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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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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三‧列傳第一百九十二 儒林三 邵伯溫 喻樗 洪興祖 高閌 程大昌 林之奇 林光朝 楊萬里
邵伯溫字子文,洛陽人,康節處士雍之子也。雍名重一時,如司馬光、韓維、呂公著、 程頤兄弟皆交其門。伯溫入聞父教,出則事司馬光等,而光等亦屈名位輩行,與伯溫為 再世交,故所聞日博,而尤熟當世之務。光入相,嘗欲薦伯溫,未果而薨。後以河南尹 與部使者薦,特授大名府助教,調潞州長子縣尉。
初,蔡確之相也,神宗崩,哲宗立,邢恕自襄州移河陽,詣確謀造定策事。及司馬光子 康詣闕,恕召康詣河陽,伯溫謂康曰:「公休除喪未見君,不宜枉道先見朋友。」康曰 :「已諾之。」伯溫曰:「恕傾巧,或以事要公休,若從之,必為異日之悔。」康竟往 。恕果勸康作書稱確,以為他日全身保家計。康、恕同年登科,恕又出光門下,康遂作 書如恕言。恕蓋以康為光子,言確有定策功,世必見信。既而梁燾以諫議召,恕亦要燾 至河陽,連日夜論確功不休,且以康書為證,燾不悅。會吳處厚奏確詩謗朝政,燾與劉 安世共請誅確,且論恕罪,亦命康分折,康始悔之。康卒,子植幼。宣仁後憫之。呂大 防謂康素以伯溫可托,請以伯溫為西京教授以教植。伯溫既至官,則誨植曰:「溫公之 孫,大諫之子,賢愚在天下,可畏也。」植聞之,力學不懈,卒有立。
紹聖初,章惇為相。惇嘗事康節,欲用伯溫,伯溫不往。會法當赴吏部銓,程頤為伯溫 曰:「吾危子之行也。」伯溫曰:「豈不欲見先公於地下耶?」至則先就部擬官,而後 見宰相。惇論及康節之學,曰:「嗟乎,吾於先生不能卒業也。」伯溫曰:「先君先天 之學,論天地萬物未有不盡者。其信也,則人之仇怨反覆者可忘矣。」時惇方興黨獄, 故以是動之。惇悚然。猶薦之於朝,而伯溫願補郡縣吏,惇不悅,遂得監永興軍鑄錢監 。時元祐諸賢方南遷,士鮮訪之者。伯溫見范祖禹於咸平,見范純仁於潁昌,或為之恐 ,不顧也。會西邊用兵,復夏人故地,從軍者得累數階,伯溫當行,輒推同列。秩滿, 惇猶在相位。伯溫義不至京師,從外台辟環慶路帥幕,實避惇也。
徽宗即位,以日食求言。伯溫上書累數千言,大要欲復祖宗制度,辨宣仁誣謗,解元祐 黨錮,分君子小人,戒勞民用兵,語極懇至。宣仁太后之謗,伯溫既辨之,又著書名辨 誣。後崇寧、大觀間,以元符上書人分邪正等,伯溫在邪等中,以此書也。
出監華州西嶽廟,久之,知陝州靈寶縣,徙芮城縣。丁母憂,服除,主管永興軍耀州三 白渠公事。童貫為宣撫使,士大夫爭出其門,伯溫聞其來,出他州避之。除知果州,請 罷歲輸瀘南諸州綾絹、絲綿數十萬以寬民力。除知興元府、遂寧府、邠州,皆不赴。擢 提點成都路刑獄,賊史斌破武休,入漢、利,窺劍門,伯溫與成都帥臣盧法原合謀守劍 門,賊竟不能入,蜀人德之。除利路轉運副使,提舉太平觀。紹興四年,卒,年七十八 。初,邵雍嘗曰:「世行亂,蜀安,可避居。」及宣和末,伯溫載家使蜀,故免於難。
伯溫嘗論元祐、紹聖之政曰:「公卿大夫,當知國體,以蔡確奸邪,投之死地,何足惜 !然嘗為宰相,當以宰相待之。范忠宣有文正餘風,知國體者也,故欲薄確之罪,言既 不用,退而行確詞命,然後求去,君子長者仁人用心也。確死南荒,豈獨有傷國體哉! 劉摯、梁燾、王岩叟、劉安世忠直有餘,然疾惡已甚,不知國體,以貽後日縉紳之禍, 不能無過也。」
趙鼎少從伯溫游,及當相,乞行追錄,始贈秘閣脩撰。嘗表伯溫之墓曰:「以學行起元 祐,以名節居紹聖,以言廢於崇寧。」世以此三語盡伯溫出處雲。
著書有河南集、聞見錄、皇極系述、辨誣、辨惑、皇極經世序、觀物內外篇解近百卷。 三子:溥、博、傅。
喻樗字子才,其先南昌人。初,俞藥仕梁,位至安州刺史,武帝賜姓喻,後徙嚴,樗其十六世孫也。少慕伊、洛之學,中建炎三年進士第,為人質直好議論。趙鼎去樞筦,居常山,樗往謁,因諷之曰:「公之事上,當使啟沃多而施行少。啟沃之際,當使誠意多而語言少。」鼎奇之,引為上客。鼎都督川陝、荊襄,辟樗為屬。
紹興初,高宗親征,樗見鼎曰:「六龍臨江,兵氣百倍,然公自度此舉,果出萬全乎?或姑試一擲也?」鼎曰:「中國累年退避不振,敵情益驕,義不可更屈,故贊上行耳。若事之濟否,則非鼎所知也。」樗曰:「然則當思歸路,毋以賊遺君父憂。」鼎曰:「策安出?」樗曰:「張德遠有重望,居閩。今莫若使其為江、淮、荊、浙、福建等路宣撫使,俾以諸道兵赴闕,命下之日,府庫軍旅錢穀皆得專之。宣撫來路,即朝廷歸路也。」鼎曰:「諾。」於是入奏曰:「今沿江經畫大計略定,非得大臣相應援不可。如張浚人才,陛下終棄之乎?」帝曰:「朕用之。」遂起浚知樞密院事。浚至,執鼎手曰:「此行舉措皆合人心。」鼎笑曰:「子才之功也。」樗於是往來鼎、浚間,多所裨益。頃之,以鼎薦,授秘書省正字兼史館校勘。
初,金既退師,鼎、浚相得驩甚。人知其將並相,樗獨言:「二人宜且同在樞府,他日趙退則張繼之。立事任人,未甚相遠,則氣脈長。若同處相位,萬有一不合,或當去位,則必更張,是賢者自相背戾矣。」後稍如其言。又嘗曰:「推車者遇艱險則相詬病,及車之止也,則欣然如初。士之於國家亦若是而已。」
先是,樗與張九成皆言和議非便,秦檜既主和,言者希旨,劾樗與九成謗訕。樗出知舒州懷寧縣,通判衡州,已而致仕。檜死,復起為大宗正丞,轉工部員外郎,出知蘄州。孝宗即位,用為提舉浙東常平,以治績聞。淳熙七年,卒。
初,樗善鑑識,宣和間,謂其友人沈晦試進士當第一。建炎初,又謂今歲進士張九成當第一,凌景夏次之。會風折大槐,樗以作二簡遺之,後果然。趙鼎嘗以樊光遠免舉事訪樗,樗曰:「今年省試不可無此人。」於是光遠亦第一。初,樗二女方擇配,富人交請婚,不許。及見汪洋、張孝祥,乃曰:「佳婿也。」遂以妻之。
洪興祖字慶善,鎮江丹陽人。少讀禮至中庸,頓悟性命之理,績文日進。登政和上舍第,為湖州士曹,改宣教郎。高宗時在揚州,庶事草創,選人改秩軍頭司引見,自興祖始。召試,授秘書省正字,後為太常博士。
上疏乞收人心,納謀策,安民情,壯國威。又論國家再造,一宜以藝祖為法。紹興四年,蘇、湖地震。興祖時為駕部郎官,應詔上疏,具言朝廷紀綱之失,為時宰所惡,主管太平觀。
起知廣德軍,視水原為陂塘六百餘所,民無旱憂。一新學舍,因定從祀:自十哲曾子而下七十有一人,又列先儒左丘明而下二十有六人。擢提點江東刑獄。知真州。州當兵沖,瘡痍未瘳。興祖始至,請復一年租,從之。明年再請,又從之。自是流民復業,墾闢荒田至七萬餘畝。
徙知饒州,先夢持六刀,覺曰:「三刀為益,今倍之,其饒乎?」已而果然。是時秦檜當國,諫官多檜門下,爭彈劾以媚檜。興祖坐嘗作故龍圖閣學士程瑀論語解序,語涉怨望,編管昭州。卒,年六十有六。明年,詔復其官,直敷文閣。
興祖好古博學,自少至老,未嘗一日去書。著老莊本旨、周易通義、繫辭要旨、古文孝經序贊、離騷楚詞考異行於世。
高閌字抑崇,明州鄞縣人。紹興元年,以上舍選賜進士第。執政薦之,召為秘書省正字。時將賜新進士儒行、中庸篇,閌奏儒行詞說不醇,請止賜中庸,庶幾學者得知聖學淵源,而不惑於他說,從之。
權禮部員外郎兼史館校勘。面對,言:「春秋之法,莫大於正名。今樞密院號本兵柄,而諸路軍馬盡屬都督,是朝廷兵柄自分為二。又周六卿其大事則從其長,小事官屬猶得專達。今一切拘以文法,雖利害灼然可見,官長且不敢自決,必請於朝。故廟堂之事益繁,而省曹官屬乃與胥吏無異。又政事之行,給、捨得繳駁,台諫得論列,若給、舍以為然,台諫以為不然,則不容不改。祖宗時有繳駁台諫章疏不以為嫌者,恐其得於風聞,致朝廷之有過舉。然此風不見久矣,臣恐朝廷之權反在台諫。且祖宗時,監察御史許言事,靖康中嘗行之。今則名為台官,實無言責,此皆名之未正也。」
尋遷著作佐郎,以言者論罷,主管崇道觀。召為國子司業。時興太學,閌奏宜先經術,帝曰:「士習詩賦已久,遽能使之通經乎?」閌曰:「先王設太學,惟講經術而已。國初猶循唐制用詩賦,神宗始以經術造士,遂罷詩賦,又慮不足以盡人才,乃設詞學一科。今宜以經義為主,而加詩賦。」帝然之。閌於是條具以聞。其法以六經、語、孟義為一場,詩賦次之,子史論又次之,時務策又次之。太學課試及郡國科舉,盡以此為法,且立郡國士補國學監生之制。中興已後學制,多閌所建明。
閌又言建學之始,宜得老成以誘掖後進。乃薦全州文學師維藩,詔除國子錄。維藩,眉山人,精春秋學,林栗其高第也,故首薦之。新學成,閌奏補試者六千人,且乞臨雍,繼率諸生上表以請。於是帝幸太學,秦熺執經,閌講易泰卦,賜三品服。胡寅聞之,以書責閌曰:「閣下為師儒之首,不能建大論,明天人之理,乃阿諛柄臣,希合風旨,求舉太平之典,欺天罔人孰甚焉!平生志行掃地矣。」
閌少宗程頤學。宣和末,楊時為祭酒,閌為諸生。胡安國至京師,訪士於時,以閌為首稱,由是知名。閌除禮部侍郎,帝因問閌張九成安否,明日,復以問秦檜,檜疑閌薦。中丞李文會承檜旨劾閌,出知筠州,不赴,卒。初,秦棣嘗使姚孚請婚,閌辭之。其著述有春秋集傳行於世。
程大昌字泰之,徽州休寧人。十歲能屬文,登紹興二十一年進士第。主吳縣簿,未上,丁父憂。服除,著十論言當世事,獻於朝,宰相湯思退奇之,擢太平州教授。明年,召為太 學正,試館職,為秘書省正字。
孝宗即位,遷著作佐郎。當是時,帝初政,銳意事功,命令四出,貴近或預密議。會詔百官言事,大昌奏曰:「漢石顯知元帝信己,先請夜開宮門之詔。他日,故夜還,稱詔啟關,或言矯制,帝笑以前詔示之。自是顯真矯制,人不復言。國朝命令必由三省,防此弊也。請自今被御前直降文書,皆申省審奏乃得行,以合祖宗之規,以防石顯之奸。」又言:「去歲完顏亮入寇,無一士死守,而兵將至今策勛未已。惟李寶捷膠西,虞允文戰採石,實屠亮之階。今寶罷兵,允文守夔,此公論所謂不平也。」帝稱善,選為恭王府贊讀。遷國子司業兼權禮部侍郎、直學士院。帝問大昌曰:「朕治道不進,奈何?」大昌對曰:「陛下勤儉過古帝王,自女真通和,知尊中國,不可謂無效。但當求賢納諫,修政事,則大有為之業在其中,不必他求奇策,以幸速成。」又言:「淮上築城太多,緩急何人可守。設險莫如練卒,練卒莫如擇將。」帝稱善。
除浙東提點刑獄。會歲豐,酒稅逾額,有挾朝命請增額者,大昌力拒之,曰:「大昌寧罪去,不可增也。」徙江西轉運副使,大昌曰:「可以興利去害,行吾志矣。」會歲歉,出錢十餘萬緡,代輸吉、贛、臨江、南安夏稅折帛。清江縣舊有破坑、桐塘二堰,以捍江護田及民居,地幾二千頃,後堰壞,歲罹水患且四十年,大昌力復其舊。
進秘閣修撰,召為秘書少監,帝勞之曰:「卿,朕所簡記。監司若人人如卿,朕何憂?」兼中書舍人。六和塔寺僧以鎮潮為功,求內降給賜所置田產仍免科徭,大昌奏:「僧寺既違法置田,又移科徭於民,奈何許之!況自修塔之後,潮果不齧岸乎?」寢其命。權刑部侍郎,升侍講兼國子祭酒。大昌言:「辟以止辟,未聞縱有罪為仁也。今四方讞獄例擬貸死,臣謂有司當守法,人主察其可貸則貸之。如此,則法伸乎下,仁歸乎上矣。」帝以為然。兼給事中。江陵都統制率逢原縱部曲驅百姓,守帥辛棄疾以言狀徙帥江西。大昌因極論「自此屯戍州郡,不可為矣」!逢原由是坐削兩官,降本軍副將。累遷權吏部尚書。言:「今日諸軍,西北舊人日少,其子孫伉健者,當教之戰陣,不宜輕聽離軍。且禁衛之士,祖宗非獨以備宿衛而已,南征北伐,是嘗為先鋒。今率三年輒補外,用違其長,即有徵行,無人在選。奈何始以材武擇之,而終以庸常棄之乎?願留三衙勿遣。」
會行中外更迭之制,力請郡,遂出知泉州。汀州賊沈師作亂,戍將蕭統領與戰死,閩部大震。漕檄統制裴師武討之。師武以未得帥符不行,大昌手書趣之曰:「事急矣,有如帥責君,可持吾書自解。」當是時,賊謀攻城,而先使諜者衷甲縱火為內應。會師武軍至,復得諜者,賊遂散去。遷知建寧府。光宗嗣位,徙知明州,尋奉祠。紹熙五年,請老,以龍圖閣學士致仕。慶元元年,卒,年七十三,諡文簡。
大昌篤學,於古今事靡不考究。有禹貢論、易原、雍錄、易老通言、考古編、演繁露、北邊備對行於世。
林之奇字少穎,福州候官人。紫微舍人呂本中入閩,之奇甫冠,從本中學。時將試禮部,行次衢州,以不得事親而反。學益力,本中奇之,由是學者踵至。中紹興二十一年進士第,調莆田簿,改尉長汀,召為秘書省正字,轉校書郎。
會朝廷欲令學者參用王安石三經義之說,之奇上言:「王氏三經,率為新法地。晉人以王、何清談之罪,深於桀、紂。本朝靖康禍亂,考其端倪,王氏實負王、何之責。在孔、孟書,正所謂邪說、詖行、淫辭之不可訓者。」或傳金人慾南侵,之奇作書抵當路,以為「久和畏戰,人情之常。金知吾重於和,故常以虛聲喝我,而示我以欲戰之意,非果欲戰,所以堅吾和。欲與之和,宜無憚於戰,則其權在我。」又言:「戰之所須不一,而人才為先。必求可與共患難者,非得如龐士元所謂俊傑者不可也。」
以痹疾乞外,由宗正丞提舉閩舶,參帥議,遂以祠祿家居,自稱拙齋。東萊呂祖謙嘗受學焉。淳熙三年,卒,年六十有五。
有書春秋周禮說、論孟揚子講義、道山記聞等書行於世。
林光朝字謙之,興化軍莆田人。再試禮部不第,聞吳中陸子正嘗從尹焞學,因往從之游。自是專心聖賢踐履之學,通六經,貫百氏,言動必以禮,四方來學者亡慮數百人。南渡後,以伊、洛之學倡東南者,自光朝始。然未嘗著書,惟口授學者,使之心通理解。嘗曰:「道之全體,全乎太虛。六經既發明之,後世註解固已支離,若復增加,道愈遠矣。」
孝宗隆興元年,光朝年五十,以進士及第調袁州司戶參軍。乾道三年,龍大淵、曾覿以潛邸恩幸進,台諫、給舍論駁不行。張闡自外召為執政,銳欲去之,覺其不可拙,遂以老疾力辭不拜。而光朝及劉朔方以名儒薦對,頗及二人罪,由是光朝改左承奉郎、知永福縣。而大臣論薦不已,召試館職,為秘書省正字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官,歷著作佐郎兼禮部郎官。八年,進國子司業兼太子侍讀,史職如故。是時,張說再除簽書樞密院事,光朝不往賀,遂出為廣西提點刑獄,移廣東。
茶寇自荊、湘剽江西,薄嶺南,其鋒銳甚。光朝自將郡兵,檄摧鋒統制路海、本路鈐轄黃進各以軍分控要害。會有詔徙光朝轉運副使,光朝謂賊勢方張,留屯不去,督二將遮擊,連敗之,賊驚懼宵遁。帝聞之喜曰:「林光朝儒生,乃知兵耶。」加直寶謨閣,召拜國子祭酒兼太子左諭德。
四年,帝幸國子監,命講中庸,帝大稱善,面賜金紫;不數日,除中書舍人。是時,吏部郎謝廓然由曾覿薦,賜出身,除殿中侍御史,命從中出。光朝愕曰:「是輕台諫、羞科目也。」立封還詞頭。天子度光朝決不奉詔,改授工部侍郎,不拜,遂以集英殿修撰出知婺州。光朝老儒,素有士望。在後省未有建明,或疑之,及聞繳駁廓然,士論始服。光朝因引疾提舉興國宮,卒,年六十五。
楊萬里字廷秀,吉州吉水人。中紹興二十四年進士第,為贛州司戶,調永州零陵丞。時張浚謫永,杜門謝客,萬里三往不得見,以書力請始見之。浚勉以正心誠意之學,萬里服其教終身,乃名讀書之室曰誠齋。
浚入相,薦之朝。除臨安府教授,未赴,丁父憂。改知隆興府奉新縣,戢追胥不入鄉,民逋賦者揭其名市中,民讙趨之,賦不擾而足,縣以大治。會陳俊卿、虞允文為相,交薦之,召為國子博士。侍講張栻以論張說出守袁,萬里抗疏留栻,又遺允文書,以和同之說規之,栻雖不果留,而公論偉之。遷太常博士,尋升丞兼吏部侍右郎官,轉將作少監,出知漳州,改常州,尋提舉廣東常平茶鹽。盜沈師犯南粵,帥師往平之。孝宗稱之曰「仁者之勇」,遂有大用意,就除提點刑獄。請於潮、惠二州築外砦,潮以鎮賊之巢,惠以扼賊之路。俄以憂去。免喪,召為尚左郎官。
淳熙十二年五月,以地震應詔上書曰:
臣聞言有事於無事之時,不害其為忠;言無事於有事之時,其為奸也大矣。南北和好逾二十年,一旦絕使,敵情不測。而或者曰彼有五單于爭立之禍,又曰彼有匈奴困於東胡之禍,既而皆不驗。道塗相傳,繕汴京城池,開海州漕渠,又於河南、北簽民兵,增驛騎,制馬櫪,籍井泉,而吾之間諜不得以入,此何為者耶?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一也。
或謂金主北歸,可為中國之賀。臣以中國之憂,正在乎此。此人北歸,蓋懲創於逆亮之空國而南侵也。將欲南之,必固北之;或者以身填撫其北,而以其子與婿經營其南也。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二也。
臣竊聞論者或謂緩急淮不可守,則棄淮而守江,是大不然。昔者吳與魏力爭而得合肥,然後吳始安;李煜失滁、揚二州,自此南唐始蹙。今曰棄淮而保江,既無淮矣,江可得而保乎?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三也。
今淮東、西凡十五郡,所謂守帥,不知陛下使宰相擇之乎,使樞廷擇之乎?使宰相擇之,宰相未必為樞廷慮也;使樞廷擇之,則除授不自己出也。一則不為之慮,一則不自己出,緩急敗事,則皆曰非我也。陛下將責之誰乎?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四也。
且南北各有長技,若騎若射,北之長技也;若舟若步,南之長技也。今為北之計者,日繕治其海舟,而南之海舟則不聞繕治焉。或曰吾舟素具也,或曰舟雖未具而憚於擾也。紹興辛巳之戰,山東、採石之功,不以騎也,不以射也,不以步也,舟焉而已。當時之舟,今可復用乎?且夫斯民一日之擾,與社稷百世之安危,孰輕孰重?事固有大於擾者也。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五也。
陛下以今日為何等時耶?金人日逼,疆埸日擾,而未聞防金人者何策,保疆埸者何道;但聞某日修某禮文也,某日進某書史也,是以鄉飲理軍,以干羽解圍也。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六也。
臣聞古者人君,人不能悟之,則天地能悟之。今也國家之事,敵情不測如此,而君臣上下處之如太平無事之時,是人不能悟之矣。故上天見災異,異時熒惑犯南斗,邇日鎮星犯端門,熒惑守羽林。臣書生,不曉天文,未敢以為必然也。至於春正月日青無光,若有兩日相摩者,茲不曰大異乎?然天猶恐陛下不信也,至於春日載陽,復有雨雪殺物,茲不曰大異乎?然天猶恐陛下又不信也,乃五月庚寅,又有地震,茲又不曰大異乎?且夫天變在遠,臣子不敢奏也,不信可也;地震在外,州郡不敢聞也,不信可也。今也天變頻仍,地震輦轂,而君臣不聞警懼,朝廷不聞咨訪,人不能悟之,則天地能悟之。臣不知陛下於此悟乎,否乎?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七也。
自頻年以來,兩浙最近則先旱,江淮則又旱,湖廣則又旱,流徙者相續,道殣相枕。而常平之積,名存而實亡;入粟之令,上行而下慢。靜而無事,未知所以振救之;動而有事,將何以仰以為資耶?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八也。
古者足國裕民,惟食與貨。今之所謂錢者,富商、巨賈、閹宦、權貴皆盈室以藏之,至於百姓三軍之用,惟破楮券爾。萬一如唐涇原之師,因怒糲食,蹴而覆之,出不遜語,遂起朱泚之亂,可不為寒心哉!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九也。
古者立國必有可畏,非畏其國也,畏其人也。故苻堅欲圖晉,而王猛以為不可,謂謝安、桓沖江左之望,是存晉者二人而已。異時名相如趙鼎、張浚,名將如岳飛、韓世忠,此金人所憚也。近時劉珙可用則早死,張栻可用則沮死,萬一有緩急,不知可以督諸軍者何人,可以當一面者何人,而金人之所素憚者又何人?而或者謂人之有才,用而後見。臣聞之記曰:「苟有車必見其式,苟有言必聞其聲。」今曰有其人而未聞其可將可相,是有車而無式,有言而無聲也。且夫用而後見,非臨之以大安危,試之以大勝負,則莫見其用也。平居無以知其人,必待大安危、大勝負而後見焉。成事幸矣,萬一敗事,悔何及耶?昔者謝玄之北御苻堅,而郗超知其必勝;桓溫之西伐李勢,而劉惔知其必取。蓋玄於履屐之間無不當其任,溫於蒱博不必得則不為,二子於平居無事之日,蓋必有以察其小而後信其大也,豈必大用而後見哉?臣所謂言有事於無事之時者十也。
願陛下超然遠覽,昭然遠寤。勿矜聖德之崇高,而增其所未能;勿恃中國之生聚,而嚴其所未備。勿以天地之變異為適然,而法宣王之懼災;勿以臣下之苦言為逆耳,而體太宗之導諫。勿以女謁近習之害政為細故,而監漢、唐季世致亂之由;勿以仇讎之包藏為無他,而懲宣、政晚年受禍之酷。責大臣以通知邊事軍務如富弼之請,勿以東西二府異其心;委大臣以薦進謀臣良將如蕭何所奇,勿以文武兩途而殊其轍。勿使賂宦者而得旄節如唐大曆之弊,勿使貨近幸而得招討如梁段凝之敗。以重蜀之心而重荊、襄,使東西形勢之相接;以保江之心而保兩淮,使表里唇齒之相依。勿以海道為無虞,勿以大江為可恃。增屯聚糧,治艦扼險。君臣之所咨訪,朝夕之所講求,姑置不急之務,精專備敵之策。庶几上可消於天變,下不墮於敵奸。
然天下之事有本根,有枝葉。臣前所陳,枝葉而已。所謂本根,則人主不可以自用。人主自用,則人臣不任責,然猶未害也。至於軍事,而猶曰「誰當憂此,吾當自憂」。今日之事,將無類此?傳曰:「木水有本原。」聖學高明,願益思其所以本原者。
東宮講官闕,帝親擢萬里為侍讀。宮僚以得端人相賀。他日讀陸宣公奏議等書,皆隨事規警,太子深敬之。王淮為相,一日問曰:「宰相先務者何事?」曰:「人才。」又問:「孰為才?」即疏朱熹、袁樞以下六十人以獻,淮次第擢用之。歷樞密院檢詳,守右司郎中,遷左司郎中。
十四年夏旱,萬里復應詔,言:「旱及兩月,然後求言,不曰遲乎?上自侍從,下止館職,不曰隘乎?今之所以旱者,以上澤不下流,下情不上達,故天地之氣隔絕而不通。」因疏四事以獻,言皆懇切。遷秘書少監。會高宗崩,孝宗欲行三年喪,創議事堂,命皇太子參決庶務。萬里上疏力諫,且上太子書,言:「天無二日,民無二王。一履危機,悔之何及?與其悔之而無及,孰若辭之而不居。願殿下三辭五辭,而必不居也。」太子悚然。高宗未葬,翰林學士洪邁不俟集議,配饗獨以呂頤浩等姓名上。萬里上疏詆之,力言張浚當預,且謂邁無異指鹿為馬。孝宗覽疏不悅,曰:「萬里以朕為何如主!」由是以直秘閣出知筠州。
光宗即位,召為秘書監。入對,言:「天下有無形之禍,僭非權臣而僭於權臣,擾非盜賊而擾於盜賊,其惟朋黨之論乎!蓋欲激人主之怒莫如朋黨,空天下人才莫如朋黨。黨論一興,其端發於士大夫,其禍及於天下。前事已然,願陛下建皇極於聖心,公聽並觀,壞植散群,曰君子從而用之,曰小人從而廢之,皆勿問其某黨某黨也。」又論:「古之帝王,固有以知一己攬其權,不知臣下竊其權。大臣竊之則權在大臣,大將竊之則權在大將,外戚竊之則權在外戚,近習竊之則權在近習。竊權之最難防者,其惟近習乎!非敢公竊也,私竊之也。始於私竊,其終必至於公竊而後已。可不懼哉!」
紹熙元年,借煥章閣學士為接伴金國賀正旦使兼實錄院檢討官。會孝宗日曆成,參知政事王藺以故事俾萬里序之,而宰臣屬之禮部郎官傅伯壽。萬里以失職力丐去,帝宣諭勉留。會進孝宗聖政,萬里當奉進,孝宗猶不悅,遂出為江東轉運副使,權總領淮西、江東軍馬錢糧。朝議欲行鐵錢於江南諸郡,萬里疏其不便,不奉詔,忤宰相意,改知贛州,不赴。乞祠,除秘閣修撰、提舉萬壽宮,自是不復出矣。
寧宗嗣位,召赴行在,辭。升煥章閣待制、提舉興國宮。引年乞休致,進寶文閣待制,致仕。嘉泰三年,詔進寶謨閣直學士,給賜衣帶。開禧元年召,復辭。明年,升寶謨閣學士。卒,年八十三,贈光錄大夫。
萬里為人剛而褊。孝宗始愛其才,以問周必大,必大無善語,由此不見用。韓侂胄用事,欲網羅四方知名士相羽翼,嘗築南園,屬萬里為之記,許以掖垣。萬里曰:「官可棄,記不可作也。」侂胄恚,改命他人。臥家十五年,皆其柄國之日也。侂胄專僭日益甚,萬里憂憤,怏怏成疾。家人知其憂國也,凡邸吏之報時政者皆不以告。忽族子自外至,遽言侂胄用兵事。萬里慟哭失聲,亟呼紙書曰:「韓侂胄奸臣,專權無上,動兵殘民,謀危社稷。吾頭顱如許,報國無路,惟有孤憤!」又書十四言別妻子,筆落而逝。
萬里精於詩,嘗著易傳行於世。光宗嘗為書「誠齋」二字,學者稱誠齋先生,賜諡文節。子長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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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四‧列傳第一百九十三 儒林四 劉子翬 呂祖謙 蔡元定子沉 陸九齡兄九韶 陸九淵 薛季宣 陳傅良 葉適 戴溪 蔡幼學 楊泰之
  劉子翬字彥沖,贈太師韐之仲子。以父任授承務郎,辟真定府幕屬。韐死靖康之難,子翬痛憤,幾無以為生,廬墓三年。服除,通判興化軍。寇楊勍犯閩境,子翬與郡將張當世畫計備御,如素服戎事者,賊不敢犯。事聞,詔因任。
子翬始執喪致羸疾,至是以不堪吏責,辭歸武夷山,不出者凡十七年。間走其父墓下,瞻望徘徊,涕泗嗚咽,或累日而返。妻死不再娶,事繼母呂氏及兄子羽盡孝友。子羽之子珙,幼英敏嗜學,子翬教之不懈,珙卒有立。
與籍溪胡憲、白水劉勉之交相得,每見,講學外無雜言。它所與游,皆海內知名士,而期以任重致遠者,惟新安朱熹而已。初,熹父松且死,以熹托子翬。及熹請益,子翬告以易之「不遠復」三言,俾佩之終身,熹後卒為儒宗。子翬少喜佛氏說,歸而讀易,即渙然有得。其說以為學易當先復,故以是告熹焉。
一日,感微疾,即謁家廟,泣別母,與親朋訣,付珙家事,指葬處,處親戚孤弱之無業者,訓學者修身求道數百言。後二日卒,年四十七。學者稱屏山先生。珙別有傳。
呂祖謙字伯恭,尚書右丞好問之孫也。自其祖始居婺州。祖謙之學本之家庭,有中原文獻之傳。長從林之奇、汪應辰、胡憲游,既又友張栻、朱熹,講索益精。
初,蔭補入官,後舉進士,復中博學宏詞科,調南外宗教。丁內艱,居明招山,四方之士爭趨之。除太學博士,時中都官待次者例補外,添差教授嚴州,尋復召為博士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輪對,勉孝宗留意聖學。且言:「恢復大事也,規模當定,方略當審。陛下方廣攬豪傑,共集事功,臣願精加考察,使之確指經畫之實,孰為先後,使嘗試僥倖之說不敢陳於前,然後與一二大臣定成算而次第行之,則大義可伸,大業可復矣。」
召試館職。先是,召試者率前期從學士院求問目,獨祖謙不然,而其文特典美。嘗讀陸九淵文喜之,而未識其人。考試禮部,得一卷,曰:「此必江西小陸之文也。」揭示,果九淵,人服其精鑒。父憂免喪,主管台州崇道觀。
越三年,除秘書郎、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以修撰李燾薦,重修徽宗實錄。書成進秩,面對,言曰:「夫治道體統,上下內外不相侵奪而後安。鄉者,陛下以大臣不勝任而兼行其事,大臣亦皆親細務而行有司之事,外至監司、守令職任,率為其上所侵而不能令其下。故豪猾玩官府,郡縣忽省部,掾屬凌長吏,賤人輕柄臣。平居未見其患,一旦有急,誰與指麾而伸縮之邪?如曰臣下權任太重,懼其不能無私,則有給、舍以出納焉,有台諫以救正焉,有侍從以詢訪焉。儻得端方不倚之人分處之,自無專恣之慮,何必屈至尊以代其勞哉?人之關鬲脈絡少有壅滯,久則生疾。陛下於左右雖不勞操制,苟玩而弗慮,則聲勢浸長,趨附浸多,過咎浸積,內則懼為陛下所遣而益思壅蔽,外則懼為公議所疾而益肆詆排。願陛下虛心以求天下之士,執要以總萬事之機。勿以圖任或誤而謂人多可疑,勿以聰明獨高而謂智足遍察,勿詳於小而忘遠大之計,勿忽於近而忘壅蔽之萌。」
又言:「國朝治體,有遠過前代者,有視前代為未備者。夫以寬大忠厚建立規模,以禮遜節義成就風俗,此所謂遠過前代者也。故於俶擾艱危之後,駐蹕東南逾五十年,無纖豪之虞,則根本之深可知矣。然文治可觀而武績未振,名勝相望而幹略未優,故雖昌熾盛大之時,此病已見。是以元昊之難,范、韓皆極一時之選,而莫能平殄,則事功之不競從可知矣。臣謂今日治體視前代未備者,固當激厲而振起;遠過前代者,尤當愛護而扶持。」
遷著作郎,以末疾請祠歸。先是,書肆有書曰聖宋文海,孝宗命臨安府校正刊行。學士周必大言文海去取差謬,恐難傳後,盍委館職銓擇,以成一代之書。孝宗以命祖謙。遂斷自中興以前,崇雅黜浮,類為百五十卷,上之,賜名皇朝文鑒。
詔除直秘閣。時方重職名,非有功不除,中書舍人陳騤駁之。孝宗批旨云:「館閣之職,文史為先。祖謙所進,採取精詳,有益治道,故以寵之,可即命詞。」騤不得已草制。尋主管沖祐觀。明年,除著作郎兼國史院編修官。卒,年四十五。諡曰成。
