴利而忘义,尚功而悖道,人皆知安石废祖宗法令,不知其并与祖宗之道废之也。邪说既行,正论屏弃,故奸谀敢挟绍述之义以逞其私,下诬君父,上欺祖宗,诬谤宣仁,废迁隆祐。使我国家君臣父子之间,顿生疵疠,三纲废坏,神化之道泯然将灭。遂使敌国外横,盗贼内讧,王师伤败,中原陷没,二圣远栖于沙漠,皇舆僻寄于东吴,嚣嚣万姓,未知攸底,祸至酷也。
若犹习于因循,惮于更变,亡三纲之本性,昧神化之良能,上以利势诱下,下以智术干上。是非由此不公,名实由此不核,赏罚由此失当,乱臣贼子由此得志,人纪由此不修,天下万事倒行逆施,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将何以异于先朝,求救祸乱而致升平乎?
末言:
陛下即位以来,中正邪佞,更进更退,无坚定不易之诚。然陈东以直谏死于前,马伸以正论死于后,而未闻诛一奸邪,黜一谀佞,何摧中正之力,而去奸邪之难也?此虽当时辅相之罪,然中正之士乃陛下腹心耳目,柰何以天子之威,握亿兆之命,乃不能保全二三腹心耳目之臣以自辅助,而令奸邪得而杀之,于谁责而可乎?臣窃痛心,伤陛下威权之不在己也。
高闶为国子司业,请幸太学,宏见其表,作书责之曰:
太学,明人伦之所在也。昔楚怀王不返,楚人怜之,如悲亲戚。盖忿秦之以彊力诈其君,使不得其死,其憯胜于加之以刃也。太上皇帝劫制于彊敌,生往死归,此臣子痛心切骨,卧薪尝胆,宜思所以必报也。而柄臣乃敢欺天罔人,以大仇为大恩乎?
昔宋公为楚所执,及楚子释之,孔子笔削春秋,乃曰:‘诸侯盟于薄,释宋公。’不许楚人制中国之命也。太母天下之母,其纵释乃在金人,此中华之大辱,臣子所不忍言也。而柄臣乃敢欺天罔人,以大辱为大恩乎?
晋朝废太后,董养游太学,升堂叹曰:‘天人之理既灭,大乱将作矣。’则引远而去。今阁下目睹忘仇灭理,北面敌国以苟宴安之事,犹偃然为天下师儒之首。既不能建大论,明天人之理以正君心;乃阿谀柄臣,希合风旨,求举太平之典,又为之词云云,欺天罔人孰甚焉!
宏初以荫补右承务郎,不调。秦桧当国,贻书其兄寅,问二弟何不通书,意欲用之。宁作书止叙契好而已。宏书辞甚厉,人问之,宏曰:‘政恐其召,故示之以不可召之端。’桧死,宏被召,竟以疾辞,卒于家。
著书曰知言。张栻谓其言约义精,道学之枢要,制治之蓍龟也。有诗文五卷,皇王大纪八十卷。
宁字和仲,以荫补官。秦桧当国,召试馆职,除敕令所删定官。秦熺知枢密院事,桧问宁曰:‘熺近除,外议云何?’宁曰:‘外议以为相公必不为蔡京之所为也。’迁太常丞、祠部郎官。
初,以宁父兄故召用,及寅与桧忤,乃出宁为夔路安抚司参议官。除知澧州,不赴。主管台州崇道观,卒。
安国之传春秋也,修纂检讨尽出宁手。宁又著春秋通旨,以羽翼其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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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六‧列传第一百九十五 儒林六 陈亮 郑樵林霆附 李道传
  陈亮字同父,婺州永康人。生而目光有芒,为人才气超迈,喜谈兵,论议风生,下笔数千言立就。尝考古人用兵成败之迹,著酌古论,郡守周葵得之,相与论难,奇之,曰:‘他日国士也。’请为上客。及葵为执政,朝士白事,必指令揖亮,因得交一时豪俊,尽其议论。因授以中庸、大学,曰:‘读此可精性命之说。’遂受而尽心焉。
隆兴初,与金人约和,天下忻然幸得苏息,独亮持不可。婺州方以解头荐,因上中兴五论,奏入不报。已而退修于家,学者多归之,益力学著书者十年。
先是,亮尝圜视钱塘,喟然叹曰:‘城可灌尔!’盖以地下于西湖也。至是,当淳熙五年,孝宗即位盖十七年矣。亮更名同,诣阙上书曰:
臣惟中国天地之正气也,天命所钟也,人心所会也,衣冠礼乐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相承也。挈中国衣冠礼乐而寓之偏方,虽天命人心犹有所系,然岂以是为可久安而无事也!天地之正气郁遏而久不得骋,必将有所发泄,而天命人心固非偏方所可久系也。
国家二百年太平之基,三代之所无也;二圣北狩之痛,汉、唐之所未有也。方南渡之初,君臣上下痛心疾首,誓不与之俱生,卒能以奔败之余,而胜百战之敌。及秦桧倡邪议以沮之,忠臣义士斥死南方,而天下之气惰矣。三十年之余,虽西北流寓皆抱孙长息于东南,而君父之大仇一切不复关念,自非海陵送死淮南,亦不知兵戈为何事也。况望其愤故国之耻,而相率以发一矢哉!
丙午、丁未之变,距今尚以为远,而海陵之祸,盖陛下即位之前一年也。独陛下奋不自顾,志于殄灭,而天下之人安然如无事。时方口议腹非,以陛下为喜功名而不恤后患,虽陛下亦不能以崇高之势而独胜之,隐忍以至于今,又十有七年矣。
昔春秋时,君臣父子相戕杀之祸,举一世皆安之。而孔子独以为三纲既绝,则人道遂为禽兽,皇皇奔走,义不能以一朝安。然卒于无所遇,而发其志于春秋之书,犹能以惧乱臣贼子。今举一世而忘君父之大仇,此岂人道所可安乎?使学者知学孔子之道,当道陛下以有为,决不沮陛下以苟安也。南师之不出,于今几年矣,岂无一豪杰之能自奋哉?其势必有时而发泄矣。苟国家不能起而承之,必将有承之者矣。不可恃衣冠礼乐之旧,祖宗积累之深,以为天命人心可以安坐而久系也。‘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自三代圣人皆知其为甚可畏也。
春秋之末,齐、晋、秦、楚皆衰,吴、越起于小邦,遂伯诸侯。黄池之会,孔子所甚痛也,可以明中国之无人矣。此今世儒者之所未讲也。今金源之植根既久,不可以一举而遂灭;国家之大势未张,不可以一朝而大举。而人情皆便于通和者,劝陛下积财养兵,以待时也。臣以为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苟安,而为妄庸两售之地,宜其为人情之所甚便也。自和好之成十有余年,凡今日之指画方略者,他日将用之以坐筹也;今日之击球射雕者,他日将用之以决胜也。府库充满,无非财也;介胄鲜明,无非兵也。使兵端一开,则其迹败矣。何者?人才以用而见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兵食以用而见其盈虚,安坐而盈者不足恃也。而朝廷方幸一旦之无事,庸愚龌龊之人皆得以守格令、行文书,以奉陛下之使令,而陛下亦幸其易制而无他也。徒使度外之士摈弃而不得骋,日月蹉跎而老将至矣。臣故曰,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苟安,而为妄庸两售之地也。
东晋百年之间,南北未尝通和也,故其臣东西驰骋,多可用之才。今和好一不通,朝野之论常如敌兵之在境,惟恐其不得和也,虽陛下亦不得而不和矣。昔者金人草居野处,往来无常,能使人不知所备,而兵无日不可出也。今也城郭宫室、政教号令,一切不异于中国,点兵聚粮,文移往反,动涉岁月,一方有警,三边骚动,此岂能岁出师以扰我乎?然使朝野常如敌兵之在境,乃国家之福,而英雄所用以争天下之机也,执事者胡为速和以惰其心乎?
晋、楚之战于邲也,栾书以为:‘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于!胜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无后。”’晋、楚之弭兵于宋也,子罕以为:‘兵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而求去之,是以诬道蔽诸侯也。’夫人心之不可惰,兵威之不可废,故虽成、康太平,犹有所谓四征不庭、张皇六师者,此李沆所以深不愿真宗皇帝之与辽和亲也。况南北角立之时,而废兵以惰人心,使之安于忘君父之大仇,而置中国于度外,徒以便妄庸之人,则执事者之失策亦甚矣。陛下何不明大义而慨然与金绝也?贬损乘舆,却御正殿,痛自克责,誓必复仇,以励群臣,以振天下之气,以动中原之心,虽未出兵,而人心不敢惰矣。东西驰骋,而人才出矣。盈虚相补,而兵食见矣。狂妄之辞不攻而自息,懦庸之夫不却而自退缩矣。当有度外之士起,而惟陛下之所欲用矣。是云合响应之势,而非可安坐所致也。臣请为陛下陈国家立国之本末,而开今日大有为之略;论天下形势之消长,而决今日大有为之机,惟陛下幸听之。
唐自肃、代以后,上失其柄,藩镇自相雄长,擅其土地人民,用其甲兵财赋,官爵惟其所命,而人才亦各尽心于其所事,卒以成君弱臣彊、正统数易之祸。艺祖皇帝一兴,而四方次第平定,藩镇拱手以趋约束,使列郡各得自达于京师。以京官权知,三年一易,财归于漕司,而兵各归于郡。朝廷以一纸下郡国,如臂之使指,无有留难。自筦库微职,必命于朝廷,而天下之势一矣。故京师尝宿重兵以为固,而郡国亦各有禁军,无非天子所以自守其地也。兵皆天子之兵,财皆天子之财,官皆天子之官,民皆天子之民,纪纲总摄,法令明备,郡县不得以一事自专也。士以尺度而取,官以资格而进,不求度外之奇才,不慕绝世之隽功。天子蚤夜忧勤于其上,以义理廉耻婴士大夫之心,以仁义公恕厚斯民之生,举天下皆由于规矩准绳之中,而二百年太平之基从此而立。
然契丹遂得以猖狂恣睢,与中国抗衡,俨然为南北两朝,而头目手足浑然无别。微澶渊一战,则中国之势浸微,根本虽厚而不可立矣。故庆历增币之事,富弼以为朝廷之大耻,而终身不敢自论其劳。盖契丹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供贡,是臣下之礼也。契丹之所以卒胜中国者,其积有渐也。立国之初,其势固必至此。故我祖宗常严庙堂而尊大臣,宽郡县而重守令。于文法之内,未尝折困天下之富商巨室;于格律之外,有以容奖天下之英伟奇杰,皆所以助立国之势,而为不虞之备也。
庆历诸臣亦尝愤中国之势不振矣,而其大要,则使群臣争进其说,更法易令,而庙堂轻矣;严按察之权,邀功生事,而郡县又轻矣。岂惟于立国之势无所助,又从而朘削之,虽微章得象、陈执中以排沮其事,亦安得而不自沮哉!独其破去旧例,以不次用人,而劝农桑,务宽大,为有合于因革之宜,而其大要已非矣。此所以不能洗契丹平视中国之耻,而卒发神宗皇帝之大愤也。
王安石以正法度之说,首合圣意,而其实则欲籍天下之兵尽归于朝廷,别行教阅以为彊也;括郡县之利尽入于朝廷,别行封桩以为富也。青苗之政,惟恐富民之不困也;均输之法,惟恐商贾之不折也。罪无大小,动辄兴狱,而士大夫缄口畏罪矣。西北两边至使内臣经画,而豪杰耻于为役矣。徒使神宗皇帝见兵财之数既多,锐然南北征伐,卒乖圣意,而天下之势实未尝振也。彼盖不知朝廷立国之势,正患文为之太密,事权之太分,郡县太轻于下而委琐不足恃,兵财太关于上而重迟不易举。祖宗惟用前四者以助其势,而安石竭之不遗余力,不知立国之本末者,真不足以谋国也。元祐、绍圣一反一复,而卒为金人侵侮之资,尚何望其振中国以威四裔哉?
南渡以来,大抵遵祖宗之旧,虽微有因革增损,不足为轻重有无。如赵鼎诸臣固已不究变通之理,况秦桧尽取而沮毁之,忍耻事仇,饰太平于一隅以为欺,其罪可胜诛哉!陛下愤王业之屈于一隅,励志复仇,不免籍天下之兵以为彊,括郡县之利以为富。加惠百姓,而富人无五年之积;不重征税,而大商无巨万之藏,国势日以困竭。臣恐尺籍之兵,府库之财,不足以支一旦之用也。陛下蚤朝晏罢,冀中兴日月之功,而以绳墨取人,以文法莅事;圣断裁制中外,而大臣充位;胥吏坐行条令,而百司逃责,人才日以阘茸。臣恐程文之士,资格之官,不足当度外之用也。艺祖经画天下之大略,太宗已不能尽用,今其遗意,岂无望于陛下也!陛下苟推原其意而行之,可以开社稷数百年之基,而况于复故物乎!不然,维持之具既穷,臣恐祖宗之积累亦不足恃也。陛下试令臣毕陈于前,则今日大有为之略必知所处矣。
夫吴、蜀天地之偏气,钱塘又吴之一隅。当唐之衰,钱镠以闾巷之雄,起王其地,自以不能独立,常朝事中国以为重。及我宋受命,俶以其家入京师,而自献其土。故钱塘终始五代,被兵最少,而二百年之间,人物日以繁盛,遂甲于东南。及建炎、绍兴之间,为六飞所驻之地,当时论者,固已疑其不足以张形势而事恢复矣。秦桧又从而备百司庶府,以讲礼乐于其中,其风俗固已华靡,士大夫又从而治园囿台榭,以乐其生于干戈之余,上下晏安,而钱塘为乐国矣。一隙之地本不足以容万乘,而镇压且五十年,山川之气盖亦发泄而无余矣。故谷粟、桑麻、丝枲之利,岁耗于一岁,禽兽、鱼鳖、草木之生,日微于一日,而上下不以为异也。公卿将相大抵多江、浙、闽、蜀之人,而人才亦日以凡下,场屋之士以十万数,而文墨小异,已足以称雄于其间矣。陛下据钱塘已耗之气,用闽、浙日衰之士,而欲鼓东南习安脆弱之众,北向以争中原,臣是以知其难也。
荆、襄之地,在春秋时,楚用以虎视齐、晋,而齐、晋不能屈也。及战国之际,独能与秦争帝。其后三百余年,而光武起于南阳,同时共事,往往多南阳故人。又二百余年,遂为三国交据之地,诸葛亮由此起辅先主,荆楚之士从之如云,而汉氏赖以复存于蜀;周瑜、鲁肃、吕蒙、陆逊、陆抗、邓艾、羊祜皆以其地显名。又百余年,而晋氏南渡,荆、雍常雄于东南,而东南往往倚以为彊,梁竟以此代齐。及其气发泄无余,而隋、唐以来遂为偏方下州。五代之际,高氏独常臣事诸国。本朝二百年之间,降为荒落之邦,北连许、汝,民居稀少,土产卑薄,人才之能通姓名于上国者,如晨星之相望;况至于建炎、绍兴之际,群盗出没于其间,而被祸尤极,以迄于今,虽南北分画交据,往往又置于不足用,民食无所从出,而兵不可由此而进。议者或以为忧,而不知其势之足用也。其地虽要为偏方,然未有偏方之气五六百年而不发泄者,况其东通吴会,西连巴蜀,南极湖湘,北控关洛,左右伸缩,皆足以为进取之机。今诚能开垦其地,洗濯其人,以发泄其气而用之,使足以接关洛之气,则可以争衡于中国矣,是亦形势消长之常数也。
陛下慨然移都建业,百司庶府皆从草创,军国之仪皆从简略,又作行宫于武昌,以示不敢宁居之意;常以江、淮之师为金人侵轶之备,而精择一人之沈鸷有谋、开豁无他者,委以荆、襄之任,宽其文法,听其废置,抚摩振厉于三数年之间,则国家之势成矣。
石晋失卢龙一道,以成开运之祸,盖丙午、丁未岁也。明年艺祖皇帝始从郭太祖征伐,卒以平定天下。其后契丹以甲辰败于澶渊,而丁未、戊申之间,真宗皇帝东封西祀,以告太平,盖本朝极盛之时也。又六十年,而神宗皇帝实以丁未岁即位,国家之事于此一变矣。又六十年丙午、丁未,遂为靖康之祸。天独启陛下于是年,而又启陛下以北向复仇之志。今者去丙午、丁未,近在十年间矣。天道六十年一变,陛下可不有以应其变乎?此诚今日大有为之机,不可苟安以玩岁月也。
臣不佞,自少有驱驰四方之志,尝数至行都,人物如林,其论皆不足以起人意,臣是以知陛下大有为之志孤矣。辛卯、壬辰之间,始退而穷天地造化之初,考古今沿革之变,以推极皇帝王伯之道,而得汉、魏、晋、唐长短之由,天人之际昭昭然可考而知也。始悟今世之儒士自以为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皆风痹不知痛痒之人也。举一世安于君父之仇,而方低头拱手以谈性命,不知何者谓之性命乎?陛下接之而不任以事,臣于是服陛下之仁。又悟今世之才臣自以为得富国彊兵之术者,皆狂惑以肆叫呼之人也。不以暇时讲究立国之本末,而方扬眉伸气以论富彊,不知何者谓之富彊乎?陛下察之而不敢尽用,臣于是服陛下之明。陛下厉志复仇足以对天命,笃于仁爱足以结民心,而又仁明足以照临群臣一偏之论,此百代之英主也。今乃委任庸人,笼络小儒,以迁延大有为之岁月,臣不胜愤悱,是以忘其贱而献其愚。陛下诚令臣毕陈于前,岂惟臣区区之愿,将天地之神、祖宗之灵、实与闻之。
书奏,孝宗赫然震动,欲榜朝堂以励群臣,用种放故事,召令上殿,将擢用之。左右大臣莫知所为,惟曾觌知之,将见亮,亮耻之,逾垣而逃。觌以其不诣己,不悦。大臣尤恶其直言无讳,交沮之,乃有都堂审察之命。宰相临以上旨,问所欲言,皆落落不少贬,又不合。
待命十日,再诣阙上书曰:
恭惟皇帝陛下厉志复仇,不肯即安于一隅,是有大功于社稷也。然坐钱塘浮侈之隅以图中原,则非其地;用东南习安之众以行进取,则非其人。财止于府库,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有无;兵止于尺籍,则不足以兼天下之勇怯。是以迁延之计遂行,而陛下大有为之志乖矣。此臣所以不胜忠愤,斋沐裁书,献之阙下,愿得望见颜色,陈国家立国之本末,而开大有为之略;论天下形势之消长,而决大有为之机,务合于艺祖经画天下之本旨。然待命八日,未有闻焉。臣恐天下豪杰有以测陛下之意向,而云合响应之势不得而成矣。
又上书曰:
臣妄意国家维持之具,至今日而穷,而艺祖皇帝经画天下之大指,犹可恃以长久,苟推原其意而变通之,则恢复不足为矣。然而变通之道有三:有可以迁延数十年之策,有可以为百五六十年之计,有可以复开数百年之基。事势昭然而效见殊绝,非陛下聪明度越百代,决不能一二以听之。臣不敢泄之大臣之前,而大臣拱手称旨以问,臣亦姑取其大体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
其一曰:二圣北狩之痛,盖国家之大耻,而天下之公愤也。五十年之余,虽天下之气销铄颓堕,不复知仇耻之当念,正在主上与二三大臣振作其气,以泄其愤,使人人如报私仇,此春秋书卫人杀州吁之意也。
其二曰:国家之规模,使天下奉规矩准绳以从事,群臣救过之不给,而何暇展布四体以求济度外之功哉!
其三曰:艺祖皇帝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故本朝以儒立国,而儒道之振,独优于前代。今天下之士熟烂委靡,诚可厌恶,正在主上与二三大臣反其道以教之,作其气而养之,使临事不至乏才,随才皆足有用,则立国之规模不至戾艺祖之本旨,而东西驰骋以定祸乱,不必专在武臣也。
臣所以为大臣论者,其略如此。
书既上,帝欲官之,亮笑曰:‘吾欲为社稷开数百年之基,宁用以博一官乎!’亟渡江而归。日落魄醉酒,与邑之狂士饮,醉中戏为大言,言涉犯上。一士欲中亮,以其事首刑部。侍郎何澹尝为考试官,黜亮,亮不平,语数侵澹,澹闻而嗛之,即缴状以闻。事下大理,笞掠亮无完肤,诬服为不轨。事闻,孝宗知为亮,尝阴遣左右廉知其事。及奏入取旨,帝曰:‘秀才醉后妄言,何罪之有!’划其牍于地,亮遂得免。
居无何,亮家僮杀人于境,适被杀者尝辱亮父次尹,其家疑事由亮。闻于官,笞榜僮,死而复苏者数,不服。又囚亮父于州狱。而属台官论亮情重,下大理。时丞相淮知帝欲生亮,而辛弃疾、罗点素高亮才,援之尤力,复得不死。
亮自以豪侠屡遭大狱,归家益厉志读书,所学益博。其学自孟子后惟推王通,尝曰:‘研穷义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秒忽,较礼于分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睟面盎背,则于诸儒诚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陈,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现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自谓差有一日之长。’亮意盖指朱熹、吕祖谦等云。
高宗崩,金遣使来吊,简慢。而光宗由潜邸判临安府,亮感孝宗之知,至金陵视形势,复上疏曰:
有非常之人,然后可以建非常之功。求非常之功,而用常才、出常计、举常事以应之者,不待知者而后知其不济也。秦桧以和误国二十余年,而天下之气索然无余矣。陛下慨然有削平宇内之志,又二十余年,天下之士始知所向,其有功于宗庙社稷者,非臣区区所能诵说其万一也。高宗皇帝春秋既高,陛下不欲大举,惊动慈颜,抑心俯首以致色养,圣孝之盛,书册之所未有也。今者高宗既已祔庙,天下之英雄豪杰皆仰首以观陛下之举动,陛下其忍使二十年间所以作天下之气者,一旦而复索然乎?
天下不可以坐取也,兵不可以常胜也,驱驰运动又非年高德尊者之所宜也。东宫居曰监国,行曰抚军,陛下何以不于此时而命东宫为抚军大将军,岁巡建业,使之兼统诸司,尽护诸将,置长史司马以专其劳;而陛下于宅忧之余,运用人才,均调天下,以应无穷之变?此肃宗所以命广平王之故事也。
高宗与金有父兄之仇,生不能以报之,则死必有望于子孙,何忍以升遐之哀告诸仇哉!遗留、报谢,三使继遣,金帛宝货,千两连发。而金人仅以一使,如临小邦,哀祭之辞寂寥简慢,义士仁人痛切心骨,岂以陛下之圣明智勇而能忍之乎!