祖謙學以關、洛為宗,而旁稽載籍,不見涯涘。心平氣和,不立崖異,一時英偉卓犖之士皆歸心焉。少卞急,一日,誦孔子言「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忽覺平時忿懥渙然冰釋。朱熹嘗言:「學如伯恭方是能變化氣質。」其所講畫,將以開物成務,既臥病,而任重道遠之意不衰。居家之政,皆可為後世法。修讀詩記、大事記,皆未成書。考定古周易、書說、閫範、官箴、辨志錄、歐陽公本末,皆行於世。晚年會友之地曰麗澤書院,在金華城中;既歿,郡人即而祠之。子延年。
蔡元定字季通,建州建陽人。生而穎悟,八歲能詩,日記數千言。父發,博覽群書,號牧堂老人,以程氏語錄、邵氏經世、張氏正蒙授元定,曰:「此孔、孟正脈也。」元定深涵其義。既長,辨析益精。登西山絕頂,忍飢啖薺讀書。
聞朱熹名,往師之。熹扣其學,大驚曰:「此吾老友也,不當在弟子列。」遂與對榻講論諸經奧義,每至夜分。四方來學者,熹必俾先從元定質正焉。太常少卿尤袤、秘書少監楊萬里聯疏薦於朝,召之,堅以疾辭。築室西山,將為終焉之計。
時韓侂胄擅政,設偽學之禁,以空善類。台諫承風,專肆排擊,然猶未敢誦言攻朱熹。至沈繼祖、劉三傑為言官,始連疏詆熹,並及元定。元定簡學者劉礪曰:「化性起偽,烏得無罪!」未幾,果謫道州。州縣捕元定甚急,元定聞命,不辭家即就道。熹與從游者數百人餞別蕭寺中,坐客興嘆,有泣下者。熹微視元定,不異平時,因喟然曰:「友朋相愛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謂兩得矣。」元定賦詩曰:「執手笑相別,無為兒女悲。」眾謂宜緩行,元定曰:「獲罪於天,天可逃乎?」杖屨同其子沉行三千里,腳為流血,無幾微見言面。
至舂陵,遠近來學者日眾,州士子莫不趨席下以聽講說。有名士挾才簡傲、非笑前修者,亦心服謁拜,執弟子禮甚恭。人為之語曰:「初不敬,今納命。」愛元定者謂宜謝生徒,元定曰:「彼以學來,何忍拒之?若有禍患,亦非閉門塞竇所能避也。」貽書訓諸子曰:「獨行不愧影,獨寢不愧衾,勿以吾得罪故遂懈。」一日,謂沉曰:「可謝客,吾欲安靜,以還造化舊物。」閱三日卒。侂胄既誅,贈迪功郎,賜諡文節。
元定於書無所不讀,於事無所不究。義理洞見大原,下至圖書、禮樂、制度,無不精妙。古書奇辭奧義,人所不能曉者,一過目輒解。熹嘗曰:「人讀易書難,季通讀難書易。」熹疏釋四書及為易詩傳、通鑑綱目,皆與元定往復參訂;啟蒙一書,則屬元定起稿。嘗曰:「造化微妙,惟深於理者能識之,吾與季通言而不厭也。」及葬,以文誄之曰:「精詣之識,卓絕之才,不可屈之志,不可窮之辯,不復可得而見矣。」學者尊之曰西山先生。
其平生問學,多寓於熹書集中。所著書有大衍詳說、律呂新書、燕樂、原辯、皇極經世、太玄潛虛指要、洪範解、八陣圖說,熹為之序。
子淵、沉,皆躬耕不仕。淵有周易訓解。
沉字仲默,少從朱熹游。熹晚欲著書傳,未及為,遂以屬沉。洪範之數,學者久失其傳,元定獨心得之,然未及論著,曰:「成吾書者沉也。」沉受父師之託,沈潛反覆者數十年,然後成書,發明先儒之所未及。其於洪範數,謂:「體天地之撰者易之象,紀天地之撰者范之數。數始於一奇,象成於二偶。奇者數之所以立,偶者數之所以行。故二四而八,八卦之象也;三三而九,九疇之數也。由是八八而又八八之為四千九十六,而象備矣;九九而又九九之為六千五百六十一,而數周矣。易更四聖而象已著,范錫神禹而數不傳。後之作者,昧象數之原,窒變通之妙,或即象而為數,或反數而擬象,牽合傅會,自然之數益晦焉。」
始,從元定謫道州,跋涉數千里,道楚、粵窮僻處,父子相對,常以理義自怡悅。元定歿,徒步護喪以還。有遺之金而義不可受者,輒謝卻之曰:「吾不忍累先人也。」年僅三十,屏去舉子業,一以聖賢為師。隱居九峰,當世名卿物色將薦用之,沉不屑就。次子抗,別有傳。
陸九齡字子壽。八世祖希聲,相唐昭宗,孫德遷,五代末避亂居撫州之金溪。父賀,以學行為里人所宗,嘗采司馬氏冠昏喪祭儀行於家,生六子,九齡其第五子也。幼穎悟端重,十歲喪母,哀毀如成人。稍長,補郡學弟子員。
時秦檜當國,無道程氏學者,九齡獨尊其說。久之,聞新博士學黃、老,不事禮法,慨然嘆曰:「此非吾所願學也。」遂歸家,從父兄講學益力。是時,吏部員外郎許忻有名中朝,退居臨川,少所賓接,一見九齡,與語大說,盡以當代文獻告之。自是九齡益大肆力於學,翻閱百家,晝夜不倦,悉通陰陽、星曆、五行、卜筮之說。
性周謹,不肯苟簡涉獵。入太學,司業汪應辰舉為學錄。登乾道五年進士第。調桂陽軍教授,以親老道遠,改興國軍,未上,會湖南茶寇剽廬陵,聲搖旁郡,人心震攝。舊有義社以備寇,郡從眾請以九齡主之,門人多不悅,九齡曰:「文事武備,一也。古者有征討,公卿即為將帥,比閭之長,則五兩之率也。士而恥此,則豪俠武斷者專之矣。」遂領其事,調度屯御皆有法,寇雖不至,而郡縣倚以為重。暇則與鄉之子弟習射,曰:「是固男子之事也。」歲惡,有剽劫者過其門,必相戒曰:「是家射多命中,無自取死。」
及至興國,地濱大江,俗儉嗇而鮮知學。九齡不以職閒自佚,益嚴規矩,肅衣冠,如臨大眾,勸綏引翼,士類興起。不滿歲,以繼母憂去。服除,調全州教授。未上,得疾。一日晨興,坐床上與客語,猶以天下學術人才為念。至夕,整襟正臥而卒,年四十九。寶慶二年,特贈朝奉郎、直秘閣,賜諡文達。
九齡嘗繼其父志,益修禮學,治家有法。闔門百口,男女以班各供其職,閨門之內嚴若朝廷。而忠敬樂易,鄉人化之,皆遜弟焉。與弟九淵相為師友,和而不同,學者號「二陸」。有來問學者,九齡從容啟告,人人自得。或未可與語,則不發。嘗曰:「人之惑有難以口舌爭者,言之激,適固其意;少需,未必不自悟也。」
廣漢張栻與九齡不相識,晚歲以書講學,期以世道之重。呂祖謙常稱之日:「所志者大,所據者實。有肯綮之阻,雖積九仞之功不敢遂;有毫釐之偏,雖立萬夫之表不敢安。公聽並觀,卻立四顧,弗造於至平至粹之地,弗措也。」兄九韶。
九韶字子美。其學淵粹,隱居山中,晝之言行,夜必書之。其家累世義居,一人最長者為家長,一家之事聽命焉。歲遷子弟分任家事,凡田疇、租稅、出內、庖爨、賓客之事,各有主者。九韶以訓戒之辭為韻語,晨興,家長率眾子弟謁先祠畢,擊鼓誦其辭,使列聽之。子弟有過,家長會眾子弟責而訓之;不改,則撻之;終不改,度不可容,則言之官府,屏之遠方焉。九韶所著有梭山文集、家制、州郡圖。
陸九淵字子靜。生三四歲,問其父天地何所窮際,父笑而不答。遂深思,至忘寢食。及總角,舉止異凡兒,見者敬之。謂人曰:「聞人誦伊川語,自覺若傷我者。」又曰:「伊川之言,奚為與孔子、孟子之言不類?近見其間多有不是處。」初讀論語,即疑有子之言支離。他日讀古書,至「宇宙」二字,解者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忽大省曰:「宇宙內事乃己分內事,己分內事乃宇宙內事。」又嘗曰:「東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至西海、南海、北海有聖人出,亦莫不然。千百世之上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至於千百世之下有聖人出,此心此理,亦無不同也。」
後登乾道八年進士第。至行在,士爭從之游。言論感發,聞而興起者甚眾。教人不用學規,有小過,言中其情,或至流汗。有懷於中而不能自曉者,為之條析其故,悉如其心。亦有相去千里,聞其大概而得其為人。嘗曰:「念慮之不正者,頃刻而知之,即可以正。念慮之正者,頃刻而失之,即為不正。有可以形跡觀者,有不可。以形跡觀人,則不足以知人。必以形跡繩人,則不足以救之。」初調隆興靖安縣主簿。丁母憂。服闋,改建寧崇安縣。以少師史浩薦,召審察,不赴。侍從復薦,除國子正,教諸生無異在家時。除敕令所刪定官。
九淵少聞靖康間事,慨然有感於復仇之義。至是,訪知勇士,與議恢復大略。因輪對,遂陳五論:一論仇恥未復,願博求天下之俊傑,相與舉論道經邦之職;二論願致尊德樂道之誠;三論知人之難;四論事當馴致而不可驟;五論人主不當親細事。帝稱善。未幾,除將作監丞,為給事中王信所駁,詔主管台州道崇觀。還鄉,學者輻湊,每開講席,戶外屨滿,耆老扶杖觀聽。自號象山翁,學者稱象山先生。嘗謂學者曰:「汝耳自聰,目自明,事父自能孝,事兄自能弟,本無欠闕,不必它求,在乎自立而已。」又曰:「此道與溺於利慾之人言猶易,與溺於意見之人言卻難。」或勸九淵著書,曰:「六經注我,我注六經。」又曰:「學苟知道,六經皆我註腳。」
光宗即位,差知荊門軍。民有訴者,無早暮皆得造於庭,復令其自持狀以追,為立期,皆如約而至,即為酌情決之,而多所勸釋。其有涉人倫者,使自毀其狀,以厚風俗。唯不可訓者,始置之法。其境內官吏之貪廉,民俗之習尚善惡,皆素知之。有訴人殺其子者,九淵曰:「不至是。」及追究,其子果無恙。有訴竊取而不知其人,九淵出二人姓名,使捕至,訊之伏辜,盡得所竊物還訴者,且宥其罪使自新。因語吏以某所某人為暴,翌日有訴遇奪掠者,即其人也,乃加追治,吏大驚,郡人以為神。申嚴保伍之法,盜賊或發,擒之不逸一人,群盜屏息。
荊門為次邊而無城。九淵以為:「郡居江、漢之間,為四集之地,南捍江陵,北援襄陽,東護隨、郢之脅,西當光化、夷陵之沖,荊門固則四鄰有所恃,否則有背脅腹心之虞。由唐之湖陽以趨山,則其涉漢之處已在荊門之脅;由鄧之鄧城以涉漢,則其趨山之處已在荊門之腹。自此之外,間道之可馳,漢津之可涉,坡陀不能以限馬,灘瀨不能以濡軌者,所在尚多。自我出奇制勝,徼敵兵之腹脅者,亦正在此。雖四山環合,易於備御,而城池闕然,將誰與守?」乃請於朝而城之,自是民無邊憂。罷關市吏譏察而減民稅,商賈畢集,稅入日增。舊用銅錢,以其近邊,以鐵錢易之,而銅有禁,復令貼納。九淵曰:「既禁之矣,又使之輸邪?」盡蠲之。故事,平時教軍伍射,郡民得與,中者均賞,薦其屬不限流品。嘗曰:「古者無流品之分,而賢不肖之辨嚴;後世有流品之分,而賢不肖之辨略。」每旱,禱即雨,郡人異之。逾年,政行令修,民俗為變,諸司交薦。丞相周必大嘗稱荊門之政,以為躬行之效。
一日,語所親曰:「先教授兄有志天下,竟不得施以沒。」又謂家人曰:「吾將死矣。」又告僚屬曰:「某將告終。」會禱雪,明日,雪。乃沐浴更衣端坐,後二日日中而卒。會葬者以千數,諡文安。
初,九淵嘗與朱熹會鵝湖,論辨所學多不合。及熹守南康,九淵訪之,熹與至白鹿洞,九淵為講君子小人喻義利一章,聽者至有泣下。熹以為切中學者隱微深痼之病。至於無極而太極之辨,則貽書往來論難不置焉。門人楊簡、袁燮、舒璘、沈煥能傳其學雲。
薛季宣字士龍,永嘉人。起居舍人徽言之子也。徽言卒時,季宣始六歲,伯父敷文閣待制弼收鞠之。從弼宦遊,及見渡江諸老,聞中興經理大略。喜從老校、退卒語,得岳、韓諸將兵間事甚悉。年十七,起從荊南帥辟書寫機宜文字,獲事袁溉。溉嘗從程頤學,盡以其學授之。季宣既得溉學,於古封建、井田、鄉遂、司馬法之制,靡不研究講畫,皆可行於時。
金兵之未至也,武昌令劉錡鎮鄂渚。季宣白錡,以武昌形勢直淮、蔡,而兵寡勢弱,宜早為備,錡不聽。及兵交,稍稍資季宣計劃。未幾,汪澈宣諭荊襄,而金兵趨江上,詔成閔還師入援。季宣又說澈以閔既得蔡,有破竹之勢,宜守便宜勿遣,而令其乘勝下潁昌,道陳、汝,趨汴都,金內顧且驚潰,可不戰而屈其兵矣。澈不聽。
時江、淮仕者聞金兵且至,皆預遣其奴而系馬於庭以待。季宣獨留家,與民期曰:「吾家即汝家,即有急,吾與汝偕死。」民亦自奮。縣多盜,季宣患之,會有伍民之令,乃行保伍法,五家為保,二保為甲,六甲為隊,因地形便合為總,不以鄉為限,總首、副總首領之。官族、士族、富族皆附保,蠲其身,俾輸財供總之小用。諸總必有圃以習射,禁蒱博雜戲,而許以武事角勝負,五日更至庭閱之,而賞其尤者;不幸死者予棺,復其家三年。鄉置樓,盜發,伐鼓舉烽,瞬息遍百里。縣治、白鹿磯、安樂口皆置戍。復請於宣諭司,得戰艦十,甲三百,羅落之。守計定,訖兵退,人心不搖。
樞密使王炎薦於朝,召為大理寺主簿,未至,為書謝炎曰:「主上天資英特,群臣無將順緝熙之具,幸得遭時,不能格心正始,以建中興之業,徒僥倖功利,夸言以眩俗,雖復中夏,猶無益也。為今之計,莫若以仁義紀綱為本。至於用兵,請俟十年之後可也。」
時江、湖大旱,流民北渡江,邊吏復奏淮北民多款塞者,宰相虞允文白遣季宣行淮西,收以實邊。季宣為表廢田,相原隰,複合肥三十六圩,立二十二莊於黃州故治東北,以戶授屋,以丁授田,頒牛及田器谷種各有差,廩其家,至秋乃止。凡為戶六百八十有五,分處合肥、黃州間,並邊歸正者振業之。季宣謂人曰:「吾非為今日利也。合肥之圩,邊有警,因以斷柵江,保巢湖。黃州地直蔡沖,諸莊輯則西道有屏蔽矣。」光州守宋端友招集北歸者止五戶,而雜舊戶為一百七十,奏以幸賞,季宣按得其實而劾之。時端友為環列附托難撼,季宣奏上,孝宗怒,屬大理治,端友以憂死。
季宣還,言於孝宗曰:「左右之人進言者,其情不可不察也。托正以行邪,偽直以售佞,薦退人物,曾非誦言,游揚中傷,乃自不意。一旦號令雖自中出,而其權已歸私門矣。故齊威之霸,不在阿、即墨之誅賞,而在毀譽者之刑。臣觀近政,非無阿、即墨之誅賞,奈何毀譽之人自若乎?」帝曰:「朕方圖之。」
季宣又進言曰:「日城淮郡,以臣所見,合肥板干方立,中使督視,卒卒成之。臣行過郡,一夕風雨,墮樓五堵。歷陽南壁闕,而居巢庳陋如故,乃聞有靡錢鉅萬而成城四十餘丈者。陛下安取此!然外事無足道,咎根未除,臣所深憂。左右近侍,陰擠正士而陽稱道之,陛下儻因貌言而聽之,臣恐石顯、王鳳、鄭注之智中也。」又言:「近或以好名棄士大夫,夫好名特為臣子學問之累。人主為社稷計,唯恐士不好名,誠人人好名畏義,何鄉不立?」帝稱善,恨得季宣晚,遂進兩官,除大理正。
自是,凡奏請論薦皆報可。以虞允文諱闕失,不樂之。居七日,出知湖州。會戶部以歷付場務,錙銖皆分隸經總制,諸郡束手無策,季宣言於朝曰:「自經總制立額,州縣鑿空以取贏,雖有奉法吏思寬弛而不得騁。若復額外征其強半,郡調度顧安所出?殆復巧取之民,民何以勝!」戶部譙責愈急,季宣爭之愈強,台諫交疏助之,乃收前令。
改知常州,未上,卒,年四十。季宣於詩、書、春秋、中庸、大學、論語皆有訓義,藏於家。其雜着曰浪語集。
陳傅良字君舉,溫州瑞安人。初患科舉程文之弊,思出其說為文章,自成一家,人爭傳誦,從者雲合,由是其文擅當世。當是時,永嘉鄭伯熊、薛季宣皆以學行聞,而伯熊於古人經制治法,討論尤精,傅良皆師事之,而得季宣之學為多。及入太學,與廣漢張栻、東萊呂祖謙友善。祖謙為言本朝文獻相承條序,而主敬集義之功得於栻為多。自是四方受業者愈眾。
登進士甲科,教授泰州。參知政事龔茂良才之,薦於朝,改太學錄。出通判福州。丞相梁克家領帥事,委成於傅良,傅良平一府曲直,壹以義。強御者不得售其私,陰結言官論罷之。
後五年,起知桂陽軍。光宗立,稍遷提舉常平茶鹽、轉運判官。湖湘民無後,以異姓以嗣者,官利其貲,輒沒入之。傅良曰:「絕人嗣,非政也。」復之幾二千家。轉浙西提點刑獄。除吏部員外郎,去朝十四年,至是而歸,須鬢無黑者,都人聚觀嗟嘆,號「老陳郎中」。
傅良為學,自三代、秦、漢以下靡不研究,一事一物必稽於極而後已。而於太祖開創本原,尤為潛心。及是,因輪對,言曰:「太祖皇帝垂裕後人,以愛惜民力為本。熙寧以來,用事者始取太祖約束,一切紛更之。諸路上供歲額,增於祥符一倍;崇寧重修上供格,頒之天下,率增至十數倍。其它雜斂,則熙寧以常平寬剩、禁軍闕額之類別項封樁,而無額上供起於元豐,經制起於宣和,總制、月樁起於紹興,皆迄今為額,折帛、和賈之類又不與焉。茶引盡歸於都茶場,鹽鈔盡歸於榷貨務,秋苗斗斛十八九歸於綱運,皆不在州縣。州縣無以供,則豪奪於民,於是取之斛面、折變、科敷、抑配、贓罰,而民困極矣。方今之患,何但四夷?蓋天命之永不永,在民力之寬不寬耳,豈不甚可畏哉。陛下宜以救民窮為己任,推行太祖未泯之澤,以為萬世無疆之休。」
且言:「今天下之力竭於養兵,而莫甚於江上之軍。都統司謂之御前軍馬,雖朝廷不得知;總領所謂之大軍錢糧,雖版曹不得與。於是中外之勢分,而事權不一,施行不專,雖欲寬民,其道無由。誠使都統司之兵與向者在制置司時無異,總領所之財與向者在轉運司時無異,則內外為一體。內外一體,則寬民力可得而議矣。」帝從容嘉納,且勞之曰:「卿昔安在?朕不見久矣。其以所著書示朕。」退以周禮說十三篇上之,遷秘書少監兼實錄院檢討官、嘉王府贊讀。
紹熙三年,除起居舍人。明年,兼權中書舍人。初,光宗之妃黃氏有寵,李皇后妒而殺之。光宗既聞之,而復因郊祀大風雨,遂震懼得心疾,自是視章疏不時。於是傅良奏曰:「一國之勢猶身也,壅底則致疾。今日遷延某事,明日阻節某人,即有奸險乘時為利,則內外之情不接,威福之柄下移,其極至於天變不告,邊警不聞,禍且不測矣!」帝悟,會疾亦稍平,過重華宮。而明年重明節,復以疾不往,丞相以下至於太學諸生皆力諫,不聽;而方召內侍陳源為內侍省押班,傅良不草詞,且上疏曰:「陛下之不過宮者,特誤有所疑而積憂成疾,以至此爾。臣嘗即陛下之心反覆論之,竊自謂深切,陛下亦既許之矣。未幾中變,以誤為實,而開無端之釁;以疑為真,而成不療之疾。是陛下自貽禍也。」書奏,帝將從之。百官班立,以俟帝出。至御屏,皇后挽帝回,傅良遂趨上引裾,後叱之。傅良哭於庭,後益怒,傅良下殿徑行。詔改秘閣修撰仍兼贊讀,不受。
寧宗即位,召為中書舍人兼侍讀、直學士院、同實錄院修撰。會詔朱熹與在外宮觀,傅良言:「熹難進易退,內批之下,舉朝驚愕,臣不敢書行。」熹於是進寶文閣待制,與郡。御史中丞謝深甫論傅良言不顧行,出提舉興國宮。明年,察官交疏,削秩罷。嘉泰二年復官。起知泉州,辭。授集英殿修撰,進寶謨閣待制,終於家,年六十七。諡文節。
傅良著述有詩解詁、周禮說、春秋後傳、左氏章指行於世。
葉適字正則,溫州永嘉人。為文藻思英發。擢淳熙五年進士第二人,授平江節度推官。丁母憂。改武昌軍節度判官。少保史浩薦於朝,召之不至,改浙西提刑司幹辦公事,士多從之游。參知政事龔茂良復薦之,召為太學正。
遷博士,因輪對,奏曰:「人臣之義,當為陛下建明者,一大事而已。二陵之仇未報,故疆之半未復,而言者以為當乘其機,當待其時。然機自我發,何彼之乘?時自我為,何彼之待?非真難真不可也,正以我自為難,自為不可耳。於是力屈氣索,甘為退伏者於此二十六年。積今之所謂難者陰沮之,所謂不可者默制之也。蓋其難有四,其不可有五。置不共戴天之仇而廣兼愛之義,自為虛弱。此國是之難一也。國之所是既然,士大夫之論亦然。為奇謀秘畫者止於乘機待時,忠義決策者止於親征遷都,深沉慮遠者止於固本自治。此議論之難二也。環視諸臣,迭進迭退,其知此事本而可以反覆論議者誰乎?抱此志意而可以策勵期望者誰乎?此人才之難三也。論者徒鑒五代之致亂,而不思靖康之得禍。今循守舊模,而欲驅一世之人以報君仇,則形勢乖阻,誠無展足之地。若順時增損,則其所更張動搖,關係至重。此法度之難四也。又有甚不可者,兵以多而至於弱,財以多而至於乏,不信官而信吏,不任人而任法,不用賢能而用資格:此五者舉天下以為不可動,豈非今之實患歟!沿習牽制,非一時矣。講利害,明虛實,斷是非,決廢置,在陛下所為耳。」讀未竟,帝蹙額曰:「朕比苦目疾,此志已泯,誰克任此,惟與卿言之耳。」及再讀,帝慘然久之。
除太常博士兼實錄院檢討官。嘗薦陳傅良等三十四人於丞相,後皆召用,時稱得人。會朱熹除兵部郎官,未就職,為侍郎林栗所劾。適上疏爭曰:「栗劾熹罪無一實者,特發其私意而遂忘其欺矣!至於其中『謂之道學』一語,利害所系不獨熹。蓋自昔小人殘害忠良,率有指名,或以為好名,或以為立異,或以為植黨。近創為『道學』之目,鄭丙倡之,陳賈和之,居要津者密相付授,見士大夫有稍慕潔修者,輒以道學之名歸之,以為善為玷闕,以好學為己愆,相與指目,使不得進。於是賢士惴慄,中材解體,銷聲滅影,穢德垢行,以避此名。栗為侍從,無以達陛下之德意志慮,而更襲用鄭丙、陳賈密相付授之說,以道學為大罪,文致語言,逐去一熹,自此善良受禍,何所不有!伏望摧折暴橫,以扶善類。」疏入不報。
光宗嗣位,由秘書郎出知蘄州。入為尚書左選郎官。是時,帝以疾不朝重華宮者七月,事無鉅細皆廢不行。適見上力言:「父子親愛出於自然。浮疑私畏,似是而非,豈有事實?若因是而定省廢於上,號令愆於下,人情離阻,其能久乎!」既而帝兩詣重華宮,都人懽悅。適復奏:「自今宜於過宮之日,令宰執、侍從先詣起居。異時兩宮聖意有難言者,自可因此傳致,則責任有歸。不可復使近習小人增損語言,以生疑惑。」不報。而事復浸異,中外洶洶。
及孝宗不豫,群臣至號泣攀裾以請,帝竟不往。適責宰相留正曰:「上有疾明甚。父子相見,當俟疾瘳。公不播告,使臣下輕議君父可乎?」未幾,孝宗崩,光宗不能執喪。軍士籍籍有語,變且不測。適又告正曰:「上疾而不執喪,將何辭以謝天下?今嘉王長,若預建參決,則疑謗釋矣。」宰執用其言,同入奏立嘉王為皇太子,帝許之。俄得御批,有「歷事歲久,念欲退閒」之語,正懼而去,人心愈搖。知樞密院趙汝愚憂危不知所出,適告知閣門事蔡必勝曰:「國事至此,子為近臣,庸坐視乎?」蔡許諾,與宣贊舍人傅昌朝、知內侍省關禮、知閣門事韓侂胄三人定計。侂胄,太皇太后甥也。會慈福宮提點張宗尹過侂胄,侂胄覘其意以告必勝。適得之,即亟白汝愚。汝愚請必勝議事,遂遣侂胄因張宗尹、關禮以內禪議奏太皇太后,且請垂簾,許之,計遂定。翌日禫祭,太皇太后臨朝,嘉王即皇帝位,親行祭禮,百官班賀,中外晏然。凡表奏皆汝愚與適裁定,臨期取以授儀曹郎,人始知其預議焉。遷國子司業。
汝愚既相,賞功將及適,適曰:「國危效忠,職也。適何功之有?」而侂胄恃功,以遷秩不滿望怨汝愚。適以告汝愚曰:「侂胄所望不過節鉞,宜與之。」汝愚不從。適嘆曰:「禍自此始矣!」遂力求補外。除太府卿,總領淮東軍馬錢糧。及汝愚貶衡陽,而適亦為御史胡弦所劾,降兩官罷,主管沖佑觀,差知衢州,辭。
起為湖南轉運判官,遷知泉州。召入對,言於寧宗曰:「陛下初嗣大寶,臣嘗申繹卷阿之義為獻。天啟聖明,銷磨黨偏,人才庶幾複合。然治國以和為體,處事以平為極。臣欲人臣忘己體國,息心既往,圖報方來可也。」帝嘉納之。初,韓侂胄用事,患人不附,一時小人在言路者,創為「偽學」之名,舉海內知名士貶竄殆盡。其後侂胄亦悔,故適奏及之,且薦樓鑰、丘崈、黃度三人,悉與郡。自是禁網漸解矣。
除權兵部侍郎,以父憂去。服除,召至。時有勸侂胄立蓋世功以固位者,侂胄然之,將啟兵端。適因奏曰:「甘弱而幸安者衰,改弱而就彊者興。陛下申命大臣,先慮預算,思報積恥,規恢祖業,蓋欲改弱以就彊矣。竊謂必先審知彊弱之勢而定其論,論定然後修實政,行實德,弱可變而為彊,非有難也。今欲改弱以就彊,為問罪驟興之舉,此至大至重事也。故必備成而後動,守定而後戰。今或謂金已衰弱,姑開先釁,不懼後艱,求宣和之所不能,為紹興之所不敢,此至險至危事也。且所謂實政者,當經營瀕淮沿漢諸郡,各為處所,牢實自守。敵兵至則阻于堅城,彼此策應,而後進取之計可言。至於四處御前大軍,練之使足以制敵,小大之臣,試之使足以立事,皆實政也。所謂實德者,當今賦稅雖重而國愈貧,如和買、折帛之類,民間至有用田租一半以上輸納者。況欲規恢,宜有恩澤。乞詔有司,審度何名之賦害民最甚,何等橫費裁節宜先。減所入之額,定所出之費。既修實政於上,又行實德於下。此其所以能屢戰而不屈,必勝而無敗也。」
除權工部侍郎。侂胄欲藉其草詔以動中外,改權吏部侍郎兼直學士院,以疾力辭兼職。會詔諸將四路出師,適又告侂胄宜先防江,不聽。未幾,諸軍皆敗,侂胄懼,以丘崈為江、淮宣撫使;除適寶謨閣待制、知建康府兼沿江制置使。適謂三國孫氏嘗以江北守江,自南唐以來始失之,建炎、紹興未暇尋繹。乃請於朝,乞節制江北諸州。
及金兵大入,一日,有二騎舉旗若將渡者,淮民倉皇爭斫舟纜,覆溺者眾,建康震動。適謂人心一搖,不可複製,惟劫砦南人所長,乃募市井悍少並帳下願行者,得二百人,使採石將徐緯統以往。夜過半,遇金人,蔽茅葦中射之,應弦而倒;矢盡,揮刀以前,金人皆錯愕不進。黎明,知我軍寡來追,則已在舟中矣。復命石跋、定山之人劫敵營,得其俘馘以歸。金解和州圍,退屯瓜步,城中始安。又遣石斌賢渡宣化,夏侯成等分道而往,所向皆捷。金自滁州遁去。時羽檄旁午,而適治事如平時,軍須皆從官給,民以不擾。淮民渡江有舟,次止有寺,給錢餉米,其來如歸。兵退,進寶文閣待制,兼江、淮制置使,措置屯田,遂上堡塢之議。
初,淮民被兵驚散,日不自保。適遂於墟落數十里內,依山水險要為堡塢,使復業以守,春夏散耕,秋冬入堡,凡四十七處。又度沿江地創三大堡:石跋則屏蔽採石,定山則屏蔽靖安,瓜步則屏蔽東陽、下蜀。西護歷陽,東連儀真,緩急應援,首尾聯絡,東西三百里,南北三四十里。每堡以二千家為率,教之習射。無事則戍,以五百人一將;有警則增募新兵及抽摘諸州禁軍二千人,並堡塢內居民,通為四千五百人,共相守戍。而制司於每歲防秋,別募死士千人,以為劫砦焚糧之用。因言堡塢之成有四利,大要謂:「敵在北岸,共長江之險,而我有堡塢以為聲援,則敵不敢窺江,而士氣自倍,戰艦亦可以策勛。和、滁、真、六合等城或有退遁,我以堡塢全力助其襲逐,或邀其前,或尾其後,制勝必矣。此所謂用力寡而收功博也。」三堡就,流民漸歸。而侂胄適誅,中丞雷孝友劾適附侂胄用兵,遂奪職。自後奉祠者凡十三年,至寶文閣學士、通議大夫。嘉定十六年,卒,年七十四,贈光祿大夫,諡文定。
適志意慷慨,雅以經濟自負。方侂胄之欲開兵端也,以適每有大仇未復之言重之,而適自召還,每奏疏必言當審而後發,且力辭草詔。第出師之時,適能極力諫止,曉以利害禍福,則侂胄必不妄為,可免南北生靈之禍。議者不能不為之嘆息焉。
戴溪字肖望,永嘉人也。少有文名。淳熙五年,為別頭省試第一,監潭州南嶽廟。紹熙初,主管吏部架閣文字,除太學錄兼實錄院檢討官。正錄兼史職自溪始。升博士,奏兩淮當立農官,若漢稻田使者,括閒田,諭民主出財,客出力,主客均利,以為救農之策。除慶元府通判,未行,改宗正簿。累官兵部郎官。
開禧時,師潰於符離,溪因奏沿邊忠義人、湖南北鹽商皆當區畫,以銷後患。會和議成,知樞密院事張岩督師京口,除授參議軍事。數月,召為資善堂說書。
由禮部郎中凡六轉為太子詹事兼秘書監。景獻太子命溪講中庸、大學,溪辭以講讀非詹事職,懼侵官。太子曰:「講退便服說書,非公禮,毋嫌也。」復命類易、詩、書、春秋、論語、孟子、資治通鑑,各為說以進。權工部尚書,除華文閣學士。嘉定八年,以宣奉大夫、龍圖閣學士致仕。卒,贈特進、端明殿學士。理宗紹定間,賜諡文端。
溪久於宮僚,以微婉受知春宮,然立朝建明,多務秘密,或議其殊乏骨鯁雲。
蔡幼學字行之,溫州瑞安人。年十八,試禮部第一。是時,陳傅良有文名於太學,幼學從之游。月書上祭酒芮燁及呂祖謙,連選拔,輒出傅良右,皆謂幼學之文過其師。
孝宗聞之,因策士將置首列。而是時外戚張說用事,宰相虞允文、梁克家皆陰附之。幼學對策,其略曰:「陛下資雖聰明而所存未大,志雖高遠而所趨未正,治雖精勤而大原不立。即位之始,冀太平旦暮至。奈何今十年,風俗日壞,將難扶持;紀綱日亂,將難整齊;人心益搖,將難收拾;吏慢兵驕,財匱民困,將難正救。」又曰:「陛下恥名相之不正,更制近古,二相併進,以為美談。然或以虛譽惑聽,自許立功;或以緘默容身,不能持正。」蓋指虞允文,梁克家也。又曰:「漢武帝用兵以來,大司馬、大將軍之權重而丞相輕。公孫弘為相,衛青用事,弘苟合取容,相業無有。宣、元用許、史,成帝用王氏,哀帝用丁、傅,率為元始之禍。今陛下使姨子預兵柄,其人無一才可取。宰相忍與同列,曾不羞恥。按其罪名,宜在公孫弘上。」蓋指張說也。帝覽之不懌,虞允文尤惡之。遂得下第,教授廣德軍。
丁父憂,再調潭州。執政薦於朝,帝許之,且問:「年幾何矣?何以名幼學?」參政施師點舉孟子「幼學壯行」之語以對。上佇思,慨然曰:「今壯矣,可行也。」遂除敕令所刪定官。首言:「大恥未雪,境土未復,陛下睿知神武,可以有為。而苟且之議,委靡之習,顧得以緩陛下欲為之心。」孝宗喜曰:「解卿意,欲令朕立規摹爾。」尋以母憂去。
光宗立,以太學錄召,改武學博士。逾年,遷太學,擢秘書省正字兼實錄院檢討官,遷校書郎。時光宗以疾不朝重華宮,幼學上封事曰:「陛下自春以來,北宮之朝不講。比者壽皇愆豫,侍從、台諫叩陛請對,陛下拂衣而起,相臣引裾,群臣隨以號泣。陛下退朝,宮門盡閉,大臣累日不獲一對清光。望日之朝,都人延頸,遷延至午,禁衛飲恨。市廛軍伍,謗誹籍籍,旁郡列屯,傳聞疑怪,變起倉卒,陛下實受其禍。誠思身體髮膚壽皇所與,宗社人民壽皇所命,則疇昔慈愛有感乎心,可不獨出聖斷,復父子之歡,弭宗社之禍!」疏入不報。
寧宗即位,詔求直言。幼學又奏:「陛下欲盡為君之道,其要有三:事親、任賢、寬民,而其本莫先於講學。比年小人謀傾君子,為安靖和平之說以排之。故大臣當興治而以生事自疑,近臣當效忠而以忤旨擯棄,其極至於九重深拱而群臣盡廢,多士盈庭而一籌不吐。自非聖學日新,求賢如不及,何以作天下之才!自熙寧、元豐而始有免役錢,有常平積剩錢,有無額上供錢;自大觀、宣和而始有大禮進奉銀絹,有贍學糴本錢,有經制錢;自紹興而始有和買折帛錢,有總制錢,有月樁大軍錢;至於茶鹽酒榷、稅契、頭子之屬,積累增多,較之祖宗無慮數十倍,民困極矣。」
幼學既論列時政,其極歸之聖學。帝稱善,將進用之。時韓侂胃方用事,指正人為「偽學」,異論者立黜。幼學遂力求外補,特除提舉福建常平。陛辭,言:「今除授命令徑從中出,而大臣之責始輕;諫省、經筵無故罷黜,而多士之心始惑。或者有以誤陛下至此耶!」侂胄聞之不悅。既至官,日講荒政。時朱熹居建陽,幼學每事咨訪,遂為御史劉德秀劾罷,奉祠者凡八年。
起知黃州,改提點福建路刑獄,未行。有勸侂胄以收召海內名士者,乃召幼學為吏部員外郎。入見,言:「高宗建炎間減婺州和買絹折羅事,因諭輔臣曰:『一日行得如此一事,一年不過三百六十事而已。』陛下除兩浙丁錢,視高宗無間,然而兵事既開,諸路罹鋒鏑轉餉之艱,江、湖以南有調募科需之擾,惟陛下以愛惜邦本為念。」遷國子司業、宗正少卿,皆兼權中書舍人。
侂胄既誅,餘黨尚塞正路,幼學次第彈繳,竄黜尤眾,號稱職。遷中書舍人兼侍講。故事,閣門、宣贊而下,供職十年,始得路都監若鈐轄。侂胄壞成法,率五六年七八年即越等除授,有已授外職猶通籍禁闥者,幼學一切釐正。
嘉定初,同樓鑰知貢舉。時正學久錮,士專於聲律度數,其學支離。幼學始取義理之文,士習漸復於正。兼直學士院,內外製皆溫醇雅厚得體,人多稱之。除刑部侍郎,改吏部,仍兼職。趙師 22370.gif 命乃下。
除龍圖閣待制、知泉州,徙建康府、福州,進福建路安撫使。政主寬大,惟恐傷民。福建下州,例抑民買鹽,以戶產高下均賣者曰產鹽,以交易契紙錢科敷者曰浮鹽,皆出常賦外,久之遂為定賦。幼學力請蠲之,不報。提舉司令民以田高下藏新會子,不如令者籍其貲。幼學曰:「罔民而可,吾忍之乎!惟有去而已。」因言錢幣未均,秤提無術,力求罷去。遂升寶謨閣直學士、提舉萬壽宮。召權兵部尚書兼修玉牒官,尋兼太子詹事。
先是,朝廷既遣歲幣入金境,適值其有難,不果納,則遽以兵叩邊索之。中外洶洶,皆言當亟與。幼學請對,言:「玉帛之使未還,而侵軼之師奄至,且肆其侮慢,形之文辭。天怒人憤,可不伸大義以破其謀乎!」於是朝論奮然,始詔與金絕。幼學因請「固本根以弭外虞,示意向以定眾志,公汲引以合材謀,審懷附以一南北」。帝稱善。一夕感異夢,星隕於屋西南隅,遂卒。年六十四。
幼學早以文鳴於時,而中年述作,益窮根本,非關教化之大、由情性之正者不道也。器質凝重,莫窺其際,終日危坐,一語不妄發。及辨論義理,縱橫闔辟,沛然如決江河,雖辯士不及也。嘗續司馬光公卿百官表,年曆、大事記、備忘、辨疑、編年政要、列傳舉要,凡百餘篇,傳於世。
楊泰之字叔正,眉州青神人。少刻志於學,臥不設榻幾十歲。慶元元年類試,調瀘川尉,易什邡,再調綿州學教授、羅江丞,制置司檄置幕府。吳獵諭蜀,泰之貽書曰:「使吳曦為亂,而士大夫不從,必有不敢為;既亂,而士大夫能抗,曦猶有所憚。夫亂,曦之為也;亂所以成,士大夫之為也。」
改知嚴道縣,攝通判嘉定。白厓砦將王塤引蠻寇利店,刑獄使者置塤於法,又罥絓餘人當坐死。泰之訪知夷都實邇利店,夷都蠻稱亂,不需引導,固請釋之,不聽,乃去官。宣撫使安丙薦之曰:「蜀中名儒楊虞仲之子,當逆臣之變,勉有位者毋動;言不用,拂衣而去。使得尺寸之柄,必能見危致命。」召泰之赴都堂審察,以親老辭。差知廣安軍,未上,丁父憂。免喪,知富順監。去官,以祿稟數千緡予鄰里,以千緡為義莊。知普州,以安居、安岳二縣受禍尤慘,泰之力白丙盡蠲其賦。丙復薦於朝,召赴行在,固辭。知果州。踦零錢病民,泰之以一年經費儲其贏為諸邑對減,上尚書省,按為定式。民歌之曰:「前張後楊,惠我無疆。」張謂張義,實自發其端,而泰之踵行之。
理宗即位,趣入對,言:「法天行健,奮發英斷,總攬威權,無牽於私意,無奪於邪說,以救蠱敝,以新治功。本朝德澤,邇來斵喪無餘,民無恆心,何以為國?陛下以直言求人,而以直言罪之,使天下以言為戒。臣恐言路既梗,士氣益消,循循默默,浸成衰世之風,為國者何便於此?」上奇其對,以為工部郎中。其後言事者相繼,無所避忌,自泰之發之。遷軍器少監、大理少卿。
紹定元年入對,謂:「風雨為暴,水潦潰溢,此陰盛陽微之證。而台臣諉曰霅川水患之慘,桀之餘烈也。」後又言:「巴陵追降之命,重於違群臣,輕於絕友愛。陛下居天位之至逸,則當思天倫之大痛。秦邸歿於房陵,既行封諡,又錄用其子。今乃曰『不當為之後,以貽它日憂』,何示人之不廣乎?」又曰:「今日不言,後必有言之者。與其追恤於後,固不若舉行於今也。」是日,詔直寶謨閣、知重慶府。為書以別丞相曰:「宰相職事,無大於用人有道,去自私之心,恢容人之度,審取捨之擇而已。」至官,俗用大變。主管千秋鴻禧觀,卒。
所者克齋文集、論語解、老子解、春秋列國事目、公羊穀梁類、詩類、詩名物編、論孟類、東漢三國志南北史唐五代史類、歷代通鑑本朝長編類、東漢名物編、詩事類、大易要言、雜者,凡二百九十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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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五‧列傳第一百九十四 儒林五 范沖 朱震 胡安國子寅 宏 寧
  范沖字元長,登紹聖進士第。高宗即位,召為虞部員外郎,俄出為兩淮轉運副使。
紹興中,隆祐皇后誕日,上置酒宮中,從容語及前朝事,後曰:「吾老矣,有所懷為官家言之。吾逮事宣仁聖烈皇后,聰明母儀,古今未見其比。曩因奸臣誣謗,有玷聖德,建炎初雖下詔辨明,而史錄未經刪定,無以傳信後世,而慰在天之靈也。」上悚然,亟詔重修神、哲兩朝實錄,召沖為宗正少卿兼直史館。沖父祖禹元祐中嘗修神宗實錄,盡書王安石之過,以明神宗之聖。其後安石婿蔡卞惡之,祖禹坐謫死嶺表。至是復以命沖,上謂之曰:「兩朝大典,皆為奸臣所壞,故以屬卿。」沖因論熙寧創置,元祐復古,紹聖以降弛張不一,本末先後,各有所因。又極言王安石變法度之非,蔡京誤國之罪。上嘉納之,遷起居郎。
俄開講筵,升兼侍讀。上雅好左氏春秋,命沖與朱震專講。沖敷衍經旨,因以規諷,上未嘗不稱善。會皇子建國公瑗出就傅,首命沖以徽猷閣待制提舉建隆觀,為資善堂翊善,而朱震兼贊讀。詔曰:「朕為宗廟社稷大計,不敢私於一身,選於屬籍,得藝祖七世孫鞠之宮中。茲擇剛辰,出就外傅,宜有端良之士以充輔導之官,博觀在廷,無以易汝沖,德行文學,為時正人。迺祖發議嘉祐之初,迺父納忠元祐之際,敷求是似,尚有典刑。顧資善之開,史館經筵,姑仍厥舊。朕方求多聞之益,爾實兼數器之長,施及童蒙,綽有餘裕。蔽自朕志,宜即安之。」時張浚在長沙,亦薦沖、震可備訓導。沖、震皆一時名德老成,極天下之選,上命建國公見翊善、贊讀皆納拜。俄遷翰林學士兼侍讀,衝力辭,改翰林侍讀學士,用其父故事也。尋以龍圖閣直學士奉祠。卒,年七十五。
沖之修神宗實錄也,為考異一書,明示去取,舊文以墨書,刪去者以黃書,新修者以朱書,世號「朱墨史」。及修哲宗實錄,別為一書,名辨誣錄。沖性好義樂善,司馬光家屬皆依沖所,沖撫育之;為光編類記聞十卷奏御,請以光之族曾孫宗召主光祀。又嘗薦尹焞自代雲。
朱震字子發,荊門軍人。登政和進士第,仕州縣以廉稱。胡安國一見大器之,薦於高宗,召為司勛員外郎,震稱疾不至。會江西制置使趙鼎入為參知政事,上咨以當世人才,鼎曰:「臣所知朱震,學術深博,廉正守道,士之冠冕,使位講讀,必有益於陛下。」上乃召之。既至,上問以易、春秋之旨,震具以所學對。上說,擢為祠部員外郎,兼川、陝、荊、襄都督府詳議官。震因言:「荊、襄之間,沿漢上下,膏腴之田七百餘里,若選良將領部曲鎮之,招集流亡,務農種穀,寇來則御,寇去則耕,不過三年,兵食自足。又給茶鹽鈔於軍中,募人中糴,可以下江西之舟,通湘中之粟。觀釁而動,席捲河南,此以逸待勞,萬全計也。」
遷秘書少監兼侍經筵,轉起居郎。建國公出就傅,以震為贊讀,仍賜五品服。遷中書舍人兼翊善。時郭千里除將作監丞,震言:「千里侵奪民田,曾經按治,願寢新命。」從之。轉給事中兼直學士院,遷翰林學士。是時,虔州民為盜,天子以為憂,選良太守往慰撫之。將行,震曰:「使居官者廉而不擾,則百姓自安,雖誘之為盜,亦不為矣。願詔新太守,到官之日,條具本郡及屬縣官吏有貪墨無狀者,一切罷去,聽其自擇慈祥仁惠之人,有治效者優加獎勸。」上從其言。故事,當喪無享廟之禮。時徽宗未祔廟,太常少卿吳表臣奏行明堂之祭。震因言:「王制:『喪三年不祭,惟天地社稷為越紼而行事。』春秋書:『夏五月乙酉,吉,禘於莊公』,公羊傳曰:『譏始不三年也。』國朝景德二年,真宗居明德皇后喪,既易月而除服,明年遂享太廟,合祀天地於圜丘。當時未行三年之喪,專行以日易月之制可也,在今日行之則非也。」詔侍從、台諫、禮官參議,卒用御史趙渙、禮部侍郎陳公輔言,大饗明堂。七年,震謝病丐祠,旋知禮部貢舉,會疾卒。
震經學深醇,有漢上易解云:「陳摶以先天圖傳种放,放傳穆脩,穆脩傳李之才,之才傳邵雍。放以河圖、洛書傳李溉,溉傳許堅,許堅傳范諤昌,諤昌傳劉牧。穆脩以太極圖傳周惇頤,惇頤傳程顥、程頤。是時,張載講學於二程、邵雍之間。故雍著皇極經世書,牧陳天地五十有五之數,惇頤作通書,程頤著易傳,載造太和、參兩篇。臣今以易傳為宗,和會雍、載之論,上采漢、魏、吳、晉,下逮有唐及今,包括異同,庶幾道離而複合。」蓋其學以王弼盡去舊說,雜以莊、老,專尚文辭為非是,故其於象數加詳焉。其論圖、書授受源委如此,蓋莫知其所自雲。
胡安國字康侯,建寧崇安人。入太學,以程頤之友朱長文及潁川靳裁之為師。裁之與論經史大義,深奇重之。三試於禮部,中紹聖四年進士第。初,廷試考官定其策第一,宰職以無詆元祐語,遂以何昌言冠,方天若次之,又欲以宰相章惇子次天若。時發策大要崇復熙寧、元豐之制,安國推明大學,以漸復三代為對。哲宗命再讀之,注聽稱善者數四,親擢為第三。為太學博士,足不躡權門。
提舉湖南學事,有詔舉遺逸,安國以永州布衣王繪、鄧璋應詔。二人老不行,安國請命之官,以勸為學者。零陵簿稱二人黨人范純仁客,而流人鄒浩所請託也。蔡京素惡安國與己異,得簿言大喜,命湖南提刑置獄推治;又移湖北再鞫,卒無驗,安國竟除名。未幾,簿以他罪抵法,台臣直前事,復安國元官。
政和元年,張商英相,除提舉成都學事。二年,丁內艱,移江東。父沒終喪,謂子弟曰:「吾昔為親而仕,今雖有祿萬鍾將何所施?」遂稱疾不仕,築室墓傍,耕種取給,蓋將終身焉。宣和末,李彌大、吳敏、譚世勣合薦,除屯田郎,辭。
靖康元年,除太常少卿,辭;除起居郎,又辭。朝旨屢趣行,至京師,以疾在告。一日方午,欽宗亟召見,安國奏曰:「明君以務學為急,聖學以正心為要。心者萬事之宗,正心者揆事宰物之權。願擢名儒明於治國平天下之本者,虛懷訪問,深發獨智。」又言:「為天下國家必有一定不可易之計,謀議既定,君臣固守,故有志必成,治功可立。今南向視朝半年矣,而紀綱尚紊,風俗益衰,施置乖方,舉動煩擾;大臣爭競,而朋黨之患萌;百執窺覦,而浸潤之奸作;用人失當,而名器愈輕;出令數更,而士民不信。若不掃除舊跡,乘勢更張,竊恐大勢一傾,不可復正。乞訪大臣,各令展盡底蘊,畫一具進。先宣示台諫,使隨事疏駁。若大臣議絀,則參用台諫之言;若疏駁不當,則專守大臣之策。仍集議於朝,斷自宸衷,按為國論,以次施行。敢有動搖,必罰無赦。庶幾新政有經,可冀中興。」欽宗曰:「比留詞掖相待,已命召卿試矣。」語未竟,日昃暑甚,汗洽上衣,遂退。
時門下侍郎耿南仲倚攀附恩,凡與己不合者,即指為朋黨。見安國論奏,慍曰:「中興如此,而曰績效未見,是謗聖德也。」乃言安國意窺經筵,不宜召試。欽宗不答。安國屢辭,南仲又言安國不臣,欽宗問其狀,南仲曰:「往不事上皇,今又不事陛下。」欽宗曰:「渠自以病辭,初非有向背也。」每臣僚登對,欽宗即問識胡安國否,中丞許翰曰:「自蔡京得政,士大夫無不受其籠絡,超然遠跡不為所污如安國者實鮮。」欽宗嘆息,遣中書舍人晁說之宣旨,令勉受命,且曰:「他日欲去,即不彊留。」既試,除中書舍人,賜三品服。南仲諷台諫論其稽命不恭,宜從黜削。疏奏不下,安國乃就職。
南仲既傾宰相吳敏、樞密使李綱,又謂許景衡、晁說之視大臣升黜為去就,懷奸徇私,並黜之。安國言:「二人為去就,必有陳論;懷奸徇私,必有實跡。乞降付本省,載諸詞命。」不報。
葉夢得知應天府,坐為蔡京所知,落職奉祠。安國言:「京罪已正,子孫編置,家財沒入,已無蔡氏矣。則向為京所引者,今皆朝廷之人,若更指為京黨,則人才見棄者眾,黨論何時而弭!」乃除夢得小郡。
中書侍郎何 3b9a.gif 建議分天下為四道,置四都總管,各付一面,以衛王室、捍彊敵。安國言:「內外之勢,適平則安,偏重則危。今州郡太輕,理宜通變。一旦以二十三路之廣,分為四道,事得專決,財得專用,官得辟置,兵得誅賞,權恐太重;萬一抗衡跋扈,何以待之?乞據見今二十三路帥府,選擇重臣,付以都總管之權,專治軍旅。或有警急,即各率所屬守將應援,則一舉兩得矣。」尋以趙野總北道,安國言魏都地重,野必誤委寄。是冬,金人大入,野遁,為群盜所殺,西道王襄擁眾不復北顧,如安國言。
李綱罷,中書舍人劉珏行詞,謂綱勇於報國,數至敗衄。吏部侍郎馮澥言珏為綱遊說,珏坐貶。安國封還詞頭,以為「侍從雖當獻納,至於彈擊官邪必歸風憲。今台諫未有緘默不言之咎,而澥越職,此路若開,臣恐立於朝者各以好惡脅持傾陷,非所以靖朝着」。南仲大怒,何以安國素苦足疾,而海門地卑濕,乃除安國右文殿修撰、知通州。
安國在省一月,多在告之日,及出必有所論列。或曰:「事之小者,盍姑置之。」安國曰:「事之大者無不起於細微,今以小事為不必言,至於大事又不敢言,是無時而可言也。」
安國既去,逾旬,金人薄都城。子寅為郎在城中,客或憂之,安國愀然曰:「主上在重圍中,號令不出,卿大夫恨效忠無路,敢念子乎!」敵圍益急,欽宗亟召安國及許景衡,詔竟不達。
高宗即位,以給事中召,安國言:「昨因繳奏,遍觸權貴,今陛下將建中興,而政事弛張,人才升黜,尚未合宜,臣若一一行其職守,必以妄發,干犯典刑。」黃潛善諷給事中康執權論其託疾,罷之。三年,樞密張浚薦安國可大用,再除給事中。賜其子起居郎寅手札,令以上意催促。即次池州,聞駕幸吳、越,引疾還。
紹興元年,除中書舍人兼侍講,遣使趣召,安國以時政論二十一篇先獻之。論入,復除給事中。二年七月入對,高宗曰:「聞卿大名,渴於相見,何為累詔不至?」安國辭謝,乞以所進二十一篇者施行。其論之目,曰定計、建都、設險、制國、恤民、立政、核實、尚志、正心、養氣、宏度、寬隱。論定計略曰:「陛下履極六年,以建都,則未有必守不移之居;以討賊,則未有必操不變之術;以立政,則未有必行不反之令;以任官,則未有必信不疑之臣。舍今不圖,後悔何及!」論建都謂:「宜定都建康以比關中、河內,為興復之基。」論設險謂:「欲固上流,必保漢、沔;欲固下流,必守淮、泗;欲固中流,必以重兵鎮安陸。」論尚志謂:「當必志於恢復中原,祗奉陵寢;必志於掃平仇敵,迎復兩宮。」論正心謂:「戡定禍亂,雖急於戎務,而裁決戎務,必本於方寸。願選正臣多聞識、有志慮、敢直言者,置諸左右,日夕討論,以宅厥心。」論養氣謂:「用兵之勝負,軍旅之彊弱,將帥之勇怯,系人君所養之氣曲直何如。願彊於為善,益新厥德,使信於諸夏、聞於夷狄者,無曲可議,則至剛可以塞兩間,一怒可以安天下矣。」安國嘗謂:「雖諸葛復生,為今日計,不能易此論也。」
居旬日,再見,以疾懇求去。高宗曰:「聞卿深於春秋,方欲講論。」遂以左氏傳付安國點句正音。安國奏:「春秋經世大典,見諸行事,非空言比。今方思濟艱難,左氏繁碎,不宜虛費光陰,耽玩文采,莫若潛心聖經。」高宗稱善。尋除安國兼侍讀,專講春秋。時講官四人,援例乞各專一經。高宗曰:「他人通經,豈胡安國比。」不許。
會除故相朱勝非同都督江、淮、荊、浙諸軍事,安國奏:「勝非與黃潛善、汪伯彥同在政府,緘默附會,循致渡江;尊用張邦昌結好金國,淪滅三綱,天下憤郁;及正位冢司,苗、劉肆逆,貪生苟容,辱逮君父。今彊敵憑陵,叛臣不忌,用人得失,系國安危,深恐勝非上誤大計。」勝非改除侍讀,安國持錄黃不下,左相呂頤浩特命檢正黃龜年書行。安國言:「『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臣今待罪無補,既失其職,當去甚明。況勝非系臣論列之人,今朝廷乃稱勝非處苗、劉之變,能調護聖躬。昔公羊氏言祭仲廢君為行權,先儒力排其說。蓋權宜廢置非所施於君父,春秋大法,尤謹於此。建炎之失節者,今雖特釋而不問,又加選擢,習俗既成,大非君父之利。臣以春秋入侍,而與勝非為列,有違經訓。」遂臥家不出。
初,頤浩都督江上還朝,欲去異己者,未得其策,或教之指為朋黨,且曰:「黨魁在瑣闈,當先去之。」頤浩大喜,即引勝非為助,而降旨曰:「胡安國屢召偃蹇不至,今始造朝,又數有請。初言勝非不可同都督,及改命經筵,又以為非,豈不以時艱不肯盡瘁,乃欲求微罪而去,其自為謀則善,如國計何?」落職提舉仙都觀。是夕,彗出東南。右相秦檜三上章乞留之,不報,即解相印去。侍御史江躋上疏,極言勝非不可用,安國不當責。右司諫吳表臣亦言安國扶病見君,欲行所學,今無故罪去,恐非所以示天下。不報。頤浩即黜給事中程瑀、起居舍人張燾及躋等二十餘人,雲應天變除舊布新之象,台省一空。勝非遂相,安國竟歸。
五年,除徽猷閣待制、知永州,安國辭。詔以經筵舊臣,重閔勞之,特從其請,提舉江州太平觀,令纂修所著春秋傳。
書成,高宗謂深得聖人之旨,除提舉萬壽觀兼侍讀。未行,諫官陳公輔上疏詆假託程頤之學者,安國奏曰:「孔、孟之道不傳久矣,自頤兄弟始發明之,然後知其可學而至。今使學者師孔、孟,而禁不得從頤學,是入室而不由戶。本朝自嘉祐以來,西都有邵雍、程顥及其弟頤,關中有張載,皆以道德名世,公卿大夫所欽慕而師尊之。會王安石、蔡京等曲加排抑,故其道不行。望下禮官討論故事,加之封爵,載在祀典,比於荀、楊、韓氏,仍詔館閣裒其遺書,校正頒行,使邪說者不得作。」奏入,公輔與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承望宰相風旨,交章論安國學術頗僻。除知永州,辭,復提舉太平觀,進寶文閣直學士。卒,年六十五。詔贈四官,又降詔加賻,賜田十頃恤其孤,諡曰文定,蓋非常格也。
安國彊學力行,以聖人為標的,志於康濟時艱。見中原淪沒,遺黎塗炭,常若痛切於其身。雖數以罪去,其愛君憂國之心遠而彌篤,每有君命,即置家事不問。然風度凝遠,蕭然塵表,視天下萬物無一足以嬰其心。自登第迄謝事,四十年在官,實歷不及六載。
朱震被召,問出處之宜,安國曰:「子發學易二十年,此事當素定矣。世間惟講學論政,不可不切切詢究,至於行己大致,去就語默之幾,如人飲食,其饑飽寒溫,必自斟酌,不可決諸人,亦非人所能決也。吾平生出處皆內斷於心,浮世利名如蠛蠓過前,何足道哉!」故渡江以來,儒者進退合義,以安國、尹焞為稱首。侯仲良言必稱二程先生,他無所許可,後見安國,嘆曰:「吾以為志在天下,視不義富貴真如浮雲者,二程先生而已,不意復有斯人也。」
安國所與游者,游酢、謝良佐、楊時皆程門高弟。良佐嘗語人曰:「胡康侯如大冬嚴雪,百草萎死,而松柏挺然獨秀者也。」安國之使湖北也,時方為府教授,良佐為應城宰,安國質疑訪道,禮之甚恭,每來謁而去,必端笏正立目送之。
自王安石廢春秋不列於學官,安國謂:「先聖手所筆削之書,乃使人主不得聞講說,學士不得相傳習,亂倫滅理,用夏變夷,殆由乎此。」故潛心是書二十餘年,以為天下事物無不備於此。每嘆曰:「此傳心要典也。」
安國少欲以文章名世,既學道,乃不復措意。有文集十五卷,資治通鑑舉要補遺一百卷。三子,寅、宏、寧。
寅字明仲,安國弟之子也。寅將生,弟婦以多男欲不舉,安國妻夢大魚躍盆水中,急往取而子之。少桀黠難制,父閉之空閣,其上有雜木,寅盡刻為人形。安國曰:「當有以移其心。」別置書數千卷於其上,年余,寅悉成誦,不遺一卷。游辟雍,中宣和進士甲科。
靖康初,以御史中丞何薦,召除秘書省校書郎。楊時為祭酒,寅從之受學。遷司門員外郎。金人陷京師,議立異姓,寅與張浚、趙鼎逃太學中,不書議狀。張邦昌偽立,寅棄官歸,言者劾其離次,降一官。
建炎三年,高宗幸金陵,樞密使張浚薦為駕部郎官,尋擢起居郎。金人南侵,詔議移蹕之所,寅上書曰:昨陛下以親王、介弟出師河北,二聖既遷,則當糾合義師,北向迎請,而遽膺翊戴,亟居尊位,斬戮直臣,以杜言路。南巡淮海,偷安歲月,敵入關陝,漫不捍禦。盜賊橫潰,莫敢誰何,元元無辜,百萬塗地。方且製造文物,講行郊報,自謂中興。金人乘虛直擣行在,匹馬南渡,淮甸流血。迨及返正寶位,移蹕建康,不為久圖,一向畏縮遠避。此皆失人心之大者也。
自古中興之主所以能克復舊物者,莫不本於憤恥恨怒,不能報怨,終不苟已。未有乘衰微闕絕之後,固陋以為榮,苟且以為安,而能久長無禍者也。黃潛善與汪伯彥方以乳嫗護赤子之術待陛下,曰:「上皇之子三十人,今所存惟聖體,不可不自重愛。」曾不思宗廟則草莽湮之,陵闕則畚鍤驚之,堂堂中華戎馬生之,潛善、伯彥所以誤陛下、陷陵廟、蹙土宇、喪生靈者,可勝罪乎!本初嗣服,既不為迎二聖之策,因循遠狩,又不為守中國之謀。以致於今德義不孚,號令不行,刑罰不威,爵賞不勸。若不更轍以救垂亡,則陛下永負孝悌之愆,常有父兄之責,人心一去,天命難恃,雖欲羈棲山海,恐非為自全之計。
願下詔曰:「繼紹大統,出於臣庶之諂,而不悟其非;巡狩東南,出於僥倖之心,而不虞其禍。金人逆天亂倫,朕義不共天,志思雪恥。父兄旅泊,陵寢荒殘,罪乃在予,無所逃責。」以此號召四海,聳動人心,決意講武,戎衣臨陣;按行淮、襄,收其豪英,誓以戰伐。天下忠義武勇,必雲合響應。陛下凡所欲為,孰不如志?其與退保吳、越,豈可同年而語哉!
自古中國強盛如漢武帝、唐太宗,其得志四夷,必併吞掃滅,極其兵力而後已。中國禮義所自出也,恃強凌弱且如此。今乃以仁慈之道、君子長者之事,望於凶頑之粘罕,豈有是理哉!今日圖復中興之策,莫大於罷絕和議,以使命之幣,為養兵之資。不然,則僻處東南,萬事不競。納賂,則孰富於京室?納質,則孰重於二聖?反覆計之,所謂乞和,決無可成之理。
夫大亂之後,風俗靡然,欲丕變之,在於務實效,去虛文。治兵擇將,誓戡大憝者,孝弟之實也;遣使乞和,冀幸萬一者,虛文也。屈己求賢,信用群策者,求賢之實也;外示禮貌,不用其言者,虛文也。不惟面從,必將心改,苟利於國,即日行之者,納諫之實也;和顏泛受,內惡切直者,虛文也。擢智勇忠直之人,待御以恩威,結約以誠信者,任將之實也;親厚庸奴,等威不立者,虛文也。汰疲弱,擇壯勇,足其衣食,申明階級,以變其驕悍之習者,治軍之實也;教習兒戲,紀律蕩然者,虛文也。遴選守刺,久於其官,痛刈奸贓,廣行寬恤者,愛民之實也;軍須戎具,徵求取辦,蠲租赦令,苟以欺之者,虛文也。若夫保宗廟、陵寢、土地、人民,以此六實者行乎其間,則為中興之實政也。陵廟荒圮,土宇日蹙,衣冠黔首,為血為肉,以此六虛者行乎其間,則為今日虛文。陛下戴黃屋,建幄殿,質明輦出房,雉扇金爐夾侍兩陛,仗馬衛兵儼分儀式,贊者引百官入奉起居,以此度日。彼粘罕者,晝夜厲兵,跨河越岱,電掃中土,遂有吞吸江湖,蹂踐衡霍之意。吾方擁虛器,茫然未知所之。
君子小人,勢不兩立。仁宗皇帝在位,得君子最多。小人亦時見用,然罪著則斥;君子亦或見廢,然忠顯則收。故其成當世之功,貽後人之輔者,皆君子也。至王安石則不然,斥絕君子,一去而不還;崇信小人,一任則不改。故其敗當時之政,為後世之害者,皆小人也。仁宗皇帝所養之君子,既日遠而銷亡矣。安石所致之小人,方蕃息而未艾也。所以誤國破家,至毒至烈,以致二聖屈辱,羿、莽擅朝,伏節死難者不過一二人。此浮華輕薄之害,明主之所畏而深戒者也。
古之稱中興者曰:「撥亂世,反之正。」今之亂亦云甚矣,其反正而興之,在陛下;其遂陵遲不振,亦在陛下。昔宗澤一老從官耳,猶能推誠感動群賊,北連懷、衛,同迎二聖,剋期密應者,無慮數十萬人。何況陛下身為子弟,欲北向而有為,將見舉四海為陛下用,期以十年,必能掃除妖沴,遠迓父兄,稱宋中興。其與惕息遁藏,蹈危負恥如今日,豈不天地相絕哉!
疏入,宰相呂頤浩惡其切直,除直龍圖閣,主管江州太平觀。
二年五月,詔內外官各言省費、裕國、彊兵、息民之策,寅以十事應詔,曰修政事、備邊陲、治軍旅、用人才、除盜賊、信賞罰、理財用、核名實、屏諛佞、去奸慝。疏上不報。尋命知永州。
紹興四年十二月,復召為起居郎,遷中書舍人,賜三品服。時議遣使入雲中,寅上疏言:
女真驚動陵寢,殘毀宗廟,劫質二聖,乃吾國之大仇也。頃者,誤國之臣遣使求和,以苟歲月,九年於茲,其效如何?幸陛下灼見邪言,漸圖恢復,忠臣義士聞風興起,各思自效。今無故蹈庸臣之轍,忘復仇之義,陳自辱之辭,臣切為陛下不取也。
若謂不少貶屈,如二聖何?則自丁未以至甲寅,所為卑辭厚禮以問安迎請為名而遣使者,不知幾人矣,知二聖之所在者誰歟?聞二聖之聲音者誰歟?得女真之要領而息兵者誰歟?臣但見丙午而後,通和之使歸未息肩,而黃河、長淮、大江相繼失險矣。夫女真知中國所重在二聖,所懼在劫質。天下謂自是必改圖矣,何為復出此謬計邪?當今之事,莫大於金人之怨。欲報此怨,必殄此仇。用復仇之議,而不用講和之政,使天下皆知女真為不共戴天之仇,人人有致死之心,然後二聖之怨可平,陛下人子之職舉矣。苟為不然,彼或願與陛下歃盟泗水之上,不知何以待之?望聖意直以世仇無可通之義,寢罷使命。
高宗嘉納,云「胡寅論使事,詞旨剴切,深得獻納論思之體」。召至都堂諭旨,仍降詔獎諭。
既而右僕射張浚自江上還,奏遣使為兵家機權,竟反前旨。寅復奏疏言:「今日大計,只合明復仇之義,用賢修德,息兵訓民,以圖北向。儻或未可,則堅守待時。若夫二三其德,無一定之論,必不能有所立。」寅既與浚異,遂乞便郡就養。
始,寅上言:「近年書命多出詞臣好惡之私,使人主命德討罪之詞,未免玩人喪德之失,乞命詞臣以飾情相悅、含怒相訾為戒。」故寅所撰詞多誥誡,於是忌嫉者眾。朝廷辨宣仁聖烈之誣,行遣章惇、蔡卞,皆宰臣面授上旨,令寅撰進。除徽猷閣待制、知邵州,辭。改集英殿修撰,復以待制改知嚴州,又改知永州。
徽宗皇帝、寧德皇后訃至,朝廷用故事以日易月,寅上疏言:「禮:仇不復則服不除。願降詔旨,服喪三年,衣墨臨戎,以化天下。」尋除禮部侍郎、兼侍講兼直學士院。丁父憂,免喪,時秦檜當國,除徽猷閣直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俄乞致仕,遂歸衡州。檜既忌寅,雖告老猶憤之,坐與李光書譏訕朝政落職。右正言章復劾寅不持本生母服不孝,諫通鄰好不忠,責授果州團練副使,新州安置。檜死,詔自便,尋復其官。紹興二十一年,卒,年五十九。
寅志節豪邁,初擢第,中書侍郎張邦昌欲以女妻之,不許。始,安國頗重秦檜之大節,及檜擅國,寅遂與之絕。新州謫命下,即日就道。在謫所著讀史管見數十萬言,及論語詳說皆行於世世。其為文根著義理,有斐然集三十卷。
宏字仁仲,幼事楊時、侯仲良,而卒傳其父之學。優遊衡山下餘二十年,玩心神明,不舍晝夜。張栻師事之。
紹興間上書,其略曰:
治天下有本,仁也。何謂仁?心也。心官茫茫,莫知其鄉,若為知其體乎?有所不察則不知矣。有所顧慮,有所畏懼,則雖有能知能察之良心,亦浸消亡而不自知,此臣之所大憂也。夫敵國據形勝之地,逆臣僭位於中原,牧馬駸駸,欲爭天下。臣不是懼,而以良心為大憂者,蓋良心充於一身,通於天地,宰制萬事,統攝億兆之本也。察天理莫如屏欲,存良心莫如立志。陛下亦有朝廷政事不干於慮,便嬖智巧不陳於前,妃嬪佳麗不幸於左右時矣。陛下試於此時沉思靜慮,方今之世,當陛下之身,事孰為大乎?孰為急乎?必有歉然而餒,惻然而痛,坐起彷徨不能自安者,則良心可察,而臣言可信矣。
昔舜以匹夫為天子,瞽叟以匹夫為天子父,受天下之養,豈不足於窮約哉?而瞽叟猶不悅。自常情觀之,舜可以免矣,而舜蹙然有憂之,舉天下之大無足以解憂者。徽宗皇帝身享天下之奉幾三十年。欽宗皇帝生於深宮,享乘輿之次,以至為帝。一旦劫於仇敵,遠適窮荒,衣裘失司服之制,飲食失膳夫之味,居處失宮殿之安、妃嬪之好,動無威嚴,辛苦墊隘。其願陛下加兵敵國,心目睽睽,猶饑渴之於飲食。庶幾一得生還,父子兄弟相持而泣,歡若平生。引領東望,九年於此矣。夫以疏賤,念此痛心,當食則嗌,未嘗不投箸而起,思欲有為,況陛下當其任乎?而在廷之臣,不能對揚天心,充陛下仁孝之志;反以天子之尊,北面仇敵。陛下自念,以此事親,於舜何如也?
且群臣智謀淺短,自度不足以任大事,故欲偷安江左,貪圖寵榮,皆為身謀爾。陛下乃信之,以為必持是可以進撫中原,展省陵廟,來歸兩宮,亦何誤耶!
萬世不磨之辱,臣子必報之仇,子孫之所以寢苫枕戈,弗與共天下者也;而陛下顧慮畏懼,忘之不敢以為仇。臣下僭逆,有明目張胆顯為負叛者,有協贊亂賊為之羽翰者,有依隨兩端欲以中立自免者,而陛下顧慮畏懼,寬之不敢以為討。守此不改,是祖宗之靈,終天暴露,無與復存也;父兄之身,終天困辱,而求歸之望絕也;中原士民,沒身塗炭,無所赴愬也。陛下念亦及此乎?