陛下倘以大义为当正,抚军之言为可行,则当先经理建业而后使临之。纵今岁未为北举之谋,而为经理建康之计,以振动天下而与金绝,陛下之初志亦庶几于少伸矣!陛下试一听臣,用其喜怒哀乐之权鼓动天下。
大略欲激孝宗恢复,而是时孝宗将内禅,不报。由是在廷交怒,以为狂怪。
先是,乡人会宴,末胡椒特置亮羹胾中,盖村俚敬待异礼也。同坐者归而暴死,疑食异味有毒,已入大理。会吕兴、何念四殴吕天济且死,恨曰:‘陈上舍使杀我。’县令王恬实其事,台官谕监司选酷吏讯问,无所得,取入大理,众意必死。少卿郑汝谐阅其单辞,大异曰:‘此天下奇材也。国家若无罪而杀士,上干天和,下伤国脉矣。’力言于光宗,遂得免。
未几,光宗策进士,问以礼乐刑政之要,亮以君道师道对,且曰:‘臣窃叹陛下之于寿皇莅政二十有八年之间,宁有一政一事之不在圣怀?而问安视寝之余,所以察辞而观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众,亦既得其机要而见诸施行矣。岂徒一月四朝而以为京邑之美观也哉!’时光宗不朝重华宫,群臣更进迭谏,皆不听,得亮策乃大喜,以为善处父子之间。奏名第三,御笔擢第一。既知为亮,则大喜曰:‘朕擢果不谬。’孝宗在南内,宁宗在东宫,闻知皆喜,故赐第告词曰:‘尔蚤以艺文首贤能之书,旋以论奏动慈宸之听。亲阅大对,嘉其渊源,擢置举首,殆天留以遗朕也。’授佥书建康府判官厅公事。未至官,一夕,卒。
亮之既第而归也,弟充迎拜于境,相对感泣。亮曰:‘使吾他日而贵,泽首逮汝,死之日各以命服见先人于地下足矣。’闻者悲伤其意。然志存经济,重许可,人人见其肺肝。与人言必本于君臣父子之义,虽为布衣,荐士恐弗及。家仅中产,畸人寒士衣食之,久不衰。卒之后,吏部侍郎叶适请于朝,命补一子官,非故典也。端平初,谥文毅,更与一子官。
郑樵字渔仲,兴化军莆田人。好著书,不为文章,自负不下刘向、杨雄。居夹漈山,谢绝人事。久之,乃游名山大川,搜奇访古,遇藏书家,必借留读尽乃去。赵鼎、张浚而下皆器之。初为经旨,礼乐、文字、天文、地理、虫鱼、草木、方书之学,皆有论辨,绍兴十九年上之,诏藏秘府。樵归益厉所学,从者二百余人。
以侍讲王纶、贺允中荐,得召对,因言班固以来历代为史之非。帝曰:‘闻卿名久矣,敷陈古学,自成一家,何相见之晚耶?’授右迪功郎、礼兵部架阁。以御史叶义问劾之,改监潭州南岳庙,给札归抄所著通志。书成,入为枢密院编修官,寻兼摄检详诸房文字。请修金正隆官制,比附中国秩序,因求入秘书省翻阅书籍。未几,又坐言者寝其事。金人之犯边也,樵言岁星分在宋,金主将自毙,后果然。高宗幸建康,命以通志进,会病卒,年五十九,学者称夹漈先生。
樵好为考证伦类之学,成书虽多,大抵博学而寡要。平生甘枯淡,乐施与,独切切于仕进,识者以是少之。
同郡林霆,字时隐,擢政和进士第,博学深象数,与樵为金石交。林光朝尝师事之。聚书数千卷皆自校雠,谓子孙曰:‘吾为汝曹获良产矣。’绍兴中,为敕令所删定官,力诋秦桧和议之非,即挂冠去,当世高之。
李道传字贯之,隆州井研人。父舜臣,尝为宗正寺主簿。道传少庄重,稍长读河南程氏书,玩索义理,至忘寝食,虽处暗室,整襟危坐,肃如也。擢庆元二年进士第,调利州司户参军,徙蓬州教授。
开禧用兵,金人窥散关急,道传以诸司檄计事,道闻吴曦反,痛愤见于形色。遣其客间道持书遗安抚使杨辅,论曦必败,曰:‘彼素非雄才,犯顺首乱,人心离怨,因人心而用之,可坐而缚也。诚决此举,不惟内变可定,抑使金知中国有人,稍息窥觊;正使不捷,亦无愧千古矣。’曦党以曦意胁道传,道传以义折之,竟弃官归。曦平,诏以道传抗节不挠,进官二等。
嘉定初,召为太学博士,迁太常博士兼沂王府小学教授。会沂府有母丧,遗表官吏例进秩,道传曰:‘有襄事之劳者,推恩可也,吾属何与?’于是皆辞不受。迁秘书郎、著作佐郎,见帝首言:‘忧危之言不闻于朝廷,非治世之象。今民力未裕,民心未固,财用未阜,储蓄未丰,边备未修,将帅未择,风俗未能知义而不偷,人才未能汇进而不乏;而八者之中,复以人才为要。至于人才盛衰,系学术之明晦,今学禁虽除,而未尝明示天下以除之之意。愿下明诏,崇尚正学,取朱熹论语孟子集注、中庸大学章句、或问四书,颁之太学,仍请以周惇颐、邵雍、程颢、程颐、张载五人从祀孔子庙。’时执政有不乐道学者,以语侵道传,道传不为动。兼权考功郎官,迁著作郎。
时薛拯、胡榘等皆以新进用事,贿赂成风,道传言:‘今名优儒臣,实取材吏,刻剥残忍、诞谩倾危之人进矣。’遂求补郡,于是出知真州。城圮弗治,道传甓之,筑两石坝以护并江居民,益浚二壕,又堤陈公塘,有警则决之以为阻,人心始固。除提举江东路常平茶盐公事。初至,即按部劾吏之贪纵者十余人,胥吏为民害者大黥小逐百余人,释狱之滥系者二百余人,弛负钱一十余万缗。夏大旱,道传应诏言楮币之换,官民如仇;钞法之行,商贾疑怨,赋敛增加,军将推剥,皆切中时病。遂条上荒政,朝廷多从之。与漕臣真德秀振饥,道传分池、宣、徽三州,穷冬行风雪中,虽深村穷谷必至,赖以全活者甚众。摄宣州守,行朱熹社仓法,上饶、新安、南康诸郡翕然应命,人蒙其利。
广德守魏岘劾教官林庠委堂试而任荒政,挟漕臣以凌郡守;且言真德秀轻视朝廷,自专掠美,乞远之。道传上疏力辨,岘坐免。会胡榘为吏部侍郎,荐道传自代。引疾乞去,不许;召令奏事,再辞,又不许。遂入对,上自宫掖,次及朝廷,以至侍从、台谏阙失,尽言无所讳,帝不以为忤。除兵部郎官,辞未就。监察御史李楠觇当路指意,乞授以节镇蜀,遂出知果州。至九江,得疾卒,年四十八,诏特转一官致仕,谥文节。
道传自蜀来东南,虽不及登朱熹之门,而访求所尝从学者与讲习,尽得遗书读之。笃于践履,气节卓然。于经史未有论著,曰:‘学未至,不敢。’于诗文未尝苟作,曰:‘学未至,不暇。’一日以疾谒告,真德秀造焉,卧榻屏间,大书‘唤起截断’四字,知其用功慎独如此。居官以惠利为本,振荒遗爱江东,人久而思焉。
三子:达可、当可、献可。献可为心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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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七‧列传第一百九十六 儒林七 程迥 刘清之 真德秀 魏了翁 廖德明
  程迥字可久,应天府宁陵人。家于沙随,靖康之乱,徙绍兴之余姚。年十五,丁内外艰,孤贫飘泊,无以自振。二十余,始知读书,时乱甫定,西北士大夫多在钱塘,迥得以考德问业焉。
登隆兴元年进士第,历扬州泰兴尉。训武郎杨大烈有田十顷,死而妻女存。俄有讼其妻非正室者,官没其赀,且追十年所入租。部使者以诿迥,迥曰:‘大烈死,赀产当归其女。女死,当归所生母可也。’
调饶州德兴丞。盗入县民齐匊家,平素所不快者,皆罥絓逮狱。州属迥决禁囚,辨其冤者纵遣之。匊讼不已。会获盗宁国,匊犹讼还所纵之人,迥曰:‘盗既获矣,再令追捕,或死于道路,使其骨肉何依,岂审冤之道哉!’唐肃宗时,县有程氏女,其父兄为盗所杀,因掠女去,隐忍十余年,手刃尽诛其党,刳其肝心以祭其父兄。迥取春秋复仇之义,颂之曰:‘大而得其正者也。’表之曰:‘英孝程烈女。’
改知隆兴府进贤县。省符下,知平江府王佐决陈长年辄私卖田,其从子愬有司十有八年,母鱼氏年七十坐狱。廷辨按法追正,令候母死服阕日,理为己分,令天下郡县视此为法。迥为议曰:‘天下之人孰无母慈?子若孙宜定省温凊,不宜有私财也。在律,别籍者有禁,异财者有禁。当报牒之初,县令杖而遣之,使听命于其母可矣,何稽滞遍愬有司,而达于登闻院乎?春秋穀梁传注曰:“臣无讼君之道”,为卫侯郑与元咺发论也。夫诸侯之于命大夫犹若此,子孙之于母乃使坐狱以对吏,爱其亲者闻之,不觉泣涕之横集也。按令文:分财产,谓祖父母、父母服阕已前所有者。然则母在,子孙不得有私财。借使其母一朝尽费,其子孙亦不得违教令也。既使归于其母,其日前所费,乃卑幼辄用尊长物,法须五年尊长告乃为理。何至豫期母死,又开他日争讼之端也?抑亦安知不令之子孙不死于母之前乎?守令者,民之师帅,政教之所由出。诚宜正守令不职之愆与子孙不孝之罪,以敬天下之为人母者。’
民饥,府檄有愬闭籴及粜与商贾者,迥即论报之曰:‘力田之人,细米每斗才九十五文,逼于税赋,是以出粜,非上户也。县境不出货宝,苟不与外人交易,输官之钱何由而得?今强者群聚,胁持取钱,殴伤人者甚众,民不敢入市,坐致缺食。’申论再三,见从乃已。
县大水,亡稻麦,郡蠲租税至薄,迥白于府曰:‘是驱民流徙耳!赋不可得,徒存欠籍。’乃悉蠲之。郡僚犹曰:‘渡江后来,未尝全放,恐户部不从。’迥力论之曰:‘唐人损七,则租、庸、调俱免。今损十矣,夏税、役钱不免,是犹用其二也,不可谓宽。’议乃息。
境内有妇人佣身纺绩舂簸,以养其姑。姑感妇孝,每受食,即以手加额仰天而祝之。其子为人牧牛,亦干饭以饷祖母。迥廉得之,为纪其事白于郡,郡给以钱粟。
调信州上饶县。岁纳租数万石,旧法加倍,又取斛面米。迥力止绝之,尝曰:‘令与吏服食者,皆此邦之民膏血也。曾不是思,而横敛虐民,鬼神其无知乎!’州郡督索经总钱甚急,迥曰:‘斯钱古之除陌之类,今其类乃三倍正赋,民何以堪?’反复言之当路。
奉祠,寓居番阳之萧寺。程祥者,从伯父待制昌禹来居番阳,昌禹死,遂失所依。祥继亡,祥妻度氏犹质卖奁具以抚育孤子,久之罄竭濒死,邻家皆莫识其面。有欲醮之者,度曰:‘吾儿幼,若事他人,使母不得抚其子,岂不负良人乎?’终辞焉。或为迥言其事,迥走告于郡守,月给之钱粟。
迥居官临之以庄,政宽而明,令简而信,绥强抚弱,导以恩义。积年仇讼,一语解去。猾吏奸民,皆以感激,久而悛悔,欺诈以革。暇则宾礼贤士,从容尽欢,进其子弟之秀者与之均礼,为之陈说诗书。质疑问难者,不问蚤暮。势位不得以交私。祠庙非典祀不谒。隐德潜善,无问幽明,皆表而出之,以励风俗,或周其穷厄,俾全节行。听决狱讼,期于明允,凡上官所未悉者,必再三抗辨,不为苟止。贵溪民伪作吴渐名,诬愬县令石邦彦,迥言匿名书不当受,转运使不谓然,遂兴大狱,瘐死者十有四人。及闻省寺,讫报如迥言。
迥尝授经学于昆山王葆、嘉禾闻人茂德、严陵喻樗。所著有古易考、古易章句、古占法、易传外编、春秋传显微例目、论语传、孟子章句、文史评、经史说诸论辨、太玄补赞、户口田制贡赋书、乾道振济录、医经正本书、条具乾道新书、度量权三器图义、四声韵、淳熙杂志、南斋小集。卒官。
朝奉郎朱熹以书告迥子绚曰:‘敬惟先德,博闻至行,追配古人,释经订史,开悟后学,当世之务又所通该,非独章句之儒而已。曾不得一试,而奄弃盛时,此有志之士所为悼叹咨嗟而不能已者。然著书满家,足以传世,是亦足以不朽。’绚以致仕恩调巴陵尉,摄邑事,能理冤狱。孙仲熊亦有名。
刘清之字子澄,临江人。受业于兄靖之,甘贫力学,博极书传。登绍兴二十七年进士第。调袁州宜春县主簿,未上,丁父忧,服除,改建德县主簿。请于州,俾民自实其户。由是赋役平,争讼息。
调万安县丞。时江右大侵,郡檄视旱,徒步阡陌,亲与民接,凡所蠲除,具得其实。州议减常平米直,清之曰:‘此惠不过三十里内耳,外乡远民势岂能来?老幼疾患之人必有馁死者。今有粟之家闭不肯粜,实窥伺攘夺者众也。在我有政,则大家得钱,细民得米,两适其便。’乃请均境内之地为八,俾有粟者分振其乡,官为主之。规划防闲,民甚赖之。帅龚茂良以救荒实迹闻于朝,又偕诸公荐之。
发运使史正志按部至筠,俾清之拘集州县畸零之赋,清之不可。清之有同年生在幕中,谓曰:‘侍郎因子言,谓子爱民特立,将荐子矣,其以阀阅来。’清之贻之以书曰:‘所谓赢资者,皆州县侵刻于民,法所当禁。纵有赢资,是所谓羡余也,献之自下而诏止之,今则止而求之,乃自上焉。不夺不餍,其弊有不可胜言者。愿侍郎自请于朝,姑归贰卿之班,主大农经费,以佐国家。如此,则士孰不愿出侍郎之门?不然,某诚不敢玷侍郎知人之鉴。’以荐者两有审察之命,清之竟不见丞相,诣吏部铨得知宜黄县。
茂良入为参知政事,与丞相周必大荐清之于孝宗。召入对,首论:‘民困兵骄,大臣退托,小臣苟媮。愿陛下广览兼听,并谋合智,清明安定,提要挈纲而力行之。古今未有俗不可变、弊不可革者,变而通之,亦在陛下方寸之间耳。’又言用人四事:‘一曰辨贤否。谓道义之臣,大者可当经纶,小者可为仪刑;功名之士,大者可使临政,小者可使立事。至于专谋富贵利达而已者下也。二曰正名实。今百有司职守不明,非旷其官,则失之侵偪。愿诏史官考究设官之本意,各指其合主何事,制旨亲定,载之命书,依开宝中差诸州通判故事,使人人晓然知之而行赏罚焉。三曰使材能。谓军旅必武臣,钱谷必能吏,必临之以忠信不欺之士,使两人者皆得以效其所长。四曰听换授。谓文武之官不可用违其才,然不当许之自列,宜令文武臣四品以上,各以性行材略及文武艺,每岁互举堪充左右选者一人,于合入资格外,稍与优奖。’
改太常寺主簿。丁内艰,服除,通判鄂州。鄂大军所驻,兵籍多伪,清之白郡及诸司,请自通判厅始,俾伪者以实自言而正之。州有民妻张以节死,嘉祐中,诏封旌德县君,表其墓曰‘烈女’,中更兵火,至是无知其墓者,清之与郡守罗愿访而祠之。鄂俗计利而尚鬼,家贫子壮则出赘,习为当然,而尤谨奉大洪山之祠,病者不药而听于巫,死则不葬而畀诸火,清之皆谕止之。
差权发遣常州,改衡州。衡自建炎军兴,有所谓大军月桩过湖钱者,岁送漕司,无虑七八万缗,以四邑所入麹引钱及郡计畸零苗米折纳充之。旧法,民有吉凶聚会,许买引为酒曲,谓之麹引钱,其后直以等第敷纳。衡有五邑,独敷其四。取民之辞不正,良民遍受其害,而黠民往往侮易其上,乃并与常赋不输。虽得麹引钱四五万缗,而常赋之失,不啻数万缗矣。清之请于朝,愿与总领所酌损补移,渐图蠲减。不报。遂戒诸邑:董常赋,缓杂征,阁旧逋,戒预折,新簿籍,谨推收,督勾销,明逋负,防带钞,治顽梗,柅吏奸,扰户长,费用有节,渗漏有防,稽考有政,补置有渐。
先是,郡饰厨传以事常平、刑狱二使者,月一会集,互致折馈。清之叹曰:‘此何时也?与其取诸民,孰若裁诸公。吾之所以事上官者,惟究心于所职,无负于吾民足矣。岂以酒食货财为勤哉?’清之自常禄外,悉归之公帑,以佐经用。至之日,兵无粮,官无奉,上供送使无可备。已而郡计渐裕,民力稍苏。或有报白,手自书之,吏不与焉。
尝作谕民书一编,首言畏天积善,勤力务本,农工商贾莫不有劝,教以事亲睦族,教子祀先,谨身节用,利物济人,婚姻以时,丧葬以礼。词意质直,简而易从。邦人家有其书,非理之讼日为衰息。
念士风未振,每因月讲,复具酒肴以燕诸生,相与输情论学,设为疑问,以观其所向,然后从容示以先后本末之序。来者日众,则增筑临蒸精舍居之。其所讲,先正经,次训诂音释,次疏先儒议论,次述今所䌷绎之说,然后各指其所宜用,人君治天下,诸侯治一国,学者治心治身治家治人,确然皆有可举而措之之实。
为阅武场。凡禁军役于他所,隐于百工者,悉按军籍俾诣训阅。作朱陵道院,祠张九龄、韩愈、寇准、周敦颐、胡安国于左,祠晋死节太守刘翼、宋死节内史王应之于右。雅儒吉士日相周旋其间,而参佐谋论多在焉。刘孝昌者,挚之孙也,贫不自立,清之买田以给之。部使者以清之不能媚己,恶之,贻书所厚台臣,诬以劳民用财,论罢,主管云台观。
归筑槐阴精舍以处来学者。胡晋臣、郑侨、尤袤、罗点皆力荐清之于上。光宗即位,起知袁州,而清之疾作,犹贻书执政论国事。诸生往候疾,不废讲论,语及天下,孜孜叹息,若任其责者。病且革,为书以别向浯、彭龟年,赋二诗以别朱熹、杨万里。取高氏送终礼以授二子曰:‘自敛至葬,视此从事。’周必大来视疾,谓曰:‘子澄其澄虑。’清之气息已微,云‘无虑可澄’,遂卒。
初,清之既举进士,欲应博学宏词科。及见朱熹,尽取所习焚之,慨然志于义理之学。吕伯恭、张栻皆神交心契,汪应辰、李焘亦敬慕之。母不逮养,每展阅手泽,涕泗交颐。从兄肃流落新吴,族父晔寓丹阳、艾寓临川,皆迎养之。从祖子侨为邵州录事参军,死吴锡之乱,清之遣其孙晋之致书邵守,得其遗骨归葬焉。族人自远来,馆留之,不忍使之遽去。尝序范仲淹义庄规矩,劝大家族众者随力行之。本之家法,参取先儒礼书,定为祭礼行之。高安李好古以族人有以财为讼,见清之豫章,清之为说讼、家人二卦,好古惕然,遽舍所讼,市程氏易以归,卒为善士。
所著有曾子内外杂篇、训蒙新书外书、戒子通录、墨庄总录、祭仪、时令书、续说苑、文集、农书。
真德秀字景元,后更为希元,建之浦城人。四岁受书,过目成诵。十五而孤,母吴氏力贫教之。同郡杨圭见而异之,使归共诸子学,卒妻以女。
登庆元五年进士第,授南剑州判官。继试中博学宏词科,入闽帅幕,召为太学正,嘉定元年迁博士。时韩侂胄已诛,入对,首言:‘权臣开边,南北涂炭,今兹继好,岂非天下之福。然日者以行人之遣,金人欲多岁币之数,而吾亦曰可增;金人欲得奸臣之首,而吾亦曰可与;往来之称谓,犒军之金帛,根括归明流徙之民,皆承之唯谨,得无滋嫚我乎?抑善谋国者不观敌情,观吾政事。今号为更化,而无以使敌情之畏服,正恐彼资吾岁赂以厚其力,乘吾不备以长其谋,一旦挑争端而吾无以应,此有识所为寒心。’又言:‘侂胄自知不为清议所贷,至诚忧国之士则名以好异,于是忠良之士斥,而正论不闻;正心诚意之学则诬以好名,于是伪学之论兴,而正道不行。今日改弦更张,正当褒崇名节,明示好尚。’
召试学士院,改秘书省正字兼检讨玉牒。二年,迁校书郎。又对,言暴风、雨雹、荧惑、蝻蝗之变,皆赃吏所致。寻兼沂王府教授、学士院权直。三年,迁秘书郎。入对,乞开公道,窒旁蹊,以抑小人道长之渐;选良牧,励战士,以扼群盗方张之锐。四年,选著作佐郎。同列相惎谗之,德秀恬不与较。宰相将用德秀,会言官抵之,德秀力辞。兼礼部郎官,上疏言:‘金有必亡之势,亦可为中国忧。盖金亡则上恬下嬉,忧不在敌而在我,多事之端恐自此始。’五年,迁军器少监,升权直。
六年,迁起居舍人,奏:‘权奸擅政十有四年,朱熹、彭龟年以抗论逐,吕祖俭、周端朝以上书斥,当时近臣犹有争之者。其后吕祖泰之贬,非惟近臣莫敢言,而台谏且出力以挤之,则嘉泰之失已深于庆元矣。更化之初,群贤皆得自奋。未几,傅伯成以谏官论事去,蔡幼学以词臣论事去,邹应龙、许奕又继以封驳论事去。是数人者,非能大有所矫拂,已皆不容于朝。故人务自全,一辞不措。设有大安危、大利害,群臣喑嘿如此,岂不殆哉!今欲与陛下言,勤访问、广谋议、明黜陟三者而已。’时钞法楮令行,告讦繁兴,抵罪者众,莫敢以上闻。德秀奏:‘或一夫坐罪,而并籍昆弟之财;或亏陌四钱,而没入百万之赀;至于科富室之钱,拘盐商之舟,视产高下,配民藏楮,鬻田宅以收券者,虽大家不能免,尚得名便民之策?’自此籍没之产以渐给还。
兼太常少卿。又言金人必亡,君臣上下皆当以祈天永命为心。充金国贺登位使,及盱眙,闻金人内变而返。言于上曰:‘臣自扬之楚,自楚之盱眙,沃壤无际,陂湖相连,民皆坚悍强忍,此天赐吾国以屏障大江,使强兵足食为进取资。顾田畴不辟,沟洫不治,险要不扼,丁壮不练,豪杰武勇不收拾,一旦有警,则徒以长江为恃;岂如及今大修垦田之政,专为一司以领之,数年之后,积储充实,边民父子争欲自保,因其什伍,勒以兵法,不待粮饟,皆为精兵。’又言边防要事。
时史弥远方以爵禄縻天下士,德秀慨然谓刘爚曰:‘吾徒须急引去,使庙堂如世亦有不肯为从官之人。’遂力请去,出为秘阁修撰、江东转运副使。山东盗起,朝廷犹与金通聘,德秀朝辞,奏:‘国耻不可忘,邻盗不可轻,幸安之谋不可恃,导谀之言不可听,至公之论不可忽。’宁宗曰:‘卿力有余,到江东日为朕撙节财计,以助边用。’
江东旱蝗,广德、太平为甚,德秀遂与留守、宪司分所部九郡大讲荒政,而自领广德、太平。亲至广德,与太守魏岘同以便宜发廪,使教授林庠振给,竣事而还。百姓数千人送之郊外,指道傍丛冢泣曰:‘此皆往岁饿死者。微公,我辈已相随入此矣。’索毁太平州私创之大斛。新徽州守林琰无廉声,宁国守张忠恕规匿振济米,皆劾之,而以李道传摄徽。先是,都司胡槻、薛拯每诮德秀迂儒,试以事必败,至是政誉日闻,因倡言旱伤本轻,监司好名,振赡太过,使岘劾庠以撼德秀。德秀上章自明,朝廷悟,与岘祠,授庠干官,而道传寻亦召还。
德秀以右文殿修撰知泉州。番舶畏苛征,至者岁不三四,德秀首宽之,至者骤增至三十六艘。输租令民自槩,听讼惟揭示姓名,人自诣州。泉多大家,为闾里患,痛绳之。有讼田者,至焚其券不敢争。海贼作乱,将逼城,官军败衄,德秀祭兵死者,乃亲授方略,禽之。复遍行海滨,审视形势,增屯要害处,以备不虞。
十二年,以集英殿修撰知隆兴府。承宽弛之后,乃稍济以严。尤留意军政,欲分鄂州军屯武昌,及通广盐于赣与南安,以弭汀、赣盐寇。未及行,以母丧归。明年,蕲、黄失守,盗起南安,讨之数载始平,人服德秀先见。
十五年,以宝谟阁待制、湖南安抚使知潭州。以‘廉仁公勤’四字励僚属,以周惇颐、胡安国、朱熹、张栻学术源流勉其士。罢榷酤,除斛面米,申免知籴,以甦其民。民艰食,既极力振赡之,复立惠民仓五万石,使岁出粜。又易谷九万五千石,分十二县置社仓,以遍及乡落。别立慈幼仓,立义阡。惠政毕举。月试诸军射,捐其回易之利及官田租。凡营中病者、死未葬者、孕者、嫁娶者,赡给有差。朝廷从寿昌朱橐请,以飞虎军戍寿昌,并致其家口,力争止之。江华县贼苏师入境杀劫,檄广西共讨平之。司马遵守武冈,激军变,劾遵而诛其乱者。
理宗即位,召为中书舍人,寻擢礼部侍郎、直学士院。入见,奏:‘三纲五常,扶持宇宙之栋干,奠安生民之柱石。晋废三纲而刘、石之变兴,唐废三纲而安禄山之难作。我朝立国,先正名分。陛下不幸处人伦之变,流闻四方,所损非浅。霅川之变,非济王本志,前有避匿之迹,后闻讨捕之谋,情状本末,灼然可考。愿讨论雍熙追封秦王舍罪恤孤故事,济王未有子息,亦惟陛下兴灭继绝。’上曰:‘朝廷待济王亦至矣。’德秀曰:‘若谓此事处置尽善,臣未敢以为然。观舜所以处象,则陛下不及舜明甚。人主但当以二帝、三王为师。’上曰:‘一时仓猝耳。’德秀曰:‘此已往之咎,惟愿陛下知有此失而益讲学进德。’次言:‘霅川之狱未闻参听于公朝,淮、蜀二阃乃出于佥论所期之外。天下之事非一家之私,何惜不与众共之。’且言:‘乾道、淳熙间,有位于朝者以馈及门为耻,受任于外者以包苴入都为羞。今馈赂公行,薰染成风,恬不知怪。’
又疏言:‘朝廷之上,敏锐之士多于老成,虽尝以耆艾褒傅伯成、杨简,以儒学褒柴中行,以恬退用赵蕃、刘宰;至忠亮敢言如陈宓、徐侨,皆未蒙录用。’上问廉吏,德秀以知袁州赵 4223.gif 夫直秘阁为监司。具手札入谢,因言崔与之帅蜀,杨长儒帅闽,皆有廉声,乞广加咨访。
上初御清暑殿,德秀因经筵侍上,进曰:‘此高、孝二祖储神燕闲之地,仰瞻楹桷,当如二祖实临其上。陛下所居处密迩东朝,未敢遽当人主之奉。今宫阁之义浸备,以一心而受众攻,未有不浸淫而蠹蚀者,惟学可以明此心,惟敬可以存此心,惟亲君子可以维持此心。’因极陈古者居丧之法,与先帝视朝之勤。
宁宗小祥,诏群臣服纯吉,德秀争之曰:‘自汉文帝率情变古,惟我孝宗方衰服三年,朝衣朝冠皆以大布,惜当时不并定臣下执丧之礼,此千载无穷之憾。孝宗崩,从臣罗点等议,令群臣易月之后,未释衰服,惟朝会治事权用黑带公服,时序仍临慰,至大祥始除。侂胄枋政,始以小祥从吉。且带不以金,鞓不以红,佩不以鱼,鞍轿不以文绣。此于群臣何损?朝仪何伤?’议遂格。
德秀屡进鲠言,上皆虚心开纳,而弥远益严惮之,乃谋所以相撼,畏公议未敢发。给事中王塈、盛章始驳德秀所主济王赠典,继而殿中侍御史莫泽劾之,遂以焕章阁待制提举玉隆宫。谏议大夫朱端常又劾之,落职罢祠。监察御史梁成大又劾之,请加窜殛。上曰:‘仲尼不为已甚。’乃止。
既归,修读书记,语门人曰:‘此人君为治之门,如有用我者,执此以往。’汀寇起,德秀荐陈韡有文武才于常平使者史弥忠,言于朝,遂起韡讨平之。绍定四年,改职与祠。
五年,进徽猷阁知泉州。迎者塞路,深村百岁老人亦扶杖而出,城中欢声动地。诸邑二税尝预借至六七年,德秀入境,首禁预借。诸邑有累月不解一钱者,郡计赤立不可为。或咎宽恤太骤,德秀谓民困如此,宁身代其苦。决讼自卯至申未已,或劝啬养精神,德秀谓郡弊无力惠民,仅有政平、讼理事当勉。建炎初置南外宗政司于泉,公族仅三百人,漕司与本州给之,而朝廷岁助度牒。已而不复给,而增至二千三百余人,郡坐是愈不可为。德秀请于朝,诏给度牒百道。