王安石輕用己私,紛更法令,棄誠而懷詐,興利而忘義,尚功而悖道,人皆知安石廢祖宗法令,不知其並與祖宗之道廢之也。邪說既行,正論屏棄,故奸諛敢挾紹述之義以逞其私,下誣君父,上欺祖宗,誣謗宣仁,廢遷隆祐。使我國家君臣父子之間,頓生疵癘,三綱廢壞,神化之道泯然將滅。遂使敵國外橫,盜賊內訌,王師傷敗,中原陷沒,二聖遠棲於沙漠,皇輿僻寄於東吳,囂囂萬姓,未知攸底,禍至酷也。
若猶習於因循,憚於更變,亡三綱之本性,昧神化之良能,上以利勢誘下,下以智術幹上。是非由此不公,名實由此不核,賞罰由此失當,亂臣賊子由此得志,人紀由此不修,天下萬事倒行逆施,人慾肆而天理滅矣。將何以異於先朝,求救禍亂而致昇平乎?
末言:
陛下即位以來,中正邪佞,更進更退,無堅定不易之誠。然陳東以直諫死於前,馬伸以正論死於後,而未聞誅一奸邪,黜一諛佞,何摧中正之力,而去奸邪之難也?此雖當時輔相之罪,然中正之士乃陛下腹心耳目,柰何以天子之威,握億兆之命,乃不能保全二三腹心耳目之臣以自輔助,而令奸邪得而殺之,於誰責而可乎?臣竊痛心,傷陛下威權之不在己也。
高閌為國子司業,請幸太學,宏見其表,作書責之曰:
太學,明人倫之所在也。昔楚懷王不返,楚人憐之,如悲親戚。蓋忿秦之以彊力詐其君,使不得其死,其憯勝於加之以刃也。太上皇帝劫制於彊敵,生往死歸,此臣子痛心切骨,臥薪嘗膽,宜思所以必報也。而柄臣乃敢欺天罔人,以大仇為大恩乎?
昔宋公為楚所執,及楚子釋之,孔子筆削春秋,乃曰:「諸侯盟於薄,釋宋公。」不許楚人制中國之命也。太母天下之母,其縱釋乃在金人,此中華之大辱,臣子所不忍言也。而柄臣乃敢欺天罔人,以大辱為大恩乎?
晉朝廢太后,董養游太學,升堂嘆曰:「天人之理既滅,大亂將作矣。」則引遠而去。今閣下目睹忘仇滅理,北面敵國以苟宴安之事,猶偃然為天下師儒之首。既不能建大論,明天人之理以正君心;乃阿諛柄臣,希合風旨,求舉太平之典,又為之詞云云,欺天罔人孰甚焉!
宏初以蔭補右承務郎,不調。秦檜當國,貽書其兄寅,問二弟何不通書,意欲用之。寧作書止敘契好而已。宏書辭甚厲,人問之,宏曰:「政恐其召,故示之以不可召之端。」檜死,宏被召,竟以疾辭,卒於家。
著書曰知言。張栻謂其言約義精,道學之樞要,制治之蓍龜也。有詩文五卷,皇王大紀八十卷。
寧字和仲,以蔭補官。秦檜當國,召試館職,除敕令所刪定官。秦熺知樞密院事,檜問寧曰:「熺近除,外議云何?」寧曰:「外議以為相公必不為蔡京之所為也。」遷太常丞、祠部郎官。
初,以寧父兄故召用,及寅與檜忤,乃出寧為夔路安撫司參議官。除知澧州,不赴。主管台州崇道觀,卒。
安國之傳春秋也,修纂檢討盡出寧手。寧又著春秋通旨,以羽翼其書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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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六‧列傳第一百九十五 儒林六 陳亮 鄭樵林霆附 李道傳
  陳亮字同父,婺州永康人。生而目光有芒,為人才氣超邁,喜談兵,論議風生,下筆數千言立就。嘗考古人用兵成敗之跡,著酌古論,郡守周葵得之,相與論難,奇之,曰:「他日國士也。」請為上客。及葵為執政,朝士白事,必指令揖亮,因得交一時豪俊,盡其議論。因授以中庸、大學,曰:「讀此可精性命之說。」遂受而盡心焉。
隆興初,與金人約和,天下忻然幸得蘇息,獨亮持不可。婺州方以解頭薦,因上中興五論,奏入不報。已而退修於家,學者多歸之,益力學著書者十年。
先是,亮嘗圜視錢塘,喟然嘆曰:「城可灌爾!」蓋以地下於西湖也。至是,當淳熙五年,孝宗即位蓋十七年矣。亮更名同,詣闕上書曰:
臣惟中國天地之正氣也,天命所鍾也,人心所會也,衣冠禮樂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相承也。挈中國衣冠禮樂而寓之偏方,雖天命人心猶有所系,然豈以是為可久安而無事也!天地之正氣鬱遏而久不得騁,必將有所發泄,而天命人心固非偏方所可久系也。
國家二百年太平之基,三代之所無也;二聖北狩之痛,漢、唐之所未有也。方南渡之初,君臣上下痛心疾首,誓不與之俱生,卒能以奔敗之餘,而勝百戰之敵。及秦檜倡邪議以沮之,忠臣義士斥死南方,而天下之氣惰矣。三十年之餘,雖西北流寓皆抱孫長息於東南,而君父之大仇一切不復關念,自非海陵送死淮南,亦不知兵戈為何事也。況望其憤故國之恥,而相率以發一矢哉!
丙午、丁未之變,距今尚以為遠,而海陵之禍,蓋陛下即位之前一年也。獨陛下奮不自顧,志於殄滅,而天下之人安然如無事。時方口議腹非,以陛下為喜功名而不恤後患,雖陛下亦不能以崇高之勢而獨勝之,隱忍以至於今,又十有七年矣。
昔春秋時,君臣父子相戕殺之禍,舉一世皆安之。而孔子獨以為三綱既絕,則人道遂為禽獸,皇皇奔走,義不能以一朝安。然卒於無所遇,而發其志於春秋之書,猶能以懼亂臣賊子。今舉一世而忘君父之大仇,此豈人道所可安乎?使學者知學孔子之道,當道陛下以有為,決不沮陛下以苟安也。南師之不出,於今幾年矣,豈無一豪傑之能自奮哉?其勢必有時而發泄矣。苟國家不能起而承之,必將有承之者矣。不可恃衣冠禮樂之舊,祖宗積累之深,以為天命人心可以安坐而久系也。「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自三代聖人皆知其為甚可畏也。
春秋之末,齊、晉、秦、楚皆衰,吳、越起於小邦,遂伯諸侯。黃池之會,孔子所甚痛也,可以明中國之無人矣。此今世儒者之所未講也。今金源之植根既久,不可以一舉而遂滅;國家之大勢未張,不可以一朝而大舉。而人情皆便於通和者,勸陛下積財養兵,以待時也。臣以為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苟安,而為妄庸兩售之地,宜其為人情之所甚便也。自和好之成十有餘年,凡今日之指畫方略者,他日將用之以坐籌也;今日之擊球射鵰者,他日將用之以決勝也。府庫充滿,無非財也;介冑鮮明,無非兵也。使兵端一開,則其跡敗矣。何者?人才以用而見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兵食以用而見其盈虛,安坐而盈者不足恃也。而朝廷方幸一旦之無事,庸愚齷齪之人皆得以守格令、行文書,以奉陛下之使令,而陛下亦幸其易制而無他也。徒使度外之士擯棄而不得騁,日月蹉跎而老將至矣。臣故曰,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苟安,而為妄庸兩售之地也。
東晉百年之間,南北未嘗通和也,故其臣東西馳騁,多可用之才。今和好一不通,朝野之論常如敵兵之在境,惟恐其不得和也,雖陛下亦不得而不和矣。昔者金人草居野處,往來無常,能使人不知所備,而兵無日不可出也。今也城郭宮室、政教號令,一切不異於中國,點兵聚糧,文移往反,動涉歲月,一方有警,三邊騷動,此豈能歲出師以擾我乎?然使朝野常如敵兵之在境,乃國家之福,而英雄所用以爭天下之機也,執事者胡為速和以惰其心乎?
晉、楚之戰於邲也,欒書以為:「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於!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於!勝之不可保,紂之百克而卒無後。』」晉、楚之弭兵於宋也,子罕以為:「兵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由也。而求去之,是以誣道蔽諸侯也。」夫人心之不可惰,兵威之不可廢,故雖成、康太平,猶有所謂四征不庭、張皇六師者,此李沆所以深不願真宗皇帝之與遼和親也。況南北角立之時,而廢兵以惰人心,使之安於忘君父之大仇,而置中國於度外,徒以便妄庸之人,則執事者之失策亦甚矣。陛下何不明大義而慨然與金絕也?貶損乘輿,卻御正殿,痛自克責,誓必復仇,以勵群臣,以振天下之氣,以動中原之心,雖未出兵,而人心不敢惰矣。東西馳騁,而人才出矣。盈虛相補,而兵食見矣。狂妄之辭不攻而自息,懦庸之夫不卻而自退縮矣。當有度外之士起,而惟陛下之所欲用矣。是雲合響應之勢,而非可安坐所致也。臣請為陛下陳國家立國之本末,而開今日大有為之略;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決今日大有為之機,惟陛下幸聽之。
唐自肅、代以後,上失其柄,藩鎮自相雄長,擅其土地人民,用其甲兵財賦,官爵惟其所命,而人才亦各盡心於其所事,卒以成君弱臣彊、正統數易之禍。藝祖皇帝一興,而四方次第平定,藩鎮拱手以趨約束,使列郡各得自達於京師。以京官權知,三年一易,財歸於漕司,而兵各歸於郡。朝廷以一紙下郡國,如臂之使指,無有留難。自筦庫微職,必命於朝廷,而天下之勢一矣。故京師嘗宿重兵以為固,而郡國亦各有禁軍,無非天子所以自守其地也。兵皆天子之兵,財皆天子之財,官皆天子之官,民皆天子之民,紀綱總攝,法令明備,郡縣不得以一事自專也。士以尺度而取,官以資格而進,不求度外之奇才,不慕絕世之雋功。天子蚤夜憂勤於其上,以義理廉恥嬰士大夫之心,以仁義公恕厚斯民之生,舉天下皆由於規矩準繩之中,而二百年太平之基從此而立。
然契丹遂得以猖狂恣睢,與中國抗衡,儼然為南北兩朝,而頭目手足渾然無別。微澶淵一戰,則中國之勢浸微,根本雖厚而不可立矣。故慶曆增幣之事,富弼以為朝廷之大恥,而終身不敢自論其勞。蓋契丹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供貢,是臣下之禮也。契丹之所以卒勝中國者,其積有漸也。立國之初,其勢固必至此。故我祖宗常嚴廟堂而尊大臣,寬郡縣而重守令。於文法之內,未嘗折困天下之富商巨室;于格律之外,有以容獎天下之英偉奇傑,皆所以助立國之勢,而為不虞之備也。
慶曆諸臣亦嘗憤中國之勢不振矣,而其大要,則使群臣爭進其說,更法易令,而廟堂輕矣;嚴按察之權,邀功生事,而郡縣又輕矣。豈惟於立國之勢無所助,又從而朘削之,雖微章得象、陳執中以排沮其事,亦安得而不自沮哉!獨其破去舊例,以不次用人,而勸農桑,務寬大,為有合於因革之宜,而其大要已非矣。此所以不能洗契丹平視中國之恥,而卒發神宗皇帝之大憤也。
王安石以正法度之說,首合聖意,而其實則欲籍天下之兵盡歸於朝廷,別行教閱以為彊也;括郡縣之利盡入於朝廷,別行封樁以為富也。青苗之政,惟恐富民之不困也;均輸之法,惟恐商賈之不折也。罪無大小,動輒興獄,而士大夫緘口畏罪矣。西北兩邊至使內臣經畫,而豪傑恥於為役矣。徒使神宗皇帝見兵財之數既多,銳然南北征伐,卒乖聖意,而天下之勢實未嘗振也。彼蓋不知朝廷立國之勢,正患文為之太密,事權之太分,郡縣太輕於下而委瑣不足恃,兵財太關於上而重遲不易舉。祖宗惟用前四者以助其勢,而安石竭之不遺餘力,不知立國之本末者,真不足以謀國也。元祐、紹聖一反一復,而卒為金人侵侮之資,尚何望其振中國以威四裔哉?
南渡以來,大抵遵祖宗之舊,雖微有因革增損,不足為輕重有無。如趙鼎諸臣固已不究變通之理,況秦檜盡取而沮毀之,忍恥事仇,飾太平於一隅以為欺,其罪可勝誅哉!陛下憤王業之屈於一隅,勵志復仇,不免籍天下之兵以為彊,括郡縣之利以為富。加惠百姓,而富人無五年之積;不重徵稅,而大商無巨萬之藏,國勢日以困竭。臣恐尺籍之兵,府庫之財,不足以支一旦之用也。陛下蚤朝晏罷,冀中興日月之功,而以繩墨取人,以文法蒞事;聖斷裁製中外,而大臣充位;胥吏坐行條令,而百司逃責,人才日以闒茸。臣恐程文之士,資格之官,不足當度外之用也。藝祖經畫天下之大略,太宗已不能盡用,今其遺意,豈無望於陛下也!陛下苟推原其意而行之,可以開社稷數百年之基,而況於復故物乎!不然,維持之具既窮,臣恐祖宗之積累亦不足恃也。陛下試令臣畢陳於前,則今日大有為之略必知所處矣。
夫吳、蜀天地之偏氣,錢塘又吳之一隅。當唐之衰,錢鏐以閭巷之雄,起王其地,自以不能獨立,常朝事中國以為重。及我宋受命,俶以其家入京師,而自獻其土。故錢塘終始五代,被兵最少,而二百年之間,人物日以繁盛,遂甲於東南。及建炎、紹興之間,為六飛所駐之地,當時論者,固已疑其不足以張形勢而事恢復矣。秦檜又從而備百司庶府,以講禮樂於其中,其風俗固已華靡,士大夫又從而治園囿台榭,以樂其生於干戈之餘,上下晏安,而錢塘為樂國矣。一隙之地本不足以容萬乘,而鎮壓且五十年,山川之氣蓋亦發泄而無餘矣。故谷粟、桑麻、絲枲之利,歲耗於一歲,禽獸、魚鱉、草木之生,日微於一日,而上下不以為異也。公卿將相大抵多江、浙、閩、蜀之人,而人才亦日以凡下,場屋之士以十萬數,而文墨小異,已足以稱雄於其間矣。陛下據錢塘已耗之氣,用閩、浙日衰之士,而欲鼓東南習安脆弱之眾,北向以爭中原,臣是以知其難也。
荊、襄之地,在春秋時,楚用以虎視齊、晉,而齊、晉不能屈也。及戰國之際,獨能與秦爭帝。其後三百餘年,而光武起於南陽,同時共事,往往多南陽故人。又二百餘年,遂為三國交據之地,諸葛亮由此起輔先主,荊楚之士從之如雲,而漢氏賴以復存於蜀;周瑜、魯肅、呂蒙、陸遜、陸抗、鄧艾、羊祜皆以其地顯名。又百餘年,而晉氏南渡,荊、雍常雄於東南,而東南往往倚以為彊,梁竟以此代齊。及其氣發泄無餘,而隋、唐以來遂為偏方下州。五代之際,高氏獨常臣事諸國。本朝二百年之間,降為荒落之邦,北連許、汝,民居稀少,土產卑薄,人才之能通姓名於上國者,如晨星之相望;況至於建炎、紹興之際,群盜出沒於其間,而被禍尤極,以迄於今,雖南北分畫交據,往往又置於不足用,民食無所從出,而兵不可由此而進。議者或以為憂,而不知其勢之足用也。其地雖要為偏方,然未有偏方之氣五六百年而不發泄者,況其東通吳會,西連巴蜀,南極湖湘,北控關洛,左右伸縮,皆足以為進取之機。今誠能開墾其地,洗濯其人,以發泄其氣而用之,使足以接關洛之氣,則可以爭衡於中國矣,是亦形勢消長之常數也。
陛下慨然移都建業,百司庶府皆從草創,軍國之儀皆從簡略,又作行宮於武昌,以示不敢寧居之意;常以江、淮之師為金人侵軼之備,而精擇一人之沈鷙有謀、開豁無他者,委以荊、襄之任,寬其文法,聽其廢置,撫摩振厲於三數年之間,則國家之勢成矣。
石晉失盧龍一道,以成開運之禍,蓋丙午、丁未歲也。明年藝祖皇帝始從郭太祖征伐,卒以平定天下。其後契丹以甲辰敗於澶淵,而丁未、戊申之間,真宗皇帝東封西祀,以告太平,蓋本朝極盛之時也。又六十年,而神宗皇帝實以丁未歲即位,國家之事於此一變矣。又六十年丙午、丁未,遂為靖康之禍。天獨啟陛下於是年,而又啟陛下以北向復仇之志。今者去丙午、丁未,近在十年間矣。天道六十年一變,陛下可不有以應其變乎?此誠今日大有為之機,不可苟安以玩歲月也。
臣不佞,自少有驅馳四方之志,嘗數至行都,人物如林,其論皆不足以起人意,臣是以知陛下大有為之志孤矣。辛卯、壬辰之間,始退而窮天地造化之初,考古今沿革之變,以推極皇帝王伯之道,而得漢、魏、晉、唐長短之由,天人之際昭昭然可考而知也。始悟今世之儒士自以為得正心誠意之學者,皆風痹不知痛癢之人也。舉一世安於君父之仇,而方低頭拱手以談性命,不知何者謂之性命乎?陛下接之而不任以事,臣於是服陛下之仁。又悟今世之才臣自以為得富國彊兵之術者,皆狂惑以肆叫呼之人也。不以暇時講究立國之本末,而方揚眉伸氣以論富彊,不知何者謂之富彊乎?陛下察之而不敢盡用,臣於是服陛下之明。陛下厲志復仇足以對天命,篤於仁愛足以結民心,而又仁明足以照臨群臣一偏之論,此百代之英主也。今乃委任庸人,籠絡小儒,以遷延大有為之歲月,臣不勝憤悱,是以忘其賤而獻其愚。陛下誠令臣畢陳於前,豈惟臣區區之願,將天地之神、祖宗之靈、實與聞之。
書奏,孝宗赫然震動,欲榜朝堂以勵群臣,用种放故事,召令上殿,將擢用之。左右大臣莫知所為,惟曾覿知之,將見亮,亮恥之,逾垣而逃。覿以其不詣己,不悅。大臣尤惡其直言無諱,交沮之,乃有都堂審察之命。宰相臨以上旨,問所欲言,皆落落不少貶,又不合。
待命十日,再詣闕上書曰:
恭惟皇帝陛下厲志復仇,不肯即安於一隅,是有大功於社稷也。然坐錢塘浮侈之隅以圖中原,則非其地;用東南習安之眾以行進取,則非其人。財止於府庫,則不足以通天下之有無;兵止於尺籍,則不足以兼天下之勇怯。是以遷延之計遂行,而陛下大有為之志乖矣。此臣所以不勝忠憤,齋沐裁書,獻之闕下,願得望見顏色,陳國家立國之本末,而開大有為之略;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決大有為之機,務合於藝祖經畫天下之本旨。然待命八日,未有聞焉。臣恐天下豪傑有以測陛下之意向,而雲合響應之勢不得而成矣。
又上書曰:
臣妄意國家維持之具,至今日而窮,而藝祖皇帝經畫天下之大指,猶可恃以長久,苟推原其意而變通之,則恢復不足為矣。然而變通之道有三:有可以遷延數十年之策,有可以為百五六十年之計,有可以復開數百年之基。事勢昭然而效見殊絕,非陛下聰明度越百代,決不能一二以聽之。臣不敢泄之大臣之前,而大臣拱手稱旨以問,臣亦姑取其大體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
其一曰:二聖北狩之痛,蓋國家之大恥,而天下之公憤也。五十年之餘,雖天下之氣銷鑠頹墮,不復知仇恥之當念,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振作其氣,以泄其憤,使人人如報私仇,此春秋書衛人殺州吁之意也。
其二曰:國家之規模,使天下奉規矩準繩以從事,群臣救過之不給,而何暇展布四體以求濟度外之功哉!
其三曰:藝祖皇帝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故本朝以儒立國,而儒道之振,獨優於前代。今天下之士熟爛委靡,誠可厭惡,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反其道以教之,作其氣而養之,使臨事不至乏才,隨才皆足有用,則立國之規模不至戾藝祖之本旨,而東西馳騁以定禍亂,不必專在武臣也。
臣所以為大臣論者,其略如此。
書既上,帝欲官之,亮笑曰:「吾欲為社稷開數百年之基,寧用以博一官乎!」亟渡江而歸。日落魄醉酒,與邑之狂士飲,醉中戲為大言,言涉犯上。一士欲中亮,以其事首刑部。侍郎何澹嘗為考試官,黜亮,亮不平,語數侵澹,澹聞而嗛之,即繳狀以聞。事下大理,笞掠亮無完膚,誣服為不軌。事聞,孝宗知為亮,嘗陰遣左右廉知其事。及奏入取旨,帝曰:「秀才醉後妄言,何罪之有!」劃其牘於地,亮遂得免。
居無何,亮家僮殺人於境,適被殺者嘗辱亮父次尹,其家疑事由亮。聞於官,笞榜僮,死而復甦者數,不服。又囚亮父於州獄。而屬台官論亮情重,下大理。時丞相淮知帝欲生亮,而辛棄疾、羅點素高亮才,援之尤力,復得不死。
亮自以豪俠屢遭大獄,歸家益厲志讀書,所學益博。其學自孟子後惟推王通,嘗曰:「研窮義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異,原心於秒忽,較禮於分寸,以積累為工,以涵養為正,睟面盎背,則於諸儒誠有愧焉。至於堂堂之陳,正正之旗,風雨雲雷交發而並至,龍蛇虎豹變現而出沒,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古之心胸,自謂差有一日之長。」亮意蓋指朱熹、呂祖謙等雲。
高宗崩,金遣使來吊,簡慢。而光宗由潛邸判臨安府,亮感孝宗之知,至金陵視形勢,復上疏曰:
有非常之人,然後可以建非常之功。求非常之功,而用常才、出常計、舉常事以應之者,不待知者而後知其不濟也。秦檜以和誤國二十餘年,而天下之氣索然無餘矣。陛下慨然有削平宇內之志,又二十餘年,天下之士始知所向,其有功於宗廟社稷者,非臣區區所能誦說其萬一也。高宗皇帝春秋既高,陛下不欲大舉,驚動慈顏,抑心俯首以致色養,聖孝之盛,書冊之所未有也。今者高宗既已祔廟,天下之英雄豪傑皆仰首以觀陛下之舉動,陛下其忍使二十年間所以作天下之氣者,一旦而復索然乎?
天下不可以坐取也,兵不可以常勝也,驅馳運動又非年高德尊者之所宜也。東宮居曰監國,行曰撫軍,陛下何以不於此時而命東宮為撫軍大將軍,歲巡建業,使之兼統諸司,盡護諸將,置長史司馬以專其勞;而陛下於宅憂之餘,運用人才,均調天下,以應無窮之變?此肅宗所以命廣平王之故事也。
高宗與金有父兄之仇,生不能以報之,則死必有望於子孫,何忍以升遐之哀告諸仇哉!遺留、報謝,三使繼遣,金帛寶貨,千兩連發。而金人僅以一使,如臨小邦,哀祭之辭寂寥簡慢,義士仁人痛切心骨,豈以陛下之聖明智勇而能忍之乎!
陛下倘以大義為當正,撫軍之言為可行,則當先經理建業而後使臨之。縱今歲未為北舉之謀,而為經理建康之計,以振動天下而與金絕,陛下之初志亦庶幾於少伸矣!陛下試一聽臣,用其喜怒哀樂之權鼓動天下。
大略欲激孝宗恢復,而是時孝宗將內禪,不報。由是在廷交怒,以為狂怪。
先是,鄉人會宴,末胡椒特置亮羹胾中,蓋村俚敬待異禮也。同坐者歸而暴死,疑食異味有毒,已入大理。會呂興、何念四毆呂天濟且死,恨曰:「陳上舍使殺我。」縣令王恬實其事,台官諭監司選酷吏訊問,無所得,取入大理,眾意必死。少卿鄭汝諧閱其單辭,大異曰:「此天下奇材也。國家若無罪而殺士,上干天和,下傷國脈矣。」力言於光宗,遂得免。
未幾,光宗策進士,問以禮樂刑政之要,亮以君道師道對,且曰:「臣竊嘆陛下之於壽皇蒞政二十有八年之間,寧有一政一事之不在聖懷?而問安視寢之餘,所以察辭而觀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眾,亦既得其機要而見諸施行矣。豈徒一月四朝而以為京邑之美觀也哉!」時光宗不朝重華宮,群臣更進迭諫,皆不聽,得亮策乃大喜,以為善處父子之間。奏名第三,御筆擢第一。既知為亮,則大喜曰:「朕擢果不謬。」孝宗在南內,寧宗在東宮,聞知皆喜,故賜第告詞曰:「爾蚤以藝文首賢能之書,旋以論奏動慈宸之聽。親閱大對,嘉其淵源,擢置舉首,殆天留以遺朕也。」授僉書建康府判官廳公事。未至官,一夕,卒。
亮之既第而歸也,弟充迎拜於境,相對感泣。亮曰:「使吾他日而貴,澤首逮汝,死之日各以命服見先人於地下足矣。」聞者悲傷其意。然志存經濟,重許可,人人見其肺肝。與人言必本於君臣父子之義,雖為布衣,薦士恐弗及。家僅中產,畸人寒士衣食之,久不衰。卒之後,吏部侍郎葉適請於朝,命補一子官,非故典也。端平初,諡文毅,更與一子官。
鄭樵字漁仲,興化軍莆田人。好著書,不為文章,自負不下劉向、楊雄。居夾漈山,謝絕人事。久之,乃游名山大川,搜奇訪古,遇藏書家,必借留讀盡乃去。趙鼎、張浚而下皆器之。初為經旨,禮樂、文字、天文、地理、蟲魚、草木、方書之學,皆有論辨,紹興十九年上之,詔藏秘府。樵歸益厲所學,從者二百餘人。
以侍講王綸、賀允中薦,得召對,因言班固以來歷代為史之非。帝曰:「聞卿名久矣,敷陳古學,自成一家,何相見之晚耶?」授右迪功郎、禮兵部架閣。以御史葉義問劾之,改監潭州南嶽廟,給札歸抄所著通志。書成,入為樞密院編修官,尋兼攝檢詳諸房文字。請修金正隆官制,比附中國秩序,因求入秘書省翻閱書籍。未幾,又坐言者寢其事。金人之犯邊也,樵言歲星分在宋,金主將自斃,後果然。高宗幸建康,命以通志進,會病卒,年五十九,學者稱夾漈先生。
樵好為考證倫類之學,成書雖多,大抵博學而寡要。平生甘枯淡,樂施與,獨切切於仕進,識者以是少之。
同郡林霆,字時隱,擢政和進士第,博學深象數,與樵為金石交。林光朝嘗師事之。聚書數千卷皆自校讎,謂子孫曰:「吾為汝曹獲良產矣。」紹興中,為敕令所刪定官,力詆秦檜和議之非,即掛冠去,當世高之。
李道傳字貫之,隆州井研人。父舜臣,嘗為宗正寺主簿。道傳少莊重,稍長讀河南程氏書,玩索義理,至忘寢食,雖處暗室,整襟危坐,肅如也。擢慶元二年進士第,調利州司戶參軍,徙蓬州教授。
開禧用兵,金人窺散關急,道傳以諸司檄計事,道聞吳曦反,痛憤見於形色。遣其客間道持書遺安撫使楊輔,論曦必敗,曰:「彼素非雄才,犯順首亂,人心離怨,因人心而用之,可坐而縛也。誠決此舉,不惟內變可定,抑使金知中國有人,稍息窺覬;正使不捷,亦無愧千古矣。」曦黨以曦意脅道傳,道傳以義折之,竟棄官歸。曦平,詔以道傳抗節不撓,進官二等。
嘉定初,召為太學博士,遷太常博士兼沂王府小學教授。會沂府有母喪,遺表官吏例進秩,道傳曰:「有襄事之勞者,推恩可也,吾屬何與?」於是皆辭不受。遷秘書郎、著作佐郎,見帝首言:「憂危之言不聞於朝廷,非治世之象。今民力未裕,民心未固,財用未阜,儲蓄未豐,邊備未修,將帥未擇,風俗未能知義而不偷,人才未能匯進而不乏;而八者之中,復以人才為要。至於人才盛衰,系學術之明晦,今學禁雖除,而未嘗明示天下以除之之意。願下明詔,崇尚正學,取朱熹論語孟子集注、中庸大學章句、或問四書,頒之太學,仍請以周惇頤、邵雍、程顥、程頤、張載五人從祀孔子廟。」時執政有不樂道學者,以語侵道傳,道傳不為動。兼權考功郎官,遷著作郎。
時薛拯、胡榘等皆以新進用事,賄賂成風,道傳言:「今名優儒臣,實取材吏,刻剝殘忍、誕謾傾危之人進矣。」遂求補郡,於是出知真州。城圮弗治,道傳甓之,築兩石壩以護並江居民,益浚二壕,又堤陳公塘,有警則決之以為阻,人心始固。除提舉江東路常平茶鹽公事。初至,即按部劾吏之貪縱者十餘人,胥吏為民害者大黥小逐百餘人,釋獄之濫系者二百餘人,弛負錢一十餘萬緡。夏大旱,道傳應詔言楮幣之換,官民如仇;鈔法之行,商賈疑怨,賦斂增加,軍將推剝,皆切中時病。遂條上荒政,朝廷多從之。與漕臣真德秀振飢,道傳分池、宣、徽三州,窮冬行風雪中,雖深村窮谷必至,賴以全活者甚眾。攝宣州守,行朱熹社倉法,上饒、新安、南康諸郡翕然應命,人蒙其利。
廣德守魏峴劾教官林庠委堂試而任荒政,挾漕臣以凌郡守;且言真德秀輕視朝廷,自專掠美,乞遠之。道傳上疏力辨,峴坐免。會胡榘為吏部侍郎,薦道傳自代。引疾乞去,不許;召令奏事,再辭,又不許。遂入對,上自宮掖,次及朝廷,以至侍從、台諫闕失,盡言無所諱,帝不以為忤。除兵部郎官,辭未就。監察御史李楠覘當路指意,乞授以節鎮蜀,遂出知果州。至九江,得疾卒,年四十八,詔特轉一官致仕,諡文節。
道傳自蜀來東南,雖不及登朱熹之門,而訪求所嘗從學者與講習,盡得遺書讀之。篤於踐履,氣節卓然。於經史未有論著,曰:「學未至,不敢。」於詩文未嘗苟作,曰:「學未至,不暇。」一日以疾謁告,真德秀造焉,臥榻屏間,大書「喚起截斷」四字,知其用功慎獨如此。居官以惠利為本,振荒遺愛江東,人久而思焉。
三子:達可、當可、獻可。獻可為心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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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七‧列傳第一百九十六 儒林七 程迥 劉清之 真德秀 魏了翁 廖德明
  程迥字可久,應天府寧陵人。家於沙隨,靖康之亂,徙紹興之餘姚。年十五,丁內外艱,孤貧飄泊,無以自振。二十餘,始知讀書,時亂甫定,西北士大夫多在錢塘,迥得以考德問業焉。
登隆興元年進士第,歷揚州泰興尉。訓武郎楊大烈有田十頃,死而妻女存。俄有訟其妻非正室者,官沒其貲,且追十年所入租。部使者以諉迥,迥曰:「大烈死,貲產當歸其女。女死,當歸所生母可也。」
調饒州德興丞。盜入縣民齊匊家,平素所不快者,皆罥絓逮獄。州屬迥決禁囚,辨其冤者縱遣之。匊訟不已。會獲盜寧國,匊猶訟還所縱之人,迥曰:「盜既獲矣,再令追捕,或死於道路,使其骨肉何依,豈審冤之道哉!」唐肅宗時,縣有程氏女,其父兄為盜所殺,因掠女去,隱忍十餘年,手刃盡誅其黨,刳其肝心以祭其父兄。迥取春秋復仇之義,頌之曰:「大而得其正者也。」表之曰:「英孝程烈女。」
改知隆興府進賢縣。省符下,知平江府王佐決陳長年輒私賣田,其從子愬有司十有八年,母魚氏年七十坐獄。廷辨按法追正,令候母死服闋日,理為己分,令天下郡縣視此為法。迥為議曰:「天下之人孰無母慈?子若孫宜定省溫凊,不宜有私財也。在律,別籍者有禁,異財者有禁。當報牒之初,縣令杖而遣之,使聽命於其母可矣,何稽滯遍愬有司,而達於登聞院乎?春秋穀梁傳注曰:『臣無訟君之道』,為衛侯鄭與元咺發論也。夫諸侯之於命大夫猶若此,子孫之於母乃使坐獄以對吏,愛其親者聞之,不覺泣涕之橫集也。按令文:分財產,謂祖父母、父母服闋已前所有者。然則母在,子孫不得有私財。借使其母一朝盡費,其子孫亦不得違教令也。既使歸於其母,其日前所費,乃卑幼輒用尊長物,法須五年尊長告乃為理。何至豫期母死,又開他日爭訟之端也?抑亦安知不令之子孫不死於母之前乎?守令者,民之師帥,政教之所由出。誠宜正守令不職之愆與子孫不孝之罪,以敬天下之為人母者。」
民飢,府檄有愬閉糴及糶與商賈者,迥即論報之曰:「力田之人,細米每斗才九十五文,逼於稅賦,是以出糶,非上戶也。縣境不出貨寶,苟不與外人交易,輸官之錢何由而得?今強者群聚,脅持取錢,毆傷人者甚眾,民不敢入市,坐致缺食。」申論再三,見從乃已。
縣大水,亡稻麥,郡蠲租稅至薄,迥白於府曰:「是驅民流徙耳!賦不可得,徒存欠籍。」乃悉蠲之。郡僚猶曰:「渡江後來,未嘗全放,恐戶部不從。」迥力論之曰:「唐人損七,則租、庸、調俱免。今損十矣,夏稅、役錢不免,是猶用其二也,不可謂寬。」議乃息。
境內有婦人傭身紡績舂簸,以養其姑。姑感婦孝,每受食,即以手加額仰天而祝之。其子為人牧牛,亦乾飯以餉祖母。迥廉得之,為紀其事白於郡,郡給以錢粟。
調信州上饒縣。歲納租數萬石,舊法加倍,又取斛面米。迥力止絕之,嘗曰:「令與吏服食者,皆此邦之民膏血也。曾不是思,而橫斂虐民,鬼神其無知乎!」州郡督索經總錢甚急,迥曰:「斯錢古之除陌之類,今其類乃三倍正賦,民何以堪?」反覆言之當路。
奉祠,寓居番陽之蕭寺。程祥者,從伯父待制昌禹來居番陽,昌禹死,遂失所依。祥繼亡,祥妻度氏猶質賣奩具以撫育孤子,久之罄竭瀕死,鄰家皆莫識其面。有欲醮之者,度曰:「吾兒幼,若事他人,使母不得撫其子,豈不負良人乎?」終辭焉。或為迥言其事,迥走告於郡守,月給之錢粟。
迥居官臨之以莊,政寬而明,令簡而信,綏強撫弱,導以恩義。積年仇訟,一語解去。猾吏奸民,皆以感激,久而悛悔,欺詐以革。暇則賓禮賢士,從容盡歡,進其子弟之秀者與之均禮,為之陳說詩書。質疑問難者,不問蚤暮。勢位不得以交私。祠廟非典祀不謁。隱德潛善,無問幽明,皆表而出之,以勵風俗,或周其窮厄,俾全節行。聽決獄訟,期於明允,凡上官所未悉者,必再三抗辨,不為苟止。貴溪民偽作吳漸名,誣愬縣令石邦彥,迥言匿名書不當受,轉運使不謂然,遂興大獄,瘐死者十有四人。及聞省寺,訖報如迥言。
迥嘗授經學於崑山王葆、嘉禾聞人茂德、嚴陵喻樗。所著有古易考、古易章句、古占法、易傳外編、春秋傳顯微例目、論語傳、孟子章句、文史評、經史說諸論辨、太玄補贊、戶口田制貢賦書、乾道振濟錄、醫經正本書、條具乾道新書、度量權三器圖義、四聲韻、淳熙雜誌、南齋小集。卒官。
朝奉郎朱熹以書告迥子絢曰:「敬惟先德,博聞至行,追配古人,釋經訂史,開悟後學,當世之務又所通該,非獨章句之儒而已。曾不得一試,而奄棄盛時,此有志之士所為悼嘆咨嗟而不能已者。然著書滿家,足以傳世,是亦足以不朽。」絢以致仕恩調巴陵尉,攝邑事,能理冤獄。孫仲熊亦有名。
劉清之字子澄,臨江人。受業於兄靖之,甘貧力學,博極書傳。登紹興二十七年進士第。調袁州宜春縣主簿,未上,丁父憂,服除,改建德縣主簿。請於州,俾民自實其戶。由是賦役平,爭訟息。
調萬安縣丞。時江右大侵,郡檄視旱,徒步阡陌,親與民接,凡所蠲除,具得其實。州議減常平米直,清之曰:「此惠不過三十里內耳,外鄉遠民勢豈能來?老幼疾患之人必有餒死者。今有粟之家閉不肯糶,實窺伺攘奪者眾也。在我有政,則大家得錢,細民得米,兩適其便。」乃請均境內之地為八,俾有粟者分振其鄉,官為主之。規劃防閒,民甚賴之。帥龔茂良以救荒實跡聞於朝,又偕諸公薦之。
發運使史正志按部至筠,俾清之拘集州縣畸零之賦,清之不可。清之有同年生在幕中,謂曰:「侍郎因子言,謂子愛民特立,將薦子矣,其以閥閱來。」清之貽之以書曰:「所謂贏資者,皆州縣侵刻於民,法所當禁。縱有贏資,是所謂羨餘也,獻之自下而詔止之,今則止而求之,乃自上焉。不奪不饜,其弊有不可勝言者。願侍郎自請於朝,姑歸貳卿之班,主大農經費,以佐國家。如此,則士孰不願出侍郎之門?不然,某誠不敢玷侍郎知人之鑑。」以薦者兩有審察之命,清之竟不見丞相,詣吏部銓得知宜黃縣。
茂良入為參知政事,與丞相周必大薦清之於孝宗。召入對,首論:「民困兵驕,大臣退托,小臣苟媮。願陛下廣覽兼聽,並謀合智,清明安定,提要挈綱而力行之。古今未有俗不可變、弊不可革者,變而通之,亦在陛下方寸之間耳。」又言用人四事:「一曰辨賢否。謂道義之臣,大者可當經綸,小者可為儀刑;功名之士,大者可使臨政,小者可使立事。至於專謀富貴利達而已者下也。二曰正名實。今百有司職守不明,非曠其官,則失之侵偪。願詔史官考究設官之本意,各指其合主何事,制旨親定,載之命書,依開寶中差諸州通判故事,使人人曉然知之而行賞罰焉。三曰使材能。謂軍旅必武臣,錢穀必能吏,必臨之以忠信不欺之士,使兩人者皆得以效其所長。四曰聽換授。謂文武之官不可用違其才,然不當許之自列,宜令文武臣四品以上,各以性行材略及文武藝,每歲互舉堪充左右選者一人,於合入資格外,稍與優獎。」
改太常寺主簿。丁內艱,服除,通判鄂州。鄂大軍所駐,兵籍多偽,清之白郡及諸司,請自通判廳始,俾偽者以實自言而正之。州有民妻張以節死,嘉祐中,詔封旌德縣君,表其墓曰「烈女」,中更兵火,至是無知其墓者,清之與郡守羅願訪而祠之。鄂俗計利而尚鬼,家貧子壯則出贅,習為當然,而尤謹奉大洪山之祠,病者不藥而聽於巫,死則不葬而畀諸火,清之皆諭止之。
差權發遣常州,改衡州。衡自建炎軍興,有所謂大軍月樁過湖錢者,歲送漕司,無慮七八萬緡,以四邑所入麴引錢及郡計畸零苗米折納充之。舊法,民有吉凶聚會,許買引為酒麴,謂之麴引錢,其後直以等第敷納。衡有五邑,獨敷其四。取民之辭不正,良民遍受其害,而黠民往往侮易其上,乃並與常賦不輸。雖得麴引錢四五萬緡,而常賦之失,不啻數萬緡矣。清之請於朝,願與總領所酌損補移,漸圖蠲減。不報。遂戒諸邑:董常賦,緩雜征,閣舊逋,戒預折,新簿籍,謹推收,督勾銷,明逋負,防帶鈔,治頑梗,柅吏奸,擾戶長,費用有節,滲漏有防,稽考有政,補置有漸。
先是,郡飾廚傳以事常平、刑獄二使者,月一會集,互致折饋。清之嘆曰:「此何時也?與其取諸民,孰若裁諸公。吾之所以事上官者,惟究心於所職,無負於吾民足矣。豈以酒食貨財為勤哉?」清之自常祿外,悉歸之公帑,以佐經用。至之日,兵無糧,官無奉,上供送使無可備。已而郡計漸裕,民力稍蘇。或有報白,手自書之,吏不與焉。
嘗作諭民書一編,首言畏天積善,勤力務本,農工商賈莫不有勸,教以事親睦族,教子祀先,謹身節用,利物濟人,婚姻以時,喪葬以禮。詞意質直,簡而易從。邦人家有其書,非理之訟日為衰息。
念士風未振,每因月講,復具酒餚以燕諸生,相與輸情論學,設為疑問,以觀其所向,然後從容示以先後本末之序。來者日眾,則增築臨蒸精舍居之。其所講,先正經,次訓詁音釋,次疏先儒議論,次述今所紬繹之說,然後各指其所宜用,人君治天下,諸侯治一國,學者治心治身治家治人,確然皆有可舉而措之之實。
為閱武場。凡禁軍役於他所,隱於百工者,悉按軍籍俾詣訓閱。作朱陵道院,祠張九齡、韓愈、寇準、周敦頤、胡安國於左,祠晉死節太守劉翼、宋死節內史王應之於右。雅儒吉士日相周旋其間,而參佐謀論多在焉。劉孝昌者,摯之孫也,貧不自立,清之買田以給之。部使者以清之不能媚己,惡之,貽書所厚台臣,誣以勞民用財,論罷,主管雲台觀。
歸築槐陰精舍以處來學者。胡晉臣、鄭僑、尤袤、羅點皆力薦清之於上。光宗即位,起知袁州,而清之疾作,猶貽書執政論國事。諸生往候疾,不廢講論,語及天下,孜孜嘆息,若任其責者。病且革,為書以別向浯、彭龜年,賦二詩以別朱熹、楊萬里。取高氏送終禮以授二子曰:「自斂至葬,視此從事。」周必大來視疾,謂曰:「子澄其澄慮。」清之氣息已微,云「無慮可澄」,遂卒。
初,清之既舉進士,欲應博學宏詞科。及見朱熹,盡取所習焚之,慨然志於義理之學。呂伯恭、張栻皆神交心契,汪應辰、李燾亦敬慕之。母不逮養,每展閱手澤,涕泗交頤。從兄肅流落新吳,族父曄寓丹陽、艾寓臨川,皆迎養之。從祖子僑為邵州錄事參軍,死吳錫之亂,清之遣其孫晉之致書邵守,得其遺骨歸葬焉。族人自遠來,館留之,不忍使之遽去。嘗序范仲淹義莊規矩,勸大家族眾者隨力行之。本之家法,參取先儒禮書,定為祭禮行之。高安李好古以族人有以財為訟,見清之豫章,清之為說訟、家人二卦,好古惕然,遽舍所訟,市程氏易以歸,卒為善士。
所著有曾子內外雜篇、訓蒙新書外書、戒子通錄、墨莊總錄、祭儀、時令書、續說苑、文集、農書。
真德秀字景元,後更為希元,建之浦城人。四歲受書,過目成誦。十五而孤,母吳氏力貧教之。同郡楊圭見而異之,使歸共諸子學,卒妻以女。
登慶元五年進士第,授南劍州判官。繼試中博學宏詞科,入閩帥幕,召為太學正,嘉定元年遷博士。時韓侂胄已誅,入對,首言:「權臣開邊,南北塗炭,今茲繼好,豈非天下之福。然日者以行人之遣,金人慾多歲幣之數,而吾亦曰可增;金人慾得奸臣之首,而吾亦曰可與;往來之稱謂,犒軍之金帛,根括歸明流徙之民,皆承之唯謹,得無滋嫚我乎?抑善謀國者不觀敵情,觀吾政事。今號為更化,而無以使敵情之畏服,正恐彼資吾歲賂以厚其力,乘吾不備以長其謀,一旦挑爭端而吾無以應,此有識所為寒心。」又言:「侂胄自知不為清議所貸,至誠憂國之士則名以好異,於是忠良之士斥,而正論不聞;正心誠意之學則誣以好名,於是偽學之論興,而正道不行。今日改弦更張,正當褒崇名節,明示好尚。」
召試學士院,改秘書省正字兼檢討玉牒。二年,遷校書郎。又對,言暴風、雨雹、熒惑、蝻蝗之變,皆贓吏所致。尋兼沂王府教授、學士院權直。三年,遷秘書郎。入對,乞開公道,窒旁蹊,以抑小人道長之漸;選良牧,勵戰士,以扼群盜方張之銳。四年,選著作佐郎。同列相惎讒之,德秀恬不與較。宰相將用德秀,會言官抵之,德秀力辭。兼禮部郎官,上疏言:「金有必亡之勢,亦可為中國憂。蓋金亡則上恬下嬉,憂不在敵而在我,多事之端恐自此始。」五年,遷軍器少監,升權直。
六年,遷起居舍人,奏:「權奸擅政十有四年,朱熹、彭龜年以抗論逐,呂祖儉、周端朝以上書斥,當時近臣猶有爭之者。其後呂祖泰之貶,非惟近臣莫敢言,而台諫且出力以擠之,則嘉泰之失已深於慶元矣。更化之初,群賢皆得自奮。未幾,傅伯成以諫官論事去,蔡幼學以詞臣論事去,鄒應龍、許奕又繼以封駁論事去。是數人者,非能大有所矯拂,已皆不容於朝。故人務自全,一辭不措。設有大安危、大利害,群臣喑嘿如此,豈不殆哉!今欲與陛下言,勤訪問、廣謀議、明黜陟三者而已。」時鈔法楮令行,告訐繁興,抵罪者眾,莫敢以上聞。德秀奏:「或一夫坐罪,而並籍昆弟之財;或虧陌四錢,而沒入百萬之貲;至於科富室之錢,拘鹽商之舟,視產高下,配民藏楮,鬻田宅以收券者,雖大家不能免,尚得名便民之策?」自此籍沒之產以漸給還。
兼太常少卿。又言金人必亡,君臣上下皆當以祈天永命為心。充金國賀登位使,及盱眙,聞金人內變而返。言於上曰:「臣自揚之楚,自楚之盱眙,沃壤無際,陂湖相連,民皆堅悍強忍,此天賜吾國以屏障大江,使強兵足食為進取資。顧田疇不辟,溝洫不治,險要不扼,丁壯不練,豪傑武勇不收拾,一旦有警,則徒以長江為恃;豈如及今大修墾田之政,專為一司以領之,數年之後,積儲充實,邊民父子爭欲自保,因其什伍,勒以兵法,不待糧饟,皆為精兵。」又言邊防要事。
時史彌遠方以爵祿縻天下士,德秀慨然謂劉爚曰:「吾徒須急引去,使廟堂如世亦有不肯為從官之人。」遂力請去,出為秘閣修撰、江東轉運副使。山東盜起,朝廷猶與金通聘,德秀朝辭,奏:「國恥不可忘,鄰盜不可輕,幸安之謀不可恃,導諛之言不可聽,至公之論不可忽。」寧宗曰:「卿力有餘,到江東日為朕撙節財計,以助邊用。」
江東旱蝗,廣德、太平為甚,德秀遂與留守、憲司分所部九郡大講荒政,而自領廣德、太平。親至廣德,與太守魏峴同以便宜發廩,使教授林庠振給,竣事而還。百姓數千人送之郊外,指道傍叢冢泣曰:「此皆往歲餓死者。微公,我輩已相隨入此矣。」索毀太平州私創之大斛。新徽州守林琰無廉聲,寧國守張忠恕規匿振濟米,皆劾之,而以李道傳攝徽。先是,都司胡槻、薛拯每誚德秀迂儒,試以事必敗,至是政譽日聞,因倡言旱傷本輕,監司好名,振贍太過,使峴劾庠以撼德秀。德秀上章自明,朝廷悟,與峴祠,授庠干官,而道傳尋亦召還。
德秀以右文殿修撰知泉州。番舶畏苛征,至者歲不三四,德秀首寬之,至者驟增至三十六艘。輸租令民自槩,聽訟惟揭示姓名,人自詣州。泉多大家,為閭里患,痛繩之。有訟田者,至焚其券不敢爭。海賊作亂,將逼城,官軍敗衄,德秀祭兵死者,乃親授方略,禽之。復遍行海濱,審視形勢,增屯要害處,以備不虞。
十二年,以集英殿修撰知隆興府。承寬弛之後,乃稍濟以嚴。尤留意軍政,欲分鄂州軍屯武昌,及通廣鹽於贛與南安,以弭汀、贛鹽寇。未及行,以母喪歸。明年,蘄、黃失守,盜起南安,討之數載始平,人服德秀先見。
十五年,以寶謨閣待制、湖南安撫使知潭州。以「廉仁公勤」四字勵僚屬,以周惇頤、胡安國、朱熹、張栻學術源流勉其士。罷榷酤,除斛面米,申免知糴,以甦其民。民艱食,既極力振贍之,復立惠民倉五萬石,使歲出糶。又易谷九萬五千石,分十二縣置社倉,以遍及鄉落。別立慈幼倉,立義阡。惠政畢舉。月試諸軍射,捐其回易之利及官田租。凡營中病者、死未葬者、孕者、嫁娶者,贍給有差。朝廷從壽昌朱橐請,以飛虎軍戍壽昌,並致其家口,力爭止之。江華縣賊蘇師入境殺劫,檄廣西共討平之。司馬遵守武岡,激軍變,劾遵而誅其亂者。
理宗即位,召為中書舍人,尋擢禮部侍郎、直學士院。入見,奏:「三綱五常,扶持宇宙之棟干,奠安生民之柱石。晉廢三綱而劉、石之變興,唐廢三綱而安祿山之難作。我朝立國,先正名分。陛下不幸處人倫之變,流聞四方,所損非淺。霅川之變,非濟王本志,前有避匿之跡,後聞討捕之謀,情狀本末,灼然可考。願討論雍熙追封秦王舍罪恤孤故事,濟王未有子息,亦惟陛下興滅繼絕。」上曰:「朝廷待濟王亦至矣。」德秀曰:「若謂此事處置盡善,臣未敢以為然。觀舜所以處象,則陛下不及舜明甚。人主但當以二帝、三王為師。」上曰:「一時倉猝耳。」德秀曰:「此已往之咎,惟願陛下知有此失而益講學進德。」次言:「霅川之獄未聞參聽於公朝,淮、蜀二閫乃出於僉論所期之外。天下之事非一家之私,何惜不與眾共之。」且言:「乾道、淳熙間,有位於朝者以饋及門為恥,受任於外者以包苴入都為羞。今饋賂公行,薰染成風,恬不知怪。」
又疏言:「朝廷之上,敏銳之士多於老成,雖嘗以耆艾褒傅伯成、楊簡,以儒學褒柴中行,以恬退用趙蕃、劉宰;至忠亮敢言如陳宓、徐僑,皆未蒙錄用。」上問廉吏,德秀以知袁州趙 4223.gif 夫直秘閣為監司。具手札入謝,因言崔與之帥蜀,楊長儒帥閩,皆有廉聲,乞廣加咨訪。
上初御清暑殿,德秀因經筵侍上,進曰:「此高、孝二祖儲神燕閒之地,仰瞻楹桷,當如二祖實臨其上。陛下所居處密邇東朝,未敢遽當人主之奉。今宮閣之義浸備,以一心而受眾攻,未有不浸淫而蠹蝕者,惟學可以明此心,惟敬可以存此心,惟親君子可以維持此心。」因極陳古者居喪之法,與先帝視朝之勤。
寧宗小祥,詔群臣服純吉,德秀爭之曰:「自漢文帝率情變古,惟我孝宗方衰服三年,朝衣朝冠皆以大布,惜當時不並定臣下執喪之禮,此千載無窮之憾。孝宗崩,從臣羅點等議,令群臣易月之後,未釋衰服,惟朝會治事權用黑帶公服,時序仍臨慰,至大祥始除。侂胄枋政,始以小祥從吉。且帶不以金,鞓不以紅,佩不以魚,鞍轎不以文繡。此於群臣何損?朝儀何傷?」議遂格。
德秀屢進鯁言,上皆虛心開納,而彌遠益嚴憚之,乃謀所以相撼,畏公議未敢發。給事中王塈、盛章始駁德秀所主濟王贈典,繼而殿中侍御史莫澤劾之,遂以煥章閣待制提舉玉隆宮。諫議大夫朱端常又劾之,落職罷祠。監察御史梁成大又劾之,請加竄殛。上曰:「仲尼不為已甚。」乃止。
既歸,修讀書記,語門人曰:「此人君為治之門,如有用我者,執此以往。」汀寇起,德秀薦陳韡有文武才於常平使者史彌忠,言於朝,遂起韡討平之。紹定四年,改職與祠。
五年,進徽猷閣知泉州。迎者塞路,深村百歲老人亦扶杖而出,城中歡聲動地。諸邑二稅嘗預借至六七年,德秀入境,首禁預借。諸邑有累月不解一錢者,郡計赤立不可為。或咎寬恤太驟,德秀謂民困如此,寧身代其苦。決訟自卯至申未已,或勸嗇養精神,德秀謂郡弊無力惠民,僅有政平、訟理事當勉。建炎初置南外宗政司於泉,公族僅三百人,漕司與本州給之,而朝廷歲助度牒。已而不復給,而增至二千三百餘人,郡坐是愈不可為。德秀請於朝,詔給度牒百道。
彌遠薨,上親政,以顯謨閣待制知福州。戒所部無濫刑橫斂,無徇私黷貨,罷市令司,曰:「物同則價同,寧有公私之異?」閩縣裡正苦督賦,革之。屬縣苦貴糴,便宜發常平振之。海寇縱橫,次第禽殄之。未幾,聞金滅,京、湖帥奉露布圖上八陵,而江、淮有進取潼關、黃河之議,德秀以為憂。上封事曰:「移江、淮甲兵以守無用之空城,運江、淮金谷以治不耕之廢壤,富庶之效未期,根本之弊立見。惟陛下審之重之。」
召為戶部尚書,入見,上迎謂曰:「卿去國十年,每切思賢。」乃以大學衍義進,復陳祈天永命之說,謂「敬者德之聚。儀狄之酒,南威之色,盤游弋射之娛,禽獸狗馬之玩,有一於茲,皆足害敬」。上欣然嘉納,改翰林學士、知制誥,時政多所論建。逾年,知貢舉,已得疾,拜參知政事,同編修敕令、經武要略。三乞祠祿,上不得已,進資政殿學士、提舉萬壽觀兼侍讀,辭。疾亟,冠帶起坐,迄謝事,猶神爽不亂。遺表聞,上震悼,輟視朝,贈銀青光祿大夫。
德秀長身廣額,容貌如玉,望之者無不以公輔期之。立朝不滿十年,奏疏無慮數十萬言,皆切當世要務,直聲震朝廷。四方人士誦其文,想見其風采。及宦遊所至,惠政深洽,不愧其言,由是中外交頌。都城人時驚傳傾洞,奔擁出關曰:「真直院至矣!」果至,則又填塞聚觀不置。時相益以此忌之,輒擯不用,而聲愈彰。及歸朝,適鄭清之挑敵,兵民死者數十萬,中外大耗,尤世道升降治亂之機,而德秀則既衰矣。杜范方攻清之誤國,且謂其貪黷更甚於前,而德秀乃奏言:「此皆前權臣玩愒之罪,今日措置之失,譬如和、扁繼庸醫之後,一藥之誤,代為庸醫受責。」其議論與范不同如此。然自侂胄立偽學之名以錮善類,凡近世大儒之書,皆顯禁以絕之。德秀晚出,獨慨然以斯文自任,講習而服行之。黨禁既開,而正學遂明於天下後世,多其力也。
所著西山甲乙藁、對越甲乙集、經筵講義、端平廟議、翰林詞草四六、獻忠集、江東救荒錄、清源雜誌、星沙集志。既薨,上思之不置,諡曰文忠。
魏了翁字華父,邛州蒲江人。年數歲從諸兄入學,儼如成人。少長,英悟絕出,日誦千餘言,過目不再覽,鄉里稱為神童。年十五,著韓愈論,抑揚頓挫,有作者風。
慶元五年,登進士第。時方諱言道學,了翁策及之。授僉書劍南西川節度判官廳公事,盡心職業。嘉泰二年,召為國子正。明年,改武學博士。開禧元年,召試學士院。韓侂胄用事,謀開邊以自固,遍國中憂駭而不敢言。了翁乃言:「國家紀綱不立,國是不定,風俗苟偷,邊備廢弛,財用凋耗,人才衰弱,而道路籍籍,皆謂將有北伐之舉,人情恟恟,憂疑錯出。金地廣勢強,未可卒圖,求其在我,未見可以勝人之實。盍亦急於內修,姑逭外攘。不然,舉天下而試於一擲,宗社存亡系焉,不可忽也。」策出,眾大驚。改秘書省正字。御史徐柟即劾了翁對策狂妄,獨侂胄持不可而止。
明年,遷校書郎,以親老乞補外,乃知嘉定府。行次江陵,蜀大將吳曦以四川叛,了翁策其必敗。又明年曦誅,蜀平,了翁奉親還里。侂胄亦以誤國誅。朝廷收召諸賢,了翁預焉。會史彌遠入相專國事,了翁察其所為,力辭召命。丁生父憂,解官心喪,築室白鶴山下,以所聞於輔廣、李燔者開門授徒,士爭負笈從之。由是蜀人盡知義理之學。
差知漢州。漢號為繁劇,了翁以化善俗為治。首蠲積逋二十餘萬,除科抑賣酒之弊,嚴戶婚交訐之禁;復為文諭以厚倫止訟,其民敬奉條教不敢犯。會境內橋壞,民有壓死者,部使者以聞,詔降官一秩,主管建寧府武夷山沖佑觀。未數月,復元官知眉州。眉雖為文物之邦,然其俗習法令,持吏短長,故號難治。聞了翁至,爭試以事。乃尊禮耆耇,簡拔俊秀,朔望詣學宮,親為講說,誘掖指授,行鄉飲酒禮以示教化,增貢士員以振文風。復蟆頤堰,築江鄉館,利民之事,知無不為。士論大服,俗為之變,治行彰聞。
嘉定四年,擢潼川路提點刑獄公事。八年,兼提舉常平等事,遷轉運判官。戢吏奸,詢民瘼,舉刺不避權右,風采肅然。上疏乞與周惇頤、張載、程顥、程頤錫爵定諡,示學者趣向,朝論韙之,如其請。遂寧闕守,了翁行郡事。即具奏乞修城郭備不虞,廷議靳其費,了翁增埤浚隍,如待敵至者。後一年,潰卒攻掠郡縣,知其有備不敢逞,人始服豫防之意。十年,遷直秘閣,知瀘州,主管潼川路安撫司公事。丁母憂,免喪,差知潼川府。約己裕民,厥績大著。若游佀、吳泳、牟子才,皆蜀名士,造門受業。
十五年,被召入對,疏二千餘言。首論人與天地一本,必與天地相似而後可以無曠天位,並及人才、風俗五事,明白切暢。又論郡邑強幹弱枝之弊,所宜變通。蓋自了翁去國十有七年矣,至是上迎勞優渥,嘉納其言。進兵部郎中,俄改司封郎中兼國史院編修官。轉對,論江、淮、襄、蜀當分為四重鎮,擇人以任,虛心以聽,假以事權,資以才用,為聯絡守御之計。次論蜀邊墾田及實錄闕文等事,皆下其章中書。十六年,為省試參詳官,遷太常少卿兼侍立修注官。
十七年,遷秘書監,尋以起居舍人,再辭而後就列。入奏,極言事變倚伏、人心向背、疆埸安危、鄰寇動靜,其幾有五,謂:「宜察時幾而共天命,尊道揆而嚴法守,集思廣益,汲汲圖之,不猶愈於坐觀事會,而聽其勢之所趨乎?」又論士大夫風俗之弊,謂:「君臣上下同心一德,而後平居有所補益,緩急有所倚仗。如人自為謀,則天下之患有不可終窮者。今則面從而腹誹,習諛而踵陋,臣實懼焉。盍亦察人心之邪正,推世變之倚伏,開拓規模,收拾人物,庶幾臨事無乏人之嘆。」其言剴切,無所忌避,而時相始不樂矣。
寧宗崩,理宗自宗室入即位,時事忽異,了翁積憂成疾,三疏求閒不得請,遷起居郎。明年,改元寶慶,雷發非時,上有「朕心終夕不安」之語。了翁入對,即論:「人主之心義理所安,是之謂天,非此心之外別有所謂天地神明也。陛下盍即不安而求之,對天地,事太母,見群臣,親講讀,皆隨事反求,則大本立而無事不可為矣。」又論:「講學不明,風俗浮淺,立朝無犯顏敢諫之忠,臨難無仗節死義之勇。願敷求碩儒,丕闡正學,圖為久安長治之計。」又請申命大臣,於除授之際,公聽並觀,然後實意所孚,善類皆出矣。
屬濟王黜削以死,有司顧望,治葬弗虔。了翁每見上,請厚倫紀,以弭人言。應詔言事者十餘人,朝士惟了翁與洪咨夔、胡夢昱、張忠恕所言能引義劘上,最為切至。而了翁亦以疾求去。右正言李知孝劾夢昱竄嶺南,了翁出關餞別,遂指了翁首倡異論,將擊之,彌遠猶外示優容。俄權尚書工部侍郎,了翁力以疾辭,乃以集英殿修撰知常德府。越二日,諫議大夫朱端常遂劾了翁欺世盜名,朋邪謗國,詔降三官,靖州居住。初,了翁再入朝,彌遠欲引以自助,了翁正色不撓,未嘗私謁。故三年之間,循格序遷,未嘗處以要地。了翁至靖,湖、湘、江、浙之士,不遠千里負書從學。乃著九經要義百卷,訂定精密,先儒所未有。
紹定四年復職,主管建寧府武夷山沖佑觀。五年,改差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尋知遂寧府,辭不拜。進寶章閣待制、潼川路安撫使、知瀘州。瀘大藩,控制邊面二千里,而武備不修,城郭不治。了翁乃奏葺其城樓櫓雉堞,增置器械,教習牌手,申嚴軍律,興學校,蠲宿負,復社倉,創義冢,建養濟院。居數月,百廢具舉。彌遠薨,上親庶政,進華文閣待制,賜金帶,因其任。
了翁念國家權臣相繼,內擅國柄,外變風俗,綱常淪斁,法度墮弛,貪濁在位,舉事弊蠹,不可滌濯。遂應詔上章論十弊,乞復舊典以彰新化:一曰復三省之典以重六卿,二曰復二府之典以集眾議,三曰復都堂之典以重省府,四曰復侍從之典以來忠告,五曰復經筵之典以熙聖學,六曰復台諫之典以公黜陟,七曰複製誥之典以謹命令,八曰復聽言之典以通下情,九曰復三衙之典以彊主威,十曰複製閫之典以黜私意。疏列萬言,先引故實,次陳時弊,分別利害,粲若白黑。上讀之感動,即於經筵舉之成誦。其後,舊典皆復其初。
臣庶封章多乞召還了翁及真德秀,上因民望而並招之,用了翁權禮部尚書兼直學士院。入對,首乞明君子小人之辨,以為進退人物之本,以杜奸邪窺伺之端。次論故相十失猶存,又及修身、齊家、選宗賢、建內小學等,皆切於上躬者。他如和議不可信,北軍不可保,軍實財用不可恃,凡十餘端。復口奏利害,晝漏下四十刻而退。兼同修國史兼侍讀,俄兼吏部尚書。經幃進讀,上必改容以聽,詢察政事,訪問人才。復條十事以獻,皆苦心空臆,直述事情,言人所難。上悉嘉納,且手詔獎諭。又奏乞收還保全彌遠家御筆,乞定趙汝愚配享寧廟,乞趣崔與之參預政事,乞定履畝之令以寬民力,乞詔從臣集議以救楮弊,乞儲閫才以備緩急。又因進故事:如儲人才、凝國論,如力圖自治之策,如下罪己之詔,如分別襄、黃二帥是非,如究見黃陂叛卒利害,如分任諸帥區處降附。
還朝六閱月,前後二十餘奏,皆當時急務。上將引以共政,而忌者相與合謀排擯,而不能安於朝矣。執政遂謂近臣惟了翁知兵體國,乃以端明殿學士、同僉書樞密院事督視京湖軍馬。會江、淮督府曾從龍以憂畏卒,並以江、淮付了翁。朝論大駭,以為不可,三學亦上書爭之。適邊警沓至,上心焦勞,了翁嫌於避事,既五辭弗獲,遂受命開府,宣押同二府奏事,上勉勞尤至。尋兼提舉編修武經要略,恩數同執政,進封臨邛郡開國侯,又賜便宜詔書如張浚故事。朝辭,面賜御書唐人嚴武詩及鶴山書院四大字,仍賜金帶鞍馬,詔宰臣飲餞於關外。乃酌上下流之中,開幕府江州,申儆將帥,調遣援師,褒死事之臣,黜退懦之將,奏邊防十事。甫二旬,召為僉書樞密院事,赴闕奏事,時以疾力辭不拜。蓋在朝諸人始謀假此命以出了翁,既出則復以建督為非,雖恩禮赫奕,而督府奏陳動相牽制,故遽召還,前後皆非上意也。
尋改資政殿學士、湖南安撫使、知潭州,復力辭,詔提舉臨安府洞霄宮。未幾,改知紹興府、浙東安撫使。嘉熙元年,改知福州、福建安撫使。累章乞骸骨,詔不允。疾革,復上疏。門人問疾者,猶衣冠相與酬答,且曰:「吾平生處己,澹然無營。」復語蜀兵亂事,蹙額久之,口授遺奏,少焉拱手而逝。後十日,詔以資政殿大學士、通奉大夫致仕。
遺表聞,上震悼,輟視朝,嘆惜有用才不盡之恨。詔贈太師,諡文靖,賜第宅蘇州,累贈秦國公。
所著有鶴山集、九經要義、周易集義、易舉隅、周禮井田圖說、古今考、經史雜抄、師友雅言。
廖德明字子晦,南劍人。少學釋氏,及得龜山楊時書,讀之大悟,遂受業朱熹。登乾道中進士第。知莆田縣。民有奉淫祠者,罪之,沉像於江。會有顯者欲取邑地廣其居,德明不可,守會僚屬諭之,德明曰:「太守,天子守土之臣,未聞以土地與人者。」守乃慚服。
累官知潯州,有聲。諸司且交薦之,德明曰:「今老矣,況以道徇人乎?」固辭不受。選廣東提舉刑獄,彈劾不避權要。歲當薦士,朝貴多以書托之,德明曰:「此國家公器也。」悉不啟封還之。有鄉人為主簿,德明聞其能,薦之。會德明行縣,簿感其知己,置酒延之,悉假富人觴豆甚盛。德明怒曰:「一主簿乃若是侈耶?必貪也。」於是追還薦章,其公嚴類此。
時盜陷桂陽,迫韶,韶人懼,德明燕笑自如,遣將馳擊,而親持小麾督戰,大敗之。乃分戍守,遠斥堠,明審賞罰,宣布威信,韶晏然如平時。徙知廣州,遷吏部左選郎官,奉祠,卒。
德明初為潯州教授,為學者講明聖賢心學之要,手植三柏於學,潯士愛敬之如甘棠。在南粵時,立師悟堂,刻朱熹家禮及程氏諸書。公餘延僚屬及諸生親為講說,遠近化之。嘗語人以仕學之要曰:「德明自始仕,以至為郡,惟用三代直道而行一句而已。」有槎溪集行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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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八‧列傳第一百九十七 儒林八 湯漢 何基 王柏 徐夢莘弟得之 從子天麟附 李心傳 葉味道 王應麟 黃震
  湯漢字伯紀,饒州安仁人。與其兄干、巾、中皆知名當時,柴中行見而奇之。真德秀在潭,致漢為賓客。嘗造趙汝談,汝談曰:「第一流也。」江東提刑趙汝騰薦漢於朝,詔免解差,充象山書院堂長。赴禮部別院試,正奏名,授上饒縣主簿。江東轉運使趙希塈言:「漢,今海內知名士也,豈得吏之州縣哉!」詔循兩資,差信州教授兼象山書院長。
淳祐十二年,差充史館校勘,改國史實錄院校勘。會大水,上封事曰:「君心敬肆之分,實上天喜怒之由。一念之敬,上帝臨汝,祥風慶雲所從出也;一念之肆,上帝震怒,妖浸陰沴所從生也。」火災,應詔上封事曰:
臣聞任天下之大,立心不可不公;守天下之重,持心不可不敬。陛下膺皇天之眷命,受祖宗之寶圖,則不當懷私恩;為天下共主,為億兆寄命,則不當隆私親。大臣邇臣,服休服采,皆陛下所倚仗也,則不當信私人。三省、密院者,陛下之朝廷,發號布政所從出也,則不當有私令。四海九州,土宇昄章,皆陛下之倉廩府庫也,則不當殖私財。陛下於皇天祖宗之德弗永念,而報答私恩;於群黎百姓之疾苦弗深恤,而富貴私親;公卿在廷,其信任不若近習之篤;中書造命,其除行不若內批之專:則陛下之立心,既未能盡合乎天下之公矣。
往者陛下上畏天戒,下恤人言,內則拘制於權臣,外則恐怯於彊敵,敬心既不敢盡弛,則私意亦未得盡行。比年以來,天戒人言既以玩熟,而貪濁柄國,黷貨無厭,彼既將恣行其私,則不得不縱陛下之所欲為。於是前日之敬畏盡忘,而一念之私始四出而不可御矣。姑以近事跡之:定策之碑,忽從中出,鄉未欲親其文也;貴戚子弟,參錯中外,鄉不如是之放也;土木之禍,展轉流毒,訟牒細故,胥吏賤人皆得籍群璫之勢,徹清都之邃,鄉不如是之熾也;御筆之出,上則廢朝令,下則侵有司,鄉不如是之多也;賄賂之通,書致之操,鄉不如是其章也。故凡陛下之所以未能任大守重,而至於召怨宿禍者,始於立心之未公,成於持心之不敬,私以為主,而肆以行之。此所以感動天地,而水火之災捷出於數月之內也。陛下得不亟為治亂持危之計,而可復以常日玩易之心處之乎!