弥远薨,上亲政,以显谟阁待制知福州。戒所部无滥刑横敛,无徇私黩货,罢市令司,曰:‘物同则价同,宁有公私之异?’闽县里正苦督赋,革之。属县苦贵籴,便宜发常平振之。海寇纵横,次第禽殄之。未几,闻金灭,京、湖帅奉露布图上八陵,而江、淮有进取潼关、黄河之议,德秀以为忧。上封事曰:‘移江、淮甲兵以守无用之空城,运江、淮金谷以治不耕之废壤,富庶之效未期,根本之弊立见。惟陛下审之重之。’
召为户部尚书,入见,上迎谓曰:‘卿去国十年,每切思贤。’乃以大学衍义进,复陈祈天永命之说,谓‘敬者德之聚。仪狄之酒,南威之色,盘游弋射之娱,禽兽狗马之玩,有一于兹,皆足害敬’。上欣然嘉纳,改翰林学士、知制诰,时政多所论建。逾年,知贡举,已得疾,拜参知政事,同编修敕令、经武要略。三乞祠禄,上不得已,进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辞。疾亟,冠带起坐,迄谢事,犹神爽不乱。遗表闻,上震悼,辍视朝,赠银青光禄大夫。
德秀长身广额,容貌如玉,望之者无不以公辅期之。立朝不满十年,奏疏无虑数十万言,皆切当世要务,直声震朝廷。四方人士诵其文,想见其风采。及宦游所至,惠政深洽,不愧其言,由是中外交颂。都城人时惊传倾洞,奔拥出关曰:‘真直院至矣!’果至,则又填塞聚观不置。时相益以此忌之,辄摈不用,而声愈彰。及归朝,适郑清之挑敌,兵民死者数十万,中外大耗,尤世道升降治乱之机,而德秀则既衰矣。杜范方攻清之误国,且谓其贪黩更甚于前,而德秀乃奏言:‘此皆前权臣玩愒之罪,今日措置之失,譬如和、扁继庸医之后,一药之误,代为庸医受责。’其议论与范不同如此。然自侂胄立伪学之名以锢善类,凡近世大儒之书,皆显禁以绝之。德秀晚出,独慨然以斯文自任,讲习而服行之。党禁既开,而正学遂明于天下后世,多其力也。
所著西山甲乙藁、对越甲乙集、经筵讲义、端平庙议、翰林词草四六、献忠集、江东救荒录、清源杂志、星沙集志。既薨,上思之不置,谥曰文忠。
魏了翁字华父,邛州蒲江人。年数岁从诸兄入学,俨如成人。少长,英悟绝出,日诵千余言,过目不再览,乡里称为神童。年十五,著韩愈论,抑扬顿挫,有作者风。
庆元五年,登进士第。时方讳言道学,了翁策及之。授佥书剑南西川节度判官厅公事,尽心职业。嘉泰二年,召为国子正。明年,改武学博士。开禧元年,召试学士院。韩侂胄用事,谋开边以自固,遍国中忧骇而不敢言。了翁乃言:‘国家纪纲不立,国是不定,风俗苟偷,边备废弛,财用凋耗,人才衰弱,而道路籍籍,皆谓将有北伐之举,人情恟恟,忧疑错出。金地广势强,未可卒图,求其在我,未见可以胜人之实。盍亦急于内修,姑逭外攘。不然,举天下而试于一掷,宗社存亡系焉,不可忽也。’策出,众大惊。改秘书省正字。御史徐柟即劾了翁对策狂妄,独侂胄持不可而止。
明年,迁校书郎,以亲老乞补外,乃知嘉定府。行次江陵,蜀大将吴曦以四川叛,了翁策其必败。又明年曦诛,蜀平,了翁奉亲还里。侂胄亦以误国诛。朝廷收召诸贤,了翁预焉。会史弥远入相专国事,了翁察其所为,力辞召命。丁生父忧,解官心丧,筑室白鹤山下,以所闻于辅广、李燔者开门授徒,士争负笈从之。由是蜀人尽知义理之学。
差知汉州。汉号为繁剧,了翁以化善俗为治。首蠲积逋二十余万,除科抑卖酒之弊,严户婚交讦之禁;复为文谕以厚伦止讼,其民敬奉条教不敢犯。会境内桥坏,民有压死者,部使者以闻,诏降官一秩,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未数月,复元官知眉州。眉虽为文物之邦,然其俗习法令,持吏短长,故号难治。闻了翁至,争试以事。乃尊礼耆耇,简拔俊秀,朔望诣学宫,亲为讲说,诱掖指授,行乡饮酒礼以示教化,增贡士员以振文风。复蟆颐堰,筑江乡馆,利民之事,知无不为。士论大服,俗为之变,治行彰闻。
嘉定四年,擢潼川路提点刑狱公事。八年,兼提举常平等事,迁转运判官。戢吏奸,询民瘼,举刺不避权右,风采肃然。上疏乞与周惇颐、张载、程颢、程颐锡爵定谥,示学者趣向,朝论韪之,如其请。遂宁阙守,了翁行郡事。即具奏乞修城郭备不虞,廷议靳其费,了翁增埤浚隍,如待敌至者。后一年,溃卒攻掠郡县,知其有备不敢逞,人始服豫防之意。十年,迁直秘阁,知泸州,主管潼川路安抚司公事。丁母忧,免丧,差知潼川府。约己裕民,厥绩大著。若游佀、吴泳、牟子才,皆蜀名士,造门受业。
十五年,被召入对,疏二千余言。首论人与天地一本,必与天地相似而后可以无旷天位,并及人才、风俗五事,明白切畅。又论郡邑强干弱枝之弊,所宜变通。盖自了翁去国十有七年矣,至是上迎劳优渥,嘉纳其言。进兵部郎中,俄改司封郎中兼国史院编修官。转对,论江、淮、襄、蜀当分为四重镇,择人以任,虚心以听,假以事权,资以才用,为联络守御之计。次论蜀边垦田及实录阙文等事,皆下其章中书。十六年,为省试参详官,迁太常少卿兼侍立修注官。
十七年,迁秘书监,寻以起居舍人,再辞而后就列。入奏,极言事变倚伏、人心向背、疆埸安危、邻寇动静,其几有五,谓:‘宜察时几而共天命,尊道揆而严法守,集思广益,汲汲图之,不犹愈于坐观事会,而听其势之所趋乎?’又论士大夫风俗之弊,谓:‘君臣上下同心一德,而后平居有所补益,缓急有所倚仗。如人自为谋,则天下之患有不可终穷者。今则面从而腹诽,习谀而踵陋,臣实惧焉。盍亦察人心之邪正,推世变之倚伏,开拓规模,收拾人物,庶几临事无乏人之叹。’其言剀切,无所忌避,而时相始不乐矣。
宁宗崩,理宗自宗室入即位,时事忽异,了翁积忧成疾,三疏求闲不得请,迁起居郎。明年,改元宝庆,雷发非时,上有‘朕心终夕不安’之语。了翁入对,即论:‘人主之心义理所安,是之谓天,非此心之外别有所谓天地神明也。陛下盍即不安而求之,对天地,事太母,见群臣,亲讲读,皆随事反求,则大本立而无事不可为矣。’又论:‘讲学不明,风俗浮浅,立朝无犯颜敢谏之忠,临难无仗节死义之勇。愿敷求硕儒,丕阐正学,图为久安长治之计。’又请申命大臣,于除授之际,公听并观,然后实意所孚,善类皆出矣。
属济王黜削以死,有司顾望,治葬弗虔。了翁每见上,请厚伦纪,以弭人言。应诏言事者十余人,朝士惟了翁与洪咨夔、胡梦昱、张忠恕所言能引义劘上,最为切至。而了翁亦以疾求去。右正言李知孝劾梦昱窜岭南,了翁出关饯别,遂指了翁首倡异论,将击之,弥远犹外示优容。俄权尚书工部侍郎,了翁力以疾辞,乃以集英殿修撰知常德府。越二日,谏议大夫朱端常遂劾了翁欺世盗名,朋邪谤国,诏降三官,靖州居住。初,了翁再入朝,弥远欲引以自助,了翁正色不挠,未尝私谒。故三年之间,循格序迁,未尝处以要地。了翁至靖,湖、湘、江、浙之士,不远千里负书从学。乃著九经要义百卷,订定精密,先儒所未有。
绍定四年复职,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五年,改差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寻知遂宁府,辞不拜。进宝章阁待制、潼川路安抚使、知泸州。泸大藩,控制边面二千里,而武备不修,城郭不治。了翁乃奏葺其城楼橹雉堞,增置器械,教习牌手,申严军律,兴学校,蠲宿负,复社仓,创义冢,建养济院。居数月,百废具举。弥远薨,上亲庶政,进华文阁待制,赐金带,因其任。
了翁念国家权臣相继,内擅国柄,外变风俗,纲常沦斁,法度堕弛,贪浊在位,举事弊蠹,不可涤濯。遂应诏上章论十弊,乞复旧典以彰新化:一曰复三省之典以重六卿,二曰复二府之典以集众议,三曰复都堂之典以重省府,四曰复侍从之典以来忠告,五曰复经筵之典以熙圣学,六曰复台谏之典以公黜陟,七曰复制诰之典以谨命令,八曰复听言之典以通下情,九曰复三衙之典以彊主威,十曰复制阃之典以黜私意。疏列万言,先引故实,次陈时弊,分别利害,粲若白黑。上读之感动,即于经筵举之成诵。其后,旧典皆复其初。
臣庶封章多乞召还了翁及真德秀,上因民望而并招之,用了翁权礼部尚书兼直学士院。入对,首乞明君子小人之辨,以为进退人物之本,以杜奸邪窥伺之端。次论故相十失犹存,又及修身、齐家、选宗贤、建内小学等,皆切于上躬者。他如和议不可信,北军不可保,军实财用不可恃,凡十余端。复口奏利害,昼漏下四十刻而退。兼同修国史兼侍读,俄兼吏部尚书。经帏进读,上必改容以听,询察政事,访问人才。复条十事以献,皆苦心空臆,直述事情,言人所难。上悉嘉纳,且手诏奖谕。又奏乞收还保全弥远家御笔,乞定赵汝愚配享宁庙,乞趣崔与之参预政事,乞定履亩之令以宽民力,乞诏从臣集议以救楮弊,乞储阃才以备缓急。又因进故事:如储人才、凝国论,如力图自治之策,如下罪己之诏,如分别襄、黄二帅是非,如究见黄陂叛卒利害,如分任诸帅区处降附。
还朝六阅月,前后二十余奏,皆当时急务。上将引以共政,而忌者相与合谋排摈,而不能安于朝矣。执政遂谓近臣惟了翁知兵体国,乃以端明殿学士、同佥书枢密院事督视京湖军马。会江、淮督府曾从龙以忧畏卒,并以江、淮付了翁。朝论大骇,以为不可,三学亦上书争之。适边警沓至,上心焦劳,了翁嫌于避事,既五辞弗获,遂受命开府,宣押同二府奏事,上勉劳尤至。寻兼提举编修武经要略,恩数同执政,进封临邛郡开国侯,又赐便宜诏书如张浚故事。朝辞,面赐御书唐人严武诗及鹤山书院四大字,仍赐金带鞍马,诏宰臣饮饯于关外。乃酌上下流之中,开幕府江州,申儆将帅,调遣援师,褒死事之臣,黜退懦之将,奏边防十事。甫二旬,召为佥书枢密院事,赴阙奏事,时以疾力辞不拜。盖在朝诸人始谋假此命以出了翁,既出则复以建督为非,虽恩礼赫奕,而督府奏陈动相牵制,故遽召还,前后皆非上意也。
寻改资政殿学士、湖南安抚使、知潭州,复力辞,诏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未几,改知绍兴府、浙东安抚使。嘉熙元年,改知福州、福建安抚使。累章乞骸骨,诏不允。疾革,复上疏。门人问疾者,犹衣冠相与酬答,且曰:‘吾平生处己,澹然无营。’复语蜀兵乱事,蹙额久之,口授遗奏,少焉拱手而逝。后十日,诏以资政殿大学士、通奉大夫致仕。
遗表闻,上震悼,辍视朝,叹惜有用才不尽之恨。诏赠太师,谥文靖,赐第宅苏州,累赠秦国公。
所著有鹤山集、九经要义、周易集义、易举隅、周礼井田图说、古今考、经史杂抄、师友雅言。
廖德明字子晦,南剑人。少学释氏,及得龟山杨时书,读之大悟,遂受业朱熹。登乾道中进士第。知莆田县。民有奉淫祠者,罪之,沉像于江。会有显者欲取邑地广其居,德明不可,守会僚属谕之,德明曰:‘太守,天子守土之臣,未闻以土地与人者。’守乃惭服。
累官知浔州,有声。诸司且交荐之,德明曰:‘今老矣,况以道徇人乎?’固辞不受。选广东提举刑狱,弹劾不避权要。岁当荐士,朝贵多以书托之,德明曰:‘此国家公器也。’悉不启封还之。有乡人为主簿,德明闻其能,荐之。会德明行县,簿感其知己,置酒延之,悉假富人觞豆甚盛。德明怒曰:‘一主簿乃若是侈耶?必贪也。’于是追还荐章,其公严类此。
时盗陷桂阳,迫韶,韶人惧,德明燕笑自如,遣将驰击,而亲持小麾督战,大败之。乃分戍守,远斥堠,明审赏罚,宣布威信,韶晏然如平时。徙知广州,迁吏部左选郎官,奉祠,卒。
德明初为浔州教授,为学者讲明圣贤心学之要,手植三柏于学,浔士爱敬之如甘棠。在南粤时,立师悟堂,刻朱熹家礼及程氏诸书。公余延僚属及诸生亲为讲说,远近化之。尝语人以仕学之要曰:‘德明自始仕,以至为郡,惟用三代直道而行一句而已。’有槎溪集行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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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八‧列传第一百九十七 儒林八 汤汉 何基 王柏 徐梦莘弟得之 从子天麟附 李心传 叶味道 王应麟 黄震
  汤汉字伯纪,饶州安仁人。与其兄干、巾、中皆知名当时,柴中行见而奇之。真德秀在潭,致汉为宾客。尝造赵汝谈,汝谈曰:‘第一流也。’江东提刑赵汝腾荐汉于朝,诏免解差,充象山书院堂长。赴礼部别院试,正奏名,授上饶县主簿。江东转运使赵希塈言:‘汉,今海内知名士也,岂得吏之州县哉!’诏循两资,差信州教授兼象山书院长。
淳祐十二年,差充史馆校勘,改国史实录院校勘。会大水,上封事曰:‘君心敬肆之分,实上天喜怒之由。一念之敬,上帝临汝,祥风庆云所从出也;一念之肆,上帝震怒,妖浸阴沴所从生也。’火灾,应诏上封事曰:
臣闻任天下之大,立心不可不公;守天下之重,持心不可不敬。陛下膺皇天之眷命,受祖宗之宝图,则不当怀私恩;为天下共主,为亿兆寄命,则不当隆私亲。大臣迩臣,服休服采,皆陛下所倚仗也,则不当信私人。三省、密院者,陛下之朝廷,发号布政所从出也,则不当有私令。四海九州,土宇昄章,皆陛下之仓廪府库也,则不当殖私财。陛下于皇天祖宗之德弗永念,而报答私恩;于群黎百姓之疾苦弗深恤,而富贵私亲;公卿在廷,其信任不若近习之笃;中书造命,其除行不若内批之专:则陛下之立心,既未能尽合乎天下之公矣。
往者陛下上畏天戒,下恤人言,内则拘制于权臣,外则恐怯于彊敌,敬心既不敢尽弛,则私意亦未得尽行。比年以来,天戒人言既以玩熟,而贪浊柄国,黩货无厌,彼既将恣行其私,则不得不纵陛下之所欲为。于是前日之敬畏尽忘,而一念之私始四出而不可御矣。姑以近事迹之:定策之碑,忽从中出,乡未欲亲其文也;贵戚子弟,参错中外,乡不如是之放也;土木之祸,展转流毒,讼牒细故,胥吏贱人皆得籍群珰之势,彻清都之邃,乡不如是之炽也;御笔之出,上则废朝令,下则侵有司,乡不如是之多也;贿赂之通,书致之操,乡不如是其章也。故凡陛下之所以未能任大守重,而至于召怨宿祸者,始于立心之未公,成于持心之不敬,私以为主,而肆以行之。此所以感动天地,而水火之灾捷出于数月之内也。陛下得不亟为治乱持危之计,而可复以常日玩易之心处之乎!
授太学博士,转对,言:‘太祖之天下坏其半者,蔡京、王黼也。高宗之天下坏其半者,郑清之也。’又曰:‘苟有志焉,则其纪纲必先正,其根本必先彊,其藩篱必先固。夫然后心广体胖,泮涣而优游,其乐无极矣。舍此不务,而徒以九重之深、一笑之适以为乐。乐极而思之,吾有朝廷而不能治也,吾有黎民而无与保之也,起视四境,而外侮又至矣。虽有郑、卫之音,燕、赵之色,建章之丽,琼林之积,亦独何乐哉!’
召试馆职,迁秘书省校书郎。皇太子冠,差充太常博士,引宾赞,受命进冠箴,诏令太子拜谢。升秘书郎,转对,极言边事,以为:‘今日扶危救乱无复他策,在乎人主清心无欲,尽用天下之财力以治兵;大臣公心无我,尽用天下之人才以彊本,庶几尚有以亡为存之理耳。’
提举福建常平,劾福州守史嵓之、泉州守谢 21334.gif 。召为礼部郎官兼太子侍读。寻以直华文阁、福建运判,改知宁国府。迁提举江西常平兼知吉州。移江东运判、知隆兴府。召为尚左郎官兼太子侍读,兼玉牒所检讨官,入奏:‘愿陛下端本澄源,虚己尽下,恢大公之道,开不讳之门,使朝廷之上,光明洞达,而无邪孽之根以挠其正;四海之内,欢欣交通,而无怨戾之气以奸其和。臣之忠爱,莫切于此。’
迁太府少卿,升兼太子谕德,改秘书少监。疏论:‘比年董宋臣声焰薰灼,其力能去台谏,排大臣,结连凶渠,恶德参会,以致兵戈相寻之祸。陛下灼见其故,斥而远之,臣意其影灭而迹绝矣。岂料夫阴消而再凝,冰解而骤合,既得自便,即图复用,以其罪戾之余,一旦复使之出入壸奥之中,给事宗庙之内,此其重干神人之怒,再基祸乱之源,上下皇惑,大小切齿。而陛下方为之辨明,大臣方与之和解,臣窃重伤此过计也。自古小人复出,其害必惨,将逞其愤怨,啸其俦伍,颠倒宇宙,陛下之威神有时而不得以自行,甚可畏也。’
乞休致,擢太常少卿,太子以书勉留。求补外,以秘阁修撰知福州、福建安抚,改知隆兴府。
度宗即位,召奏事,授太常少卿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迁起居郎兼侍读,入奏言:‘愿陛下持一敬心以正百度,则追养继孝,所以报先帝者,必益致其隆;先意承志,所以事太母者,必益致其谨。其爱身也,必不以物欲挠其和平;其正家也,必不以私昵隳其法度。政事必出于朝廷,而预防于多门;人才必由于明扬,而深杜于邪径。’
兼权中书舍人,权兵部侍郎,升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直学士。累请致仕,授华文阁待制、知宁国府,赐金带。久之,又召为刑部侍郎兼侍读,以龙图阁待制知福州、福建安抚使。改知太平州、权工部尚书兼侍读。以显文阁直学士提举玉隆宫。进华文阁学士,以端明殿学士致仕。卒,年七十一。特赠正奉大夫,谥文清。
汉介洁有守,恬于进取,有文集六十卷。
何基字子恭,婺州金华人。父伯熭为临川县丞,而黄干适知其县事,伯熭见二子而师事焉。干告以必有真实心地、刻苦工夫而后可,基悚惕受命。于是随事诱掖,得闻渊源之懿。微辞奥义,研精覃思,平心易气,以俟其通,未尝参以己意,立异以为高,徇人而少变也。凡所读无不加标点,义显意明,有不待论说而自见者。
朱熹门人杨与立一见推服。来学者众,尝谓:‘为学立志贵坚,规模贵大,充践服行,死而后已。读诗之法,须扫荡胸次净尽,然后吟哦上下,讽咏从容,使人感发,方为有功。’谓:‘以洪范参之大学、中庸,有不约而符者。’谓:‘读易者,当尽去其胶固支离之见,以洁净其心,玩精微之理,沉潜涵泳,得其根源,乃可渐观爻象。’盖其确守师训,故能精义造约。
王柏既执贽为弟子,基谦抑不以师道自尊。柏高明绝识,序正诸经,弘论英辨,质问难疑,或一事至十往返,基终不变以待其定。尝曰:‘治经当谨守精玩,不必多起疑论。有欲为后学言者,谨之又谨可也。’基淳固笃实,绝类汉儒。虽一本于熹,然就其言发明,则精义新意愈出不穷。基文集三十卷,而与柏问辨者十八卷。
郡守赵汝腾守婺,延聘请讲,辞不就;复首荐于朝,又率名从官列荐。通判郑士懿、守蔡抗杨栋相继以请,皆辞。景定五年,诏举贤,特荐基与建人徐几,同被命添差婺州学教授,兼丽泽书院山长,力辞未竟,理宗崩。咸淳初,授史馆校勘兼崇政殿说书,屡辞,改承务郎,主管西岳庙,终亦不受也。卒,年八十一。国子祭酒杨文仲请于朝,谥文定。
所著大学发挥、中庸发挥、大传发挥、易启蒙发挥、通书发挥、近思录发挥。
王柏字会之,婺州金华人。大父崇政殿说书师愈,从杨时受易、论语,既又从朱熹、张栻、吕祖谦游。父瀚,朝奉郎、主管建昌军仙都观,兄弟皆及熹、祖谦之门。
柏少慕诸葛亮为人,自号长啸。年逾三十,始知家学之原,捐去俗学,勇于求道。与其友汪开之著论语通旨,至‘居处恭,执事敬’,惕然叹曰:‘长啸非圣门持敬之道。’亟更以鲁斋。
从熹门人游,或语以何基尝从黄干得熹之传,即往从之,授以立志居敬之旨,且作鲁斋箴勉之。质实坚苦,有疑必从基质之。于论语、大学、中庸、孟子、通鉴纲目标注点校,尤为精密。作敬斋箴图。夙兴见庙,治家严饬。当暑闭阁静坐,子弟白事,非衣冠不见也。
少孤,事其伯兄甚恭。季弟早丧,抚其孤,又割田予之。收合宗族,周恤扶持之。开之没,家贫,为之敛且葬焉。
来学者众,其教必先之以大学。蔡抗、杨栋相继守婺,赵景纬守台,聘为丽泽、上蔡两书院师,乡之耆德皆执弟子礼。理宗崩,率诸生制服临于郡。
柏之言曰:‘伏羲则河图以画八卦,文王推八卦以合河图者,先天后天之宗祖也。河图是逐位奇偶之交,后天是统体奇偶之交,惟四生数不动。以四成数而下上之,上偶下奇,莫匪自然。’又曰:‘大禹得洛书而列九畴,箕子得九畴而传洪范。范围之数,不期而暗合。洪范者,经传之宗祖乎!“初一曰五行”以下六十五字为洪范,“五皇极”以下六十四字为皇极经,此帝王相传之大训,非箕子之言也。’又曰:‘今诗三百五篇,岂尽定于夫子之手?所删之诗,容或有存于闾巷浮薄之口,汉儒取于补亡。’乃定二南各十有一篇,两两相配。退何彼秾矣、甘棠归之王风,削去野有死麕,黜郑、卫淫奔之诗。又作春秋发挥。又曰:‘大学致知格物章未尝亡。’还知止章于听讼之上。谓‘中庸古有二篇,诚明可为纲,不可为目。’定中庸诚明各十一章,其卓识独见多此类也。
其卒,整衣冠端坐,挥妇人勿近。国子祭酒杨文仲请于朝,谥曰文宪。
所著有读易记、涵古易说、大象衍义、涵古图书、读书记、书疑、诗辨说、读春秋记、论语衍义、太极衍义、伊洛精义、研几图、鲁经章句、论语通旨、孟子通旨、书附传、左氏正传、续国语、阃学之书、文章复古、文章续古、濂洛文统、拟道学志、朱子指要、诗可言、天文考、地理考、墨林考、大尔雅、六义字原、正始之音、帝王历数、江左渊源、伊洛精义杂志、周子、发遣三昧、文章指南、朝华集、紫阳诗类、家乘、文集。
徐梦莘字商老,临江人。幼慧,耽嗜经史,下至稗官小说,寓目成诵。绍兴二十四年举进士。历官为南安军教授。改知湘阴县。会湖南帅括田,号增耕税,他邑奉令惟谨。梦莘独谓邑无新田,租税无从出。帅恚其私于民,欲从簿书间攟摭其过,终莫能得,由是反器重之。
寻主管广西转运司文字。时朝廷议易二广盐法,遣广西安抚司干官胡廷直与东西漕臣集议于境。梦莘从行,谓:‘广西阻山,止当仍官般法,则害不及民;广东诸郡并江,或可容客贩,未宜遽以二广概行。’议与廷直不合。廷直竟遂其说,以客贩变法得为转运使。梦莘既知宾州,犹以前议为梗法,罢去。不三年,二广商贾毁业,民苦无盐,复从官般法矣。
梦莘恬于荣进,每念生于靖康之乱,四岁而江西阻讧,母襁负亡去,得免。思究见颠末,乃网罗旧闻,会稡同异,为三朝北盟会编二百五十卷,自政和七年海上之盟,讫绍兴三十一年完颜亮之毙,上下四十五年,凡曰敕、曰制、诰、诏、国书、书疏、奏议、记序、碑志,登载靡遗。帝闻而嘉之,擢直秘阁。
梦莘平生多所著,有集补,有会录,有读书记志,有集医录,有集仙录,皆以‘儒荣’冠之。其嗜学博文,盖孜孜焉死而后已者。开禧元年秋八月,卒,年八十二。梦莘弟得之,从子天麟。
得之字思叔,淳熙十年举进士。部使者以廉吏荐,以通直郎致仕。安贫乐分,不贪不躁。著左氏国纪、史记年纪,作具敝箧笔略、鼓吹词、郴江志。
天麟字仲祥,开禧元年进士。调抚州教授,历湖广总领所干办公事、临安府教授、浙西提举常平司干官、主管礼兵部架阁、宗学谕、武学博士。轮对,言人主当持心以敬。奉祠仙都观,通判惠、潭二州,权英德府,权发遣广西转运判官。所至兴学明教,有惠政。
著西汉会要七十卷、东汉会要四十卷、汉兵本末一卷、西汉地理疏六卷、山经三十卷。既谢官,作亭萧滩之上,画严子陵像而事之。
李心传字微之,宗正寺簿舜臣之子也。庆元元年荐于乡,既下第,绝意不复应举,闭户著书。
晚因崔与之、许奕、魏了翁等合前后二十三人之荐,自制置司敦遣至阙下。为史馆校勘,赐进士出身,专修中兴四朝帝纪。甫成其三,因言者罢,添差通判成都府。寻迁著作佐郎,兼四川制置司参议官。诏无入议幕,许辟官置局,踵修十三朝会要。端平三年成书。召赴阙,为工部侍郎,言:
臣闻‘大兵之后,必有凶年’。盖其杀戮之多,赋敛之重,使斯民怨怒之气,上干阴阳之和,至于此极也。陛下所宜与诸大臣扫除乱政,与民更始,以为消恶运、迎善祥之计。而法弊未尝更张,民劳不加振德,既无能改于其旧,而殆有甚焉。故帝德未至于罔愆,朝纲或苦于多紊,廉平之吏,所在鲜见,而贪利无耻,敢于为恶之人,挟敌兴兵,四面而起,以求逞其所欲。如此而望五福来备,百谷用成,是缘木而求鱼也。
臣考致旱之由:曰和籴增多而民怨,曰流散无所归而民怨,曰检税不尽实而民怨,曰籍赀不以罪而民怨。凡此皆起于大兵之后,而势未有以消之,故愈积而愈极也。成汤圣主也,而桑林之祷,犹以六事自责。陛下愿治,七年于此,灾祥饥馑,史不绝书,其故何哉?朝令夕改,靡有常规,则政不节矣;行赍居送,略无罢日,则使民疾矣;陪都园庙,工作甚殷,则土木营矣;潜邸女冠,声焰兹炽,则女谒盛矣;珍玩之献,罕闻却绝,则包苴行矣;鲠切之言,类多厌弃,则谗夫昌矣。此六事者一或有焉,犹足以致旱。愿亟降罪己之诏,修六事以回天心。群臣之中有献聚敛剽窃之论以求进者,必重黜之,俾不得以上诬圣德,则旱虽烈,犹可弭也。然民怨于内,敌逼于外,事穷势迫,何所不至!陛下虽谋臣如云,猛将如雨,亦不知所以为策矣。