授太學博士,轉對,言:「太祖之天下壞其半者,蔡京、王黼也。高宗之天下壞其半者,鄭清之也。」又曰:「苟有志焉,則其紀綱必先正,其根本必先彊,其藩籬必先固。夫然後心廣體胖,泮渙而優遊,其樂無極矣。舍此不務,而徒以九重之深、一笑之適以為樂。樂極而思之,吾有朝廷而不能治也,吾有黎民而無與保之也,起視四境,而外侮又至矣。雖有鄭、衛之音,燕、趙之色,建章之麗,瓊林之積,亦獨何樂哉!」
召試館職,遷秘書省校書郎。皇太子冠,差充太常博士,引賓贊,受命進冠箴,詔令太子拜謝。升秘書郎,轉對,極言邊事,以為:「今日扶危救亂無復他策,在乎人主清心無欲,盡用天下之財力以治兵;大臣公心無我,盡用天下之人才以彊本,庶幾尚有以亡為存之理耳。」
提舉福建常平,劾福州守史嵓之、泉州守謝 21334.gif 。召為禮部郎官兼太子侍讀。尋以直華文閣、福建運判,改知寧國府。遷提舉江西常平兼知吉州。移江東運判、知隆興府。召為尚左郎官兼太子侍讀,兼玉牒所檢討官,入奏:「願陛下端本澄源,虛己盡下,恢大公之道,開不諱之門,使朝廷之上,光明洞達,而無邪孽之根以撓其正;四海之內,歡欣交通,而無怨戾之氣以奸其和。臣之忠愛,莫切於此。」
遷太府少卿,升兼太子諭德,改秘書少監。疏論:「比年董宋臣聲焰薰灼,其力能去台諫,排大臣,結連凶渠,惡德參會,以致兵戈相尋之禍。陛下灼見其故,斥而遠之,臣意其影滅而跡絕矣。豈料夫陰消而再凝,冰解而驟合,既得自便,即圖復用,以其罪戾之餘,一旦復使之出入壼奧之中,給事宗廟之內,此其重干神人之怒,再基禍亂之源,上下皇惑,大小切齒。而陛下方為之辨明,大臣方與之和解,臣竊重傷此過計也。自古小人復出,其害必慘,將逞其憤怨,嘯其儔伍,顛倒宇宙,陛下之威神有時而不得以自行,甚可畏也。」
乞休致,擢太常少卿,太子以書勉留。求補外,以秘閣修撰知福州、福建安撫,改知隆興府。
度宗即位,召奏事,授太常少卿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遷起居郎兼侍讀,入奏言:「願陛下持一敬心以正百度,則追養繼孝,所以報先帝者,必益致其隆;先意承志,所以事太母者,必益致其謹。其愛身也,必不以物慾撓其和平;其正家也,必不以私昵隳其法度。政事必出於朝廷,而預防於多門;人才必由於明揚,而深杜於邪徑。」
兼權中書舍人,權兵部侍郎,升兼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兼直學士。累請致仕,授華文閣待制、知寧國府,賜金帶。久之,又召為刑部侍郎兼侍讀,以龍圖閣待制知福州、福建安撫使。改知太平州、權工部尚書兼侍讀。以顯文閣直學士提舉玉隆宮。進華文閣學士,以端明殿學士致仕。卒,年七十一。特贈正奉大夫,諡文清。
漢介潔有守,恬於進取,有文集六十卷。
何基字子恭,婺州金華人。父伯熭為臨川縣丞,而黃干適知其縣事,伯熭見二子而師事焉。干告以必有真實心地、刻苦工夫而後可,基悚惕受命。於是隨事誘掖,得聞淵源之懿。微辭奧義,研精覃思,平心易氣,以俟其通,未嘗參以己意,立異以為高,徇人而少變也。凡所讀無不加標點,義顯意明,有不待論說而自見者。
朱熹門人楊與立一見推服。來學者眾,嘗謂:「為學立志貴堅,規模貴大,充踐服行,死而後已。讀詩之法,須掃蕩胸次淨盡,然後吟哦上下,諷詠從容,使人感發,方為有功。」謂:「以洪範參之大學、中庸,有不約而符者。」謂:「讀易者,當盡去其膠固支離之見,以潔淨其心,玩精微之理,沉潛涵泳,得其根源,乃可漸觀爻象。」蓋其確守師訓,故能精義造約。
王柏既執贄為弟子,基謙抑不以師道自尊。柏高明絕識,序正諸經,弘論英辨,質問難疑,或一事至十往返,基終不變以待其定。嘗曰:「治經當謹守精玩,不必多起疑論。有欲為後學言者,謹之又謹可也。」基淳固篤實,絕類漢儒。雖一本於熹,然就其言發明,則精義新意愈出不窮。基文集三十卷,而與柏問辨者十八卷。
郡守趙汝騰守婺,延聘請講,辭不就;復首薦於朝,又率名從官列薦。通判鄭士懿、守蔡抗楊棟相繼以請,皆辭。景定五年,詔舉賢,特薦基與建人徐幾,同被命添差婺州學教授,兼麗澤書院山長,力辭未竟,理宗崩。咸淳初,授史館校勘兼崇政殿說書,屢辭,改承務郎,主管西嶽廟,終亦不受也。卒,年八十一。國子祭酒楊文仲請於朝,諡文定。
所著大學發揮、中庸發揮、大傳發揮、易啟蒙發揮、通書發揮、近思錄發揮。
王柏字會之,婺州金華人。大父崇政殿說書師愈,從楊時受易、論語,既又從朱熹、張栻、呂祖謙游。父瀚,朝奉郎、主管建昌軍仙都觀,兄弟皆及熹、祖謙之門。
柏少慕諸葛亮為人,自號長嘯。年逾三十,始知家學之原,捐去俗學,勇於求道。與其友汪開之著論語通旨,至「居處恭,執事敬」,惕然嘆曰:「長嘯非聖門持敬之道。」亟更以魯齋。
從熹門人游,或語以何基嘗從黃幹得熹之傳,即往從之,授以立志居敬之旨,且作魯齋箴勉之。質實堅苦,有疑必從基質之。於論語、大學、中庸、孟子、通鑑綱目標註點校,尤為精密。作敬齋箴圖。夙興見廟,治家嚴飭。當暑閉閣靜坐,子弟白事,非衣冠不見也。
少孤,事其伯兄甚恭。季弟早喪,撫其孤,又割田予之。收合宗族,周恤扶持之。開之沒,家貧,為之斂且葬焉。
來學者眾,其教必先之以大學。蔡抗、楊棟相繼守婺,趙景緯守台,聘為麗澤、上蔡兩書院師,鄉之耆德皆執弟子禮。理宗崩,率諸生制服臨於郡。
柏之言曰:「伏羲則河圖以畫八卦,文王推八卦以合河圖者,先天後天之宗祖也。河圖是逐位奇偶之交,後天是統體奇偶之交,惟四生數不動。以四成數而下上之,上偶下奇,莫匪自然。」又曰:「大禹得洛書而列九疇,箕子得九疇而傳洪範。範圍之數,不期而暗合。洪範者,經傳之宗祖乎!『初一曰五行』以下六十五字為洪範,『五皇極』以下六十四字為皇極經,此帝王相傳之大訓,非箕子之言也。」又曰:「今詩三百五篇,豈盡定於夫子之手?所刪之詩,容或有存於閭巷浮薄之口,漢儒取於補亡。」乃定二南各十有一篇,兩兩相配。退何彼穠矣、甘棠歸之王風,削去野有死麕,黜鄭、衛淫奔之詩。又作春秋發揮。又曰:「大學致知格物章未嘗亡。」還知止章於聽訟之上。謂「中庸古有二篇,誠明可為綱,不可為目。」定中庸誠明各十一章,其卓識獨見多此類也。
其卒,整衣冠端坐,揮婦人勿近。國子祭酒楊文仲請於朝,諡曰文憲。
所著有讀易記、涵古易說、大象衍義、涵古圖書、讀書記、書疑、詩辨說、讀春秋記、論語衍義、太極衍義、伊洛精義、研幾圖、魯經章句、論語通旨、孟子通旨、書附傳、左氏正傳、續國語、閫學之書、文章復古、文章續古、濂洛文統、擬道學志、朱子指要、詩可言、天文考、地理考、墨林考、大爾雅、六義字原、正始之音、帝王歷數、江左淵源、伊洛精義雜誌、周子、發遣三昧、文章指南、朝華集、紫陽詩類、家乘、文集。
徐夢莘字商老,臨江人。幼慧,耽嗜經史,下至稗官小說,寓目成誦。紹興二十四年舉進士。歷官為南安軍教授。改知湘陰縣。會湖南帥括田,號增耕稅,他邑奉令惟謹。夢莘獨謂邑無新田,租稅無從出。帥恚其私於民,欲從簿書間攟摭其過,終莫能得,由是反器重之。
尋主管廣西轉運司文字。時朝廷議易二廣鹽法,遣廣西安撫司干官胡廷直與東西漕臣集議於境。夢莘從行,謂:「廣西阻山,止當仍官般法,則害不及民;廣東諸郡並江,或可容客販,未宜遽以二廣概行。」議與廷直不合。廷直竟遂其說,以客販變法得為轉運使。夢莘既知賓州,猶以前議為梗法,罷去。不三年,二廣商賈毀業,民苦無鹽,復從官般法矣。
夢莘恬於榮進,每念生于靖康之亂,四歲而江西阻訌,母襁負亡去,得免。思究見顛末,乃網羅舊聞,會稡同異,為三朝北盟會編二百五十卷,自政和七年海上之盟,訖紹興三十一年完顏亮之斃,上下四十五年,凡曰敕、曰制、誥、詔、國書、書疏、奏議、記序、碑誌,登載靡遺。帝聞而嘉之,擢直秘閣。
夢莘平生多所著,有集補,有會錄,有讀書記志,有集醫錄,有集仙錄,皆以「儒榮」冠之。其嗜學博文,蓋孜孜焉死而後已者。開禧元年秋八月,卒,年八十二。夢莘弟得之,從子天麟。
得之字思叔,淳熙十年舉進士。部使者以廉吏薦,以通直郎致仕。安貧樂分,不貪不躁。著左氏國紀、史記年紀,作具敝篋筆略、鼓吹詞、郴江志。
天麟字仲祥,開禧元年進士。調撫州教授,歷湖廣總領所幹辦公事、臨安府教授、浙西提舉常平司干官、主管禮兵部架閣、宗學諭、武學博士。輪對,言人主當持心以敬。奉祠仙都觀,通判惠、潭二州,權英德府,權發遣廣西轉運判官。所至興學明教,有惠政。
著西漢會要七十卷、東漢會要四十卷、漢兵本末一卷、西漢地理疏六卷、山經三十卷。既謝官,作亭蕭灘之上,畫嚴子陵像而事之。
李心傳字微之,宗正寺簿舜臣之子也。慶元元年薦於鄉,既下第,絕意不復應舉,閉戶著書。
晚因崔與之、許奕、魏了翁等合前後二十三人之薦,自製置司敦遣至闕下。為史館校勘,賜進士出身,專修中興四朝帝紀。甫成其三,因言者罷,添差通判成都府。尋遷著作佐郎,兼四川制置司參議官。詔無入議幕,許辟官置局,踵修十三朝會要。端平三年成書。召赴闕,為工部侍郎,言:
臣聞「大兵之後,必有凶年」。蓋其殺戮之多,賦斂之重,使斯民怨怒之氣,上干陰陽之和,至於此極也。陛下所宜與諸大臣掃除亂政,與民更始,以為消惡運、迎善祥之計。而法弊未嘗更張,民勞不加振德,既無能改於其舊,而殆有甚焉。故帝德未至於罔愆,朝綱或苦於多紊,廉平之吏,所在鮮見,而貪利無恥,敢於為惡之人,挾敵興兵,四面而起,以求逞其所欲。如此而望五福來備,百穀用成,是緣木而求魚也。
臣考致旱之由:曰和糴增多而民怨,曰流散無所歸而民怨,曰檢稅不盡實而民怨,曰籍貲不以罪而民怨。凡此皆起於大兵之後,而勢未有以消之,故愈積而愈極也。成湯聖主也,而桑林之禱,猶以六事自責。陛下願治,七年於此,災祥饑饉,史不絕書,其故何哉?朝令夕改,靡有常規,則政不節矣;行齎居送,略無罷日,則使民疾矣;陪都園廟,工作甚殷,則土木營矣;潛邸女冠,聲焰茲熾,則女謁盛矣;珍玩之獻,罕聞卻絕,則包苴行矣;鯁切之言,類多厭棄,則讒夫昌矣。此六事者一或有焉,猶足以致旱。願亟降罪己之詔,修六事以回天心。群臣之中有獻聚斂剽竊之論以求進者,必重黜之,俾不得以上誣聖德,則旱雖烈,猶可弭也。然民怨於內,敵逼於外,事窮勢迫,何所不至!陛下雖謀臣如雲,猛將如雨,亦不知所以為策矣。
帝從之。未幾,復以言去,奉祠居潮州。淳祐元年罷祠,復予,又罷。三年,致仕。卒,年七十有八。
心傳有史才,通故實,然其作吳獵、項安世傳,褒貶有愧秉筆之旨。蓋其志常重川蜀,而薄東南之士雲。
所著成書,有高宗系年錄二百卷、學易編五卷、誦詩訓五卷、春秋考十三卷、禮辨二十三卷、讀史考十二卷、舊聞證誤十五卷、朝野雜記四十卷、道命錄五卷、西陲泰定錄九十卷、辨南遷錄一卷、詩文一百卷。
葉味道初諱賀孫,以字行,更字知道,溫州人。少刻志好古學,師事朱熹。試禮部第一。時偽學禁行,味道對學制策,率本程頤無所避。知舉胡紘見而黜之,曰:「此必偽徒也。」既下第,復從熹於武夷山中。學禁開,登嘉定十三年進士第,調鄂州教授。
理宗訪問熹之徒及所著書,部使者遂以味道行誼聞,差主管三省架閣文字。遷宗學諭,輪對,言:「人主之務學,天下之福也。必堅志氣以守所學,謹幾微以驗所學,正綱常以勵所學,用忠言以充所學。」至若口奏,則又述帝王傳心之要,與四代作歌作銘之旨,其終有曰:「言宣則力減,文勝則意虛。」從臣有薦味道可為講官,乃授太學博士,兼崇政殿說書。
故事,說書之職止於通鑑,而不及經。味道請先說論語,詔從之。帝忽問鬼神之理,疑伯有之事涉於誕。味道對曰:「陰陽二氣之散聚,雖天地不能易。有死而猶不散者,其常也。有不得其死而鬱結不散者,其變也。故聖人設為宗祧,以別親疏遠邇,正所以教民親愛,參贊化育。今伯有得罪而死,其氣不散,為妖為厲,使國人上下為之不寧,於是為之立子泄以奉其後,則庶乎鬼有所知,而神莫不寧矣。」蓋諷皇子竑事也。
三京用師,廷臣邊閫交進機會之說。味道進議狀,以為:「開邊浸闊,應援倍難,科配日繁,饋餉日迫,民一不堪命,龐勛、黃巢之禍立見,是先搖其本,無益於外也。」經筵奏事,無日不申言之,而洛師尋以敗聞。於是人謂味道見微慮遠。
味道所奏陳,無一言不開導引翼,求切於君身;旁引折旋,推致於治道。遷秘書著作佐郎而卒。訃聞,帝震悼,出內帑銀帛賻其喪,升一官以任其後,故事所未有也。
所著四書說、大學講義、祭法宗廟廟享郊社外傳、經筵口奏、故事講義。
王應麟字伯厚,慶元府人。九歲通六經,淳祐元年舉進士,從王埜受學。
調西安主簿,民以年少易視之,輸賦後時。應麟白郡守,繩以法,遂立辦。諸校欲為亂,知縣事翁甫倉皇計不知所出,應麟以禮諭服之。差監平江百萬東倉。調浙西提舉常平茶鹽主管賬司,部使者鄭霖異待之。丁父憂,服除,調揚州教授。
初,應麟登第,言曰:「今之事舉子業者,沽名譽,得則一切委棄,制度典故漫不省,非國家所望於通儒。」於是閉門發憤,誓以博學宏辭科自見,假館閣書讀之。寶祐四年中是科。應麟與弟應鳳同日生,開慶元年亦中是科,詔褒諭之,添差浙西安撫司幹辦公事。
帝御集英殿策士,召應麟覆考。考第既上,帝欲易第七卷置其首。應麟讀之,乃頓首曰:「是卷古誼若龜鏡,忠肝如鐵石,臣敢為得士賀。」遂以第七卷為首選。及唱名,乃文天祥也。遷主管三省、樞密院架閣文字。
遷國子錄,進武學博士,疏言:「陛下閱理多,願治久。當事勢之艱,輿圖蹙於外患,人才乏而民力殫,宜強為善,增修德,無自沮怠;恢弘士氣,下情畢達,操綱紀而明委任,謹左右而防壅蔽,求哲人以輔後嗣。」既對,帝問其父名,曰:「爾父以陳善為忠,可謂繼美。」
丁大全欲致應麟,不可得。遷太常寺主簿,面對,言:「淮戍方警,蜀道孔艱,海表上流皆有藩籬唇齒之憂。軍功未集而吝賞,民力既困而重斂,非修攘計也。陛下勿以宴安自逸,勿以容悅之言自寬。」帝愀然曰:「邊事甚可憂。」應麟言:「無事深憂,臨事不懼。願汲汲預防,毋為壅蔽所欺。」時大全諱言邊事,於是應麟罷。
未幾,大全敗,起應麟通判台州。召為太常博士,擢秘書郎,俄兼沂靖惠王府教授。彗星見,應詔極論執政、侍從、台諫之罪,積私財、行公田之害。又言:「應天變莫先回人心,回人心莫先受直言。箝天下之口,沮直臣之氣,如應天何?」時直言者多迕權臣意,故應麟及之。遷著作佐郎。
度宗即位,攝禮部郎官,草百官表。舊制,請聽政,四表已上;一夕入臨,宰臣諭旨增撰三表,應麟操筆立就。丞相總護還,辭位表三道,使者立以俟,應麟從容授之。丞相驚服,即授兼禮部郎官、兼直學士院。
馬廷鸞知貢舉,詔應麟兼權直,俄兼崇政殿說書。遷著作郎,守軍器少監。經筵值人日雪,帝問有何故事,應麟以唐李嶠、李乂等應制詩對。因奏:「春雪過多,民生饑寒,方守仁愛,宜謹感召。」遷將作監。
帝視朝,謂應麟曰:「為學要灼見古人之心。」應麟對曰:「嚴恭寅畏,不敢怠皇,克勤克儉,無自縱逸,強以馭下,制事以斷,此古人之心。然操舍易忽於眇綿,兢業每忘於游衍。」帝嘉納之。既而轉對,言:「人君防未萌之欲,存不已之誠。」擢兼侍立修注官,升權直學士院,遷秘書少監兼侍講。上疏論市舶,不報。
會賈似道拜平章事,葉夢鼎、江萬里各求去,似道亦求去。應麟奏,孝宗朝闕相者亦逾年,帝亟取以諭之。似道聞應麟言,大惡之,語包恢曰:「我去朝士若王伯厚者多矣,但此人素著文學名,不欲使天下謂我棄士。彼盍思少自貶!」恢以告,應麟笑曰:「迕相之患小,負君之罪大。」遷起居舍人,兼權中書舍人。冬雷,應麟言:「十月之雷,惟東漢數見。命令不專,奸邪並進,卑逾尊,外陵內之象。當清天君,謹天命,體天德,以回天心。守成必法祖宗,御治必總威福。」似道聞之,斥逐之意決矣。
應麟牒閣門直前奏對,謂用人莫先察君子小人。方袖疏待班,台臣亟疏駁之,由是二史直前之制遂廢。以秘閣修撰主管崇禧觀。
久之,起知徽州。其父撝嘗守是郡,父老皆曰:「此清白太守子也。」摧豪右,省租賦,民大悅。
召為秘書監,權中書舍人,力辭,不許。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兼侍講。遷起居郎兼權吏部侍郎,指陳成敗逆順之說,且曰:「國家所恃者大江,襄、樊其喉舌,議不容緩。朝廷方從容如常時,事幾一失,豈能自安?」朝臣無以邊事言者,帝不懌。似道復謀斥逐,適應麟以母憂去。
及似道潰師江上,授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即引疏陳十事,急征討、明政刑、厲廉恥、通下情、求將材、練軍實、備糧餉、舉實材、擇牧守、防海道,其目也。且言:「圖大患者必略細故,求實效者必去虛文。」因請集諸路勤王之師,有能率先而至者,宜厚賞以作勇敢之氣,並力進戰,惟能戰斯可守。進兼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兼侍讀,遷禮部侍郎兼中書舍人。日食,應詔論答天戒五事,陳備御十策,皆不及用。
尋轉尚書兼給事中。左丞相留夢炎用徐囊為御史,擢江西制置使黃萬石等,應麟繳奏曰:「囊與夢炎同鄉,有私人之嫌;萬石麤戾無學,南昌失守,誤國罪大。今方欲引以自助,善類為所搏噬者,必攜持而去。吳浚貪墨輕躁,豈宜用之?況夢炎舛令慢諫,讜言弗敢告,今之賣降者,多其任用之士。」疏再上,不報。出關俟命,再奏曰:「因危急而紊紀綱,以偏見而咈公議,臣封駁不行,與大臣異論,勢不當留。」疏入,又不報,遂東歸。
詔中使譚純德以翰林學士召,識者以為奪其要路,寵以清秩,非所以待賢者。應麟亦力辭。後二十年卒。
所著有深寧集一百卷、玉堂類藁二十三卷、掖垣類藁二十二卷、詩考五卷、詩地理考五卷、漢藝文志考證十卷、通鑑地理考一百卷、通鑑地理通釋十六卷、通鑑答問四卷、困學紀聞二十卷、蒙訓七十卷、集解踐阼篇、補註急就篇六卷、補註王會篇、小學紺珠十卷、玉海二百卷、詞學指南四卷、詞學題苑四十卷、筆海四十卷、姓氏急就篇六卷、漢制考四卷、六經天文編六卷、小學諷詠四卷。
黃震字東發,慶元府慈谿人。寶祐四年登進士第。調吳縣尉。吳多豪勢家,告私債則以屬尉,民多飢凍窘苦,死尉卒手。震至,不受貴家告。府檄攝其縣。及攝長洲、華亭,皆有聲。
浙東提舉常平王華甫辟主管賬司文字。時錢庚孫守常,朱熠守平江,吳君擢守嘉興,皆倚嬖倖厲民。華甫病革,彊起劾罷三人,震贊之也。沿海制置司辟幹辦、提領浙西鹽事,不就。改辟提領鎮江轉般倉分司。公田法行,改提領官田所,言不便,不聽,復轉般倉職。
入為點校贍軍激賞酒庫所檢察官。擢史館檢閱,與修寧宗、理宗兩朝國史、實錄。輪對,言當時之大弊:曰民窮,曰兵弱,曰財匱,曰士大夫無恥。乞罷給度僧人道士牒,使其徒老死即消弭之,收其田入,可以富軍國,紓民力。時宮中建內道埸,故首及此。帝怒,批降三秩,即出國門。用諫官言,得寢。
出通判廣德軍。初,孝宗班朱熹社倉法於天下,而廣德則官置此倉。民困於納息,至以息為本,而息皆橫取,民窮至自經。人以為熹之法,不敢議。震曰:「不然。法出於堯、舜、三代聖人,猶有變通,安有先儒為法,不思救其弊耶?況熹法,社倉歸之於民,而官不得與。官雖不與,而終有納息之患。」震為別買田六百畝,以其租代社倉息,約非凶年不貸,而貸者不取息。
郡有祠山廟,歲合江、淮之民禱祈者數十萬,其牲皆用牛。郡惡少挾兵刃舞牲迎神為常,鬥爭致犯法。其俗又有自嬰桎梏、自栲掠以徼福者,震見,問之,乃兵卒。責自狀其罪,卒曰:「本無罪。」震曰:「爾罪多,不敢對人言,特告神以免罪耳。」杖之示眾。又其俗有所謂埋藏會者,為坎於庭,深廣皆五尺,以所祭牛及器皿數百納其中,覆以牛革,封鐍一夕,明發視之,失所在。震以為妖,而殺牛淫祀非法,言之諸司,禁絕之。郡守賈蕃世以權相從子驕縱不法,震數與爭論是非,蕃世積不堪,疏震撓政,坐解官。
尋通判紹興府,獲海寇,僇之。撫州飢起,震知其州,單車疾馳,中道約富人耆老集城中,毋過某日。至則大書「閉糶者籍,彊糴者斬。」揭於市,坐驛舍署文書,不入州治,不抑米價,價日損。親煮粥食餓者。請於朝,給爵賞旌勞者,而後入視州事。轉運司下州糴米七萬石,震曰:「民生蹶矣,豈宜重困之。」以沒官田三莊所入應之。若補刻六經、儀禮,修復朱熹祠,樹晏殊里門曰「舊學坊」,制祭社稷器,復風雷祀,勸民種麥,禁競渡船,焚千三百餘艘,用其丁鐵創軍營五百間,皆善政也。
詔增秩,遂升提舉常平倉司。舊有結關拒逮捕事系郡獄二十有八年,存者十無三四,以事關尚書省,無敢決其獄者,以結關為作亂也。震謂結關猶他郡之結甲也,非作亂比,況已經數赦,於是皆釋之。新城與光澤地犬牙相入,民夾溪而處,歲常忿鬥爭漁。會知縣事蹇雄為政擾民,因相結拒,起焚掠。震乃劾罷雄,諭其民散去。初,常平有慈幼局,為貧而棄子者設,久而名存實亡。震謂收哺於既棄之後,不若先其未棄保全之。乃損益舊法,凡當免而貧者,許里胥請於官贍之,棄者許人收養,官出粟給所收家,成活者眾。震論役法,先令縣核民產業,不使下戶受抑於上戶。大興水利,廢陂、壞堰及為豪右所占者,復之。
改提點刑獄,決滯獄,清民訟,赫然如神明。有貴家害民,震按之,貴家怨。又彊發富人粟與民,富人亦怨。御史中丞陳堅以讒者言,劾震去;讒者,乃怨震者也。遂奉雲台祠。賈似道罷相,以宗正寺簿召,將與俞浙並為監察御史,有內戚畏震直,止之,而浙亦以直言去。
移浙東提舉常平,鎮安饑民,折盜賊萌芽。時皇叔大父福王與芮判紹興府,遂兼王府長史。震奏曰:「朝廷之制,尊卑不同,而紀綱不可紊。外雖藩王,監司得言之。今為其屬,豈敢察其非,奈何自臣復壞其法?」固不拜長史。命進侍左郎官及宗正少卿,皆不拜。
震常告人曰:「非聖人之書不可觀,無益之詩文不作可也。」居官恆未明視事,事至立決。自奉儉薄,人有急難,則周之不少吝。所著日抄一百卷。卒,門人私諡曰文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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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九‧列傳第一百九十八 文苑一 宋白 梁周翰 朱昂 趙鄰幾何承裕附 鄭起 郭昱 馬應 和峴弟 3813.gif 附 馮吉
  自古創業垂統之君,即其一時之好尚,而一代之規橅,可以豫知矣。藝祖革命,首用文吏而奪武臣之權,宋之尚文,端本乎此。太宗、真宗其在藩邸,已有好學之名,作其即位,彌文日增。自時厥後,子孫相承,上之為人君者,無不典學;下之為人臣者,自宰相以至令錄,無不擢科,海內文士彬彬輩出焉。
國初,楊億、劉筠猶襲唐人聲律之體,柳開、穆脩志欲變古而力弗逮。廬陵歐陽脩出,以古文倡,臨川王安石、眉山蘇軾、南豐曾鞏起而和之,宋文日趨於古矣。南渡文氣不及東 都,豈不足以觀世變歟!作文苑傳。
宋白字太素,大名人。年十三,善屬文。多游鄠、杜間,嘗館於張瓊家,瓊武人,賞白有才,遇之甚厚。白豪俊,尚氣節,重交友,在詞場名稱甚著。
建隆二年,竇儀典貢部,擢進士甲科。乾德初,獻文百軸,試拔萃高等,解褐授著作佐郎,廷賜襲衣、犀帶。蜀平,授玉津縣令。開寶中,閻丕、王洞交薦其才,宜預朝列。白以親老,祈外任,連知蒲城、衛南二縣。
太宗潛藩時,白嘗贄文,有襲衣之賜;及即位,擢為左拾遺,權知兗州,歲余召還。泰山有唐玄宗刻銘,白摹本以獻,且述承平東人望幸之意。預修太祖實錄,俄直史館,判吏部南曹。從征太原,判行在御史台。劉繼元降,翌日,奏平晉頌,太宗夜召至行宮褒慰,且曰:「俟還京師,當以璽書授職。」白謝於幄中。尋拜中書舍人,賜金紫。
太平興國五年,與程羽同知貢舉,俄充史館修撰,判館事。八年,復典貢部,改集賢殿直學士,判院事。未幾,召入翰林為學士。雍熙中,召白與李昉集諸文士纂文苑英華一千卷。端拱初,加禮部侍郎,又知貢舉。白凡三掌貢士,頗致譏議,然所得士如蘇易簡、王禹偁、胡宿、李宗諤輩,皆其人也。是時,命復舊制,專委有司,白所取二十八人,罷退既眾,群議囂然。太宗遽召已黜者臨軒覆試,連放馬國祥、葉齊等八百餘人焉。
白嘗過何承矩家,方陳倡優飲宴。有進士趙慶者,素無行檢,游承矩之門,因潛出拜白,求為薦名。及掌貢部,慶遂獲薦,人多指以為辭。又女弟適王沔,淳化二年,沔罷參知政事。時寇準方詆訐求進,故沔被出,復言白家用黃金器蓋舉人所賂,其實白嘗奉詔撰錢惟濬碑,得塗金器爾。
張去華者,白同年生也。坐尼道安事貶。白素與去華厚善,遂出為保大軍節度行軍司馬。逾年,抗疏自陳,有「來日苦少,去日苦多」之語,太宗覽而憫之,召還為衛尉卿,俄復拜為禮部侍郎,修國史。至道初,為翰林學士承旨。二年,遷戶部侍郎,俄兼秘書監。真宗即位,改吏部侍郎,判昭文館。
先是,白獻擬陸贄榜子集,上察其意,欲求任用,遂命知開封府以試之,既而白倦於聽斷,求罷任。咸平四年,擢王欽若、馮拯、陳堯叟入掌機要,以白宿舊,拜禮部尚書。
白學問宏博,屬文敏贍,然辭意放蕩,少法度。在內署久,頗厭番直,草辭疏略,多不愜旨。景德二年,與梁周翰俱罷,拜刑部尚書、集賢院學士、判院事。舊三館學士止五日內殿起居,會錢易上言,悉令赴外朝。白羸老步梗,就班足跌,未幾,抗表引年。上以舊臣眷顧未允,再上表辭,乃以兵部尚書致仕,因就宰臣訪問其資產,虞其匱乏,時白繼母尚無恙,上東封,白肩輿辭於北苑,召對久之,進吏部尚書,賜帛五十匹。
大中祥符三年,丁內艱。五年正月,卒,年七十七,贈左僕射。錄其孫懿孫為將作監主簿,孝孫試秘書省校書郎,從子唐臣試正字。
白善談謔,不拘小節,贍濟親族,撫恤孤藐,世稱其雍睦。聚書數萬卷,圖畫亦多奇古者。嘗類故事千餘門,號建章集。唐賢編集遺落者,白多纘綴之。後進之有文藝者,必極意稱獎,時彥多宗之,如胡旦、田錫皆出其門下。陳彭年舉進士,輕俊喜嘲謗,白惡其為人,黜落之,彭年憾焉,後居近侍,為貢舉條制,多所關防,蓋為白設也。會有司諡白為文憲,內出密奏言白素無檢操,遂改文安。有集百卷。
子憲臣,國子博士;得臣,賜進士及第,至太常丞;良臣,為太子中舍;忠臣,殿中丞。
梁周翰字元褒,鄭州管城人。父彥溫,廷州馬步軍都校。周翰幼好學,十歲能屬詞。周廣順二年,舉進士,授虞城主簿,辭疾不赴。宰相范質、王溥以其聞人,不當佐外邑,改開封府戶曹參軍。宋初,質、溥仍為相,引為秘書郎,直史館。
時左拾遺、知制誥高錫上封,議武成王廟配享七十二賢,內王僧辯以不令終,恐非全德。尋詔吏部尚書張昭、工部尚書竇儀與錫重銓定,功業終始無瑕者方得預焉。周翰上言曰:
臣聞天地以來,覆載之內,聖賢交騖,古今同流,校其顛末,鮮克具美。周公,聖人也,佐武王定天下,輔成王致治平,盛德大勛,蟠天極地。外則淮夷構難,內則管、蔡流言。疐尾跋胡,垂至顛頓;偃禾仆木,僅得辨明。此可謂之盡美哉?臣以為非也。孔子,聖人也,刪詩、書,定禮、樂,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卒以棲遲去魯,奔走厄陳,雖試用於定、哀,曾不容於季、孟。又嘗履盜跖之虎尾,聞南子之佩聲,遠辱慎名,未見其可。此又可謂其盡善者哉?臣以為非也。自余區區後賢,瑣瑣立事,比於二聖,曾何足雲,而欲責其磨涅不渝、始卒如一者,臣竊以為難其人矣。
昉自唐室,崇祀太公。原其用意,蓋以天下雖大,不可去兵;域中有爭,未能無戰。資其佑民之道,立乎為武之宗,覬張國威,遂進王號。貞元之際,祀典益修,因以歷代武臣陪饗廟貌,如文宣釋奠之制,有弟子列侍之儀,事雖不經,義足垂勸。況於曩日,不乏通賢,疑難討論,亦云折中。今若求其考類,別立否臧,以羔袖之小疵,忘狐裘之大善,恐其所選,僅有可存。只如樂毅、廉頗,皆奔亡而為虜;韓信、彭越,悉葅醢而受誅。白起則錫劍杜郵,伍員則浮屍江澨。左車亦僨軍之將,孫臏實刑餘之人。穰苴則僨卒齊庭,吳起則非命楚國。周勃稱重,有置甲尚方之疑;陳平善謀,蒙受金諸將之謗。亞夫則死於獄吏,鄧艾則追於檻車。李廣後期而自剄,竇嬰樹黨而喪身。鄧禹敗於回溪,終身無董戎之寄;馬援死於蠻徼,還屍闕遣奠之儀。其餘諸葛亮之儔,事偏方之主;王景略之輩,佐閏位之君。關羽則為仇國所禽,張飛則遭帳下所害。凡此名將,悉皆人雄,苟欲指瑕,誰當無累,或從澄汰,盡可棄捐。況其功業穹隆,名稱烜赫。樵夫牧稚,咸所聞知;列將通侯,竊所思慕。若一旦除去神位,擯出祠庭,吹毛求異代之疵,投袂忿古人之惡,必使時情頓惑,竊議交興。景行高山,更奚瞻於往躅;英魂烈魄,將有恨於明時。
況伏陛下方厲軍威,將遏亂略,講求兵法,締構武祠,蓋所以勸激戎臣,資假陰助。忽使長廊虛邈,僅有可圖之形;中殿前空,不見配食之坐。似非允當,臣竊惑焉。深惟事貴得中,用資體要,若今之可以議古,恐來者亦能非今。願納臣微忠,特追明敕,乞下此疏,廷議其長。
不報。
乾德中,獻擬制二十編,擢為右拾遺。會修大內,上五鳳樓賦,人多傳誦之。五代以來,文體卑弱,周翰與高錫、柳開、范杲習尚淳古,齊名友善,當時有「高、梁、柳、范」之稱。初,太祖嘗識彥溫於軍中,石守信亦與彥溫舊故。一日,太祖語守信,將用周翰掌誥,守信微露其言,周翰遽上表謝。太祖怒,遂寢其命。
歷通判綿、眉二州,在眉州坐杖人至死,奪二官,起授太子左贊善大夫。開寶三年,遷右拾遺,監綾錦院,改左補闕兼知大理正事。會將郊祀,因上疏曰:「陛下再郊上帝,必覃赦宥。臣以天下至大,其中有慶澤所未及、節文所未該者,所宜推而廣之。方今賦稅所入至多,加以科變之物,名品非一,調發供輸,不無重困。且西蜀、淮南、荊、潭、廣、桂之地,皆以為王土,陛下誠能以三方所得之利,減諸道租賦之入,則庶乎均德澤而寬民力矣。」俄坐杖錦工過差,為其所訴,太祖甚怒,責之曰:「爾豈不知人之膚血與己無異,何乃遽為酷罰!」將杖之,周翰自言:「臣負天下才名,不當如是。」太祖乃解,止左授司農寺丞。逾年,為太子中允。
太平興國中,知蘇州。周翰善音律,喜蒱博,惟以飲戲為務。州有伶官錢氏,家數百人,日令百人供妓,每出,必以殽具自隨。郡務不治,以本官分司西京。逾月,授左贊善大夫,仍分司。俄除楚州團練副使。雍熙中,宰相李昉以其名聞,召為右補闕,賜緋魚,使江、淮提點茶鹽。
周翰以辭學為流輩所許,頻歷外任,不樂吏事。會翰林學士宋白等列奏其有史才,邅回下位,遂命兼史館修撰。會太宗親試貢士,周翰為考官,面賜金紫,因語宰相,稱其有文,尋遷起居舍人。淳化五年,張佖建議復置左右史之職,乃命周翰與李宗諤分領之。周翰兼起居郎,因上言:「自今崇政、長春殿皇帝宣諭之言,侍臣論列之事,望依舊中書修為時政記。其樞密院事涉機密,亦令本院編纂,每至月終送史館。自余百司凡於對拜、除改、沿革、制置之事,悉條報本院,以備編錄。仍令郎與舍人分直崇政殿,以記言動,別為起居注,每月先進御,後降付史館。」從之。起居注進御,自周翰等始也。周翰蚤有時譽,久擯廢,及被除擢,尤洽時論。
會考課京朝官,有敢隱前犯者,皆除名為民。周翰被譴尤多,所上有司偶遺一事,當免。判館楊徽之率三館學士詣相府,以為周翰非故有規避,其實所犯頻繁,不能悉記,於是止罰金百斤。
先是,趙安易建議於西川鑄大鐵錢,以一當十,周翰上言:「古者貨、幣、錢三者兼用,若錢少於貨、幣,即鑄大錢,或當百,或當五十,蓋欲廣其錢而足用爾。今不若使蜀民貿易者,凡鐵錢一止作一錢用,官中市物即以兩錢當一。又西川患在少鹽,請於益州置榷院,入物交易,則公私通濟矣。」至道中,遷工部郎中。
真宗在儲宮知其名,征之,時為左庶子,因令取其所為文章,周翰悉纂以獻,上答以書;及即位,未行慶,首擢為駕部郎中、知制誥,俄判史館、昭文館。咸平三年,召入翰林為學士,受詔與趙安易同修屬籍。唐末喪亂,籍譜罕存,無所取則,周翰創意為之,頗有倫貫。車駕幸澶淵,命判留司御史台,周翰懇求扈從,從之。明年,授給事中,與宋白俱罷學士。大中祥符元年,遷工部侍郎。逾年,被疾卒,年八十一。真宗憫之,錄其子忠寶為大理評事,給奉終喪。
周翰性疏雋卞急,臨事過於嚴暴,故多曠敗。晚年才思稍減,書詔多不稱旨。有集五十卷及續因話錄。
朱昂字舉之,其先京兆人,世家渼陂,唐天復末,徙家南陽。梁祖篡唐,父葆光與唐舊臣顏蕘、李濤數輩挈家南渡,寓潭州。每正旦夕至,必序立南嶽祠前,北望號慟,殆二十年。後濤北歸,葆光樂衡山之勝,遂往家焉。
昂少與熊若谷、鄧洵美同學。朱遵度好讀書,人號之為「朱萬卷」,目昂為「小萬卷」。昂嘗間行經廬陵,道遇異人,謂之曰:「中原不久當有真主平一天下,子仕至四品,安用南為?」遂北游江、淮。時周世宗南征,韓令坤統兵至揚州,昂謁見,陳治亂方略,令坤奇之,署權知揚州揚子縣。適兵革之際,逃亡過半,昂便宜綏輯,復逋亡者七千餘家,令坤即表授本縣令。
宋初,為衡州錄事參軍,嘗讀陶潛閒情賦而慕之,因廣其辭曰:
維稟氣兮清濁,獨得意兮虛徐。耳何聰兮無瑱,衣何散兮無裾。務冥懷於得喪,寧勤體乎菑畬。將使同方姬、孔,抗跡孫、蘧。精騖廣漠,心游太虛。傲朝曦兮南榮,溯夕飈兮北疏。非道之病,惟情之舒。
繇是含穎懷粹,凝和習懿。器奫淪兮幽憂,德芬馨兮周比。井無渫兮泉融,珠潛輝兮川媚。又何必陋雄之尚玄,笑奕之心醉,悲墨之素絲,嘆展之下位?苟因時之明揚,乃斯文之不墜。
睇煙景兮飄飄,心懸旌兮搖搖。感朝榮而夕落,嗟響蛩而鳴蜩。姑藏器以有待,因寄物而長謠。願在首而為弁,束玄發而未衰。會名器之有得,與纓珥兮相宜。願在足而為舄,何坎險之罹憂。欲效勤於豎亥,思追踵於浮丘。願在服而為袂,傳繒素而飾躬。異化緇之色涅,寧拭面而道窮。願在目而為鑑,分妍丑於崇朝。驚青陽之難久,庶白首以見招。願在地而為簟,當暑溽而冰寒。伊膚革之尚疚,胡寤寐以求安?願在觴而為醴,不亂德而溺真。體虛受之為器,革譎性以歸淳。願在握而為劍,每輔衽而保裾。殊鉛銛之效用,比硎刃而有餘。願在橐而為矢,美筈羽之斯全。疇懋勛而錫晉,射窮壘而衄燕。願在體而為裘,托針縷以成功。非珍華而取飾,將被服而有容。願在軒而為篁,貫歲寒而不改。挺介節以自持,廓虛心而有待。
人之願兮寔繁,我之心兮若此。蓄為志兮璞藏,發為文兮霧委。既持瑾兮掌瑜,復擷蘭兮蓺芷。始無言兮植杖,終俛首兮嗟髀。振襟兮自適,覿物兮解頤。雲無心兮遐舉,蘿倚干兮叢滋。想陵谷之變地,況玄黃之易絲。人可汰而可鍛,己不磷而不緇。苟一鳴而驚人,何五鼎而勿飴?
已而擁膝清嘯,傾懷自寬。樞桑戶蓽兮差樂,鳩飛梭躍兮胡難。指夜蟾兮為伍,仰疏籟兮邀歡。何孫牧而伊耕?何巢箕而呂磻?滌我慮兮綠綺,清我眠兮琅玕。周旋兮有則,徙倚兮可觀。終卷舒兮自得,契休哉於考槃。
李昉知州事,暇日多召語,且以文為贄,昉深所嗟賞,歷宜城令。開寶中,拜太子洗馬,知蓬州,徙廣安軍。會渠州妖賊李仙眾萬人,劫掠軍界,昂設策禽之。自余果、合、渝、涪四州民連結為妖者,置不問,蜀民遂安。宰相薛居正稱其能,遷殿中丞、知泗州。
嘗作隋河辭,謂濬決之病民,游觀之傷財,乃天意之所以亡隋也。使隋不興役費財以害其民,則安得有今日之利哉!
嘗聚淮水流屍三千,為冢瘞之。有戍卒謀亂,昂誅其首惡,凡支黨之詿誤者悉貰之。就遷監察御史、江南轉運副使。太平興國二年,知鄂州,加殿中侍御史,為峽路轉運副使,就改庫部員外郎,遷轉運使。端拱二年,以本官直秘閣,賜金紫。久之,出知復州,表求謝事,不許。遷水部郎中,復請老,召還,再直秘閣,尋兼越王府記室參軍。
真宗即位,遷秩司封郎中,俄知制誥,判史館,受詔編次三館秘閣書籍,既畢,加吏部。咸平二年,召入翰林為學士。逾年,拜章乞骸骨,召對,敦諭,請彌確,乃拜工部侍郎致仕。翌日,遣使就第賜器幣,給全奉,詔本府歲時存問,章奏聽附驛以聞。命其子正辭知公安縣,以便侍養,許歸江陵。舊制,致仕官止謝殿門外,昂特延見命坐,恩禮甚厚。令俟秋涼上道,遣中使賜宴於玉津園,兩制三館皆預,仍詔賦詩餞行,縉紳榮之。
昂前後所得奉賜,以三之一購奇書,以諷誦為樂。及是閒居,自稱退叟,著資理論三卷上之,詔以其書付史館。弟協以純謹著稱,仕至主客郎中、雍王府翊善。昂以書招之,協亦告老歸。兄弟皆眉壽,時人比漢之二疏。知府陳堯咨署其居曰東、西致政坊。昂於所居建二亭:曰知止,曰幽棲。頗好釋氏書。晚歲自為墓誌。景德四年,卒,年八十三,門人諡曰正裕先生。詔加賻贈,錄其孫適出身。
昂好學,純厚有清節,澹於榮利,為洗馬十五年,不以屑意。居內署,非公事不至兩府。在王邸時,真宗居儲宮,知其素守,故每加褒進,然昂未嘗有所私請,進退存禮,士類多之。有集三十卷。子正彝、正辭並登進士第,正基虞部員外郎。
趙鄰幾字亞之,鄆州須城人,家世為農。鄰幾少好學,能屬文,嘗作禹別九州賦,凡萬餘言,人多傳誦。
周顯德二年,舉進士,解褐秘書省校書郎,歷許州、宋州從事。太平興國初,召為左贊善大夫、直史館,改宗正丞。四年,郭贄、宋白授中書舍人,告謝日交薦之,俄而鄰幾獻頌,上覽而嘉之,遷左補闕、知制誥,數月卒,年五十九。中使護葬。
鄰幾體貌尩弱,如不勝衣。為文浩博,慕徐、庾及王、楊、廬、駱之體,每構思,必斂衽危坐,成千言始下筆。屬對精切,致意縝密,時輩咸推服之。及掌誥命,頗繁富冗長,不達體要,無稱職之譽。
常欲追補唐武宗以來實錄,孜孜訪求遺事,殆廢寢食,會疾革,唯以書未成為恨。至淳化中,參知政事蘇易簡因言及鄰幾追補唐實錄事,鄰幾一子東之,以蔭補郎山主簿,部送軍糧詣北邊,沒焉,其家屬寄居睢陽。太宗遣直史館錢熙往取其書,得鄰幾所補會昌以來日曆二十六卷及文集三十四卷,所著鯫子一卷、六帝年略一卷、史氏懋官志五卷,並他書五十餘捲來上,皆塗竄之筆也。詔賜其家錢十萬。
時又有何承裕者,晉天福末,擢進士第,有清才,好為歌詩,而嗜酒狂逸。初為中都主簿,桑維翰鎮兗州,知其真率,不責以吏事。累官至著作佐郎,直史館,出為盩厔、咸陽二縣令,醉則露首跨牛趨府,府尹王彥超以其名士而容之,然為治清而不煩,民頗安焉。每覽牒訴,必戲判以喻曲直,訴者多心伏引去。往往召豪吏接坐,引滿,吏因醉挾私白事,承裕悟之,笑曰:「此見罔也,當受杖。」杖訖,復召與飲。其無檢多類此。
開寶三年,自涇陽令入為監察御史,後歷侍御史,累知忠、萬、商三州。太平興國中,卒。
鄭起字孟隆,不知何許人。少游京、洛間,佻薄無檢操。聞襄州雙泉寺僧能為黃金,往依焉,遂削髮為侍者。久之,知其誑燿,乃反初服,舉進士。時舉子多尚詩賦,惟起有文七軸,歌詩尤清麗。周廣順初,調補尉氏主簿,秩滿,以書干宰相范質,薦為右拾遺、直史館。恭帝初,遷殿中侍御史。
乾德初,出掌泗州市征。刺史張延范檢校司徒,官吏呼以「太保」。起貧,常乘騾。一日,從延范出近郊送客,延范揖起曰:「請策馬令進。」起曰:「此騾也,不當過呼耳。」以譏延范,延范深銜之,密奏起嗜酒廢職。
初,顯德末,起見太祖握禁兵,有人望,乃上書范質,極言其事。又嘗遇太祖於路,橫絕前導而過,太祖亦弗之怒。及延范奏至,出為河西令。會蜀平,當徙遠官,起不欲往,乃炙烙其足,因是成疾而卒。
起負才倨傲,多所詆訐,數為群小窘辱,終亦不改。
時有郭昱者,好為古文,狹中詭僻。周顯德中,登進士第。恥赴常選,獻書於宰相趙普,自比巢、由,朝議惡其矯激,故久不調。後復伺普,望塵自陳,普笑謂人曰:「今日甚榮,得巢、由拜於馬首。」開寶末,普出鎮河陽,昱詣薛居正上書,極言謗普,居正奏之,詔署襄州觀察推官。潘美鎮襄陽,討金陵,以昱隨軍。昱中夜被酒號叫,軍中皆驚,翌日,美遣還。歲余,坐盜用官錢,除名,因居襄陽,游索樊、鄧間。雍熙中,卒。
又有馬應者,薄有文藝,多服道士衣,自稱「先生」。開寶初,效元結中興頌作勃興頌,以述太祖下荊、湖之功,欲刊石於永州結頌之側,縣令惡其誇誕,不以聞。太平興國初,登第,授大理評事,坐事除名,羈旅積年。淳化中,以詩干同年殿中丞牛景,景因奏上,太宗覽而嘉之,復授大理評事,未幾卒。
又有穎贄、董淳、劉從義善為文章,張翼、譚用之善為詩,張之翰善箋啟。贄拔萃登科,至太子中允。淳為工部員外郎、直史館,奉詔撰孟昶紀事。從義多藏書,嘗纘長安碑文為遺風集二十卷。余皆官不達。
和峴字晦仁,開封浚儀人。父凝,晉宰相、太子太傅、魯國公。峴生之年,適會凝入翰林、加金紫、知貢舉,凝喜曰:「我平生美事,三者併集,此子宜於我也。」因名之曰三美。
七歲,以門蔭為左千牛衛備身,遷著作佐郎。漢乾祐初,加朝散階。十六,登朝為著作郎。丁父憂,服闋,拜太常丞。建隆初,授太常博士,從祀南郊,贊導乘輿,進退閒雅,太祖謂近侍曰:「此誰氏之子,熟於贊相?」左右即以峴門閥對。俄拜刑部員外郎兼博士,仍判太常寺。
乾德元年十一月甲子,有事於南郊。丁丑冬至,有司復請祀昊天上帝,詔峴議其禮,峴以祭義戒於煩數,請罷之。二年,議孝明、孝惠二後神主祔於別廟,峴以舊禮有二後同廟之文,無各殿異室之說,今二後同祔別廟,亦宜共殿別室。孝明皇后嘗母儀天下,宜居上室;孝惠皇后止以追尊,當居次室。從之。三年春,初克夔州,以內衣庫使李光睿權知州,峴通判州事。代還,是歲十二月十四日戊戌臘,有司以七日辛卯蠟百神,峴獻議正之。四年,南郊,峴建議望燎位置爟火。
又嘗言「依舊典,宗廟殿庭設宮縣三十六架,加鼓吹熊羆十二案,朝會登歌用五瑞,郊廟奠獻用四瑞,回仗至樓前奏采茨之曲,御樓奏隆安之曲,各用樂章」。復舉唐故事,宗廟祭科外別設珍膳,用申孝享之意。又謂「八佾之舞以象文德武功,請用玄德升聞、天下大定二舞」。並從其議。事具禮、樂志。
先是,王朴、竇儼洞曉音樂,前代不協律呂者多所考正。朴、儼既沒,未有繼其職者。會太祖以雅樂聲高,詔峴講求其理,以均節之,自是八音和暢,上甚嘉之。語具律志。樂器中有叉手笛者,上意欲增入雅樂,峴即令樂工調品,以諧律呂,其執持之狀如拱揖然,請目曰「拱辰管」,詔備於樂府。
開寶初,遷司勛員外郎,權知泗州,判吏部南曹,歷夔、晉二州通判。九年,江南平,受詔採訪。太宗即位,遷主客郎中。太平興國二年,知兗州,改京東轉運使。
峴性苛刻鄙吝,好殖財,復輕侮人,嘗以官船載私貨販易規利。初為判官鄭同度論奏,既而彰信軍節度劉遇亦上言,按得實,坐削籍,配隸汝州。
六年,起為太常丞,分司西京,復階勳章服。端拱初,上躬耕籍田,峴奉留司賀表至闕下,因以其所著奉常集五卷、秘閣集二十卷、注釋武成王廟贊五卷奏御,上甚嘉之,復授主客郎中,判太常寺兼禮儀院事。
是秋得暴疾,卒,年五十六。弟字顯仁,凝第四子也。生五六歲,凝教之誦古詩賦,一歷輒不忘。試令詠物為四句詩,頗有思致,凝嘆賞而奇之,語峴曰:「此兒他日必以文章顯,吾老矣不見,汝曹善保護之。」
太平興國八年,擢進士第,釋褐霍丘主簿。雍熙初,知崇仁縣,就拜大理評事。江南轉運楊緘以其材幹奏,移知南昌縣。代還,刑部取為詳覆官,遷光祿寺丞。
先是,凝嘗取古今史傳聽訟斷獄、辨雪冤枉等事著為疑獄集,又撰七榜題名記,並補註凝所撰古今孝悌集成十卷以獻,遂以本官直集賢院,中謝日,賜緋魚。三年春,獻觀燈賦,詔付史館,遷右正言。
是歲,太宗親試貢士,者不可多得也。」遂以本官知制誥。不逾年,加水部員外郎,知理檢院。至道元年,賜金紫,與王旦同判吏部銓。是秋,晨起將朝,風眩暴作而卒,年四十五。上聞之驚嘆,遣中使就家問疾狀,並恤其孤,賵賻加等。長子珙才十歲,即授大理評事;次子璬,補太廟齋郎。
眸子眊眊然,胸中必不正,不可以居近侍也。」其命遂寢。
21f17.gif 始為三班奉職,淳化中,獻文求試,上以故相之後,改授大理評事。
馮吉字惟一,河南洛陽人。父道,周太師、中書令,追封瀛王。吉,晉天福初以父任秘書省校書郎,遷膳部、金部、職方員外郎,屯田、戶部、司勛郎中,累階金紫。周顯德中,遷太常少卿。
吉嗜學,善屬文,工草隸,議者以掌誥許之。然性滑稽無操行,每中書舍人缺,宰相即欲用吉,終以佻薄而止。
雅好琵琶,尤臻其妙,教坊供奉號名手者亦莫能及。父常戒令勿習,吉性所好,亦不能改。道欲辱之,因家宴,令吉奏琵琶為壽,賜以束帛,吉置於肩,左抱琵琶,按膝再拜如伶官狀,了無怍色,家人皆大笑。
及為少卿,頗不得意,以杯酒自娛。每朝士宴集,雖不召亦常自至,酒酣即彈琵琶,彈罷賦詩,詩成起舞。時人愛其俊逸,謂之「三絕」。
宋初,受詔撰述明憲皇太后諡議,見稱於時。建隆四年,卒,年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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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四十‧列傳第一百九十九 文苑二 高頔 李度 韓溥 鞠常 宋准 柳開 夏侯嘉正 羅處約 安德裕 錢熙
  高頔字子奇,開封雍丘人。後唐清泰中舉進士,同輩紿之曰:「何不從裴僕射求知乎?」時裴皡以左僕射致仕,後進無至其門者。頔性純樸,信其言,以文贄於皡。明年,禮部侍郎馬裔孫知貢舉,乃皡門下生也。皡以頔語之,遂擢乙科,四遷魏博觀察支使。
周顯德中,符彥卿奏署掌書記。時太宗親迎懿德皇后於大名,彥卿遣頔迎候,日夕陪接,尤伸款好。後隨彥卿鎮鳳翔,會詔留彥卿洛陽,頔復為天雄軍掌書記。後以病免,居於魏。
雍熙二年,太宗親試貢士,頔子南金舉學究,自陳曰:「臣父年八十四,嘗佐使幕,久已罷職,家貧無以存養。願賜一第,庶獲寸祿,以及老父。」上問左右,其父何人?宰相宋琪以頔對,且言其素行廉介,老而彌厲,甚為搢紳推重。上曰:「此高頔子耶!頔在大名幕中,嘗與朕游處,迨逾旬月。晨暮對案飲食,常拱手危坐,未曾少懈,其恭謹蓋天性也。惜其老矣,不欲煩以官政。」即擢南金第,拜頔左補闕致仕,賜錢十萬。後卒於家。
頔有清節,力學彊記,手寫書千餘卷。彥卿待之甚厚,或過致優給,頔計口受費,余皆不納。彥卿左右多肆貪虐,民不能堪,及彥卿罷鎮,其故時將吏、賓客皆心愧,無敢復游魏者。惟頔清苦守法,魏人愛之,在魏三十年,無一人言其非者。所乘馬老,以糜飼之。僕夫年七十,待之如初。時稱其長者。
次子鼎,舉進士,至殿中丞。
李度,河南洛陽人。周顯德中舉進士。度工於詩,有「醉輕浮世事,老重故鄉人」之句。時翰林學士申文炳知貢舉,樞密使王朴移書錄其句以薦之,文炳即擢度為第三人。釋褐永寧縣主簿。
累遷殿中丞、知歙州。坐事左遷絳州團練使,十年不調。度在歙州,嘗以所著詩刻於石,有中黃門得其石本,傳入禁中,太宗見之,謂宰相曰:「度今安在?」即令召至,對於便殿,與語甚悅,擢為虞部員外郎,直史館,賜緋。端拱初,籍田畢,交州黎桓加恩,命度借太常少卿充官告國信副使,上賜詩以寵行。未至交州,卒於太平軍傳舍,年五十七。
度之南使,每至州府,即借圖經觀其勝跡,皆形篇詩,以上所賜詩有「奉使南遊多好景」之句,遂題為奉使南遊集,未成編而亡。
弟康亦善詩,太平興國二年,登進士第,官至太子右贊善大夫。
韓溥,京兆長安人,唐相休之裔孫。少俊敏,善屬文。周顯德初,舉進士,累遷歷使府。開寶三年,自靜難軍掌書記召為監察御史,三遷至庫部員外郎,知華州,同判靈州,再轉司門郎中。淳化二年,被病,表請辭職尋醫,許之。溥博學,善持論,詳練台閣故事,多知唐朝氏族,與人談亹亹然可聽,號為「近世肉譜」,搢紳頗推重之。尤善筆札,人多藏其尺牘。弟洎亦進士及第。
鞠常字可久,密州高密人。祖真,黃縣令。父慶孫,申州團練判官,有詩名。
常少好學,善屬文。漢乾祐二年,擢進士第,裁二十一,釋褐秘書省校書郎。周廣順中,宰相范質奏充集賢校理,出為鄆州觀察支使,歷永興軍節度掌書記、伊陽令。顯德四年,詣闕進策,召試,復授猗氏令,遷蔡州防禦判官,復宰介休、魏縣。開寶中,趙普為相,擢為著作佐郎。時任此官,惟常與楊徽之、李若拙、趙鄰幾四人,皆有名於時。常應舉時,著四時成歲賦萬餘言,又為春蘭賦,頗存興托。後為清河令。七年,卒,年四十七。
子仲謀,字有開,雍熙中進士,有材幹,歷御史、東京留守推官、陝西轉運,至兵部員外郎。仲謀集其父所為文成二十卷。
弟愉,周廣順中進士,與常齊名。
宋准字子平,開封雍丘人。祖彥升,庫部員外郎。父鵬,秘書郎。准,開寶中舉進士。翰林學士李昉知貢舉,擢准甲科。會貢士徐士廉擊登聞鼓,訴昉用情取捨非當。太祖怒,召准覆試於便殿,見准形神偉茂,程試敏速,甚嘉之,以為宜首冠俊造,由是復擢准甲科,即授秘書省校書郎,直史館。
八年,受詔修定諸道圖經。俄奉使契丹,復命稱旨。明年,出知南平軍,會改軍為太平州,依前知州事,就加著作佐郎。太平興國四年,遷著作郎,通判梓州,轉左拾遺,歸朝預修諸書。八年,同知貢舉,出為河北轉運使,歲余,以本官知制誥。雍熙中,加主客員外郎,復預知貢舉,俄判大理寺。四年,被病,遷金部郎中,罷知制誥。端拱二年卒,年五十二,賜錢百萬。
准美風儀,善談論,辭采清麗,蒞官所至,皆有治聲。盧多遜之南流也,李穆坐同門生黜免,左右無敢言者。准因奏事,盛言穆長者,有檢操,常惡多遜專恣,固非其黨也。上寤,未幾,盡復穆舊官。時論以此稱之。天禧三年,錄其子大年試秘書省校書郎。
准從弟可觀,金部郎中。族子郊、祁,並天聖二年進士甲科,別有傳。
柳開字仲塗,大名人。父承翰,乾德初監察御史。開幼穎異,有膽勇。周顯德末,侍父任南樂,夜與家人立庭中,有盜入室,眾恐不敢動,開裁十三,亟取劍逐之,盜逾垣出,開揮刃斷二足指。
既就學,喜討論經義。五代文格淺弱,慕韓愈、柳宗元為文,因名肩愈,字紹先。既而改名字,以為能開聖道之塗也。著書自號東郊野夫,又號補亡先生,作二傳以見意。尚氣自任,不顧小節,所交皆一時豪俊。范杲好古學,尤重開文,世稱為「柳、范」。王祐知大名,開以文贄,大蒙賞激。楊昭儉、盧多遜並加延獎。開寶六年舉進士,補宋州司寇參軍,以治獄稱職,遷本州錄事參軍。太平興國中,擢右贊善大夫。會征太原,督楚、泗八州運糧。選知常州,遷殿中丞,徙潤州,拜監察御史。召還,知貝州,轉殿中侍御史。雍熙二年,坐與監軍忿爭,貶上蔡令。
會大舉北征,開部送軍糧,將至涿州,有契丹酋長領萬騎與米信戰,相持不解,俄遣使紿言求降,開謂信曰:「兵法云:『無約而請和,謀也。』彼將有謀,急攻之必勝。」信遲疑不決。逾二日,賊復引兵挑戰,後偵知果以矢盡,俟取於幽州也。師還,詣闕上書,願從邊軍效死,太宗憐之,復授殿中侍御史。
雍熙中,使河北,因抗疏曰:「臣受非常恩,未有以報,年裁四十,膽力方壯。今契丹未滅,願陛下賜臣步騎數千,任以河北用兵之地,必能出生入死,為陛下復幽薊,雖身沒戰場,臣之願也。」上以五代戰爭以來,自節鎮至刺史皆用武臣,多不曉政事,人受其弊。欲兼用文士,乃以侍御史鄭宣、戶部員外郎趙載、司門員外郎劉墀並為如京使,左拾遺劉慶為西京作坊使,開為崇儀使、知寧邊軍。
徙全州。全西溪洞有粟氏,聚族五百餘人,常鈔劫民口糧畜,開為作衣帶巾帽,選牙吏勇辯者得三輩,使入諭之曰:「爾能歸我,即有厚賞,給田為屋處之;不然,發兵深入,滅爾類矣。」粟氏懼,留二吏為質,率其酋四人與一吏偕來。開厚其犒賜,吏民爭以鼓吹飲之。居數日遣還,如期攜老幼悉至。開即賦其居業,作時鑒一篇,刻石戒之。遣其酋入朝,授本州上佐。賜開錢三十萬。
淳化初,移知桂州。初,開在全州,有卒訟開,開即杖背黥面送闕下。有司言卒罪不及徒,召開下御史獄劾系,削二官,黜為復州團練副使,移滁州。復舊官,知環州。三年,移邠州。時調民輦送趣環、慶,己再運,民皆盪析產業,轉運使復督後運,民數千人入州署號訴。開貽書轉運使曰:「開近離環州,知芻糧之數不增,大兵可支四年。今蠶農方作,再運半發,老幼疲弊,畜乘困竭,奈何又苦之?不罷,開即馳詣闕下,白於上前矣。」卒罷之。又知曹、邢二州。
真宗即位,加如京使,歸朝,命知代州。上言曰:
國家創業將四十年,陛下紹二聖之祚,精求至治。若守舊規,斯未盡善;能立新法,乃顯神機。
臣以益州稍靜,望陛下選賢能以鎮之,必須望重有威,即群小畏服。又西鄙今雖歸明,他日未可必保,苟有翻覆,須得人制御,若以契丹比議,為患更深。何者?契丹則君臣久定,蕃、漢久分,縱萌南顧之心,亦須自有思慮。西鄙積恨未泯,貪心不悛,其下猖狂,競謀兇惡,侵漁未必知足,姑息未能感恩,望常預備之。以良將守其要害,以厚賜足其貪婪,以撫慰來其情,以寬假息其念。多命人使西入甘、涼,厚結其心,為我聲援,如有動靜,使其掩襲,令彼有後顧之憂,乃可制其輕動。今甲兵雖眾,不及太祖之時人人練習,謀臣猛將則又縣殊,是以比年西北屢遭侵擾,養育則月費甚廣,征戰則軍捷未聞。誠願訓練禁戢,使如往日,行伍必求於勇敢,指顧無縱於後先,失律者悉誅,獲功者必賞,偏裨主將不威嚴者去之。聽斷之暇,親臨殿庭,更召貔虎,使其擊刺馳驟,以彰神武之盛。
臣又以宰相、樞密,朝廷大臣,委之必無疑,用之必至當。銓總僚屬,評品職官,內則主管百司,外則分治四海。今京朝官則別置審官,供奉、殿直則別立三班,刑部不令詳斷,別立審刑,宣徽一司全同散地。大臣不獲親信,小臣乃謂至公。至如銀台一司,舊屬樞密,近年改制,職掌甚多,加倍置人,事則依舊,別無利害,虛有變更。
臣欲望停審官、三班,復委中書、樞密、宣徽院,銀台司復歸樞密,審刑院復歸刑部,去其繁細,省其頭目。
又京府大都,萬方軌則,望仍舊貫,選委親賢。今皇族宗子悉多成長,但令優逸,無以試材,宜委之外藩,擇文武忠直之士,為左右贊弼之任。
又天下州縣官吏不均,或冗長至多,或歲年久闕。欲望縣四千戶已上選朝官知,三千戶已上選京官知。省去主簿,令縣尉兼領其事。自余通判、監軍巡檢、監臨使臣並酌量省減,免虛費於利祿,仍均濟於職官。
又人情貪競,時態輕浮,雖骨肉之至親,臨勢利而多變。同僚之內,多或不和,伺隙則致於傾危,患難則全無相救,仁義之風蕩然不復。欲望明頒告諭,各使改更,庶厚化原,永敦政本。
恭惟太祖神武,太宗聖文,光掩百王,威加萬國,無賢不用,無事不知。望陛下開豁聖懷,如天如海,可斷即斷,合行即行,愛惜忠直之臣,體察奸諛之黨。臣久塵着位,寖荷恩寵,辭狂理拙,唯聖明恕之!