帝从之。未几,复以言去,奉祠居潮州。淳祐元年罢祠,复予,又罢。三年,致仕。卒,年七十有八。
心传有史才,通故实,然其作吴猎、项安世传,褒贬有愧秉笔之旨。盖其志常重川蜀,而薄东南之士云。
所著成书,有高宗系年录二百卷、学易编五卷、诵诗训五卷、春秋考十三卷、礼辨二十三卷、读史考十二卷、旧闻证误十五卷、朝野杂记四十卷、道命录五卷、西陲泰定录九十卷、辨南迁录一卷、诗文一百卷。
叶味道初讳贺孙,以字行,更字知道,温州人。少刻志好古学,师事朱熹。试礼部第一。时伪学禁行,味道对学制策,率本程颐无所避。知举胡纮见而黜之,曰:‘此必伪徒也。’既下第,复从熹于武夷山中。学禁开,登嘉定十三年进士第,调鄂州教授。
理宗访问熹之徒及所著书,部使者遂以味道行谊闻,差主管三省架阁文字。迁宗学谕,轮对,言:‘人主之务学,天下之福也。必坚志气以守所学,谨几微以验所学,正纲常以励所学,用忠言以充所学。’至若口奏,则又述帝王传心之要,与四代作歌作铭之旨,其终有曰:‘言宣则力减,文胜则意虚。’从臣有荐味道可为讲官,乃授太学博士,兼崇政殿说书。
故事,说书之职止于通鉴,而不及经。味道请先说论语,诏从之。帝忽问鬼神之理,疑伯有之事涉于诞。味道对曰:‘阴阳二气之散聚,虽天地不能易。有死而犹不散者,其常也。有不得其死而郁结不散者,其变也。故圣人设为宗祧,以别亲疏远迩,正所以教民亲爱,参赞化育。今伯有得罪而死,其气不散,为妖为厉,使国人上下为之不宁,于是为之立子泄以奉其后,则庶乎鬼有所知,而神莫不宁矣。’盖讽皇子竑事也。
三京用师,廷臣边阃交进机会之说。味道进议状,以为:‘开边浸阔,应援倍难,科配日繁,馈饷日迫,民一不堪命,庞勋、黄巢之祸立见,是先摇其本,无益于外也。’经筵奏事,无日不申言之,而洛师寻以败闻。于是人谓味道见微虑远。
味道所奏陈,无一言不开导引翼,求切于君身;旁引折旋,推致于治道。迁秘书著作佐郎而卒。讣闻,帝震悼,出内帑银帛赙其丧,升一官以任其后,故事所未有也。
所著四书说、大学讲义、祭法宗庙庙享郊社外传、经筵口奏、故事讲义。
王应麟字伯厚,庆元府人。九岁通六经,淳祐元年举进士,从王埜受学。
调西安主簿,民以年少易视之,输赋后时。应麟白郡守,绳以法,遂立办。诸校欲为乱,知县事翁甫仓皇计不知所出,应麟以礼谕服之。差监平江百万东仓。调浙西提举常平茶盐主管账司,部使者郑霖异待之。丁父忧,服除,调扬州教授。
初,应麟登第,言曰:‘今之事举子业者,沽名誉,得则一切委弃,制度典故漫不省,非国家所望于通儒。’于是闭门发愤,誓以博学宏辞科自见,假馆阁书读之。宝祐四年中是科。应麟与弟应凤同日生,开庆元年亦中是科,诏褒谕之,添差浙西安抚司干办公事。
帝御集英殿策士,召应麟覆考。考第既上,帝欲易第七卷置其首。应麟读之,乃顿首曰:‘是卷古谊若龟镜,忠肝如铁石,臣敢为得士贺。’遂以第七卷为首选。及唱名,乃文天祥也。迁主管三省、枢密院架阁文字。
迁国子录,进武学博士,疏言:‘陛下阅理多,愿治久。当事势之艰,舆图蹙于外患,人才乏而民力殚,宜强为善,增修德,无自沮怠;恢弘士气,下情毕达,操纲纪而明委任,谨左右而防壅蔽,求哲人以辅后嗣。’既对,帝问其父名,曰:‘尔父以陈善为忠,可谓继美。’
丁大全欲致应麟,不可得。迁太常寺主簿,面对,言:‘淮戍方警,蜀道孔艰,海表上流皆有藩篱唇齿之忧。军功未集而吝赏,民力既困而重敛,非修攘计也。陛下勿以宴安自逸,勿以容悦之言自宽。’帝愀然曰:‘边事甚可忧。’应麟言:‘无事深忧,临事不惧。愿汲汲预防,毋为壅蔽所欺。’时大全讳言边事,于是应麟罢。
未几,大全败,起应麟通判台州。召为太常博士,擢秘书郎,俄兼沂靖惠王府教授。彗星见,应诏极论执政、侍从、台谏之罪,积私财、行公田之害。又言:‘应天变莫先回人心,回人心莫先受直言。箝天下之口,沮直臣之气,如应天何?’时直言者多迕权臣意,故应麟及之。迁著作佐郎。
度宗即位,摄礼部郎官,草百官表。旧制,请听政,四表已上;一夕入临,宰臣谕旨增撰三表,应麟操笔立就。丞相总护还,辞位表三道,使者立以俟,应麟从容授之。丞相惊服,即授兼礼部郎官、兼直学士院。
马廷鸾知贡举,诏应麟兼权直,俄兼崇政殿说书。迁著作郎,守军器少监。经筵值人日雪,帝问有何故事,应麟以唐李峤、李乂等应制诗对。因奏:‘春雪过多,民生饥寒,方守仁爱,宜谨感召。’迁将作监。
帝视朝,谓应麟曰:‘为学要灼见古人之心。’应麟对曰:‘严恭寅畏,不敢怠皇,克勤克俭,无自纵逸,强以驭下,制事以断,此古人之心。然操舍易忽于眇绵,兢业每忘于游衍。’帝嘉纳之。既而转对,言:‘人君防未萌之欲,存不已之诚。’擢兼侍立修注官,升权直学士院,迁秘书少监兼侍讲。上疏论市舶,不报。
会贾似道拜平章事,叶梦鼎、江万里各求去,似道亦求去。应麟奏,孝宗朝阙相者亦逾年,帝亟取以谕之。似道闻应麟言,大恶之,语包恢曰:‘我去朝士若王伯厚者多矣,但此人素著文学名,不欲使天下谓我弃士。彼盍思少自贬!’恢以告,应麟笑曰:‘迕相之患小,负君之罪大。’迁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冬雷,应麟言:‘十月之雷,惟东汉数见。命令不专,奸邪并进,卑逾尊,外陵内之象。当清天君,谨天命,体天德,以回天心。守成必法祖宗,御治必总威福。’似道闻之,斥逐之意决矣。
应麟牒阁门直前奏对,谓用人莫先察君子小人。方袖疏待班,台臣亟疏驳之,由是二史直前之制遂废。以秘阁修撰主管崇禧观。
久之,起知徽州。其父㧑尝守是郡,父老皆曰:‘此清白太守子也。’摧豪右,省租赋,民大悦。
召为秘书监,权中书舍人,力辞,不许。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兼侍讲。迁起居郎兼权吏部侍郎,指陈成败逆顺之说,且曰:‘国家所恃者大江,襄、樊其喉舌,议不容缓。朝廷方从容如常时,事几一失,岂能自安?’朝臣无以边事言者,帝不怿。似道复谋斥逐,适应麟以母忧去。
及似道溃师江上,授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即引疏陈十事,急征讨、明政刑、厉廉耻、通下情、求将材、练军实、备粮饷、举实材、择牧守、防海道,其目也。且言:‘图大患者必略细故,求实效者必去虚文。’因请集诸路勤王之师,有能率先而至者,宜厚赏以作勇敢之气,并力进战,惟能战斯可守。进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侍读,迁礼部侍郎兼中书舍人。日食,应诏论答天戒五事,陈备御十策,皆不及用。
寻转尚书兼给事中。左丞相留梦炎用徐囊为御史,擢江西制置使黄万石等,应麟缴奏曰:‘囊与梦炎同乡,有私人之嫌;万石麤戾无学,南昌失守,误国罪大。今方欲引以自助,善类为所搏噬者,必携持而去。吴浚贪墨轻躁,岂宜用之?况梦炎舛令慢谏,谠言弗敢告,今之卖降者,多其任用之士。’疏再上,不报。出关俟命,再奏曰:‘因危急而紊纪纲,以偏见而咈公议,臣封驳不行,与大臣异论,势不当留。’疏入,又不报,遂东归。
诏中使谭纯德以翰林学士召,识者以为夺其要路,宠以清秩,非所以待贤者。应麟亦力辞。后二十年卒。
所著有深宁集一百卷、玉堂类藁二十三卷、掖垣类藁二十二卷、诗考五卷、诗地理考五卷、汉艺文志考证十卷、通鉴地理考一百卷、通鉴地理通释十六卷、通鉴答问四卷、困学纪闻二十卷、蒙训七十卷、集解践阼篇、补注急就篇六卷、补注王会篇、小学绀珠十卷、玉海二百卷、词学指南四卷、词学题苑四十卷、笔海四十卷、姓氏急就篇六卷、汉制考四卷、六经天文编六卷、小学讽咏四卷。
黄震字东发,庆元府慈溪人。宝祐四年登进士第。调吴县尉。吴多豪势家,告私债则以属尉,民多饥冻窘苦,死尉卒手。震至,不受贵家告。府檄摄其县。及摄长洲、华亭,皆有声。
浙东提举常平王华甫辟主管账司文字。时钱庚孙守常,朱熠守平江,吴君擢守嘉兴,皆倚嬖幸厉民。华甫病革,彊起劾罢三人,震赞之也。沿海制置司辟干办、提领浙西盐事,不就。改辟提领镇江转般仓分司。公田法行,改提领官田所,言不便,不听,复转般仓职。
入为点校赡军激赏酒库所检察官。擢史馆检阅,与修宁宗、理宗两朝国史、实录。轮对,言当时之大弊:曰民穷,曰兵弱,曰财匮,曰士大夫无耻。乞罢给度僧人道士牒,使其徒老死即消弭之,收其田入,可以富军国,纾民力。时宫中建内道埸,故首及此。帝怒,批降三秩,即出国门。用谏官言,得寝。
出通判广德军。初,孝宗班朱熹社仓法于天下,而广德则官置此仓。民困于纳息,至以息为本,而息皆横取,民穷至自经。人以为熹之法,不敢议。震曰:‘不然。法出于尧、舜、三代圣人,犹有变通,安有先儒为法,不思救其弊耶?况熹法,社仓归之于民,而官不得与。官虽不与,而终有纳息之患。’震为别买田六百亩,以其租代社仓息,约非凶年不贷,而贷者不取息。
郡有祠山庙,岁合江、淮之民祷祈者数十万,其牲皆用牛。郡恶少挟兵刃舞牲迎神为常,斗争致犯法。其俗又有自婴桎梏、自栲掠以徼福者,震见,问之,乃兵卒。责自状其罪,卒曰:‘本无罪。’震曰:‘尔罪多,不敢对人言,特告神以免罪耳。’杖之示众。又其俗有所谓埋藏会者,为坎于庭,深广皆五尺,以所祭牛及器皿数百纳其中,覆以牛革,封𫔎一夕,明发视之,失所在。震以为妖,而杀牛淫祀非法,言之诸司,禁绝之。郡守贾蕃世以权相从子骄纵不法,震数与争论是非,蕃世积不堪,疏震挠政,坐解官。
寻通判绍兴府,获海寇,僇之。抚州饥起,震知其州,单车疾驰,中道约富人耆老集城中,毋过某日。至则大书‘闭粜者籍,彊籴者斩。’揭于市,坐驿舍署文书,不入州治,不抑米价,价日损。亲煮粥食饿者。请于朝,给爵赏旌劳者,而后入视州事。转运司下州籴米七万石,震曰:‘民生蹶矣,岂宜重困之。’以没官田三庄所入应之。若补刻六经、仪礼,修复朱熹祠,树晏殊里门曰‘旧学坊’,制祭社稷器,复风雷祀,劝民种麦,禁竞渡船,焚千三百余艘,用其丁铁创军营五百间,皆善政也。
诏增秩,遂升提举常平仓司。旧有结关拒逮捕事系郡狱二十有八年,存者十无三四,以事关尚书省,无敢决其狱者,以结关为作乱也。震谓结关犹他郡之结甲也,非作乱比,况已经数赦,于是皆释之。新城与光泽地犬牙相入,民夹溪而处,岁常忿斗争渔。会知县事蹇雄为政扰民,因相结拒,起焚掠。震乃劾罢雄,谕其民散去。初,常平有慈幼局,为贫而弃子者设,久而名存实亡。震谓收哺于既弃之后,不若先其未弃保全之。乃损益旧法,凡当免而贫者,许里胥请于官赡之,弃者许人收养,官出粟给所收家,成活者众。震论役法,先令县核民产业,不使下户受抑于上户。大兴水利,废陂、坏堰及为豪右所占者,复之。
改提点刑狱,决滞狱,清民讼,赫然如神明。有贵家害民,震按之,贵家怨。又彊发富人粟与民,富人亦怨。御史中丞陈坚以谗者言,劾震去;谗者,乃怨震者也。遂奉云台祠。贾似道罢相,以宗正寺簿召,将与俞浙并为监察御史,有内戚畏震直,止之,而浙亦以直言去。
移浙东提举常平,镇安饥民,折盗贼萌芽。时皇叔大父福王与芮判绍兴府,遂兼王府长史。震奏曰:‘朝廷之制,尊卑不同,而纪纲不可紊。外虽藩王,监司得言之。今为其属,岂敢察其非,奈何自臣复坏其法?’固不拜长史。命进侍左郎官及宗正少卿,皆不拜。
震常告人曰:‘非圣人之书不可观,无益之诗文不作可也。’居官恒未明视事,事至立决。自奉俭薄,人有急难,则周之不少吝。所著日抄一百卷。卒,门人私谥曰文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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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九‧列传第一百九十八 文苑一 宋白 梁周翰 朱昂 赵邻几何承裕附 郑起 郭昱 马应 和岘弟 3813.gif 附 冯吉
  自古创业垂统之君,即其一时之好尚,而一代之规橅,可以豫知矣。艺祖革命,首用文吏而夺武臣之权,宋之尚文,端本乎此。太宗、真宗其在藩邸,已有好学之名,作其即位,弥文日增。自时厥后,子孙相承,上之为人君者,无不典学;下之为人臣者,自宰相以至令录,无不擢科,海内文士彬彬辈出焉。
国初,杨亿、刘筠犹袭唐人声律之体,柳开、穆脩志欲变古而力弗逮。庐陵欧阳脩出,以古文倡,临川王安石、眉山苏轼、南丰曾巩起而和之,宋文日趋于古矣。南渡文气不及东 都,岂不足以观世变欤!作文苑传。
宋白字太素,大名人。年十三,善属文。多游鄠、杜间,尝馆于张琼家,琼武人,赏白有才,遇之甚厚。白豪俊,尚气节,重交友,在词场名称甚著。
建隆二年,窦仪典贡部,擢进士甲科。乾德初,献文百轴,试拔萃高等,解褐授著作佐郎,廷赐袭衣、犀带。蜀平,授玉津县令。开宝中,阎丕、王洞交荐其才,宜预朝列。白以亲老,祈外任,连知蒲城、卫南二县。
太宗潜藩时,白尝贽文,有袭衣之赐;及即位,擢为左拾遗,权知兖州,岁余召还。泰山有唐玄宗刻铭,白摹本以献,且述承平东人望幸之意。预修太祖实录,俄直史馆,判吏部南曹。从征太原,判行在御史台。刘继元降,翌日,奏平晋颂,太宗夜召至行宫褒慰,且曰:‘俟还京师,当以玺书授职。’白谢于幄中。寻拜中书舍人,赐金紫。
太平兴国五年,与程羽同知贡举,俄充史馆修撰,判馆事。八年,复典贡部,改集贤殿直学士,判院事。未几,召入翰林为学士。雍熙中,召白与李昉集诸文士纂文苑英华一千卷。端拱初,加礼部侍郎,又知贡举。白凡三掌贡士,颇致讥议,然所得士如苏易简、王禹偁、胡宿、李宗谔辈,皆其人也。是时,命复旧制,专委有司,白所取二十八人,罢退既众,群议嚣然。太宗遽召已黜者临轩覆试,连放马国祥、叶齐等八百余人焉。
白尝过何承矩家,方陈倡优饮宴。有进士赵庆者,素无行检,游承矩之门,因潜出拜白,求为荐名。及掌贡部,庆遂获荐,人多指以为辞。又女弟适王沔,淳化二年,沔罢参知政事。时寇准方诋讦求进,故沔被出,复言白家用黄金器盖举人所赂,其实白尝奉诏撰钱惟濬碑,得涂金器尔。
张去华者,白同年生也。坐尼道安事贬。白素与去华厚善,遂出为保大军节度行军司马。逾年,抗疏自陈,有‘来日苦少,去日苦多’之语,太宗览而悯之,召还为卫尉卿,俄复拜为礼部侍郎,修国史。至道初,为翰林学士承旨。二年,迁户部侍郎,俄兼秘书监。真宗即位,改吏部侍郎,判昭文馆。
先是,白献拟陆贽榜子集,上察其意,欲求任用,遂命知开封府以试之,既而白倦于听断,求罢任。咸平四年,擢王钦若、冯拯、陈尧叟入掌机要,以白宿旧,拜礼部尚书。
白学问宏博,属文敏赡,然辞意放荡,少法度。在内署久,颇厌番直,草辞疏略,多不惬旨。景德二年,与梁周翰俱罢,拜刑部尚书、集贤院学士、判院事。旧三馆学士止五日内殿起居,会钱易上言,悉令赴外朝。白羸老步梗,就班足跌,未几,抗表引年。上以旧臣眷顾未允,再上表辞,乃以兵部尚书致仕,因就宰臣访问其资产,虞其匮乏,时白继母尚无恙,上东封,白肩舆辞于北苑,召对久之,进吏部尚书,赐帛五十匹。
大中祥符三年,丁内艰。五年正月,卒,年七十七,赠左仆射。录其孙懿孙为将作监主簿,孝孙试秘书省校书郎,从子唐臣试正字。
白善谈谑,不拘小节,赡济亲族,抚恤孤藐,世称其雍睦。聚书数万卷,图画亦多奇古者。尝类故事千余门,号建章集。唐贤编集遗落者,白多缵缀之。后进之有文艺者,必极意称奖,时彦多宗之,如胡旦、田锡皆出其门下。陈彭年举进士,轻俊喜嘲谤,白恶其为人,黜落之,彭年憾焉,后居近侍,为贡举条制,多所关防,盖为白设也。会有司谥白为文宪,内出密奏言白素无检操,遂改文安。有集百卷。
子宪臣,国子博士;得臣,赐进士及第,至太常丞;良臣,为太子中舍;忠臣,殿中丞。
梁周翰字元褒,郑州管城人。父彦温,廷州马步军都校。周翰幼好学,十岁能属词。周广顺二年,举进士,授虞城主簿,辞疾不赴。宰相范质、王溥以其闻人,不当佐外邑,改开封府户曹参军。宋初,质、溥仍为相,引为秘书郎,直史馆。
时左拾遗、知制诰高锡上封,议武成王庙配享七十二贤,内王僧辩以不令终,恐非全德。寻诏吏部尚书张昭、工部尚书窦仪与锡重铨定,功业终始无瑕者方得预焉。周翰上言曰:
臣闻天地以来,覆载之内,圣贤交骛,古今同流,校其颠末,鲜克具美。周公,圣人也,佐武王定天下,辅成王致治平,盛德大勋,蟠天极地。外则淮夷构难,内则管、蔡流言。疐尾跋胡,垂至颠顿;偃禾仆木,仅得辨明。此可谓之尽美哉?臣以为非也。孔子,圣人也,删诗、书,定礼、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卒以栖迟去鲁,奔走厄陈,虽试用于定、哀,曾不容于季、孟。又尝履盗跖之虎尾,闻南子之佩声,远辱慎名,未见其可。此又可谓其尽善者哉?臣以为非也。自余区区后贤,琐琐立事,比于二圣,曾何足云,而欲责其磨涅不渝、始卒如一者,臣窃以为难其人矣。
昉自唐室,崇祀太公。原其用意,盖以天下虽大,不可去兵;域中有争,未能无战。资其佑民之道,立乎为武之宗,觊张国威,遂进王号。贞元之际,祀典益修,因以历代武臣陪飨庙貌,如文宣释奠之制,有弟子列侍之仪,事虽不经,义足垂劝。况于曩日,不乏通贤,疑难讨论,亦云折中。今若求其考类,别立否臧,以羔袖之小疵,忘狐裘之大善,恐其所选,仅有可存。只如乐毅、廉颇,皆奔亡而为虏;韩信、彭越,悉葅醢而受诛。白起则锡剑杜邮,伍员则浮尸江澨。左车亦偾军之将,孙膑实刑余之人。穰苴则偾卒齐庭,吴起则非命楚国。周勃称重,有置甲尚方之疑;陈平善谋,蒙受金诸将之谤。亚夫则死于狱吏,邓艾则追于槛车。李广后期而自刭,窦婴树党而丧身。邓禹败于回溪,终身无董戎之寄;马援死于蛮徼,还尸阙遣奠之仪。其余诸葛亮之俦,事偏方之主;王景略之辈,佐闰位之君。关羽则为仇国所禽,张飞则遭帐下所害。凡此名将,悉皆人雄,苟欲指瑕,谁当无累,或从澄汰,尽可弃捐。况其功业穹隆,名称烜赫。樵夫牧稚,咸所闻知;列将通侯,窃所思慕。若一旦除去神位,摈出祠庭,吹毛求异代之疵,投袂忿古人之恶,必使时情顿惑,窃议交兴。景行高山,更奚瞻于往躅;英魂烈魄,将有恨于明时。
况伏陛下方厉军威,将遏乱略,讲求兵法,缔构武祠,盖所以劝激戎臣,资假阴助。忽使长廊虚邈,仅有可图之形;中殿前空,不见配食之坐。似非允当,臣窃惑焉。深惟事贵得中,用资体要,若今之可以议古,恐来者亦能非今。愿纳臣微忠,特追明敕,乞下此疏,廷议其长。
不报。
乾德中,献拟制二十编,擢为右拾遗。会修大内,上五凤楼赋,人多传诵之。五代以来,文体卑弱,周翰与高锡、柳开、范杲习尚淳古,齐名友善,当时有‘高、梁、柳、范’之称。初,太祖尝识彦温于军中,石守信亦与彦温旧故。一日,太祖语守信,将用周翰掌诰,守信微露其言,周翰遽上表谢。太祖怒,遂寝其命。
历通判绵、眉二州,在眉州坐杖人至死,夺二官,起授太子左赞善大夫。开宝三年,迁右拾遗,监绫锦院,改左补阙兼知大理正事。会将郊祀,因上疏曰:‘陛下再郊上帝,必覃赦宥。臣以天下至大,其中有庆泽所未及、节文所未该者,所宜推而广之。方今赋税所入至多,加以科变之物,名品非一,调发供输,不无重困。且西蜀、淮南、荆、潭、广、桂之地,皆以为王土,陛下诚能以三方所得之利,减诸道租赋之入,则庶乎均德泽而宽民力矣。’俄坐杖锦工过差,为其所诉,太祖甚怒,责之曰:‘尔岂不知人之肤血与己无异,何乃遽为酷罚!’将杖之,周翰自言:‘臣负天下才名,不当如是。’太祖乃解,止左授司农寺丞。逾年,为太子中允。
太平兴国中,知苏州。周翰善音律,喜蒱博,惟以饮戏为务。州有伶官钱氏,家数百人,日令百人供妓,每出,必以殽具自随。郡务不治,以本官分司西京。逾月,授左赞善大夫,仍分司。俄除楚州团练副使。雍熙中,宰相李昉以其名闻,召为右补阙,赐绯鱼,使江、淮提点茶盐。
周翰以辞学为流辈所许,频历外任,不乐吏事。会翰林学士宋白等列奏其有史才,邅回下位,遂命兼史馆修撰。会太宗亲试贡士,周翰为考官,面赐金紫,因语宰相,称其有文,寻迁起居舍人。淳化五年,张佖建议复置左右史之职,乃命周翰与李宗谔分领之。周翰兼起居郎,因上言:‘自今崇政、长春殿皇帝宣谕之言,侍臣论列之事,望依旧中书修为时政记。其枢密院事涉机密,亦令本院编纂,每至月终送史馆。自余百司凡于对拜、除改、沿革、制置之事,悉条报本院,以备编录。仍令郎与舍人分直崇政殿,以记言动,别为起居注,每月先进御,后降付史馆。’从之。起居注进御,自周翰等始也。周翰蚤有时誉,久摈废,及被除擢,尤洽时论。
会考课京朝官,有敢隐前犯者,皆除名为民。周翰被谴尤多,所上有司偶遗一事,当免。判馆杨徽之率三馆学士诣相府,以为周翰非故有规避,其实所犯频繁,不能悉记,于是止罚金百斤。
先是,赵安易建议于西川铸大铁钱,以一当十,周翰上言:‘古者货、币、钱三者兼用,若钱少于货、币,即铸大钱,或当百,或当五十,盖欲广其钱而足用尔。今不若使蜀民贸易者,凡铁钱一止作一钱用,官中市物即以两钱当一。又西川患在少盐,请于益州置榷院,入物交易,则公私通济矣。’至道中,迁工部郎中。
真宗在储宫知其名,征之,时为左庶子,因令取其所为文章,周翰悉纂以献,上答以书;及即位,未行庆,首擢为驾部郎中、知制诰,俄判史馆、昭文馆。咸平三年,召入翰林为学士,受诏与赵安易同修属籍。唐末丧乱,籍谱罕存,无所取则,周翰创意为之,颇有伦贯。车驾幸澶渊,命判留司御史台,周翰恳求扈从,从之。明年,授给事中,与宋白俱罢学士。大中祥符元年,迁工部侍郎。逾年,被疾卒,年八十一。真宗悯之,录其子忠宝为大理评事,给奉终丧。
周翰性疏隽卞急,临事过于严暴,故多旷败。晚年才思稍减,书诏多不称旨。有集五十卷及续因话录。
朱昂字举之,其先京兆人,世家渼陂,唐天复末,徙家南阳。梁祖篡唐,父葆光与唐旧臣颜荛、李涛数辈挈家南渡,寓潭州。每正旦夕至,必序立南岳祠前,北望号恸,殆二十年。后涛北归,葆光乐衡山之胜,遂往家焉。
昂少与熊若谷、邓洵美同学。朱遵度好读书,人号之为‘朱万卷’,目昂为‘小万卷’。昂尝间行经庐陵,道遇异人,谓之曰:‘中原不久当有真主平一天下,子仕至四品,安用南为?’遂北游江、淮。时周世宗南征,韩令坤统兵至扬州,昂谒见,陈治乱方略,令坤奇之,署权知扬州扬子县。适兵革之际,逃亡过半,昂便宜绥辑,复逋亡者七千余家,令坤即表授本县令。
宋初,为衡州录事参军,尝读陶潜闲情赋而慕之,因广其辞曰:
维禀气兮清浊,独得意兮虚徐。耳何聪兮无瑱,衣何散兮无裾。务冥怀于得丧,宁勤体乎菑畬。将使同方姬、孔,抗迹孙、蘧。精骛广漠,心游太虚。傲朝曦兮南荣,溯夕飚兮北疏。非道之病,惟情之舒。
繇是含颖怀粹,凝和习懿。器奫沦兮幽忧,德芬馨兮周比。井无渫兮泉融,珠潜辉兮川媚。又何必陋雄之尚玄,笑奕之心醉,悲墨之素丝,叹展之下位?苟因时之明扬,乃斯文之不坠。
睇烟景兮飘飘,心悬旌兮摇摇。感朝荣而夕落,嗟响蛩而鸣蜩。姑藏器以有待,因寄物而长谣。愿在首而为弁,束玄发而未衰。会名器之有得,与缨珥兮相宜。愿在足而为舄,何坎险之罹忧。欲效勤于竖亥,思追踵于浮丘。愿在服而为袂,传缯素而饰躬。异化缁之色涅,宁拭面而道穷。愿在目而为鉴,分妍丑于崇朝。惊青阳之难久,庶白首以见招。愿在地而为簟,当暑溽而冰寒。伊肤革之尚疚,胡寤寐以求安?愿在觞而为醴,不乱德而溺真。体虚受之为器,革谲性以归淳。愿在握而为剑,每辅衽而保裾。殊铅铦之效用,比硎刃而有余。愿在橐而为矢,美筈羽之斯全。畴懋勋而锡晋,射穷垒而衄燕。愿在体而为裘,托针缕以成功。非珍华而取饰,将被服而有容。愿在轩而为篁,贯岁寒而不改。挺介节以自持,廓虚心而有待。
人之愿兮寔繁,我之心兮若此。蓄为志兮璞藏,发为文兮雾委。既持瑾兮掌瑜,复撷兰兮蓺芷。始无言兮植杖,终俛首兮嗟髀。振襟兮自适,觌物兮解颐。云无心兮遐举,萝倚干兮丛滋。想陵谷之变地,况玄黄之易丝。人可汰而可锻,己不磷而不缁。苟一鸣而惊人,何五鼎而勿饴?
已而拥膝清啸,倾怀自宽。枢桑户荜兮差乐,鸠飞梭跃兮胡难。指夜蟾兮为伍,仰疏籁兮邀欢。何孙牧而伊耕?何巢箕而吕磻?涤我虑兮绿绮,清我眠兮琅玕。周旋兮有则,徙倚兮可观。终卷舒兮自得,契休哉于考槃。
李昉知州事,暇日多召语,且以文为贽,昉深所嗟赏,历宜城令。开宝中,拜太子洗马,知蓬州,徙广安军。会渠州妖贼李仙众万人,劫掠军界,昂设策禽之。自余果、合、渝、涪四州民连结为妖者,置不问,蜀民遂安。宰相薛居正称其能,迁殿中丞、知泗州。
尝作隋河辞,谓濬决之病民,游观之伤财,乃天意之所以亡隋也。使隋不兴役费财以害其民,则安得有今日之利哉!
尝聚淮水流尸三千,为冢瘗之。有戍卒谋乱,昂诛其首恶,凡支党之诖误者悉贳之。就迁监察御史、江南转运副使。太平兴国二年,知鄂州,加殿中侍御史,为峡路转运副使,就改库部员外郎,迁转运使。端拱二年,以本官直秘阁,赐金紫。久之,出知复州,表求谢事,不许。迁水部郎中,复请老,召还,再直秘阁,寻兼越王府记室参军。
真宗即位,迁秩司封郎中,俄知制诰,判史馆,受诏编次三馆秘阁书籍,既毕,加吏部。咸平二年,召入翰林为学士。逾年,拜章乞骸骨,召对,敦谕,请弥确,乃拜工部侍郎致仕。翌日,遣使就第赐器币,给全奉,诏本府岁时存问,章奏听附驿以闻。命其子正辞知公安县,以便侍养,许归江陵。旧制,致仕官止谢殿门外,昂特延见命坐,恩礼甚厚。令俟秋凉上道,遣中使赐宴于玉津园,两制三馆皆预,仍诏赋诗饯行,缙绅荣之。
昂前后所得奉赐,以三之一购奇书,以讽诵为乐。及是闲居,自称退叟,著资理论三卷上之,诏以其书付史馆。弟协以纯谨著称,仕至主客郎中、雍王府翊善。昂以书招之,协亦告老归。兄弟皆眉寿,时人比汉之二疏。知府陈尧咨署其居曰东、西致政坊。昂于所居建二亭:曰知止,曰幽栖。颇好释氏书。晚岁自为墓志。景德四年,卒,年八十三,门人谥曰正裕先生。诏加赙赠,录其孙适出身。
昂好学,纯厚有清节,澹于荣利,为洗马十五年,不以屑意。居内署,非公事不至两府。在王邸时,真宗居储宫,知其素守,故每加褒进,然昂未尝有所私请,进退存礼,士类多之。有集三十卷。子正彝、正辞并登进士第,正基虞部员外郎。
赵邻几字亚之,郓州须城人,家世为农。邻几少好学,能属文,尝作禹别九州赋,凡万余言,人多传诵。
周显德二年,举进士,解褐秘书省校书郎,历许州、宋州从事。太平兴国初,召为左赞善大夫、直史馆,改宗正丞。四年,郭贽、宋白授中书舍人,告谢日交荐之,俄而邻几献颂,上览而嘉之,迁左补阙、知制诰,数月卒,年五十九。中使护葬。
邻几体貌尩弱,如不胜衣。为文浩博,慕徐、庾及王、杨、庐、骆之体,每构思,必敛衽危坐,成千言始下笔。属对精切,致意缜密,时辈咸推服之。及掌诰命,颇繁富冗长,不达体要,无称职之誉。
常欲追补唐武宗以来实录,孜孜访求遗事,殆废寝食,会疾革,唯以书未成为恨。至淳化中,参知政事苏易简因言及邻几追补唐实录事,邻几一子东之,以荫补郎山主簿,部送军粮诣北边,没焉,其家属寄居睢阳。太宗遣直史馆钱熙往取其书,得邻几所补会昌以来日历二十六卷及文集三十四卷,所著鲰子一卷、六帝年略一卷、史氏懋官志五卷,并他书五十余卷来上,皆涂窜之笔也。诏赐其家钱十万。
时又有何承裕者,晋天福末,擢进士第,有清才,好为歌诗,而嗜酒狂逸。初为中都主簿,桑维翰镇兖州,知其真率,不责以吏事。累官至著作佐郎,直史馆,出为盩厔、咸阳二县令,醉则露首跨牛趋府,府尹王彦超以其名士而容之,然为治清而不烦,民颇安焉。每览牒诉,必戏判以喻曲直,诉者多心伏引去。往往召豪吏接坐,引满,吏因醉挟私白事,承裕悟之,笑曰:‘此见罔也,当受杖。’杖讫,复召与饮。其无检多类此。
开宝三年,自泾阳令入为监察御史,后历侍御史,累知忠、万、商三州。太平兴国中,卒。
郑起字孟隆,不知何许人。少游京、洛间,佻薄无检操。闻襄州双泉寺僧能为黄金,往依焉,遂削发为侍者。久之,知其诳燿,乃反初服,举进士。时举子多尚诗赋,惟起有文七轴,歌诗尤清丽。周广顺初,调补尉氏主簿,秩满,以书干宰相范质,荐为右拾遗、直史馆。恭帝初,迁殿中侍御史。
乾德初,出掌泗州市征。刺史张延范检校司徒,官吏呼以‘太保’。起贫,常乘骡。一日,从延范出近郊送客,延范揖起曰:‘请策马令进。’起曰:‘此骡也,不当过呼耳。’以讥延范,延范深衔之,密奏起嗜酒废职。
初,显德末,起见太祖握禁兵,有人望,乃上书范质,极言其事。又尝遇太祖于路,横绝前导而过,太祖亦弗之怒。及延范奏至,出为河西令。会蜀平,当徙远官,起不欲往,乃炙烙其足,因是成疾而卒。
起负才倨傲,多所诋讦,数为群小窘辱,终亦不改。
时有郭昱者,好为古文,狭中诡僻。周显德中,登进士第。耻赴常选,献书于宰相赵普,自比巢、由,朝议恶其矫激,故久不调。后复伺普,望尘自陈,普笑谓人曰:‘今日甚荣,得巢、由拜于马首。’开宝末,普出镇河阳,昱诣薛居正上书,极言谤普,居正奏之,诏署襄州观察推官。潘美镇襄阳,讨金陵,以昱随军。昱中夜被酒号叫,军中皆惊,翌日,美遣还。岁余,坐盗用官钱,除名,因居襄阳,游索樊、邓间。雍熙中,卒。
又有马应者,薄有文艺,多服道士衣,自称‘先生’。开宝初,效元结中兴颂作勃兴颂,以述太祖下荆、湖之功,欲刊石于永州结颂之侧,县令恶其夸诞,不以闻。太平兴国初,登第,授大理评事,坐事除名,羁旅积年。淳化中,以诗干同年殿中丞牛景,景因奏上,太宗览而嘉之,复授大理评事,未几卒。
又有颖贽、董淳、刘从义善为文章,张翼、谭用之善为诗,张之翰善笺启。贽拔萃登科,至太子中允。淳为工部员外郎、直史馆,奉诏撰孟昶纪事。从义多藏书,尝缵长安碑文为遗风集二十卷。余皆官不达。
和岘字晦仁,开封浚仪人。父凝,晋宰相、太子太傅、鲁国公。岘生之年,适会凝入翰林、加金紫、知贡举,凝喜曰:‘我平生美事,三者并集,此子宜于我也。’因名之曰三美。
七岁,以门荫为左千牛卫备身,迁著作佐郎。汉乾祐初,加朝散阶。十六,登朝为著作郎。丁父忧,服阕,拜太常丞。建隆初,授太常博士,从祀南郊,赞导乘舆,进退闲雅,太祖谓近侍曰:‘此谁氏之子,熟于赞相?’左右即以岘门阀对。俄拜刑部员外郎兼博士,仍判太常寺。
乾德元年十一月甲子,有事于南郊。丁丑冬至,有司复请祀昊天上帝,诏岘议其礼,岘以祭义戒于烦数,请罢之。二年,议孝明、孝惠二后神主祔于别庙,岘以旧礼有二后同庙之文,无各殿异室之说,今二后同祔别庙,亦宜共殿别室。孝明皇后尝母仪天下,宜居上室;孝惠皇后止以追尊,当居次室。从之。三年春,初克夔州,以内衣库使李光睿权知州,岘通判州事。代还,是岁十二月十四日戊戌腊,有司以七日辛卯蜡百神,岘献议正之。四年,南郊,岘建议望燎位置爟火。
又尝言‘依旧典,宗庙殿庭设宫县三十六架,加鼓吹熊罴十二案,朝会登歌用五瑞,郊庙奠献用四瑞,回仗至楼前奏采茨之曲,御楼奏隆安之曲,各用乐章’。复举唐故事,宗庙祭科外别设珍膳,用申孝享之意。又谓‘八佾之舞以象文德武功,请用玄德升闻、天下大定二舞’。并从其议。事具礼、乐志。
先是,王朴、窦俨洞晓音乐,前代不协律吕者多所考正。朴、俨既没,未有继其职者。会太祖以雅乐声高,诏岘讲求其理,以均节之,自是八音和畅,上甚嘉之。语具律志。乐器中有叉手笛者,上意欲增入雅乐,岘即令乐工调品,以谐律吕,其执持之状如拱揖然,请目曰‘拱辰管’,诏备于乐府。
开宝初,迁司勋员外郎,权知泗州,判吏部南曹,历夔、晋二州通判。九年,江南平,受诏采访。太宗即位,迁主客郎中。太平兴国二年,知兖州,改京东转运使。
岘性苛刻鄙吝,好殖财,复轻侮人,尝以官船载私货贩易规利。初为判官郑同度论奏,既而彰信军节度刘遇亦上言,按得实,坐削籍,配隶汝州。
六年,起为太常丞,分司西京,复阶勋章服。端拱初,上躬耕籍田,岘奉留司贺表至阙下,因以其所著奉常集五卷、秘阁集二十卷、注释武成王庙赞五卷奏御,上甚嘉之,复授主客郎中,判太常寺兼礼仪院事。
是秋得暴疾,卒,年五十六。弟字显仁,凝第四子也。生五六岁,凝教之诵古诗赋,一历辄不忘。试令咏物为四句诗,颇有思致,凝叹赏而奇之,语岘曰:‘此儿他日必以文章显,吾老矣不见,汝曹善保护之。’
太平兴国八年,擢进士第,释褐霍丘主簿。雍熙初,知崇仁县,就拜大理评事。江南转运杨缄以其材干奏,移知南昌县。代还,刑部取为详覆官,迁光禄寺丞。
先是,凝尝取古今史传听讼断狱、辨雪冤枉等事著为疑狱集,又撰七榜题名记,并补注凝所撰古今孝悌集成十卷以献,遂以本官直集贤院,中谢日,赐绯鱼。三年春,献观灯赋,诏付史馆,迁右正言。
是岁,太宗亲试贡士,者不可多得也。’遂以本官知制诰。不逾年,加水部员外郎,知理检院。至道元年,赐金紫,与王旦同判吏部铨。是秋,晨起将朝,风眩暴作而卒,年四十五。上闻之惊叹,遣中使就家问疾状,并恤其孤,赗赙加等。长子珙才十岁,即授大理评事;次子璬,补太庙斋郎。
眸子眊眊然,胸中必不正,不可以居近侍也。’其命遂寝。
21f17.gif 始为三班奉职,淳化中,献文求试,上以故相之后,改授大理评事。
冯吉字惟一,河南洛阳人。父道,周太师、中书令,追封瀛王。吉,晋天福初以父任秘书省校书郎,迁膳部、金部、职方员外郎,屯田、户部、司勋郎中,累阶金紫。周显德中,迁太常少卿。
吉嗜学,善属文,工草隶,议者以掌诰许之。然性滑稽无操行,每中书舍人缺,宰相即欲用吉,终以佻薄而止。
雅好琵琶,尤臻其妙,教坊供奉号名手者亦莫能及。父常戒令勿习,吉性所好,亦不能改。道欲辱之,因家宴,令吉奏琵琶为寿,赐以束帛,吉置于肩,左抱琵琶,按膝再拜如伶官状,了无怍色,家人皆大笑。
及为少卿,颇不得意,以杯酒自娱。每朝士宴集,虽不召亦常自至,酒酣即弹琵琶,弹罢赋诗,诗成起舞。时人爱其俊逸,谓之‘三绝’。
宋初,受诏撰述明宪皇太后谥议,见称于时。建隆四年,卒,年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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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四十‧列传第一百九十九 文苑二 高𬱖 李度 韩溥 鞠常 宋准 柳开 夏侯嘉正 罗处约 安德裕 钱熙
  高𬱖字子奇,开封雍丘人。后唐清泰中举进士,同辈绐之曰:‘何不从裴仆射求知乎?’时裴皡以左仆射致仕,后进无至其门者。𬱖性纯朴,信其言,以文贽于皡。明年,礼部侍郎马裔孙知贡举,乃皡门下生也。皡以𬱖语之,遂擢乙科,四迁魏博观察支使。
周显德中,符彦卿奏署掌书记。时太宗亲迎懿德皇后于大名,彦卿遣𬱖迎候,日夕陪接,尤伸款好。后随彦卿镇凤翔,会诏留彦卿洛阳,𬱖复为天雄军掌书记。后以病免,居于魏。
雍熙二年,太宗亲试贡士,𬱖子南金举学究,自陈曰:‘臣父年八十四,尝佐使幕,久已罢职,家贫无以存养。愿赐一第,庶获寸禄,以及老父。’上问左右,其父何人?宰相宋琪以𬱖对,且言其素行廉介,老而弥厉,甚为搢绅推重。上曰:‘此高𬱖子耶!𬱖在大名幕中,尝与朕游处,迨逾旬月。晨暮对案饮食,常拱手危坐,未曾少懈,其恭谨盖天性也。惜其老矣,不欲烦以官政。’即擢南金第,拜𬱖左补阙致仕,赐钱十万。后卒于家。
𬱖有清节,力学彊记,手写书千余卷。彦卿待之甚厚,或过致优给,𬱖计口受费,余皆不纳。彦卿左右多肆贪虐,民不能堪,及彦卿罢镇,其故时将吏、宾客皆心愧,无敢复游魏者。惟𬱖清苦守法,魏人爱之,在魏三十年,无一人言其非者。所乘马老,以糜饲之。仆夫年七十,待之如初。时称其长者。
次子鼎,举进士,至殿中丞。
李度,河南洛阳人。周显德中举进士。度工于诗,有‘醉轻浮世事,老重故乡人’之句。时翰林学士申文炳知贡举,枢密使王朴移书录其句以荐之,文炳即擢度为第三人。释褐永宁县主簿。
累迁殿中丞、知歙州。坐事左迁绛州团练使,十年不调。度在歙州,尝以所著诗刻于石,有中黄门得其石本,传入禁中,太宗见之,谓宰相曰:‘度今安在?’即令召至,对于便殿,与语甚悦,擢为虞部员外郎,直史馆,赐绯。端拱初,籍田毕,交州黎桓加恩,命度借太常少卿充官告国信副使,上赐诗以宠行。未至交州,卒于太平军传舍,年五十七。
度之南使,每至州府,即借图经观其胜迹,皆形篇诗,以上所赐诗有‘奉使南游多好景’之句,遂题为奉使南游集,未成编而亡。
弟康亦善诗,太平兴国二年,登进士第,官至太子右赞善大夫。
韩溥,京兆长安人,唐相休之裔孙。少俊敏,善属文。周显德初,举进士,累迁历使府。开宝三年,自静难军掌书记召为监察御史,三迁至库部员外郎,知华州,同判灵州,再转司门郎中。淳化二年,被病,表请辞职寻医,许之。溥博学,善持论,详练台阁故事,多知唐朝氏族,与人谈亹亹然可听,号为‘近世肉谱’,搢绅颇推重之。尤善笔札,人多藏其尺牍。弟洎亦进士及第。
鞠常字可久,密州高密人。祖真,黄县令。父庆孙,申州团练判官,有诗名。
常少好学,善属文。汉乾祐二年,擢进士第,裁二十一,释褐秘书省校书郎。周广顺中,宰相范质奏充集贤校理,出为郓州观察支使,历永兴军节度掌书记、伊阳令。显德四年,诣阙进策,召试,复授猗氏令,迁蔡州防御判官,复宰介休、魏县。开宝中,赵普为相,擢为著作佐郎。时任此官,惟常与杨徽之、李若拙、赵邻几四人,皆有名于时。常应举时,著四时成岁赋万余言,又为春兰赋,颇存兴托。后为清河令。七年,卒,年四十七。
子仲谋,字有开,雍熙中进士,有材干,历御史、东京留守推官、陕西转运,至兵部员外郎。仲谋集其父所为文成二十卷。
弟愉,周广顺中进士,与常齐名。
宋准字子平,开封雍丘人。祖彦升,库部员外郎。父鹏,秘书郎。准,开宝中举进士。翰林学士李昉知贡举,擢准甲科。会贡士徐士廉击登闻鼓,诉昉用情取舍非当。太祖怒,召准覆试于便殿,见准形神伟茂,程试敏速,甚嘉之,以为宜首冠俊造,由是复擢准甲科,即授秘书省校书郎,直史馆。
八年,受诏修定诸道图经。俄奉使契丹,复命称旨。明年,出知南平军,会改军为太平州,依前知州事,就加著作佐郎。太平兴国四年,迁著作郎,通判梓州,转左拾遗,归朝预修诸书。八年,同知贡举,出为河北转运使,岁余,以本官知制诰。雍熙中,加主客员外郎,复预知贡举,俄判大理寺。四年,被病,迁金部郎中,罢知制诰。端拱二年卒,年五十二,赐钱百万。
准美风仪,善谈论,辞采清丽,莅官所至,皆有治声。卢多逊之南流也,李穆坐同门生黜免,左右无敢言者。准因奏事,盛言穆长者,有检操,常恶多逊专恣,固非其党也。上寤,未几,尽复穆旧官。时论以此称之。天禧三年,录其子大年试秘书省校书郎。
准从弟可观,金部郎中。族子郊、祁,并天圣二年进士甲科,别有传。
柳开字仲涂,大名人。父承翰,乾德初监察御史。开幼颖异,有胆勇。周显德末,侍父任南乐,夜与家人立庭中,有盗入室,众恐不敢动,开裁十三,亟取剑逐之,盗逾垣出,开挥刃断二足指。
既就学,喜讨论经义。五代文格浅弱,慕韩愈、柳宗元为文,因名肩愈,字绍先。既而改名字,以为能开圣道之涂也。著书自号东郊野夫,又号补亡先生,作二传以见意。尚气自任,不顾小节,所交皆一时豪俊。范杲好古学,尤重开文,世称为‘柳、范’。王祐知大名,开以文贽,大蒙赏激。杨昭俭、卢多逊并加延奖。开宝六年举进士,补宋州司寇参军,以治狱称职,迁本州录事参军。太平兴国中,擢右赞善大夫。会征太原,督楚、泗八州运粮。选知常州,迁殿中丞,徙润州,拜监察御史。召还,知贝州,转殿中侍御史。雍熙二年,坐与监军忿争,贬上蔡令。
会大举北征,开部送军粮,将至涿州,有契丹酋长领万骑与米信战,相持不解,俄遣使绐言求降,开谓信曰:‘兵法云:“无约而请和,谋也。”彼将有谋,急攻之必胜。’信迟疑不决。逾二日,贼复引兵挑战,后侦知果以矢尽,俟取于幽州也。师还,诣阙上书,愿从边军效死,太宗怜之,复授殿中侍御史。
雍熙中,使河北,因抗疏曰:‘臣受非常恩,未有以报,年裁四十,胆力方壮。今契丹未灭,愿陛下赐臣步骑数千,任以河北用兵之地,必能出生入死,为陛下复幽蓟,虽身没战场,臣之愿也。’上以五代战争以来,自节镇至刺史皆用武臣,多不晓政事,人受其弊。欲兼用文士,乃以侍御史郑宣、户部员外郎赵载、司门员外郎刘墀并为如京使,左拾遗刘庆为西京作坊使,开为崇仪使、知宁边军。
徙全州。全西溪洞有粟氏,聚族五百余人,常钞劫民口粮畜,开为作衣带巾帽,选牙吏勇辩者得三辈,使入谕之曰:‘尔能归我,即有厚赏,给田为屋处之;不然,发兵深入,灭尔类矣。’粟氏惧,留二吏为质,率其酋四人与一吏偕来。开厚其犒赐,吏民争以鼓吹饮之。居数日遣还,如期携老幼悉至。开即赋其居业,作时鉴一篇,刻石戒之。遣其酋入朝,授本州上佐。赐开钱三十万。
淳化初,移知桂州。初,开在全州,有卒讼开,开即杖背黥面送阙下。有司言卒罪不及徒,召开下御史狱劾系,削二官,黜为复州团练副使,移滁州。复旧官,知环州。三年,移邠州。时调民辇送趣环、庆,己再运,民皆荡析产业,转运使复督后运,民数千人入州署号诉。开贻书转运使曰:‘开近离环州,知刍粮之数不增,大兵可支四年。今蚕农方作,再运半发,老幼疲弊,畜乘困竭,奈何又苦之?不罢,开即驰诣阙下,白于上前矣。’卒罢之。又知曹、邢二州。
真宗即位,加如京使,归朝,命知代州。上言曰:
国家创业将四十年,陛下绍二圣之祚,精求至治。若守旧规,斯未尽善;能立新法,乃显神机。
臣以益州稍静,望陛下选贤能以镇之,必须望重有威,即群小畏服。又西鄙今虽归明,他日未可必保,苟有翻覆,须得人制御,若以契丹比议,为患更深。何者?契丹则君臣久定,蕃、汉久分,纵萌南顾之心,亦须自有思虑。西鄙积恨未泯,贪心不悛,其下猖狂,竞谋凶恶,侵渔未必知足,姑息未能感恩,望常预备之。以良将守其要害,以厚赐足其贪婪,以抚慰来其情,以宽假息其念。多命人使西入甘、凉,厚结其心,为我声援,如有动静,使其掩袭,令彼有后顾之忧,乃可制其轻动。今甲兵虽众,不及太祖之时人人练习,谋臣猛将则又县殊,是以比年西北屡遭侵扰,养育则月费甚广,征战则军捷未闻。诚愿训练禁戢,使如往日,行伍必求于勇敢,指顾无纵于后先,失律者悉诛,获功者必赏,偏裨主将不威严者去之。听断之暇,亲临殿庭,更召貔虎,使其击刺驰骤,以彰神武之盛。
臣又以宰相、枢密,朝廷大臣,委之必无疑,用之必至当。铨总僚属,评品职官,内则主管百司,外则分治四海。今京朝官则别置审官,供奉、殿直则别立三班,刑部不令详断,别立审刑,宣徽一司全同散地。大臣不获亲信,小臣乃谓至公。至如银台一司,旧属枢密,近年改制,职掌甚多,加倍置人,事则依旧,别无利害,虚有变更。
臣欲望停审官、三班,复委中书、枢密、宣徽院,银台司复归枢密,审刑院复归刑部,去其繁细,省其头目。
又京府大都,万方轨则,望仍旧贯,选委亲贤。今皇族宗子悉多成长,但令优逸,无以试材,宜委之外藩,择文武忠直之士,为左右赞弼之任。
又天下州县官吏不均,或冗长至多,或岁年久阙。欲望县四千户已上选朝官知,三千户已上选京官知。省去主簿,令县尉兼领其事。自余通判、监军巡检、监临使臣并酌量省减,免虚费于利禄,仍均济于职官。
又人情贪竞,时态轻浮,虽骨肉之至亲,临势利而多变。同僚之内,多或不和,伺隙则致于倾危,患难则全无相救,仁义之风荡然不复。欲望明颁告谕,各使改更,庶厚化原,永敦政本。
恭惟太祖神武,太宗圣文,光掩百王,威加万国,无贤不用,无事不知。望陛下开豁圣怀,如天如海,可断即断,合行即行,爱惜忠直之臣,体察奸谀之党。臣久尘着位,寖荷恩宠,辞狂理拙,唯圣明恕之!
开至州,葺城垒战具,诸将多沮议不协。开谓其从子曰:‘吾观昴宿有光,云多从北来犯境上,寇将至矣。吾闻师克在和,今诸将怨我,一旦寇至,必危我矣。’即求换郡,徙忻州刺史。及契丹犯边,开上书,又请车驾观兵河朔。四年,徙沧州,道病首疡卒,年五十四。录其子涉为三班奉职。
开善射,喜弈棋。有集十五卷。作家戒千余言,刻石以训诸子。性倜傥重义。在大名,尝过酒肆饮,有士人在旁,辞貌稍异,开询其名,则至自京师,以贫不克葬其亲,闻王祐笃义,将丐之。问所费,曰:‘二十万足矣。’开即罄所有,得白金百余两,益钱数万遣之。
开兄肩吾,至御史。肩吾三子,湜、灏、沆并进士第,灏秘书丞。
夏侯嘉正字会之,江陵人,少有俊才。太平兴国中,举进士,历官至著作佐郎。使于巴陵,为洞庭赋曰:
楚之南有水曰洞庭,环带五郡,淼不知其几百里。臣乙酉夏使岳阳,抵湖上,思构赋。明日披襟而观之,则翼然动,促然跂,栗然骇,愕然眙。恍若驾春云而轼霓,浩若浮汗漫而朝跻。退若据泰山之安,进若履千仞之危。懵若无识,智若通微。跛若不倚,跄若将驰。耳不及掩,目不暇逃,情悸心嬉。二三日而后,神始宅,气始正,若此不敢以赋为事者二年,然眷眷不已。一日登崇丘,望大泽,有云崪兮兴,歘兮止。兴止未霁,忽若有遇。由是渍阳辉,沐芳泽,睹一异人于岩之际,霞为裾,云为袂,冰肤雪肌,金玦玉珮,浮丘、羡门,斯实其对。
因言曰:‘若非好辞者耶?’臣曰:‘然。’‘然则若智有所不通,识有所不穷,用不通不穷而循乎无端之纪,若得无殆乎?’臣又曰:‘然。’‘然志极则物应,思精则道来,嘉若之勤无哗谈,吾为若称云:“太极之生,曰地曰天。中含五精,五精之用而水居一焉。水之疏,迩则为江兮,远则为河;积则为潴兮,总则为湖。若今所谓洞庭者,杰立而孤,廓然如无区,其大无徒。含阳字阴,玄神之都。暧暧昧昧,百川不敢逾。有若臣者,有若宾者,有若仆者,有若子者,有若附庸者,有若娣姒者。若禹会涂山,武巡牧野,千出百会,咸处麾下。每六合澄静,中流回睨。莽莽苍苍,纤霭不翳。太阳望舒,出没其间。万顷咸沸,彊而名之为巨泽,为长川,为水府,为大渊。纵之不逾,跼之不卑。乍若贤人,以重自持。诱之不前,犯之愈坚。又若良将,以谋守边。澎澎濞濞,浩尔一致。又若太始,未有仁义。冲冲漠漠,二气交错。又若混沌,凝然未凿。此乃方舆之心胸,溟海之郛郭也。三代之前,其气濩落。浩浩滔天,与物回薄。灭木襄陵,无际无廓。上帝降鉴,巨人斯作。乃命玄夷,授禹之机。隧山堙谷,涤源畅微。然后若金在镕,若木在工,流精成器,夫何不通。是泽之设,允执厥中。既巽其性,遂得其正。有升有降,有动有静。”’
臣应之曰:‘升降动静,可得闻乎?’神曰:‘水之性非圆非方,非柔非刚,非直非曲,非玄非黄。划象为坎,本乎羲皇。外婉而固,内健而彰。降以姤始,升以复张。其静处阴,其动随阳。六府之甲,万化之纲。式观是泽,乃知天常。若乃四序之变,九夏攸处。烘然而炎,沸然而煮。群物鸿洞,烁为隆暑。泽之作,颀然其容,若去若住,若茹若吐。灵趋怪觐,杳不可睹。蒸之为云,散之为雨。倏忽万象,如还太古。真可嘉也。若乃秋之为神,素气清泚。肃肃翛翛,群籁四起。泽之动,黝然其姿,若挺若倚,若行若止。巽宫离离,为之腾风。苍梧崇崇,为之供云。四顾一色,黯然氤氲。其声弥弥,若商非商,若征非征。东凑海门,一浪千里。又足畏也。言其状,则石然而骨,岸然而革。气然而荣,洚然而脉。有山而心,有洞而腹。有玉而体,有珠而目。穹鼻孤岛,呀口万谷。臂带三吴,足跬荆、巫。或跂然而望,或翼然而趋。彭蠡、震泽,讵可云乎?’
臣又问曰:‘泽之态已闻命矣。水之族将如何居?’神曰:‘大道变易,或文或质。沉潜自遂,其类非一。或被甲而邅,或曳裾而圆。或秃而跋,或角而蜿。或吞而呀,或呿而牙。或心以之蟹,或目以之虾。或修臂而立,或横鹜而疾。或发于首,或髯于肘。或俨而庄,或毅而黝。彪彪玢玢,若大虚之含万汇,各循其生而合乎群者也。’
臣又问曰:‘若神之资,其品何如也?’神曰:‘清矣静矣,丽矣至矣,邈难知矣。肇于古,古有所未达;形于今,今有所未察。非希夷合其心于自然,然后上天入地,把三根六。况水居陆处,夫何不烛。彼鞚鲤之贤,辔龙之仙,乃吾之肩也。其余海若、天吴,阳侯、神胥,龊龊而游,曾不我俦。’
臣又问曰:‘易称“王公设险”,是泽之险可以为固。而历代兴衰,其义安取?’神曰:‘天道以顺不以逆,地道以谦不以盈。故治理之世,建仁为旌,聚心为城。而弧不暇弦,矛不暇锋,四海以之而大同。何必恃险阻,何必据要冲?若秦得百二为帝,齐得十二而王。其山为金,其水为汤。守之不义,歘然而亡。水不在大,恃之者败。水不在微,怙之者危。若汉疲于昆明,桀困于酒池,亦其类也。故黄帝张乐而兴,三苗弃义而倾。则知洞庭之波以仁不以乱,以道不以贼,惟贤者观其知而后得也。’
于是盘桓徙倚,凝精流视。罄以辞对,倏然而晦。
徐铉见之,曰:‘是玄虚之流也。’人多传写。
端拱初,太宗知其名,召试辞赋,擢为右正言、直史馆兼直秘阁,赐绯鱼。元夕,上御乾元门观灯,嘉正献五言十韵诗,其末句云:‘两制诚堪羡,青云侍玉舆。’上依韵和以赐之,有‘狭劣终虽举,通才列上居’之句,议者以为诫嘉正之好进也。未几被病,诏以为益王生辰使。所获金币,鬻得钱辇归家,忽一缗自地起立,良久而仆,闻者异之。嘉正疾遂笃,月余卒,年三十七。
子纾,太子中舍。
罗处约字思纯,益州华阳人,唐酷吏希奭之裔孙。伯祖衮,唐末为谏官。父济,仕蜀为升朝官。归朝,至太常丞。处约尝作黄老先六经论,曰:
先儒以太史公论道德,先黄、老而后六经,此其所以病也。某曰:‘不然,道者何?无之称也,无不由也。混成而仙,两仪至虚而应万物,不可致诘。况名之曰“道”,道既名矣,降而为人者,为能知来藏往,与天地准,故黄、老、姬、孔通称焉。其体曰道,其用曰神,无适也,无莫也,一以贯之,胡先而尊,孰后而愧。’
‘六经者,易以明人之权而本之于道;礼以节民之情,趣于性也;乐以和民之心,全天真也;书以叙九畴之秘,焕二帝之美;春秋以正君臣而敦名教;诗以正风雅而存规戒。是道与六经一也。’‘矧仲尼祖述尧、舜,而况于帝鸿氏乎?华胥之治,太上之德,史传详矣。老聃世谓方外之教,然而与六经皆足以治国治身,清净则得之矣。汉文之时,未遑学校,窦后以之而治,曹参得之而相,几至措刑。且仲尼尝问礼焉,俗儒或否其说。’
余曰:‘春秋昭十七年,郯子来朝,仲尼从而学焉,俾后之人敦好问之旨。矧老子有道之士,周之史氏乎?余谓六经之教,化而不已则臻于大同,大道之行则蜡宾息叹。黄、老之与六经,孰为先而孰为后乎?又何必缫藉玉帛然后为礼,笋虡镛鼓然后为乐乎?余谓太史公之志,斯见之矣。恶可以道之迹、儒之末相戾而疾其说?病之者可以观徼,未可以观妙。’
人多重之。
登第,为临涣主簿,再迁大理评事,知吴县。王禹偁知长洲县,日以诗什唱酬,苏、杭间多传诵。后并召赴阙,上自定题以试之,以禹偁为右拾遗,处约著作郎,皆直史馆,赐绯鱼。会下诏求谠言,处约上奏曰:
伏睹今年春诏旨,责以谏官备员未尝言事,虽九寺、三监之官,亦得尽其谠议。陛下虔恭劳神,厉精求理,力行王道,坐致太平。心先天而不违,德生民而未有,所以散玄黄之协气,为动植之休祥,而犹不伐功成,屡求献替,此真唐尧、虞舜之用心也。臣累日以来,趋朝之暇,或于卿士之内预闻时政之言,皆曰圣上以三司之中,邦计所属,簿书既广,纲条实繁,将求尽善之规,冀协酌中之道。窃闻省上言,欲置十二员判官兼领其职,贵各司其局,允执厥中。臣以三司之制非古也。盖唐朝中叶之后,兵寇相仍,河朔不王,军旅未弭,以赋调筦榷之所出,故自尚书省分三司以董之。然国用所须,朝廷急务,故僚吏之属倚注尤深。或重其位以处之,优其禄以宠之,黾勉从事者姑务其因循,尽瘁事国者或生于睚眦,因循则无补于国,睚眦则不协于时。或浅近之人用指瑕于心计,深识之士以多可为身谋。蠹弊相沿,为日已久。今若如十二员判官之说,亦从权救敝之一端也。
然而圣朝之政臻乎治平,当求稽古之规,以为垂世之法。臣尝读说命之书,以为‘事不师古,匪说攸闻’、又二典曰:‘若稽古帝尧。’‘若稽古帝舜。’皆谓顺考古道而致治平。以臣所见,莫若复尚书都省故事,其尚书丞郎、正郎、员外郎、主事、令史之属,请依六典旧仪。以今三司钱刀粟帛筦榷支度之事,均在二十四司,如此则各有司存,可以责其集事。今则金部、仓部安能知储廪帑藏之盈虚,司田、司川孰能知屯役河渠之远近,有名无实,积久生常。况此却复都省之事,下臣犹能佥知其可,况陛下聪明濬哲乎!
然议者以为不行已久,难于改更,若断自宸心,下于相府,都省之制,故典存焉。上令下从,孰为不可。盖人者可与习常,难与适变;可与乐成,难与虑始。在周易有之:‘天地革而四时成。’此言能改命而创制,及小人乐成则革面以顺上矣。况三司之名兴于近代,堆案盈几之籍,何尝能省览之乎?复就三司之中,更分置僚属,则愈失其本原矣。今三司勾院即尚书省,比部元为勾覆之司,周知内外经费,陛下若欲复之,则制度尽在。迨及九寺、三监多为冗长之司,虽有其官,不举其职。
伏望陛下当治平之日,建垂久之规,不烦更差使臣,别置公署。如此则名正而言顺,言顺而事成,省其冗员则息其经费,故书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伏望法天地简易之化,建洪范大中之道,可以亿万斯年,垂衣裳而端拱矣。
受诏荆湖路巡抚,欲以苛察立名,所奏劾甚众,官吏多被黜责。淳化三年,卒,年三十三。
初,济为开封府司录,太宗尹京,颇嘉其彊干。太平兴国中,处约与兄贲同举进士,上临试,知贲,济之子,遂置之高等。八年,处约复登第。贲后至员外郎。
处约形神丰硕,见者加重,虽有词采而急于进用,时论亦以此薄之。卒后,苏易简、王禹偁集其文,凡十卷,题曰东观集。禹偁为序,易简表上之,诏付史馆。
蜀士又有严储者,太平兴国中进士,后直史馆,使河北督军粮,陷于契丹。
安德裕字益之,一字师皋,河南人。父重荣,晋成德军节度,五代史有传。德裕生于真定,未期,重荣举兵败,乳母抱逃水窦中。将出,为守兵所得,执以见军校秦习,习与重荣有旧,因匿之。习先养石守琼为子,及年壮无嗣,以德裕付琼养之,因姓秦氏。习世兵家,以弓矢、狗马为事。德裕孩提即喜笔砚,遇文字辄为诵读声,诸子不之齿,习独异之。既成童,俾就学,遂博贯文史,精于礼、传,嗜西汉书。习卒,德裕行三年服,然后还本姓。习家尽以槖装与之,凡白金万余两。德裕却之,曰:‘斯秦氏之蓄,于我何有。丈夫当自树功名,以取富贵,岂屑于他人所有耶!’闻者高之。
开宝二年,擢进士甲科、归州军事推官,历大理寺丞、著作佐郎。太平兴国中,累迁秘书丞,知广济军。时军城新建,德裕作军记及图经三卷,优诏嘉奖。俄改太常博士。八年,通判秦州,就知州事。雍熙初,迁主客员外郎,通判广州,未行,宰相李昉言其有史才,即以本官直史馆。端拱初,改金部员外郎。
淳化初,知开封县,会备三馆职,改直昭文馆。三年春,廷试贡士,德裕与史馆修撰梁周翰并为考官,上顾宰相曰:‘此皆有闻之士而老于郎署,周翰狭中,德裕嗜酒,朕闻其能改矣。’遂并赐金紫。俄迁司勋员外郎。至道初,德裕常作九弦琴五弦阮颂以献,上称其词采古雅。至道三年,转金部郎中,出知睦州,还判太府寺。咸平五年,卒,年六十三。
德裕性介洁,以风鉴自负。王禹偁、孙何皆初游词场,德裕力为延誉。及领考试,何又其首选。然酣饮太过,故不被奖擢。有集四十卷。
钱熙字太雅,泉州南安人。父居让,陈洪进署清溪令。熙幼颖悟,及长,博贯群籍,善属文,洪进嘉其才,以弟之子妻之。将署熙府职,辞不就,著楚雁赋以见志。寻复辟为巡官,专掌笺奏。
洪进归朝,熙不叙旧职,举进士。雍熙初,携文谒宰相李昉,昉深加赏重,为延誉于朝,令子宗谔与之游。明年,登甲科,补度州观察推官。代还,寇准掌吏部选,上封荐钱若水、陈充、王扶洎熙皆有文,得试中书,迁殿中丞,赐绯鱼。著四夷来王赋以献,凡万余言,太宗嘉之,即以本官直史馆。
淳化中,参知政事。苏易简对太宗言赵邻几追补唐实录,邻几卒,家睢阳,即命熙乘传而往,尽取其书来上。熙尝与杨徽之言及张洎、钱若水将被进用,熙与刘昌言同乡里,相亲善,又语及其事。昌言因以语洎,洎疑熙交构,诉之,熙坐削职,通判朗州,俄徙衡州,就改太常博士。真宗即位,迁右司谏。李宗谔、杨亿素厚善熙,乃与梁颢、赵况、赵安仁同表请复熙旧职,不报。寻通判杭州,政多专达,为转运使所奏,徙通判越州。
熙负气好学,善谈笑,精笔札,狷躁务进。自罢职,因愤恚成疾,咸平三年,卒,年四十八。尝拟古乐府,著杂言十数篇及措刑论,为识者所许。有集十卷。
子蒙吉,亦进士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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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四十一‧列传第二百 文苑三 陈充 吴淑 舒雅 黄夷简 卢稹 谢炎许洞附 徐铉 句中正 曾致尧 刁衎 姚铉 李建中 洪湛 路振 崔遵度 陈越
陈充字若虚,益州成都人。家素豪盛,少以声酒自娱,不乐从宦。邑人敦迫赴举,至京师,有名场屋间。雍熙中,天府、礼部奏名皆为进士之冠,廷试擢甲科,释褐孟州观察推官,就改掌书记。会寇准荐其文学,得召试,授殿中丞,出知明州。入为太常博士,直昭文馆,迁工部、刑部员外郎。久病告满,除籍,真宗怜其贫病,令致仕,给半奉。未几病间,守本官,仍充职,以久次迁兵部员外郎。景德中,与赵安仁同知贡举,改工部、刑部郎中。
大中祥符六年,以足疾不任朝谒,出权西京留守御史台,旋以本官分司卒,年七十。
充词学典赡,唐牛僧孺著善恶无余论,言尧舜之善、伯鲧之恶,俱不能庆殃及其子,充因作论以反之,文多不载。
性旷达,善谈谑,澹于荣利,自号‘中庸子’。上颇熟其名,以疾故不登词职。临终自为墓志。有集二十卷。
吴淑字正仪,润州丹阳人。父文正,事吴,至太子中允。好学,多自缮写书。淑幼俊爽,属文敏速。韩熙载、潘佑以文章著名江左,一见淑,深加器重。自是每有滞义,难于措词者,必命淑赋述。以校书郎直内史。
江南平,归朝,久不得调,甚穷窘。俄以近臣延荐,试学士院,授大理评事,预修太平御览、太平广记、文苑英华。一日,召对便殿,出古碑一编,令淑与吕文仲、杜镐读之。历太府寺丞、著作佐郎。始置秘阁,以本官充校理。尝献九弦琴五弦阮颂,太宗赏其学问优博。又作事类赋百篇以献,诏令注释,淑分注成三十卷上之。迁水部员外郎。至道二年,兼掌起居舍人事,预修太宗实录,再迁职方员外郎。
时诸路所上闰年图,皆仪鸾司掌之,淑上言曰:‘天下山川险要,皆王室之秘奥,国家之急务,故周礼职方氏掌天下图籍。汉祖入关,萧何收秦籍,由是周知险要。请以今闰年所纳图上职方。又州郡地里,犬牙相入,向者独画一州地形,则何以傅合他郡?望令诸路转运使,每十年各画本路图一上职方。所冀天下险要,不窥牗而可知;九州轮广,如指掌而斯在。’从之。会诏询御戎之策,淑抗疏请用古车战法,上览之,颇嘉其博学。咸平五年,卒,年五十六。
淑性纯静好古,词学典雅。初,王师围建业,城中乏食。里闬有与淑同宗者,举家皆死,惟存二女孩。淑即收养如所生,及长,嫁之。时论多其义。有集十卷。善笔札,好篆籕,取说文有字义者千八百余条,撰说文五义三卷。又著江淮异人录三卷、秘阁闲谈五卷。
子安节、让夷、遵路皆进士及第。遵路官至祠部员外郎、秘阁校理。
舒雅字子正,久仕李氏。江左平,为将作监丞,后充秘阁校理。好学,善属文,与吴淑齐名。累迁职方员外郎,求出,得知舒州,仍赐金紫。恬于荣宦,州之潜山灵仙观有神仙胜迹,郡秩满,即请掌观事。东封,就加主客郎中,改直昭文馆,转刑部。在观累年,优游山水,吟咏自乐,时人美之。卒年七十余。弟雄,端拱二年进士。
黄夷简字明举,福州人。父廷枢,为王审知从事,甚被亲遇。嗣王延钧以女妻之。钱氏取福州,署光禄卿。夷简少孤,好学,有名于江东,为钱惟治明州判官。太平兴国初,随钱俶来朝,授检校秘书少监、元帅府掌书记,赐以袭衣、器币、鞍勒、马。八年,俶让元帅,改授夷简淮海国王府判官。雍熙四年,俶改封许王,出镇南阳,加夷简仓部员外郎,充许王府判官。
俶薨,归朝,为考功员外郎,累迁都官郎中,掌名表,人颇称其得体。至道二年,上言浙右人无预馆阁之职者,因自陈尝劝钱俶入朝,词甚恳激,太宗怜之,命直秘阁,俄判吏部南曹。咸平中,召试翰林,迁光禄少卿。
初,宰相张齐贤欲引夷简与曾致尧并知制诰,有急制,值舍人出院,即封除目命夷简草之,物议以为不可,故但进秩而已。景德中,夷简被病,告满二百日,御史台言当除籍,真宗以其吴越旧僚,有词学,且年老母在,特命续其月廪。大中祥符初,迁秘书少监。三年,丁内艰,上遣中使存问,赙赠有加,因请护母丧归浙右,许之;且欲不绝其奉给,特授检校秘书监、平江军节度副使。逾年卒,年七十七。
夷简喜谈论,善属文,尤工诗咏,老而不辍。尝摄鸿胪卿,护许国长公主葬,在道,驸马都尉魏咸信礼接甚薄,夷简衔之,言于上云:‘发引之日,以钱三十千遗臣治装,不重王人,若有轻国命之意,臣拒不纳。’上遣中使诘咸信,咸信言:‘夷简始受命,屡有求丐,又献挽词以希赂遗,臣皆不敢受,以是为慊。’既而夷简又贡歌诗一编,大率讥咸信吝啬,且形于怨诅。复言所未受三十千钱,意欲索取。真宗甚鄙之,且不欲其歌诗流布于外,命中书召夷简对焚之。士大夫以是薄其为人。
浙右士之秀者,又有卢稹、谢炎、许洞。
卢稹字叔微,杭州人。幼颖悟,七岁能诗,十二学属文。及长,晓五经大义,酷嗜周易、孟子。端拱初,游京师,时徐弦以宿儒为士子所宗,览稹文甚奇之,为延誉于朝。是年登进士第,调补真定束鹿主簿。至府,值契丹围城,未及赴官,卒,年二十七。尝著五帝皇极志、孺子问、翼圣书数十篇。
谢炎字化南,苏州嘉兴人。父崇礼,泰宁军掌书记。炎慕韩、柳为文,与卢稹齐名,时谓之‘卢、谢’。稹选懦,炎劲急,反相厚善。端拱初,举进士,调补昭应主簿,徙伊阙,连知华容、公安二县。卒,年三十四。有集二十卷。
许洞字洞天,苏州吴县人。父仲容,太子洗马致仕。洞性疏隽,幼时习弓矢击刺之伎,及长,折节励学,尤精左氏传。咸平三年进士,解褐雄武军推官。尝诣府白事,有卒踞坐不起,即杖之。时马知节知州,洞又移书责知节,知节怒其狂狷不逊,会洞辄用公钱,奏除名。
归吴中数年,日以酣饮为事。尝从民坊贳酒,一日大署壁作酒歌数百言,乡人争往观,其酤数倍,乃尽捐洞所负。景德二年,献所撰虎钤经二十卷,应洞识韬略、运筹决胜科,以负谴报罢,就除均州参军。大中祥符四年,祀汾阴,献三盛礼赋,召试中书,改乌江县主簿。卒,年四十二。有集一百卷。又著春秋释幽五卷,演玄十卷。
徐铉字鼎臣,扬州广陵人。十岁能属文,不妄游处,与韩熙载齐名,江东谓之‘韩、徐’。仕吴为校书郎,又仕南唐李昪父子,试知制诰,与宰相宋齐丘不协。时有得军中书檄者,铉及弟锴评其援引不当。檄乃汤悦所作,悦与齐丘诬铉、锴泄机事,铉坐贬泰州司户掾,锴贬为乌江尉,俄复旧官。
时景命内臣车延规、傅宏营屯田于常、楚州,处事苛细,人不堪命,致盗贼群起。命铉乘传巡抚。铉至楚州,奏罢屯田,延规等惧,逃罪,铉捕之急,权近侧目。及捕得贼首,即斩之不俟报,坐专杀流舒州。周世宗南征,景徙铉饶州,俄召为太子右谕德,复知制诰,迁中书舍人。景死,事其子煜为礼部侍郎,通署中书省事,历尚书左丞、兵部侍郎、翰林学士、御史大夫、吏部尚书。
宋师围金陵,煜遣铉求缓兵。时煜将朱令赟将兵十余万自上江来援,煜以铉既行,欲止令赟勿令东下。铉曰:‘此行未保必能济难,江南所恃者援兵尔,奈何止之!’煜曰:‘方求和解而复决战,岂利于汝乎?’铉曰:‘要以社稷为计,岂顾一介之使,置之度外可也。’煜泣而遣之。及至,虽不能缓兵,而入见辞归,礼遇皆与常时同。及随煜入觐,太祖责之,声甚厉。铉对曰:‘臣为江南大臣,国亡罪当死,不当问其他。’太祖叹曰:‘忠臣也!事我当如李氏。’命为太子率更令。
太平兴国初,李昉独直翰林,铉直学士院。从征太原,军中书诏填委,铉援笔无滞,辞理精当,时论能之。师还,加给事中。八年,出为右散骑常侍,迁左常侍。淳化二年,庐州女僧道安诬铉奸私事,道安坐不实抵罪,铉亦贬静难行军司马。
初,铉至京师,见被毛褐者辄哂之,邠州苦寒,终不御毛褐,致冷疾。一日晨起方冠带,遽索笔手疏,约束后事,又别署曰:‘道者,天地之母。’书讫而卒,年七十六。铉无子,门人郑文宝护其丧至汴,胡仲容归其葬于南昌之西山。
铉性简淡寡欲,质直无矫饰,不喜释氏而好神怪,有以此献者,所求必如其请。铉精小学,好李斯小篆,臻其妙,隶书亦工。尝受诏与句中正、葛湍、王惟恭等同校说文,序曰:
许慎说文十四篇,并序目一篇,凡万六百余字,圣人之旨盖云备矣。夫八卦既画,万象既分,则文字为之大辂,载籍为之六辔,先王教化所以行于百代,及物之功与造化均不可忽也。虽五帝之后改易殊体,六国之世文字异形,然犹存篆籀之迹,不失形类之本。及暴秦苛政,散隶聿兴,便于末俗,人竞师法。古文既变,巧伪日滋。至汉宣帝时,始命诸儒修仓颉之法,亦不能复。至光武时,马援上疏论文字之讹谬,其言详矣。及和帝时,申命贾逵修理旧文,于是许慎采史籀、李斯、杨雄之书,博访通人,考之于逵,作说文解字,至安帝十五年始奏上之。而隶书之行已久,加以行、草、八分纷然间出,反以篆籀为奇怪之迹,不复经心。
至于六籍旧文,相承传写,多求便俗,渐失本原。尔雅所载草:、木、鱼、鸟之名,肆志增益,不可观矣。诸儒传释,亦非精究小学之徒,莫能矫正。
唐大历中,李阳冰篆迹殊绝,独冠古今,于是刊定说文,修正笔法,学者师慕,篆籀中兴。然颇排斥许氏,自为臆说。夫以师心之独见,破先儒之祖述,岂圣人之意乎?今之为字学者,亦多阳冰之新义,所谓贵耳而贱目也。
自唐末丧乱,经籍道息。有宋膺运,人文国典,粲然复兴,以为文字者六艺之本,当由古法,乃诏取许慎说文解字,精加详校,垂宪百代。臣等敢竭愚陋,备加详考。
有许慎注义、序例中所载而诸部不见者,审知漏落,悉从补录;复有经典相承传写及时俗要用而说文不载者,皆附益之,以广篆籀之路。亦皆形声相从、不违六书之义者。
其间说文具有正体而时俗讹变者,则具于注中。其有义理乖舛、违戾六书者,并列序于后,俾夫学者无或致疑。大抵此书务援古以正今,不徇今而违古。若乃高文大册,则宜以篆籀著之金石,至于常行简牍,则草隶足矣。
又许慎注解,词简义奥,不可周知。阳冰之后,诸儒笺述有可取者,亦从附益;犹有未尽,则臣等粗为训释,以成一家之书。
说文之时,未有反切,后人附益,互有异同。孙愐唐韵行之已久,今并以孙愐音切为定,庶几学者有所适从焉。
锴亦善小学,尝以许慎说文依四声谱次为十卷,目曰说文解字韵谱。铉序之曰:
昔伏羲画八卦而文字之端见矣,苍颉模鸟迹而文字之形立矣。史籀作大篆以润色之,李斯变小篆以简易之,其美至矣。及程邈作隶而人竞趣省,古法一变,字义浸讹。先儒许慎患其若此,故集仓、雅之学,研六书之旨,博访通识,考于贾逵,作说文解字十五篇,凡万六百字。字书精博,莫过于是,篆籀之体,极于斯焉。
其后贾鲂以三苍之书皆为隶字,隶字始广而篆籀转微。后汉及今千有余岁,凡善书者皆草隶焉。又隶书之法有删繁补阙之论,则其讹伪断可知矣。故今字书之数累倍于前。
夫圣人创制皆有依据,不知而作,君子慎之,及史阙文,格言斯在。若草、木、鱼、鸟,形声相从,触类长之,良无穷极,苟不折之以古义,何足以观?故叔重之后,玉篇、切韵所载,习俗虽久,要不可施之于篆文。往者,李阳冰天纵其能,中兴斯学。赞明许氏,奂焉英发。然古法背俗,易为堙微。
方今许、李之书仅存于世,学者殊寡,旧章罕存。秉笔操觚,要资检阅,而偏傍奥密,不可意知,寻求一字,往往终卷,力省功倍,思得其宜。舍弟锴特善小学,因命取叔重所记,以切韵次之,声韵区分,开卷可睹。锴又集通释四十篇,考先贤之微言,畅许氏之玄旨,正阳冰之新义,折流俗之异端,文字之学,善矣尽矣。今此书止欲便于检讨,无恤其他,故聊存诂训,以为别识。其余敷演,有通释五音凡十卷,贻诸同志云。铉亲为之篆,镂板以行于世。
锴字楚金,四岁而孤,母方教铉,未暇及锴,能自知书。李景见其文,以为秘书省正字,累官内史舍人,因铉奉使入宋,忧惧而卒,年五十五。李穆使江南见其兄弟文章,叹曰:‘二陆不能及也!’
铉有文集三十卷,质疑论若干卷。所著稽神录,多出于其客蒯亮。锴所著则有文集、家传、方舆记、古今国典、赋苑、岁时广记云。
句中正字坦然,益州华阳人。孟昶时,馆于其相毋昭裔之第,昭裔奏授崇文馆校书郎,复举进士及第,累为昭裔从事。归朝,补曹州录事参军、氾水令,又为潞州录事参军。
中正精于字学,古文、篆、隶、行、草无不工。太平兴国二年,献八体书。太宗素闻其名,召入,授著作佐郎、直史馆,被诏详定篇、韵。
四年,命副张洎为高丽加恩使,还,迁左赞善大夫,改著作郎,与徐铉重校定说文,模印颁行。太宗览之嘉赏,因问中正,凡有声无字有几何?中正退,条为一卷以献。上曰:‘朕亦得二十一字,可并录之也。’时又命中正与著作佐郎吴铉、大理寺丞杨文举同撰定雍熙广韵。中正先以门类上进,面赐绯鱼,俄加太常博士。广韵成,凡一百卷,特拜虞部员外郎。
淳化元年,改直昭文馆,三迁屯田郎中,杜门守道,以文翰为乐。太宗神主及谥宝篆文,皆诏中正书之。尝以大小篆、八分三体书孝经摹石,咸平三年表上之。真宗召见便殿,赐坐,问所书几许时,中正曰:‘臣写此书,十五年方成。’上嘉叹良久,赐金紫,命藏于秘阁。时乾州献古铜鼎,状方而四足,上有古文二十一字,人莫能晓,命中正与杜镐详验以闻,援据甚悉。五年,卒,年七十四。
中正喜藏书,家无余财。子希古、希仲并进士及第,希仲太常博士。
蜀人又有孙逢吉、林罕:逢吉尝为蜀国子毛诗博士、检校刻石经;罕亦善文字之学,尝著说文二十篇,目曰林氏小说,刻石蜀中。
曾致尧字正臣,抚州南丰人。太平兴国八年进士,解褐符离主簿、梁州录事参军,三迁著作佐郎、直史馆,改秘书丞,出为两浙转运使。尝上言:‘去岁所部秋租,惟湖州一郡督纳及期,而苏、常、润三州悉有逋负,请各按赏罚。’太宗以江、淮频年水灾,苏、常特甚,所言刻薄不可行,诏戒致尧毋扰。俄徙知寿州,转太常博士。
致尧性刚率,好言事,前后屡上章奏,辞多激讦。真宗即位,迁主客员外郎、判盐铁勾院。张齐贤荐其材,任词职,命翰林试制诰,既而以舆议未允而罢。
李继迁扰西鄙,灵武危急,命张齐贤为泾、原、邠、宁、环、庆等州经略使,选致尧为判官,仍迁户部员外郎。既受命,因抗疏自陈,愿不受章绂之赐,词旨狂躁。诏御史府鞫其罪,黜为黄州副使,夺金紫。未几,复旧官,改吏部员外郎,历知泰、泉、苏、扬、鄂五州。大中祥符初,迁礼部郎中,坐知扬州日冒请一月奉,降掌昇州榷酤,转户部郎中。五年,卒,年六十六。
致尧颇好纂录,所著有仙凫羽翼三十卷、广中台志八十卷、清边前要三十卷、西陲要纪十卷、为臣要纪一十五篇。子易从、易占皆登进士第。
刁衎字元宾,昇州人。父彦能,仕南唐为昭武军节度。衎用荫为秘书郎、集贤校理,衣五品服,以文翰入侍,甚被亲昵。李煜尝令直清辉殿,阅中外章奏。
金陵平,从煜归宋,太祖赐绯鱼,授太常寺太祝。称疾假满,屏居辇下者数岁。太平兴国初,李昉、扈蒙在翰林,勉其出仕,因撰圣德颂献之。诏复本官,出知睦州桐卢县。
会诏群臣言事,衎上谏刑书,谓:
淫刑酷法非律文所载者,望诏天下悉禁止之。巡检使臣捕得盗贼、亡卒,并送本部法官讯鞫,无得擅加酷虐。古者投奸凶于四裔,今远方囚人尽归京阙,以配务役,最非其宜。且神皋胜地,天子所居,岂使流囚于此聚役。自今外处罪人,望勿许解送上京,亦不留于诸务充役。
又礼曰:‘刑人于市,与众弃之。’则知黄屋紫宸之中,非用刑行法之处。望自今御前不行决罚之刑,殿前引见司钳黥法具,并赴御史台、廷尉之狱;敕杖不以大小,皆引赴御史、廷尉。京府或出中使,或命法官,具礼监科,以重圣皇明刑慎法之意。
或有犯劫盗亡命,罪重者刖足钉身,国门布令。此乃小民昧于刑宪,逼于衣食,偶然为恶,义不及他,被其惨毒,实伤风化,亦望减除其法。如此则人情不骇,各固其生;和气无伤,必臻上瑞。
再迁大理寺丞,献文四十篇。召试,授殿中丞、通判湖州,上疏请定天下酒税额、修郡县城隍、条约牧宰、除两浙丁身钱、禁汴水流尸,凡五事。俄知婺州,迁国子博士。会考校百官殿最,衎被召,以无过得知光州,就改虞部员外郎,转运使状其政绩,优诏加奖,徙知庐州。
真宗即位,迁比部员外郎。尝上疏曰:
臣闻天下,大器也;群生,众畜也。治大器者执一以正其度,保众畜者齐化以臻其原。故至人谓莫神于天,莫富于地,莫大于帝王。又曰:帝王乘地而总万物,以用人也。则知万乘之尊,一人之位,等天地之覆焘,若日月之照临,可不慎思虑以安民,系惨舒而被物!所以尧、舜笃善道以垂化,而民谓之所天;桀、纣怀凶德以害世,而民谓之独夫。则君之于民,善恶有如是之验;民之于君,毁誉有如是之异。
陛下纂图兹始,布政惟新,所宜上顺天心,下从人欲,进善以去恶,避毁而来誉。遵唐、虞之治,斥辛、癸之乱,私赏无及于小人,私罚无施于君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开谏诤之门,塞谗佞之口,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无以春秋鼎盛而耽于逸游,无以血气方刚而惑于声色。若太祖之勤俭,若太宗之惠慈,答天地敷锡之意,保祖宗艰难之业,则周成、汉文二宗之美,不可同年而议拟也。
代还,献所著本说十卷,得以本官充秘阁校理,出知颍州。入为驾部员外郎,改直秘阁,充崇文院检讨。时杜镐、陈彭年并预检讨,衎言此二人可专其任,诏许解职,判三司开拆司,预修册府元龟,加主客郎中。求领外任,得知湖州,转刑部郎中。岁满,复预编修。大中祥符六年,书成,授兵部郎中。入朝,暴中风眩,真宗遣使驰赐金丹,已不救,年六十九。
衎始仕李氏,权势甚盛。父为藩帅,家富于财,被服饮膳,极于侈靡。归宋,以纯澹夷雅知名于时,恬于禄位,善谈笑,喜棋弈,交道敦笃,士大夫多推重之。
子湛、湜、渭,皆登进士第。湛,刑部郎中;湜,屯田员外郎;渭,太常博士。湛子绎、约,天圣中并进士及第。
姚铉字宝之,庐州合肥人。太平兴国八年进士甲科,解褐大理评事,知潭州湘乡县,三迁殿中丞,通判简、宣、昇三州。淳化五年,直史馆,侍宴内苑,应制赋赏花钓鱼诗,特被嘉赏,翌日,命中使就第赐白金以奖之。
至道初,迁太常丞,充京西转运使,历右正言、右司谏、河东转运使。俄上言曰:‘伏见诸路官吏,或彊明莅事、惠爱及民者,则必立教条,除其烦扰。然狡胥之辈,非其所便,俟其罢官,悉藏记籍,害公蠹政,莫甚于此。礼云:“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又语曰:“旧令尹之政必告新令尹。”斯实圣人之格言,国家之急务也。欲望所在官吏,有经画利济事可长久者,岁终书历,受代日录付新官,俾之遵守。若事有灼然匪便,听上闻,俟报改正。’诏从之。
咸平三年,河决郓州王陵埽,东南注钜野,入淮、泗,城中积水坏庐舍,以铉知州事,徙州于汶阳乡之高原,委以营度,许便宜从事。工毕,加起居舍人、京东转运使,徙两浙路。
铉隽爽,颇尚气。薛映知杭州,与之不协,事多矛盾。映摭铉罪状数条,密以闻,诏使劾之,当夺一官,特除名,贬连州文学。吉州之万安抵虔,江有赣石,舟行其中,湍险万状,铉过,感而赋之以自况。大中祥符五年,会赦,移岳州,又移舒州,俄授本州团练副使。天禧四年卒,年五十三。
铉文辞敏丽,善笔札,藏书至多,颇有异本,两浙课吏写书,亦薛映所掎之一事。虽被窜斥,犹佣夫荷担以自随。有集二十卷。又采唐人文章纂为百卷,目曰文粹。卒后,子嗣复以其书上献,诏藏内府,授嗣复永城主簿。幼子称,俊颖美秀,颇善属辞,裁十岁卒。铉纪其事为聪悟录,人多传之。
李建中字得中,其先京兆人。曾祖逢,唐左卫兵曹参军。祖稠,梁商州刺史,避地入蜀。会王建僭据,稠预佐命功臣,左卫将军。建中幼好学,十四丁外艰。会蜀平,侍母居洛阳,聚学以自给。携文游京师,为王祐所延誉,馆于石熙载之第,熙载厚待之。
太平兴国八年进士甲科,解褐大理评事,知岳州录事参军。转运使李惟清荐其能,再迁著作佐郎,监潭州茶场,改殿中丞,历通判道、郢二州。柴成务领漕运,再表称荐,转太常博士。时言事者多以权利进,建中表陈时政利害,序王霸之略,太宗嘉赏,因引对便殿,赐以绯鱼。会考课京朝官,建中旧坐公累罚金,漏其事,坐降授殿中丞,监在京榷易院。苏易简方被恩顾,多得对,尝言蜀中文士,因及建中,太宗亦素知之,命直昭文馆。建中父名昭文,恳辞,改集贤院。数月,出为两浙转运副使,再迁主客员外郎,历通判河南府,知曹、解、颍、蔡四州。景德中,以久次进金部员外郎。
建中性简静,风神雅秀,恬于荣利,前后三求掌西京留司御史台,尤爱洛中风土,就构园池,号曰‘静居’。好吟咏,每游山水,多留题,自称岩夫民伯。加司封员外郎、工部郎中。建中善修养之术,会命官校定道藏,建中预焉。又判太府寺。大中祥符五年冬,命使泗州,奉御制汴水发愿文,就致设醮。使还得疾,明年卒,年六十九。
建中善书札,行笔尤工,多构新体,草、隶、篆、籀、八分亦妙,人多摹习,争取以为楷法。尝手写郭忠恕汗简集以献,皆科斗文字,有诏嘉奖。好古勤学,多藏古器名画。有集三十卷。
子周道、周士并进士及第。周士历侍御史、江东陕西转运、三司盐铁判官,赐金紫,终工部郎中。周民,太子中舍。
洪湛字惟清,昇州上元人。曾祖勋,南唐崇文馆直学士。祖寿,桐城令。父庆元,献书李煜,授奉礼郎,补新喻令;归宋,至冤句令。湛幼好学,五岁能为诗,未冠,录所著十卷为龆年集。举进士,有声。雍熙二年,廷试已落,复试,擢置高等,解褐归德军节度推官。召还,授右拾遗、直史馆。
端拱初,通判寿、许二州。归宋。与左正言尹黄裳冯拯、右正言王世则宋沆伏阁请立许王元僖为储贰,词意狂率,太宗怒。时沆坐吕蒙正亲党,已出为宜州团练副使。上因语近臣曰:‘储副,邦国之本,朕岂不知。但近世浇薄,若立太子,即东宫僚属皆须称臣,官职联次与上台无异,人情深所不安。此事朕自有时尔。’湛坐削职,出知容州,黄裳知邕州,拯知端州,沆知靖州,世则知蒙州。容之戍卒谋窃发者,湛侦知,亟斩之。再迁比部员外郎,知郴、舒二州。
咸平二年召还,命试舍人院,复直史馆。是秋,命与阁门祗候韩绍辉使荆湖按视民事,条奏利病甚众。还,判三司都磨勘司。又与王钦若同知贡举,未几,同修起居注。时议城绥州,边臣互言利害,遣湛与阁门祗候程顺奇同往按视,湛言城之利有七而害有二,遂诏营葺,终以劳人罢之。
湛美风仪,俊辩有材干,凡五使西北议边要。真宗有意擢任,顾遇甚厚。曲宴苑中,赋赏花诗,不移晷以献,深被褒赏。
五年春,有河阴民常德方讼临津尉任懿纳贿登第,事下御史台,鞫得懿款云:‘咸平二年,补太学生,寓僧仁雅舍,因仁雅求院之主僧惠秦为道地,署纸许银七铤,仁雅、惠秦隐其二,易为五铤。惠秦素识王钦若已在贡院,乃因馆客甯文德、仆夫徐兴纳署纸于钦若妻李,李密召家仆祁睿书懿名于左臂,并口传许赂之数,入省告钦若。及懿过五场,睿复持汤饮至省,钦若遣睿语李,令取其银,懿未即与。既而懿预奏名授官,未行,丁内艰,还乡里。仁雅驰书索银,形于诅骂。’德方者,卖卜县市,获其书,以告中丞赵昌言,具其事奏白,请逮钦若属吏。
先是,钦若为亳州判官,睿其厅干,及代归,以睿从行而未除州之役籍。及贡举事毕,会州人张续还乡行服,托为睿去籍名。至是,钦若诉云:‘睿休役之后,始佣于家,而惠秦未尝及门。’钦若方被宠顾,乃诏翰林侍读学士邢昺、内侍副都知阎承翰并驿召知曹州边肃、知许州毋宾古就太常寺别鞫,懿易款云:‘有妻兄张驾举进士,识湛,懿亦与驾同造湛门,尝以石榴二百枚、木炭百秤馈之。懿之输银也,但凭二僧达一主司,实不知谁何?’迺以为湛纳其银。湛适使陕西,中途召还,时张驾已死,甯文德、徐兴悉遁去,钦若近参机务,门下仆使多新募至,不识惠秦,故无与左证。又固执知举时未有祁睿,遂以湛受银,法当死,特诏削籍,流儋州。懿杖脊,配隶忠靖军。惠秦坐受简札及隐银未入己,以年七十余,当赎铜八斤,特杖一百,黥面配商州坑冶。仁雅杖脊,配隶郢州牢城,而不穷用银之端。
初,王旦与钦若知举,出拜枢密副使,以湛代领其事。湛之入贡院,懿已试第三场毕,及官收湛赃,家实无物。湛素与梁颢善,或假颢白金器,乃取以输官。六年,会赦移惠州,至化州调马驿卒,年四十一。
湛时一子偕行,甚幼,州以闻,特诏赐钱二万,官为护丧还扬州。因诏命官配流岭外而没者,悉给缗钱,听其归葬,如亲属幼穉者,所在遣牙校部送之。湛有集十卷。
子鼎,大中祥符四年进士,至度支员外郎、直史馆、盐铁判官。
路振字子发,永州祁阳人,唐相岩之四世孙。岩贬死岭外,其子琛避地湖湘间,遂居焉。振父洵美事马希杲,署连州从事,谢病终于家。振幼颖悟,五岁诵孝经、论语。十岁听讲阴符,裁百言而止,洵美责之,俾终其业。振曰:‘百言演道足矣,余何必学?’洵美大奇之。十二丁外艰,母氏虑其废业,日加诲激,虽隆冬盛暑,未始有懈。
淳化中举进士,太宗以词场之弊,多事轻浅,不能该贯古道,因试卮言日出赋,观其学术。时就试者凡数百人,咸 2522d.gif 眙忘其所出,虽当时驰声场屋者亦有难色。振寒素,游京师人罕知者,所作赋尤为典赡,太宗甚嘉之。擢置甲科,释褐大理评事,通判邠州,徙徐州。召还,直史馆,复遣之任,迁太子中允,知滨州。一日,契丹至城下,兵少,民相恐,众谓振文吏,无战御方略,环聚而泣。振乃亲加抚谕,且以敌盛不可与争锋,宜坚壁自守。数日,契丹引去。转运使刘综称其能,诏书褒美。
常作祭战马文曰:
咸平中,契丹犯高阳关,执大将康保裔,略河朔而去。天子幸魏,特遣将王荣以五千骑追之。荣无将材,但能走马,以驰射为事,受命恇怯数日不敢行,伺贼渡河而后发。有剽淄、齐者数千骑尚屯泥沽,荣不欲见敌,遂以其骑略河南岸而还。昼夜急骑,马不秣而道毙者十有四五,天子悯之,遣使收瘗焉。因作祭文曰:房驷之精,降为骊骍。饮泉呀风,流沙激霆。虎脊孤耸,龙媒鸷狞。丹髦晓霞,的颡秋星。茀方著干,宜乘旋膺。巉胪角起,方背珠明。
尔其绝塞草荒,八月陨霜。毛缩蹄坚,筋舒脉张。兽恶恐噬,虬狞欲骧。喷沙散沫,千里飞雪。圉人负纼,武士索铁。前遮后突,雷动地裂。忽挽一而制百,终挝而受绁。牧官劬劬,岁入券书。蹄躈累累,通乎鬼区。名驹大 2987a.gif ,衔尾入塞。劳其酋长,节以驵侩。蜀锦吴缯,积如丘陵。马归于我也重,币入于彼也轻。
于是络黄金之羁,浴天池之波。鼓鬣云衢,弄影星河。或踶而啮,或嗅而吪。原蚕申禁,驵骏何多。帝念神物,来经远道。阅之于内殿,养之于外皂。饮以玉池,秣之瑶草。
穷冬边尘,入我河漘。羽书宵飞,龙驭北巡。选仗下之名马,属阃外之武臣。雕戈电烛,禁旅星陈。授以长策,帅以全军。壮士怒兮山可擘,猛马哮兮虎可咋。何嚄唶之无勇,反迁延而避敌。
冰霜凄凄,介甲而驰。不饮不秣,载渴载饥。骏马馁死,行人嗟咨。委天骨于衢路,反星精于云雾。报主恩之无及,齐戎力而何误。生刍致祭,弊帷成礼。瘗于崇冈,全尔具体。马如有神,知帝之仁。呜呼!
又以西兵未弭,入判大理寺,改太常丞,知河中府,徙知邓州。代还,判吏部南曹三司催欠凭由司。景德中使福建巡抚,俄判鼓司登闻院。会修两朝国史,以振为编修官。大中祥符初,使契丹,撰乘轺录以献。改太常博士、左司谏,擢知制诰。
振文词温丽,屡奏赋颂,为名辈所称,尤长诗咏,多警句。及居文翰之职,深惬物议,自是弥加精厉。从祀谯、亳,时同职分局掌事,振独直行在,专典纶翰,笺奏填委,应用无滞,时推其敏赡。七年,同修起居注,张复、崔遵度以书事误失降秩,择振与夏竦代之。嗜酒得疾,其冬卒,年五十八。录其子纶为太常寺奉礼郎。
振纯厚无城府,恂恂如也,时人惜其登用之晚。有集二十卷。又尝采五代末九国君臣行事作世家、列传,书未成而卒。
崔遵度字坚白,本江陵人,后徙淄州之淄川。纯介好学,始七岁,授经于叔父宪,尝以春秋编年、史汉纪传之例问于宪,宪曰:‘此儿他日成令名矣。’太平兴国八年,举进士,解褐和川主簿,换临汾。馈刍粮,三抵绥州,涉无定河。河沙与水混流无定迹,陷溺相继,遵度悯之,著铭以纪焉。端拱初,转运副使夏侯涛上其勤状,召归,对便坐,因献文自荐。时新建秘阁,命中书试作颂一首,擢著作佐郎。
淳化中,吏部侍郎李至荐之,迁殿中丞,出知忠州。李顺之乱,贼遣其党张余来攻,遵度领甲士百余背城而战,贼逾堞以入,遵度投江中,赖州兵援之,得免。坐失城池,贬崇阳令,移鹿邑。咸平初,复为太子中允。景德初,内出遵度名,引对崇政殿,诏索所著文,召试舍人院,改太常丞、直史馆。会修两朝国史,与路振并为编修官。大中祥符元年,命同修起居注。东封,进博士;祀汾阴,是岁,真宗以两省官绝少,故因覃庆选补之,命为左司谏。
遵度与物无竞,口不言是非,淳澹清素,于势利泊如也。掌右史十余岁,立殿墀上,常退匿楹间,虑上之见。善鼓琴,得其深趣。所僦舍甚湫隘,有小阁,手植竹数本,朝退,默坐其上,弹琴独酌,翛然自适。尝著琴笺云:
世之言琴者,必曰长三尺六寸象期之日,十三徽象期之月,居中者象闰,前世未有辨者。至唐协律郎刘贶以乐器配诸节候,而谓琴为夏至之音。至于泛声,卒无述者,愚尝病之。因张弓附案,泛其弦而十三徽声具焉,况琴瑟之弦乎!是知非所谓象者,盖天地自然之节耳,又岂止夏至之音而已。
夫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者,太极之节也;四时者,两仪之节也;律吕者,四时之节也;昼夜者,律吕之节也;刻漏者,昼夜之节也。节节相受,自细至大而岁成焉。既不可使之节,亦不可使之不节,气之自然者也。气既节矣,声同则应,既不可使之应,亦不可使之不应,数之自然者也。既节且应,则天地之文成矣。文之义也,或任形而著,或假物而彰。日星文乎上,山川理乎下,动物植物,花者节者,五色具矣。斯任形者也。至于人常有五性而不着,以事观之然后著;日常有五色而不见,以水观之然后见;气常有五音而不闻,以弦考之然后闻。斯假物者也。
是故圣人不能作易而能知自然之数,不能作琴而能知自然之节。何则?数本于一而成于三,因而重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及其应也,一必于四,二必于五,三必于六焉。气气相召,其应也必矣。卦既画矣,故画琴焉。始以一弦泛桐,当其节则清然而号,不当其节则泯然无声,岂人力也哉!且徽有十三,而居中者为一。自中而左泛有三焉,又右泛有三焉,其声杀而已,弦尽则声减。及其应也,一必于四,二必于五,三必于六焉,节节相召,其应也必矣。
易之书也,偶三为六,三才之配具焉,万物由之而出。虽曰六画,及其数也,止三而已矣。琴之画也,偶六而根于一,一锺者,道之所生也。在数为一,在律为黄,在音为宫,在木为根,在四体为心,众徽由之而生。虽曰十三,及其节也,止三而已矣。卦之德方,经也;蓍之德圆,纬也;故万物不能逃其象。徽三其节,经也;弦五其音,纬也;故众音不能胜其文。先儒谓八音以丝为君,丝以琴为君。愚谓琴以中徽为君,尽矣。夫徽十三者,盖尽昭昭可闻者也。苟尽弦而考之,乃总有二十三徽焉,是一气也。丈弦具之,尺弦亦具之,岂有长短大小之限哉!
是则万物本于天地,天地本于太极,太极之外以至于无物;圣人本于道,道本于自然,自然之外以至于无为;乐本于琴,琴本于中徽,中徽之外以至于无声。是知作易者,考天地之象也;作琴者,考天地之声也。往者藏音而未谈,来者专声而忘理。琴笺之作也,庶乎近之。苟其阙也,请俟君子。
世称其知言。
七年,东郊,建坛恭谢。坛上设正坐奉天地,配坐奉二圣。遵度时与张复同典记注,书昊天为天皇,又增圣祖配位,坐谬误,降为右正言,复亦责为工部郎中。逾岁,并复其秩。
九年,仁宗以寿春郡王开府,诏宰相择耆德方正有学术之士,咸曰遵度力学,有士行,时称长者,遂命与张士逊并为王友。改户部员外郎,赐服金紫,又赉袭衣、犀带、缗钱。上作七言诗宠之,因谓左右曰:‘翊善、记室,皆府属也,故王皆受拜,今宾友之礼,当令答拜。’府中文翰皆遵度所作。王读孝经彻章,复以御诗赐之。国史成,拜吏部员外郎,昇邸进封,改礼部郎中,充咨议参军。储宫建,又加吏部兼左谕德。未几,命使契丹,判司农寺。
遵度性寡合,喜读易,尝云:‘意有疑,则弹琴辨其数,筮易观其象,无不究也。’
天禧四年八月,卒,年六十七。其子拜官者二人。仁宗即位,特诏赠工部侍郎,又授其二孙官,有集二十卷。
陈越字损之,开封尉氏人。祖守危,兴道令。父夏,虞部员外郎。越少好学,尤精历代史。善属文,辞气俊拔。咸平中,诏举贤良,刑部侍郎郭贽荐之,策入第四等,解褐将作监丞,通判舒州,徙知端州,又徙袁州。未几召还,迁著作佐郎、直史馆,掌鼓司登闻院。预修册府元龟,与陈从易,刘筠尤为勤职。真宗以其奉薄,并命月增钱五千。车驾朝陵,掌留司名表,时称为工。自是两府笺奏多命草之,勋贵家以铭志为请者甚众。迁太常丞、群牧判官,祀汾阴,擢为左正言。
越耿概任气,喜箴切朋友,放旷杯酒间,家徒壁立,不以屑意。然嗜酒过差,每食必先引数升,罕有醒日,亦用是遘疾。大中祥符五年,卒,年四十。无子,母老,人皆伤之。
越兄咸,尝举进士,未第。杨亿、杜镐、陈彭年列奏为言,真宗悯之。及册府元龟奏御,特赐咸同三传出身。
故事,中书章表皆舍人为之,东封后,朝廷多庆礼,舍人或以他务所婴,乃择馆阁官,得盛度、路振、刘筠、夏竦、宋绶洎越分撰表奏,宰相尝以名闻,其后皆相次掌外制,唯越不及登擢,时论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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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四十二‧列传第二百0一 文苑四 穆脩 石延年刘潜附 萧贯 苏舜钦 尹源 黄亢 黄鉴 杨蟠 颜太初 郭忠恕
  穆脩字伯长,郓州人。幼嗜学,不事章句。真宗东封,诏举齐、鲁经行之士,脩预选,赐进士出身,调泰州司理参军。负才,与众龃龉,通判忌之,使人诬告其罪,贬池州。中道亡至京师,叩登闻鼓诉冤。不报。居贬所岁余,遇赦得释,迎母居京师,间出游匄以给养。久之,补颍州文学参军,徙蔡州。明道中,卒。
脩性刚介,好论斥时病,诋诮权贵,人欲与交结,往往拒之。张知白守亳,亳有豪士作佛庙成,知白使人召脩作记,记成,不书士名。士以白金五百遗脩为寿,且求载名于记,脩投金庭下,俶装去郡。士谢之,终不受,且曰:‘吾宁糊口为旅人,终不以匪人污吾文也。’宰相欲识脩,且将用为学官,脩终不往见。母死,自负榇以葬,日诵孝经、丧记,不饭浮屠为佛事。
自五代文敝,国初,柳开始为古文。其后,杨亿、刘筠尚声偶之辞,天下学者靡然从之;脩于是时独以古文称,苏舜钦兄弟多从之游。脩虽穷死,然一时士大夫称能文者必曰穆参军。
庆历中,祖无择访得所著诗、书、序、记、志等数十首,集为三卷。
石延年字曼卿,先世幽州人。晋以幽州遗契丹,其祖举旅南走,家于宋城。延年为人,跌宕任气节,读书通大略,为文劲健,于诗最工而善书。
累举进士,不中。真宗录三举进士,以为三班奉职,延年耻不就。张知白素奇之,谓曰:‘母老乃择禄耶?’延年不得已就命。后以右班殿直改太常寺太祝,知金乡县,有治名。用荐者通判乾宁军,徙永静军,为大理评事、馆阁校勘,历光禄、大理寺丞,上书章献太后,请还政天子。太后崩,范讽欲引延年,延年力止之。后讽败,延年坐与讽善,落职通判海州。久之,为秘阁校理,迁太子中允,同判登闻鼓院。
尝上言天下不识战三十余年,请为二边之备。不报。及元昊反,始思其言,召见,稍用其说。命往河东籍乡兵,凡得十数万,时边将遂欲以捍贼,延年笑曰:‘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杂,若怯者见敌而动,则勇者亦牵而溃矣。今既不暇教,宜募其敢行者,则人人皆胜兵也。’又尝请募人使唃厮啰及回鹘举兵攻元昊,帝嘉纳之。
延年喜剧饮,尝与刘潜造王氏酒楼对饮,终日不交一言。王氏怪其饮多,以为非常人,益奉美酒肴果,二人饮啖自若,至夕无酒色,相揖而去。明日,都下传王氏酒楼有二仙来饮,已乃知刘、石也。延年虽酣放,若不可撄以世务,然与人论天下事,是非无不当。
初,与天章阁待制吴遵路同使河东,及卒,遵路言于朝廷,特官其一子。
刘潜字仲方,曹州定陶人。少卓逸有大志,好为古文,以进士起家。为淄州军事推官。尝知蓬莱县,代还,过郓州,方与曼卿饮,闻母暴疾亟归。母死,潜一恸遂绝,其妻复抚潜大号而死。时人伤之,曰:‘子死于孝,妻死于义。’
同时以文学称京东者,齐州历城有李冠,举进士不第,得同三礼出身,调乾宁主簿,卒。有东皋集二十卷。
萧贯字贯之,临江军新喻人。俊迈能文,尚气概。举进士甲科,为大理评事,通判安、宿二州,迁太子中允、直史馆。仁宗即位,进太常丞、同判礼院。历吏部南曹、开封府推官、三司盐铁判官,为京东转运使。
时提举捉贼刘舜卿善捕盗,号‘刘铁弹’,恃功为不法,前后畏其凶悍,莫敢治。贯至,发之,废为民。徙江东,改知洪州,累迁尚书刑部员外郎。坐前使江东不察所部吏受赇,降知饶州。
有抚州司法参军孙齐者,初以明法得官,以其妻杜氏留里中,而绐娶周氏入蜀。后周欲诉于官,齐断发誓出杜氏。久之,又纳倡陈氏,挈周所生子之抚州。未逾月,周氏至,齐捽置庑下,出伪券曰:‘若慵婢也,敢尔邪!’乃杀其所生子。周诉于州及转运使,皆不受。人或告之曰:‘得知饶州萧史君者诉之,事当白矣。’周氏以布衣书姓名,乞食道上,驰告贯。抚非所部,而贯特为治之;更赦,犹编管齐濠州。迁兵部员外郎,召还,将试知制诰,会营建献、懿二皇太后陵,未及试而卒。
贯临事敢为,不苟合于时。初,感疾,梦绿衣中人召至帝所,赋禁中晓寒歌,词语清丽,人以比唐李贺。
苏舜钦字子美,参知政事易简之孙。父耆,有才名,尝为工部郎中,直集贤院。舜钦少慷慨有大志,状貌怪伟。当天圣中,学者为文多病偶对,独舜钦与河南穆脩好为古文、歌诗,一时豪俊多从之游。
初以父任补太庙斋郎,调荥阳县尉。玉清昭应宫灾,舜钦年二十一,诣登闻鼓院上疏曰:
烈士不避𫓧钺而进谏,明君不讳过失而纳忠,是以怀策者必吐上前,蓄冤者无至腹诽。然言之难不如容之难,容之难不如行之难,有言之必容之行之,则三代之主也,幸陛下留听焉。
臣观今岁自春徂夏,霖雨阴晦未尝少止,农田被菑者几于十九。臣以谓任用失人、政令多过、赏罚弗中之所召也。天之降灾,欲悟陛下,而大臣归咎于刑狱之滥,陛下听之,故肆赦天下以为禳救。如此则是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抵罪,而欲以合天意也。古者断决滞讼以平水旱,不闻用赦,故赦下之后,阴霾及今。前志曰:‘积阴生阳,阳生则火灾见焉。’乘夏之气发泄于玉清宫,震雨杂下,烈焰四起,楼观万叠,数刻而尽,非慢于火备,乃天之垂戒也。陛下当降服、减膳、避正寝,责躬罪己,下哀痛之诏,罢非业之作,拯失职之民,察辅弼及左右无裨国体者罢之,窃弄权威者去之;念政刑之失,收刍荛之论,庶几所以变灾为祐。
浃日之间,未闻为此,而将计工役以图修复,都下之人闻者骇惑,聚首横议,咸谓非宜。皆曰章圣皇帝勤俭十余年,天下富庶,帑府流衍,乃作斯宫,及其毕功,海内虚竭。陛下即位未及十年,数遭水旱,虽征赋咸入,而百姓困乏。若大兴土木,则费用不知纪极,财力耗于内,百姓劳于下,内耗下劳,何以为国!况天灾之,己违之,是欲竞天,无省己之意。逆天不祥,安己难任,欲祈厚贶,其可得乎!今为陛下计,莫若来吉士,去佞人,修德以勤至治,使百姓足给而征税宽减,则可以谢天意而安民情矣。
夫贤君见变,修道除凶,乱世无象,天不谴告。今幸天见之变,是陛下修己之日,岂可忽哉!昔汉元帝三年,茂陵白鹤馆灾,诏曰:‘迺者火灾降于孝武园馆,朕战栗恐惧,不烛变异,罪在朕躬。群有司又不肯极言朕过,以至于斯,将何寤焉!’夫茂陵不及上都,白鹤馆大不及此宫,彼尚降诏四方,以求己过,是知帝王忧危念治,汲汲如此。臣又按五行志:贤佞分别,官人有叙,率由旧章,礼重功勋,则火得其性。若信道不笃,或耀虚伪,谗夫昌,邪胜正,则火失其性,自上而降。及滥炎妄起,燔宗庙,烧宫室,虽兴师徒而不能救。鲁成公三年,新宫灾,刘向谓成公信三桓子孙之谗、逐父臣之应。襄公九年春,宋火,刘向谓宋公听谗、逐其大夫华弱奔鲁之应。今宫灾岂亦有是乎?愿陛下拱默内省而追革之,罢再造之劳,述前世之法,天下之幸也。
又上书曰:
历观前代圣神之君,好闻谠议,盖以四海至远,民有隐慝,不可以遍照,故无间愚贱之言而择用之。然后朝无遗政,物无遁情,虽有佞臣,邪谋莫得而进也。
臣睹乙亥诏书,戒越职言事,播告四方,无不惊惑,往往窃议,恐非出陛下之意。盖陛下即位以来,屡诏群下勤求直言,使百僚转对,置匦函,设直言极谏科。今诏书顿异前事,岂非大臣壅蔽陛下聪明,杜塞忠良之口,不惟亏损朝政,实亦自取覆亡之道。夫纳善进贤,宰相之事,蔽君自任,未或不亡。今谏官、御史悉出其门,但希旨意,即获美官,多士盈庭,噤不得语。陛下拱默,何由尽闻天下之事乎?
前孔道辅、范仲淹刚直不挠,致位台谏,后虽改他官,不忘献纳。二臣者非不知缄口数年,坐得卿辅,盖不敢负陛下委注之意。而皆罹中伤,窜谪而去,使正臣夺气,鲠士咋舌,目睹时弊,口不敢论。
昔晋侯问叔向曰:‘国家之患孰为大?’对曰:‘大臣持禄而不极谏,小臣畏罪而不敢言,下情不得上通,此患之大者。’故汉文感女子之说而肉刑是除,武帝听三老之议而江充以族。肉刑古法,江充近臣,女子三老,愚耄疏隔之至也。盖以义之所在,贱不可忽,二君从之,后世称圣。况国家班设爵位,列陈豪英,故当责其公忠,安可教之循默?赏之使谏,尚恐不言;罪其敢言,孰肯献纳?物情闭塞,上位孤危,轸念于兹,可为惊怛!觊望陛下发德音,寝前诏,勤于采纳,下及刍荛,可以常守隆平,保全近辅。
寻举进士,改光禄寺主簿,知长垣县,迁大理评事,监在京店宅务。康定中,河东地震,舜钦诣匦通疏曰:
臣闻河东地大震裂,涌水坏屋庐城堞,杀民畜几十万,历旬不止。始闻惶骇疑惑。窃思自编策所纪前代衰微丧乱之世,亦未尝有此大变。今四圣接统,内外平宁,戎夷交欢,兵革偃息,固与夫衰微丧乱之世异,何灾变之作反过之耶?且妖祥之兴,神实尸之,各以类告,未尝妄也。天人之应,古今之鉴,大可恐惧。岂王者安于逸豫、信任近臣而不省政事乎?庙堂之上,有非才冒禄、窃弄威福而侵上事者乎?又岂施设之政有不便民者乎?深宫之中,有阴教不谨以媚道进者乎?西北羌夷有背盟犯顺之心乎?
臣从远方来,不知近事,心疑而口不敢道也。所怪者,朝廷见此大异,不修阙政,以厌天戒、安民心,默然不恤,如无事之时;谏官、御史不闻进牍铺白灾害之端,以开上心。然民情汹汹,聚首横议,咸有忧悸之色。
臣以世受君禄,身齿国命,涵濡惠泽,以长此躯,目睹心思,惊怛流汗,欲尽吐肝胆,以拜封奏。又见范仲淹以刚直忤奸臣,言不用而身窜谪,降诏天下,不许越职言事。臣不避权右,必恐横罹中伤,无补于国,因自悲嗟,不知所措。
既而孟春之初,雷震暴作,臣以谓国家阙失,众臣莫敢为陛下言者,唯天丁宁以告陛下。陛下果能沛发明诏,许群臣皆得献言,臣初闻之踊跃欣抃。旬日间颇有言事者,其间岂无切中时病,而未闻朝廷举而行之,是亦收虚言而不根实效也。臣闻唯诚可以应天,唯实可以安民,今应天不以诚,安民不以实,徒布空文,增人太息耳,将何以谢神灵而救弊乱也!岂大臣蒙塞天听,不为陛下行之?岂言事迂阔无所取,不足行也?臣窃见纲纪隳败,政化阙失,其事甚众,不可概举,谨条大者二事以闻:
一曰正心。夫治国如治家,治家者先修己,修己者先正心,心正则神明集而万务理。今民间传陛下比年稍迩俳优贱人,燕乐逾节,赐予过度。燕乐逾节则荡,赐予过度则侈。荡则政事不亲,侈则用度不足。臣窃观国史,见祖宗日视朝,旰昃方罢,犹坐于后苑,门有白事者,立得召对,委曲询访,小善必纳。真宗末年不豫,始间日视事。今陛下春秋鼎盛,实宵衣旰食求治之秋,而乃隔日御殿,此政事不亲也。又府库匮竭,民鲜盖藏,诛敛科率,殆无虚日。计度经费,二十倍于祖宗时,此用度不足也。政事不亲,用度不足,诚国大忧。臣望陛下修己以御人,洗心以鉴物,勤听断,舍燕安,放弃优谐近习之纤人,亲近刚明鲠直之良士。因此灾变,以思永图,则天下幸甚。
其二曰择贤。夫明主劳于求贤而逸于任使,然盈庭之士不须尽择,在择一二辅臣及御史、谏官而已。陛下用人尚未慎择。昨王随自吏部侍郎迁门下侍郎平章事,超越十资,复为上相。此乃非常之恩,必待非常之才,而随虚庸邪谄,非辅相之器,降麻之后,物论沸腾。故疾缠其身,灾仍于国,此亦天意爱惜我朝,陛下鉴之哉!且石中立顷在朝行,以诙谐自任,士人或有宴集,必置席间,听其语言,以资笑噱。今处之近辅,不闻嘉谋,物望甚轻,人情所忽,使灾害屡降而朝廷不尊,盖近臣多非才者。陛下左右尚如此,天下官吏可知也。实恐远人轻笑中国,宜即行罢免,别选贤才。又张观为御史中丞,高若讷为司谏,二人者皆登高第,颇以文词进,而温和软懦,无刚鲠敢言之气。斯皆执政引拔建置,欲其慎默,不敢举扬其私,时有所言,则必暗相关说,旁人窥之,甚可笑也。故御史、谏官之任,臣欲陛下亲择之,不令出执政门下。台谏官既得其人,则近臣不敢为过,乃驭下之策也。
臣以谓陛下身既勤俭,辅弼、台谏又皆得人,则天下何忧不治,灾异何由而生,惟陛下少留意焉。
范仲淹荐其才,召试,为集贤校理,监进奏院。舜钦娶宰相杜衍女,衍时与仲淹、富弼在政府,多引用一时闻人,欲更张庶事。御史中丞王拱辰等不便其所为。会进奏院祠神,舜钦与右班殿直刘巽辄用鬻故纸公钱召妓乐,间夕会宾客。拱辰廉得之,讽其属鱼周询等劾奏,因欲摇动衍。事下开封府劾治,于是舜钦与巽俱坐自盗除名,同时会者皆知名士,因缘得罪逐出四方者十余人。世以为过薄,而拱辰等方自喜曰:‘吾一举网尽矣。’
舜钦既放废,寓于吴中,其友人韩维责以世居京师而去离都下,隔绝亲交。舜钦报书曰:
蒙闻责以兄弟在京师,不以义相就,独羁外数千里,自取愁苦。予岂无亲戚之情,岂不知会合之乐也?安肯舍安逸而甘愁苦哉!
昨在京师,不敢犯人颜色,不敢议论时事,随众上下,心志蟠屈不开,固亦极矣。不幸适在疑嫌之地,不能决然早自引去,致不测之祸,捽去下吏,人无敢言,友仇一波,共起谤议。被废之后,喧然未已,更欲置之死地然后为快。来者往往钩赜言语,欲以传播,好意相恤者几希矣。故闭户不敢与相见,如避兵寇。偷俗如此,安可久居其间!遂超然远举,羁泊于江湖之上,不唯衣食之累,实亦少避机阱也。
况血属之多,资入之薄,持国见之矣。常相团聚,可乏衣食乎?不可也。可闭关常不与人接乎?不可也。与人接必与之言,与之言必与之还往,使人人皆如持国则可,不迨持国者必加酿恶言,喧布上下,使仆不能自明,则前日之事未为重也。
都无此事,亦终日劳苦,应接之不暇,寒暑奔走尘土泥淖中,不能了人事,羸马饿仆,日栖栖取辱于都城,使人指背讥笑哀闵,亦何颜面,安得不谓之愁苦哉!
此虽与兄弟亲戚相远,而伏腊稍足,居室稍宽,无终日应接奔走之劳,耳目清旷,不设机关以待人,心安闲而体舒放。三商而眠,高舂而起,静院明窗之下,罗列图史琴樽以自愉悦,有兴则泛小舟出盘、阊二门,吟啸览古于江山之间。渚茶、野酿足以销忧,莼鲈、稻蟹足以适口。又多高僧隐君子,佛庙胜绝,家有园林,珍花奇石,曲池高台,鱼鸟留连,不觉日暮。
昔孔子作春秋而夷吴,又曰:‘吾欲居九夷。’观今之风俗,乐善好事,知予守道好学,皆欣然愿来过从,不以罪人相遇,虽孔子复生,是亦必欲居此也。以彼此较之,孰为然哉!人生内有自得,外有所适,固亦乐矣,何必高位厚禄,役人以自奉养,然后为乐。今虽侨此,亦如仕宦南北,安可与亲戚常相守耶!予窘迫,势不得如持国意,必使我尸转沟洫,肉餧豺虎,而后以为安所义,何其忍耶!诗曰:‘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谓兄弟以恩,急难必相拯救。后章曰:‘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谓友朋尚义,安宁之时,以礼义相琢磨。予于持国,外兄弟也。急难不相救,又于未安宁之际,欲以义相琢刻,虽古人所不能受,予欲不报,虑浅吾持国也。
二年,得湖州长史,卒。舜钦数上书论朝廷事,在苏州买水石作沧浪亭,益读书,时发愤懑于歌诗,其体豪放,往往惊人。善草书,每酣酒落笔,争为人所传。及谪死,世尤惜之。妻杜氏有贤行。
兄舜元字才翁,为人精悍任气节,为歌诗亦豪健,尤善草书,舜钦不能及。官至尚书度支员外郎、三司度支判官。
尹源字子渐,少博学彊记,与弟洙皆以文学知名。洙议论明辨,果于有为。源自晦,不矜饰,有所发即过人。初以祖荫补三班借职,稍迁殿直。举进士,为奉礼郎,累迁太常博士,历知芮城、河阳、新郑三县,通判泾州。时知沧州刘涣坐专斩部卒,降知密州。源上书言:‘涣为主将,部卒有罪不伏,笞辄呼万岁,涣斩之不为过。以此谪涣,臣恐边兵愈骄,轻视主将,所系非轻也。’涣遂获免。
尝作唐说及叙兵十篇上之。其唐说曰:
世言唐所以亡,由诸侯之彊,此未极于理。夫弱唐者,诸侯也。唐既弱矣,而久不亡者,诸侯维之也。燕、赵、魏首乱唐制,专地而治,若古之建国,此诸侯之雄者,然皆恃唐为轻重。何则?假王命以相制则易而顺,唐虽病之,亦不得而外焉。故河北顺而听命,则天下为乱者不能遂其乱;河北不顺而变,则奸雄或附而起。德宗世,朱泚、李希烈始遂其僭而终败亡者,田悦叛于前,武俊顺于后也。宪宗讨蜀、平夏、诛蔡、夷郓,兵连四方而乱不生,卒成中兴之功者,田氏禀命、王承宗归国也。武宗将讨刘稹之叛,先正三镇,绝其连衡之计,而王诛以成。如是二百年,奸臣逆子专国命者有之,夷将相者有之,而不敢窥神器,非力不足,畏诸侯之势也。
及广明之后,关东无复唐有,方镇相侵伐者,犹以王室为名。及梁祖举河南,刘仁恭轻战而败,罗氏内附,王镕请盟,于时河北之事去矣。梁人一举而代唐有国,诸侯莫能与之争,其势然也。向使以僖、昭之弱,乘巢、蔡之乱,而田承嗣守魏,王武俊、朱滔据燕、赵,彊相均,地相属,其势宜莫敢先动,况非义举乎?如此虽梁祖之暴,不过取霸于一方耳,安能彊禅天下?故唐之弱者,以河北之彊也;唐之亡者,以河北之弱也。
或曰:‘诸侯彊则分天子之势,子何议之过乎?’曰:‘秦、隋之势无分于诸侯,而亡速于唐,何如哉?’或曰:‘唐之亡其由君失道乎?’曰:‘君非失道,而才不至焉尔,其亡也,臣实主之。请极其说:唐太宗起艰难有天下,其用臣也,听其言而尽其才,故君臣相亲而至治安。以及后世,视太宗由兹而兴,虽其圣不及,而任臣纳谏之心一也。君有太宗之心,臣非太宗之臣,上听其下,或不能辨其奸,下惑其上,无所不至,所以败也。何哉?夫君一而臣众,大圣之君不相继而出,大奸之臣则世有之。大圣在上,则奸无所容,其臣莫不贤;苟君之才不能胜臣之奸,则虽有贤者不能进矣。如是,然未至于失道,犹失道也。明皇非不欲天下如贞观之治,而驭臣之才不能胜林甫之奸,于是有禄山之祸。德宗非不欲平暴乱、安四方,而君人之术不能胜卢杞之邪,于是有朱泚之变。以至于僖、昭,其心皆欲去乱而即治也,而才不逮于明皇、德宗,辅臣之奸邪或过于林甫、卢杞,求国不亡,安可得已!然迹其事,君岂有失道乎?于时天下非无贤,由君不能主听也。故至贤之主与夫失道之主,其兴其亡,皆自取之,此系乎君者也;中才之主,其臣正胜邪则治而安,邪胜正则乱而亡,此系乎臣者也。然则唐之亡非君之为,臣之为也。’
其叙兵曰:
唐杜牧当会昌中河朔用兵,尝为文数篇,上论历代军事利害,继以本朝制兵、用将之得失,下参以当时事机。牧,儒者,位不显,其术未尝试,然识者谓牧知兵,虽古名将不能过。今观牧所著,大要究极当世之务,不专狃古法,使时君可行而易为功,此其善也。
今兵之利钝所以与唐世异者,唐自中世以来,诸侯皆自募兵训练,出攻入守,上下一志,故讨淮西、青、冀、沧德、泽潞之叛,以至四征夷狄,大率假外兵以集事,朝廷所出神策禁军,不过为声援而已,故所至多有功。
今则不然,国家患前世藩镇之彊,凡天下所募骁勇,一萃于京师。虽滨塞诸郡,大者籍兵不逾数千,每岁防秋,则戍以禁兵,将帅任轻而势分,军事往往中御。愚谓此可以施于无事时,镇中国,服豪杰心,苟戎夷侵轶,未必能取胜也。何则?兵主于外则勇,主于内则骄,勇生于劳,骄生于逸。夫外兵所习尚皆疆埸战斗劳苦之事,死生之命制之于将,故勇,勇而使之战则多利;内兵居京都,日享安逸,加之以赏赉,未尝服甲胄、荷戈戟,不知将帅号令之严,故骄,骄而劳之则怨,以之战则多钝。
若唐之失,失于诸侯之不制,非失于外兵之彊,故有骄将,罕闻有骄兵。今之失,失于将太轻,而外兵不足以应敌,内兵鲜得其用,故有骄兵,不闻有骄将。且唐之所失者势也,今之所失者制也。势也者不得已也,制也者可为而不为也。
然则为今之计当如何?曰:‘稍革旧制,大募豪勇,益外兵之籍,俾足以战敌。以内兵为声势,重边将之任,使专一军之事,而不得连州郡之势,斯可以获近利而亡后害也。
余文多不录。
赵元昊寇定川堡,葛怀敏发泾原兵救之,源是时通判庆州,遗怀敏书曰:‘贼举国而来,其利不在城堡,而兵法有不得而救者,宜驻兵瓦亭,择利而后动。’怀敏不听,以败。范仲淹、韩琦荐其才,召试学士院。源素不喜赋,请以论易赋,主试者方以赋进,不悦其言,第其文下,除知怀州,卒。
黄亢字清臣,建州浦城人也。母梦星殒于怀,掬而吞之,遂有娠。少奇颖过人,年十五,以文谒翰林学士章得象,得象奇之。游钱塘,以诗赠处士林逋,逋尤激赏。时王随知杭州,奏禁西湖为放生池,亢作诗数百言以讽,士人争传之。亢为人侏儒,不饰小节,对人野率,如不能言。然嗜学彊记,为文词奇伟。卒,乡人类其文为十二卷,号东溪集。
黄鉴字唐卿,与亢同乡里,少敏慧过人。举进士,补桂阳监判官,为国子监直讲。同郡杨亿尤善其文词,延置门下,由是知名。累迁太常博士,为国史院编修官。尝诏馆阁官后苑赏花,而鉴特预召。国史成,擢直集贤院。以母老,出通判苏州,卒。
杨蟠字公济,章安人也。举进士,为密、和二州推官。欧阳脩称其诗。苏轼知杭州,蟠通判州事,与轼倡酬居多。平生为诗数千篇,后知寿州,卒。
颜太初字醇之,徐州彭城人,颜子四十七世孙。少博学,有隽才,慷慨好义。喜为诗,多讥切时事。天圣中,亳州卫真令黎德润为吏诬构,死狱中,太初以诗发其冤,览者壮之。文宣公孔圣祐卒,无子,除袭封且十年。是时有医许希以鍼愈仁宗疾,拜赐已,西向拜扁鹊曰:‘不敢忘师也!’帝为封扁鹊神应侯,立祠城西。太初作许希诗,指圣祐事以讽在位,又致书参知政事蔡齐,齐为言于上,遂以圣祐弟袭封。山东人范讽、石延年、刘潜之徒喜豪放剧饮,不循礼法,后生多慕之,太初作东州逸党诗,孔道辅深器之。太初中进士后,为莒县尉,因事忤转运使,投劾去。久之,补阆中主簿。时范讽以罪贬,同党皆坐斥,齐与道辅荐太初,上其尝所为诗,召试中书,言者以为此嘲讥之辞,遂报改临晋主簿。前此有太常博士宋武通判同州,与守争事,恚死,守憾之,捃构其子以罪,发狂亦死,父子寓骨僧舍。时守方贵显,无敢为直冤,太初因事至同州,葬武父子,苏舜钦表其事于墓左。后移应天府户曹参军、南京国子监说书,卒。著书号洙南子,所居在凫、绎两山之间,号凫绎处士。有集十卷,淳曜联英二十卷。子复,嘉祐中,本郡敦遣至京师,召试舍人院,为奉议郎。
郭忠恕字恕先,河南洛阳人。七岁能诵书属文,举童子及第,尤工篆籀。弱冠,汉湘阴公召之,忠恕拂衣遽辞去。周广顺中,召为宗正丞兼国子书学博士,改周易博士。建隆初,被酒与监察御史符昭文竞于朝堂,御史弹奏,忠恕叱台吏夺其奏,毁之,坐贬为乾州司户参军。乘醉殴从事范涤,擅离贬所,削籍配隶灵武。
其后,流落不复求仕进,多游岐、雍、京、洛间,纵酒跅弛,逢人无贵贱辄呼‘苗’。有佳山水即淹留,浃旬不能去。或逾月不食。盛暑暴露日中,体不沾汗,穷冬凿河冰而浴,其傍凌澌消释,人皆异之。
尤善画,所图屋室重复之状,颇极精妙。多游王侯公卿家,或待以美酝,豫张纨素倚于壁,乘兴即画之,苟意不欲而固请之,必怒而去,得者藏以为宝。太宗即位,闻其名,召赴阙,授国子监主簿,赐袭衣、银带、钱五万,馆于太学,令刊定历代字书。
忠恕性无检局,放纵败度,上怜其才,每优容之。益使酒,肆言谤讟,时擅鬻官物取其直,诏减死,决杖流登州。时太平兴国二年。已行至齐州临邑,谓部送吏曰:‘我今逝矣!’因掊地为穴,度可容其面,俯窥焉而卒,稿葬于道侧。后累月,故人取其尸将改葬之,其体甚轻,空空然若蝉蜕焉。所定古今尚书并释文并行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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