開至州,葺城壘戰具,諸將多沮議不協。開謂其從子曰:「吾觀昴宿有光,雲多從北來犯境上,寇將至矣。吾聞師克在和,今諸將怨我,一旦寇至,必危我矣。」即求換郡,徙忻州刺史。及契丹犯邊,開上書,又請車駕觀兵河朔。四年,徙滄州,道病首瘍卒,年五十四。錄其子涉為三班奉職。
開善射,喜弈棋。有集十五卷。作家戒千餘言,刻石以訓諸子。性倜儻重義。在大名,嘗過酒肆飲,有士人在旁,辭貌稍異,開詢其名,則至自京師,以貧不克葬其親,聞王祐篤義,將丐之。問所費,曰:「二十萬足矣。」開即罄所有,得白金百餘兩,益錢數萬遣之。
開兄肩吾,至御史。肩吾三子,湜、灝、沆並進士第,灝秘書丞。
夏侯嘉正字會之,江陵人,少有俊才。太平興國中,舉進士,歷官至著作佐郎。使於巴陵,為洞庭賦曰:
楚之南有水曰洞庭,環帶五郡,淼不知其幾百里。臣乙酉夏使岳陽,抵湖上,思構賦。明日披襟而觀之,則翼然動,促然跂,栗然駭,愕然眙。恍若駕春雲而軾霓,浩若浮汗漫而朝躋。退若據泰山之安,進若履千仞之危。懵若無識,智若通微。跛若不倚,蹌若將馳。耳不及掩,目不暇逃,情悸心嬉。二三日而後,神始宅,氣始正,若此不敢以賦為事者二年,然眷眷不已。一日登崇丘,望大澤,有雲崪兮興,歘兮止。興止未霽,忽若有遇。由是漬陽輝,沐芳澤,睹一異人於岩之際,霞為裾,云為袂,冰膚雪肌,金玦玉珮,浮丘、羨門,斯實其對。
因言曰:「若非好辭者耶?」臣曰:「然。」「然則若智有所不通,識有所不窮,用不通不窮而循乎無端之紀,若得無殆乎?」臣又曰:「然。」「然志極則物應,思精則道來,嘉若之勤無嘩談,吾為若稱云:『太極之生,曰地曰天。中含五精,五精之用而水居一焉。水之疏,邇則為江兮,遠則為河;積則為瀦兮,總則為湖。若今所謂洞庭者,傑立而孤,廓然如無區,其大無徒。含陽字陰,玄神之都。曖曖昧昧,百川不敢逾。有若臣者,有若賓者,有若仆者,有若子者,有若附庸者,有若娣姒者。若禹會塗山,武巡牧野,千出百會,咸處麾下。每六合澄靜,中流回睨。莽莽蒼蒼,纖靄不翳。太陽望舒,出沒其間。萬頃咸沸,彊而名之為巨澤,為長川,為水府,為大淵。縱之不逾,跼之不卑。乍若賢人,以重自持。誘之不前,犯之愈堅。又若良將,以謀守邊。澎澎濞濞,浩爾一致。又若太始,未有仁義。沖沖漠漠,二氣交錯。又若混沌,凝然未鑿。此乃方輿之心胸,溟海之郛郭也。三代之前,其氣濩落。浩浩滔天,與物回薄。滅木襄陵,無際無廓。上帝降鑒,巨人斯作。乃命玄夷,授禹之機。隧山堙谷,滌源暢微。然後若金在鎔,若木在工,流精成器,夫何不通。是澤之設,允執厥中。既巽其性,遂得其正。有升有降,有動有靜。』」
臣應之曰:「升降動靜,可得聞乎?」神曰:「水之性非圓非方,非柔非剛,非直非曲,非玄非黃。劃象為坎,本乎羲皇。外婉而固,內健而彰。降以姤始,升以復張。其靜處陰,其動隨陽。六府之甲,萬化之綱。式觀是澤,乃知天常。若乃四序之變,九夏攸處。烘然而炎,沸然而煮。群物鴻洞,爍為隆暑。澤之作,頎然其容,若去若住,若茹若吐。靈趨怪覲,杳不可睹。蒸之為雲,散之為雨。倏忽萬象,如還太古。真可嘉也。若乃秋之為神,素氣清泚。肅肅翛翛,群籟四起。澤之動,黝然其姿,若挺若倚,若行若止。巽宮離離,為之騰風。蒼梧崇崇,為之供雲。四顧一色,黯然氤氳。其聲瀰瀰,若商非商,若征非征。東湊海門,一浪千里。又足畏也。言其狀,則石然而骨,岸然而革。氣然而榮,洚然而脈。有山而心,有洞而腹。有玉而體,有珠而目。穹鼻孤島,呀口萬谷。臂帶三吳,足跬荊、巫。或跂然而望,或翼然而趨。彭蠡、震澤,詎可云乎?」
臣又問曰:「澤之態已聞命矣。水之族將如何居?」神曰:「大道變易,或文或質。沉潛自遂,其類非一。或被甲而邅,或曳裾而圓。或禿而跋,或角而蜿。或吞而呀,或呿而牙。或心以之蟹,或目以之蝦。或修臂而立,或橫鶩而疾。或發於首,或髯於肘。或儼而莊,或毅而黝。彪彪玢玢,若大虛之含萬匯,各循其生而合乎群者也。」
臣又問曰:「若神之資,其品何如也?」神曰:「清矣靜矣,麗矣至矣,邈難知矣。肇於古,古有所未達;形於今,今有所未察。非希夷合其心於自然,然後上天入地,把三根六。況水居陸處,夫何不燭。彼鞚鯉之賢,轡龍之仙,乃吾之肩也。其餘海若、天吳,陽侯、神胥,齪齪而游,曾不我儔。」
臣又問曰:「易稱『王公設險』,是澤之險可以為固。而歷代興衰,其義安取?」神曰:「天道以順不以逆,地道以謙不以盈。故治理之世,建仁為旌,聚心為城。而弧不暇弦,矛不暇鋒,四海以之而大同。何必恃險阻,何必據要衝?若秦得百二為帝,齊得十二而王。其山為金,其水為湯。守之不義,歘然而亡。水不在大,恃之者敗。水不在微,怙之者危。若漢疲於昆明,桀困於酒池,亦其類也。故黃帝張樂而興,三苗棄義而傾。則知洞庭之波以仁不以亂,以道不以賊,惟賢者觀其知而後得也。」
於是盤桓徙倚,凝精流視。罄以辭對,倏然而晦。
徐鉉見之,曰:「是玄虛之流也。」人多傳寫。
端拱初,太宗知其名,召試辭賦,擢為右正言、直史館兼直秘閣,賜緋魚。元夕,上御乾元門觀燈,嘉正獻五言十韻詩,其末句云:「兩制誠堪羨,青雲侍玉輿。」上依韻和以賜之,有「狹劣終雖舉,通才列上居」之句,議者以為誡嘉正之好進也。未幾被病,詔以為益王生辰使。所獲金幣,鬻得錢輦歸家,忽一緡自地起立,良久而仆,聞者異之。嘉正疾遂篤,月余卒,年三十七。
子紓,太子中舍。
羅處約字思純,益州華陽人,唐酷吏希奭之裔孫。伯祖袞,唐末為諫官。父濟,仕蜀為升朝官。歸朝,至太常丞。處約嘗作黃老先六經論,曰:
先儒以太史公論道德,先黃、老而後六經,此其所以病也。某曰:「不然,道者何?無之稱也,無不由也。混成而仙,兩儀至虛而應萬物,不可致詰。況名之曰『道』,道既名矣,降而為人者,為能知來藏往,與天地准,故黃、老、姬、孔通稱焉。其體曰道,其用曰神,無適也,無莫也,一以貫之,胡先而尊,孰後而愧。」
「六經者,易以明人之權而本之於道;禮以節民之情,趣於性也;樂以和民之心,全天真也;書以敘九疇之秘,煥二帝之美;春秋以正君臣而敦名教;詩以正風雅而存規戒。是道與六經一也。」「矧仲尼祖述堯、舜,而況於帝鴻氏乎?華胥之治,太上之德,史傳詳矣。老聃世謂方外之教,然而與六經皆足以治國治身,清淨則得之矣。漢文之時,未遑學校,竇後以之而治,曹參得之而相,幾至措刑。且仲尼嘗問禮焉,俗儒或否其說。」
余曰:「春秋昭十七年,郯子來朝,仲尼從而學焉,俾後之人敦好問之旨。矧老子有道之士,周之史氏乎?余謂六經之教,化而不已則臻於大同,大道之行則蠟賓息嘆。黃、老之與六經,孰為先而孰為後乎?又何必繅藉玉帛然後為禮,筍虡鏞鼓然後為樂乎?余謂太史公之志,斯見之矣。惡可以道之跡、儒之末相戾而疾其說?病之者可以觀徼,未可以觀妙。」
人多重之。
登第,為臨渙主簿,再遷大理評事,知吳縣。王禹偁知長洲縣,日以詩什唱酬,蘇、杭間多傳誦。後並召赴闕,上自定題以試之,以禹偁為右拾遺,處約著作郎,皆直史館,賜緋魚。會下詔求讜言,處約上奏曰:
伏睹今年春詔旨,責以諫官備員未嘗言事,雖九寺、三監之官,亦得盡其讜議。陛下虔恭勞神,厲精求理,力行王道,坐致太平。心先天而不違,德生民而未有,所以散玄黃之協氣,為動植之休祥,而猶不伐功成,屢求獻替,此真唐堯、虞舜之用心也。臣累日以來,趨朝之暇,或於卿士之內預聞時政之言,皆曰聖上以三司之中,邦計所屬,簿書既廣,綱條實繁,將求盡善之規,冀協酌中之道。竊聞省上言,欲置十二員判官兼領其職,貴各司其局,允執厥中。臣以三司之制非古也。蓋唐朝中葉之後,兵寇相仍,河朔不王,軍旅未弭,以賦調筦榷之所出,故自尚書省分三司以董之。然國用所須,朝廷急務,故僚吏之屬倚注尤深。或重其位以處之,優其祿以寵之,黽勉從事者姑務其因循,盡瘁事國者或生於睚眥,因循則無補於國,睚眥則不協於時。或淺近之人用指瑕於心計,深識之士以多可為身謀。蠹弊相沿,為日已久。今若如十二員判官之說,亦從權救敝之一端也。
然而聖朝之政臻乎治平,當求稽古之規,以為垂世之法。臣嘗讀說命之書,以為「事不師古,匪說攸聞」、又二典曰:「若稽古帝堯。」「若稽古帝舜。」皆謂順考古道而致治平。以臣所見,莫若復尚書都省故事,其尚書丞郎、正郎、員外郎、主事、令史之屬,請依六典舊儀。以今三司錢刀粟帛筦榷支度之事,均在二十四司,如此則各有司存,可以責其集事。今則金部、倉部安能知儲廩帑藏之盈虛,司田、司川孰能知屯役河渠之遠近,有名無實,積久生常。況此卻復都省之事,下臣猶能僉知其可,況陛下聰明濬哲乎!
然議者以為不行已久,難於改更,若斷自宸心,下於相府,都省之制,故典存焉。上令下從,孰為不可。蓋人者可與習常,難與適變;可與樂成,難與慮始。在周易有之:「天地革而四時成。」此言能改命而創製,及小人樂成則革面以順上矣。況三司之名興於近代,堆案盈幾之籍,何嘗能省覽之乎?復就三司之中,更分置僚屬,則愈失其本原矣。今三司勾院即尚書省,比部元為勾覆之司,周知內外經費,陛下若欲復之,則制度盡在。迨及九寺、三監多為冗長之司,雖有其官,不舉其職。
伏望陛下當治平之日,建垂久之規,不煩更差使臣,別置公署。如此則名正而言順,言順而事成,省其冗員則息其經費,故書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伏望法天地簡易之化,建洪範大中之道,可以億萬斯年,垂衣裳而端拱矣。
受詔荊湖路巡撫,欲以苛察立名,所奏劾甚眾,官吏多被黜責。淳化三年,卒,年三十三。
初,濟為開封府司錄,太宗尹京,頗嘉其彊干。太平興國中,處約與兄賁同舉進士,上臨試,知賁,濟之子,遂置之高等。八年,處約復登第。賁後至員外郎。
處約形神豐碩,見者加重,雖有詞采而急於進用,時論亦以此薄之。卒後,蘇易簡、王禹偁集其文,凡十卷,題曰東觀集。禹偁為序,易簡表上之,詔付史館。
蜀士又有嚴儲者,太平興國中進士,後直史館,使河北督軍糧,陷於契丹。
安德裕字益之,一字師皋,河南人。父重榮,晉成德軍節度,五代史有傳。德裕生於真定,未期,重榮舉兵敗,乳母抱逃水竇中。將出,為守兵所得,執以見軍校秦習,習與重榮有舊,因匿之。習先養石守瓊為子,及年壯無嗣,以德裕付瓊養之,因姓秦氏。習世兵家,以弓矢、狗馬為事。德裕孩提即喜筆硯,遇文字輒為誦讀聲,諸子不之齒,習獨異之。既成童,俾就學,遂博貫文史,精於禮、傳,嗜西漢書。習卒,德裕行三年服,然後還本姓。習家盡以槖裝與之,凡白金萬餘兩。德裕卻之,曰:「斯秦氏之蓄,於我何有。丈夫當自樹功名,以取富貴,豈屑於他人所有耶!」聞者高之。
開寶二年,擢進士甲科、歸州軍事推官,歷大理寺丞、著作佐郎。太平興國中,累遷秘書丞,知廣濟軍。時軍城新建,德裕作軍記及圖經三卷,優詔嘉獎。俄改太常博士。八年,通判秦州,就知州事。雍熙初,遷主客員外郎,通判廣州,未行,宰相李昉言其有史才,即以本官直史館。端拱初,改金部員外郎。
淳化初,知開封縣,會備三館職,改直昭文館。三年春,廷試貢士,德裕與史館修撰梁周翰並為考官,上顧宰相曰:「此皆有聞之士而老於郎署,周翰狹中,德裕嗜酒,朕聞其能改矣。」遂並賜金紫。俄遷司勛員外郎。至道初,德裕常作九弦琴五弦阮頌以獻,上稱其詞采古雅。至道三年,轉金部郎中,出知睦州,還判太府寺。咸平五年,卒,年六十三。
德裕性介潔,以風鑒自負。王禹偁、孫何皆初游詞場,德裕力為延譽。及領考試,何又其首選。然酣飲太過,故不被獎擢。有集四十卷。
錢熙字太雅,泉州南安人。父居讓,陳洪進署清溪令。熙幼穎悟,及長,博貫群籍,善屬文,洪進嘉其才,以弟之子妻之。將署熙府職,辭不就,著楚雁賦以見志。尋復闢為巡官,專掌箋奏。
洪進歸朝,熙不敘舊職,舉進士。雍熙初,攜文謁宰相李昉,昉深加賞重,為延譽於朝,令子宗諤與之游。明年,登甲科,補度州觀察推官。代還,寇準掌吏部選,上封薦錢若水、陳充、王扶洎熙皆有文,得試中書,遷殿中丞,賜緋魚。著四夷來王賦以獻,凡萬餘言,太宗嘉之,即以本官直史館。
淳化中,參知政事。蘇易簡對太宗言趙鄰幾追補唐實錄,鄰幾卒,家睢陽,即命熙乘傳而往,盡取其書來上。熙嘗與楊徽之言及張洎、錢若水將被進用,熙與劉昌言同鄉里,相親善,又語及其事。昌言因以語洎,洎疑熙交構,訴之,熙坐削職,通判朗州,俄徙衡州,就改太常博士。真宗即位,遷右司諫。李宗諤、楊億素厚善熙,乃與梁顥、趙況、趙安仁同表請復熙舊職,不報。尋通判杭州,政多專達,為轉運使所奏,徙通判越州。
熙負氣好學,善談笑,精筆札,狷躁務進。自罷職,因憤恚成疾,咸平三年,卒,年四十八。嘗擬古樂府,著雜言十數篇及措刑論,為識者所許。有集十卷。
子蒙吉,亦進士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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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四十一‧列傳第二百 文苑三 陳充 吳淑 舒雅 黃夷簡 盧稹 謝炎許洞附 徐鉉 句中正 曾致堯 刁衎 姚鉉 李建中 洪湛 路振 崔遵度 陳越
陳充字若虛,益州成都人。家素豪盛,少以聲酒自娛,不樂從宦。邑人敦迫赴舉,至京師,有名場屋間。雍熙中,天府、禮部奏名皆為進士之冠,廷試擢甲科,釋褐孟州觀察推官,就改掌書記。會寇準薦其文學,得召試,授殿中丞,出知明州。入為太常博士,直昭文館,遷工部、刑部員外郎。久病告滿,除籍,真宗憐其貧病,令致仕,給半奉。未幾病間,守本官,仍充職,以久次遷兵部員外郎。景德中,與趙安仁同知貢舉,改工部、刑部郎中。
大中祥符六年,以足疾不任朝謁,出權西京留守御史台,旋以本官分司卒,年七十。
充詞學典贍,唐牛僧孺著善惡無餘論,言堯舜之善、伯鯀之惡,俱不能慶殃及其子,充因作論以反之,文多不載。
性曠達,善談謔,澹於榮利,自號「中庸子」。上頗熟其名,以疾故不登詞職。臨終自為墓誌。有集二十卷。
吳淑字正儀,潤州丹陽人。父文正,事吳,至太子中允。好學,多自繕寫書。淑幼俊爽,屬文敏速。韓熙載、潘佑以文章著名江左,一見淑,深加器重。自是每有滯義,難於措詞者,必命淑賦述。以校書郎直內史。
江南平,歸朝,久不得調,甚窮窘。俄以近臣延薦,試學士院,授大理評事,預修太平御覽、太平廣記、文苑英華。一日,召對便殿,出古碑一編,令淑與呂文仲、杜鎬讀之。歷太府寺丞、著作佐郎。始置秘閣,以本官充校理。嘗獻九弦琴五弦阮頌,太宗賞其學問優博。又作事類賦百篇以獻,詔令注釋,淑分注成三十卷上之。遷水部員外郎。至道二年,兼掌起居舍人事,預修太宗實錄,再遷職方員外郎。
時諸路所上閏年圖,皆儀鸞司掌之,淑上言曰:「天下山川險要,皆王室之秘奧,國家之急務,故周禮職方氏掌天下圖籍。漢祖入關,蕭何收秦籍,由是周知險要。請以今閏年所納圖上職方。又州郡地里,犬牙相入,向者獨畫一州地形,則何以傅合他郡?望令諸路轉運使,每十年各畫本路圖一上職方。所冀天下險要,不窺牗而可知;九州輪廣,如指掌而斯在。」從之。會詔詢御戎之策,淑抗疏請用古車戰法,上覽之,頗嘉其博學。咸平五年,卒,年五十六。
淑性純靜好古,詞學典雅。初,王師圍建業,城中乏食。里閈有與淑同宗者,舉家皆死,惟存二女孩。淑即收養如所生,及長,嫁之。時論多其義。有集十卷。善筆札,好篆籕,取說文有字義者千八百餘條,撰說文五義三卷。又著江淮異人錄三卷、秘閣閒談五卷。
子安節、讓夷、遵路皆進士及第。遵路官至祠部員外郎、秘閣校理。
舒雅字子正,久仕李氏。江左平,為將作監丞,後充秘閣校理。好學,善屬文,與吳淑齊名。累遷職方員外郎,求出,得知舒州,仍賜金紫。恬於榮宦,州之潛山靈仙觀有神仙勝跡,郡秩滿,即請掌觀事。東封,就加主客郎中,改直昭文館,轉刑部。在觀累年,優遊山水,吟詠自樂,時人美之。卒年七十餘。弟雄,端拱二年進士。
黃夷簡字明舉,福州人。父廷樞,為王審知從事,甚被親遇。嗣王延鈞以女妻之。錢氏取福州,署光祿卿。夷簡少孤,好學,有名於江東,為錢惟治明州判官。太平興國初,隨錢俶來朝,授檢校秘書少監、元帥府掌書記,賜以襲衣、器幣、鞍勒、馬。八年,俶讓元帥,改授夷簡淮海國王府判官。雍熙四年,俶改封許王,出鎮南陽,加夷簡倉部員外郎,充許王府判官。
俶薨,歸朝,為考功員外郎,累遷都官郎中,掌名表,人頗稱其得體。至道二年,上言浙右人無預館閣之職者,因自陳嘗勸錢俶入朝,詞甚懇激,太宗憐之,命直秘閣,俄判吏部南曹。咸平中,召試翰林,遷光祿少卿。
初,宰相張齊賢欲引夷簡與曾致堯並知制誥,有急制,值舍人出院,即封除目命夷簡草之,物議以為不可,故但進秩而已。景德中,夷簡被病,告滿二百日,御史台言當除籍,真宗以其吳越舊僚,有詞學,且年老母在,特命續其月廩。大中祥符初,遷秘書少監。三年,丁內艱,上遣中使存問,賻贈有加,因請護母喪歸浙右,許之;且欲不絕其奉給,特授檢校秘書監、平江軍節度副使。逾年卒,年七十七。
夷簡喜談論,善屬文,尤工詩詠,老而不輟。嘗攝鴻臚卿,護許國長公主葬,在道,駙馬都尉魏咸信禮接甚薄,夷簡銜之,言於上云:「發引之日,以錢三十千遺臣治裝,不重王人,若有輕國命之意,臣拒不納。」上遣中使詰咸信,咸信言:「夷簡始受命,屢有求丐,又獻輓詞以希賂遺,臣皆不敢受,以是為慊。」既而夷簡又貢歌詩一編,大率譏咸信吝嗇,且形於怨詛。復言所未受三十千錢,意欲索取。真宗甚鄙之,且不欲其歌詩流布於外,命中書召夷簡對焚之。士大夫以是薄其為人。
浙右士之秀者,又有盧稹、謝炎、許洞。
盧稹字叔微,杭州人。幼穎悟,七歲能詩,十二學屬文。及長,曉五經大義,酷嗜周易、孟子。端拱初,游京師,時徐弦以宿儒為士子所宗,覽稹文甚奇之,為延譽於朝。是年登進士第,調補真定束鹿主簿。至府,值契丹圍城,未及赴官,卒,年二十七。嘗著五帝皇極志、孺子問、翼聖書數十篇。
謝炎字化南,蘇州嘉興人。父崇禮,泰寧軍掌書記。炎慕韓、柳為文,與盧稹齊名,時謂之「盧、謝」。稹選懦,炎勁急,反相厚善。端拱初,舉進士,調補昭應主簿,徙伊闕,連知華容、公安二縣。卒,年三十四。有集二十卷。
許洞字洞天,蘇州吳縣人。父仲容,太子洗馬致仕。洞性疏雋,幼時習弓矢擊刺之伎,及長,折節勵學,尤精左氏傳。咸平三年進士,解褐雄武軍推官。嘗詣府白事,有卒踞坐不起,即杖之。時馬知節知州,洞又移書責知節,知節怒其狂狷不遜,會洞輒用公錢,奏除名。
歸吳中數年,日以酣飲為事。嘗從民坊貰酒,一日大署壁作酒歌數百言,鄉人爭往觀,其酤數倍,乃盡捐洞所負。景德二年,獻所撰虎鈐經二十卷,應洞識韜略、運籌決勝科,以負譴報罷,就除均州參軍。大中祥符四年,祀汾陰,獻三盛禮賦,召試中書,改烏江縣主簿。卒,年四十二。有集一百卷。又著春秋釋幽五卷,演玄十卷。
徐鉉字鼎臣,揚州廣陵人。十歲能屬文,不妄游處,與韓熙載齊名,江東謂之「韓、徐」。仕吳為校書郎,又仕南唐李昪父子,試知制誥,與宰相宋齊丘不協。時有得軍中書檄者,鉉及弟鍇評其援引不當。檄乃湯悅所作,悅與齊丘誣鉉、鍇泄機事,鉉坐貶泰州司戶掾,鍇貶為烏江尉,俄復舊官。
時景命內臣車延規、傅宏營屯田於常、楚州,處事苛細,人不堪命,致盜賊群起。命鉉乘傳巡撫。鉉至楚州,奏罷屯田,延規等懼,逃罪,鉉捕之急,權近側目。及捕得賊首,即斬之不俟報,坐專殺流舒州。周世宗南征,景徙鉉饒州,俄召為太子右諭德,復知制誥,遷中書舍人。景死,事其子煜為禮部侍郎,通署中書省事,歷尚書左丞、兵部侍郎、翰林學士、御史大夫、吏部尚書。
宋師圍金陵,煜遣鉉求緩兵。時煜將朱令贇將兵十餘萬自上江來援,煜以鉉既行,欲止令贇勿令東下。鉉曰:「此行未保必能濟難,江南所恃者援兵爾,奈何止之!」煜曰:「方求和解而複決戰,豈利於汝乎?」鉉曰:「要以社稷為計,豈顧一介之使,置之度外可也。」煜泣而遣之。及至,雖不能緩兵,而入見辭歸,禮遇皆與常時同。及隨煜入覲,太祖責之,聲甚厲。鉉對曰:「臣為江南大臣,國亡罪當死,不當問其他。」太祖嘆曰:「忠臣也!事我當如李氏。」命為太子率更令。
太平興國初,李昉獨直翰林,鉉直學士院。從征太原,軍中書詔填委,鉉援筆無滯,辭理精當,時論能之。師還,加給事中。八年,出為右散騎常侍,遷左常侍。淳化二年,廬州女僧道安誣鉉奸私事,道安坐不實抵罪,鉉亦貶靜難行軍司馬。
初,鉉至京師,見被毛褐者輒哂之,邠州苦寒,終不御毛褐,致冷疾。一日晨起方冠帶,遽索筆手疏,約束後事,又別署曰:「道者,天地之母。」書訖而卒,年七十六。鉉無子,門人鄭文寶護其喪至汴,胡仲容歸其葬於南昌之西山。
鉉性簡淡寡慾,質直無矯飾,不喜釋氏而好神怪,有以此獻者,所求必如其請。鉉精小學,好李斯小篆,臻其妙,隸書亦工。嘗受詔與句中正、葛湍、王惟恭等同校說文,序曰:
許慎說文十四篇,並序目一篇,凡萬六百餘字,聖人之旨蓋雲備矣。夫八卦既畫,萬象既分,則文字為之大輅,載籍為之六轡,先王教化所以行於百代,及物之功與造化均不可忽也。雖五帝之後改易殊體,六國之世文字異形,然猶存篆籀之跡,不失形類之本。及暴秦苛政,散隸聿興,便於末俗,人競師法。古文既變,巧偽日滋。至漢宣帝時,始命諸儒修倉頡之法,亦不能復。至光武時,馬援上疏論文字之訛謬,其言詳矣。及和帝時,申命賈逵修理舊文,於是許慎采史籀、李斯、楊雄之書,博訪通人,考之於逵,作說文解字,至安帝十五年始奏上之。而隸書之行已久,加以行、草、八分紛然間出,反以篆籀為奇怪之跡,不復經心。
至於六籍舊文,相承傳寫,多求便俗,漸失本原。爾雅所載草:、木、魚、鳥之名,肆志增益,不可觀矣。諸儒傳釋,亦非精究小學之徒,莫能矯正。
唐大曆中,李陽冰篆跡殊絕,獨冠古今,於是刊定說文,修正筆法,學者師慕,篆籀中興。然頗排斥許氏,自為臆說。夫以師心之獨見,破先儒之祖述,豈聖人之意乎?今之為字學者,亦多陽冰之新義,所謂貴耳而賤目也。
自唐末喪亂,經籍道息。有宋膺運,人文國典,粲然復興,以為文字者六藝之本,當由古法,乃詔取許慎說文解字,精加詳校,垂憲百代。臣等敢竭愚陋,備加詳考。
有許慎注義、序例中所載而諸部不見者,審知漏落,悉從補錄;復有經典相承傳寫及時俗要用而說文不載者,皆附益之,以廣篆籀之路。亦皆形聲相從、不違六書之義者。
其間說文具有正體而時俗訛變者,則具於注中。其有義理乖舛、違戾六書者,並列序於後,俾夫學者無或致疑。大抵此書務援古以正今,不徇今而違古。若乃高文大冊,則宜以篆籀著之金石,至於常行簡牘,則草隸足矣。
又許慎註解,詞簡義奧,不可周知。陽冰之後,諸儒箋述有可取者,亦從附益;猶有未盡,則臣等粗為訓釋,以成一家之書。
說文之時,未有反切,後人附益,互有異同。孫愐唐韻行之已久,今並以孫愐音切為定,庶幾學者有所適從焉。
鍇亦善小學,嘗以許慎說文依四聲譜次為十卷,目曰說文解字韻譜。鉉序之曰:
昔伏羲畫八卦而文字之端見矣,蒼頡模鳥跡而文字之形立矣。史籀作大篆以潤色之,李斯變小篆以簡易之,其美至矣。及程邈作隸而人競趣省,古法一變,字義浸訛。先儒許慎患其若此,故集倉、雅之學,研六書之旨,博訪通識,考於賈逵,作說文解字十五篇,凡萬六百字。字書精博,莫過於是,篆籀之體,極於斯焉。
其後賈魴以三蒼之書皆為隸字,隸字始廣而篆籀轉微。後漢及今千有餘歲,凡善書者皆草隸焉。又隸書之法有刪繁補闕之論,則其訛偽斷可知矣。故今字書之數累倍於前。
夫聖人創製皆有依據,不知而作,君子慎之,及史闕文,格言斯在。若草、木、魚、鳥,形聲相從,觸類長之,良無窮極,苟不折之以古義,何足以觀?故叔重之後,玉篇、切韻所載,習俗雖久,要不可施之於篆文。往者,李陽冰天縱其能,中興斯學。贊明許氏,奐焉英發。然古法背俗,易為堙微。
方今許、李之書僅存於世,學者殊寡,舊章罕存。秉筆操觚,要資檢閱,而偏傍奧密,不可意知,尋求一字,往往終卷,力省功倍,思得其宜。舍弟鍇特善小學,因命取叔重所記,以切韻次之,聲韻區分,開卷可睹。鍇又集通釋四十篇,考先賢之微言,暢許氏之玄旨,正陽冰之新義,折流俗之異端,文字之學,善矣盡矣。今此書止欲便於檢討,無恤其他,故聊存詁訓,以為別識。其餘敷演,有通釋五音凡十卷,貽諸同志雲。鉉親為之篆,鏤板以行於世。
鍇字楚金,四歲而孤,母方教鉉,未暇及鍇,能自知書。李景見其文,以為秘書省正字,累官內史舍人,因鉉奉使入宋,憂懼而卒,年五十五。李穆使江南見其兄弟文章,嘆曰:「二陸不能及也!」
鉉有文集三十卷,質疑論若干卷。所著稽神錄,多出於其客蒯亮。鍇所著則有文集、家傳、方輿記、古今國典、賦苑、歲時廣記雲。
句中正字坦然,益州華陽人。孟昶時,館於其相毋昭裔之第,昭裔奏授崇文館校書郎,復舉進士及第,累為昭裔從事。歸朝,補曹州錄事參軍、氾水令,又為潞州錄事參軍。
中正精於字學,古文、篆、隸、行、草無不工。太平興國二年,獻八體書。太宗素聞其名,召入,授著作佐郎、直史館,被詔詳定篇、韻。
四年,命副張洎為高麗加恩使,還,遷左贊善大夫,改著作郎,與徐鉉重校定說文,模印頒行。太宗覽之嘉賞,因問中正,凡有聲無字有幾何?中正退,條為一卷以獻。上曰:「朕亦得二十一字,可並錄之也。」時又命中正與著作佐郎吳鉉、大理寺丞楊文舉同撰定雍熙廣韻。中正先以門類上進,面賜緋魚,俄加太常博士。廣韻成,凡一百卷,特拜虞部員外郎。
淳化元年,改直昭文館,三遷屯田郎中,杜門守道,以文翰為樂。太宗神主及諡寶篆文,皆詔中正書之。嘗以大小篆、八分三體書孝經摹石,咸平三年表上之。真宗召見便殿,賜坐,問所書幾許時,中正曰:「臣寫此書,十五年方成。」上嘉嘆良久,賜金紫,命藏於秘閣。時乾州獻古銅鼎,狀方而四足,上有古文二十一字,人莫能曉,命中正與杜鎬詳驗以聞,援據甚悉。五年,卒,年七十四。
中正喜藏書,家無餘財。子希古、希仲並進士及第,希仲太常博士。
蜀人又有孫逢吉、林罕:逢吉嘗為蜀國子毛詩博士、檢校刻石經;罕亦善文字之學,嘗著說文二十篇,目曰林氏小說,刻石蜀中。
曾致堯字正臣,撫州南豐人。太平興國八年進士,解褐符離主簿、梁州錄事參軍,三遷著作佐郎、直史館,改秘書丞,出為兩浙轉運使。嘗上言:「去歲所部秋租,惟湖州一郡督納及期,而蘇、常、潤三州悉有逋負,請各按賞罰。」太宗以江、淮頻年水災,蘇、常特甚,所言刻薄不可行,詔戒致堯毋擾。俄徙知壽州,轉太常博士。
致堯性剛率,好言事,前後屢上章奏,辭多激訐。真宗即位,遷主客員外郎、判鹽鐵勾院。張齊賢薦其材,任詞職,命翰林試製誥,既而以輿議未允而罷。
李繼遷擾西鄙,靈武危急,命張齊賢為涇、原、邠、寧、環、慶等州經略使,選致堯為判官,仍遷戶部員外郎。既受命,因抗疏自陳,願不受章紱之賜,詞旨狂躁。詔御史府鞫其罪,黜為黃州副使,奪金紫。未幾,復舊官,改吏部員外郎,歷知泰、泉、蘇、揚、鄂五州。大中祥符初,遷禮部郎中,坐知揚州日冒請一月奉,降掌昇州榷酤,轉戶部郎中。五年,卒,年六十六。
致堯頗好纂錄,所著有仙鳧羽翼三十卷、廣中台志八十卷、清邊前要三十卷、西陲要紀十卷、為臣要紀一十五篇。子易從、易占皆登進士第。
刁衎字元賓,昇州人。父彥能,仕南唐為昭武軍節度。衎用蔭為秘書郎、集賢校理,衣五品服,以文翰入侍,甚被親昵。李煜嘗令直清輝殿,閱中外章奏。
金陵平,從煜歸宋,太祖賜緋魚,授太常寺太祝。稱疾假滿,屏居輦下者數歲。太平興國初,李昉、扈蒙在翰林,勉其出仕,因撰聖德頌獻之。詔複本官,出知睦州桐盧縣。
會詔群臣言事,衎上諫刑書,謂:
淫刑酷法非律文所載者,望詔天下悉禁止之。巡檢使臣捕得盜賊、亡卒,並送本部法官訊鞫,無得擅加酷虐。古者投奸凶於四裔,今遠方囚人盡歸京闕,以配務役,最非其宜。且神皋勝地,天子所居,豈使流囚於此聚役。自今外處罪人,望勿許解送上京,亦不留於諸務充役。
又禮曰:「刑人於市,與眾棄之。」則知黃屋紫宸之中,非用刑行法之處。望自今御前不行決罰之刑,殿前引見司鉗黥法具,並赴御史台、廷尉之獄;敕杖不以大小,皆引赴御史、廷尉。京府或出中使,或命法官,具禮監科,以重聖皇明刑慎法之意。
或有犯劫盜亡命,罪重者刖足釘身,國門布令。此乃小民昧於刑憲,逼於衣食,偶然為惡,義不及他,被其慘毒,實傷風化,亦望減除其法。如此則人情不駭,各固其生;和氣無傷,必臻上瑞。
再遷大理寺丞,獻文四十篇。召試,授殿中丞、通判湖州,上疏請定天下酒稅額、修郡縣城隍、條約牧宰、除兩浙丁身錢、禁汴水流屍,凡五事。俄知婺州,遷國子博士。會考校百官殿最,衎被召,以無過得知光州,就改虞部員外郎,轉運使狀其政績,優詔加獎,徙知廬州。
真宗即位,遷比部員外郎。嘗上疏曰:
臣聞天下,大器也;群生,眾畜也。治大器者執一以正其度,保眾畜者齊化以臻其原。故至人謂莫神於天,莫富於地,莫大於帝王。又曰:帝王乘地而總萬物,以用人也。則知萬乘之尊,一人之位,等天地之覆燾,若日月之照臨,可不慎思慮以安民,系慘舒而被物!所以堯、舜篤善道以垂化,而民謂之所天;桀、紂懷凶德以害世,而民謂之獨夫。則君之於民,善惡有如是之驗;民之於君,毀譽有如是之異。
陛下纂圖茲始,布政惟新,所宜上順天心,下從人慾,進善以去惡,避毀而來譽。遵唐、虞之治,斥辛、癸之亂,私賞無及於小人,私罰無施於君子,任賢勿貳,去邪勿疑。開諫諍之門,塞讒佞之口,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無以春秋鼎盛而耽於逸游,無以血氣方剛而惑於聲色。若太祖之勤儉,若太宗之惠慈,答天地敷錫之意,保祖宗艱難之業,則周成、漢文二宗之美,不可同年而議擬也。
代還,獻所著本說十卷,得以本官充秘閣校理,出知潁州。入為駕部員外郎,改直秘閣,充崇文院檢討。時杜鎬、陳彭年並預檢討,衎言此二人可專其任,詔許解職,判三司開拆司,預修冊府元龜,加主客郎中。求領外任,得知湖州,轉刑部郎中。歲滿,復預編修。大中祥符六年,書成,授兵部郎中。入朝,暴中風眩,真宗遣使馳賜金丹,已不救,年六十九。
衎始仕李氏,權勢甚盛。父為藩帥,家富於財,被服飲膳,極於侈靡。歸宋,以純澹夷雅知名於時,恬於祿位,善談笑,喜棋弈,交道敦篤,士大夫多推重之。
子湛、湜、渭,皆登進士第。湛,刑部郎中;湜,屯田員外郎;渭,太常博士。湛子繹、約,天聖中並進士及第。
姚鉉字寶之,廬州合肥人。太平興國八年進士甲科,解褐大理評事,知潭州湘鄉縣,三遷殿中丞,通判簡、宣、昇三州。淳化五年,直史館,侍宴內苑,應制賦賞花釣魚詩,特被嘉賞,翌日,命中使就第賜白金以獎之。
至道初,遷太常丞,充京西轉運使,歷右正言、右司諫、河東轉運使。俄上言曰:「伏見諸路官吏,或彊明蒞事、惠愛及民者,則必立教條,除其煩擾。然狡胥之輩,非其所便,俟其罷官,悉藏記籍,害公蠹政,莫甚於此。禮云:『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又語曰:『舊令尹之政必告新令尹。』斯實聖人之格言,國家之急務也。欲望所在官吏,有經畫利濟事可長久者,歲終書歷,受代日錄付新官,俾之遵守。若事有灼然匪便,聽上聞,俟報改正。」詔從之。
咸平三年,河決鄆州王陵埽,東南注鉅野,入淮、泗,城中積水壞廬舍,以鉉知州事,徙州於汶陽鄉之高原,委以營度,許便宜從事。工畢,加起居舍人、京東轉運使,徙兩浙路。
鉉雋爽,頗尚氣。薛映知杭州,與之不協,事多矛盾。映摭鉉罪狀數條,密以聞,詔使劾之,當奪一官,特除名,貶連州文學。吉州之萬安抵虔,江有贛石,舟行其中,湍險萬狀,鉉過,感而賦之以自況。大中祥符五年,會赦,移岳州,又移舒州,俄授本州團練副使。天禧四年卒,年五十三。
鉉文辭敏麗,善筆札,藏書至多,頗有異本,兩浙課吏寫書,亦薛映所掎之一事。雖被竄斥,猶傭夫荷擔以自隨。有集二十卷。又采唐人文章纂為百卷,目曰文粹。卒後,子嗣復以其書上獻,詔藏內府,授嗣復永城主簿。幼子稱,俊穎美秀,頗善屬辭,裁十歲卒。鉉紀其事為聰悟錄,人多傳之。
李建中字得中,其先京兆人。曾祖逢,唐左衛兵曹參軍。祖稠,梁商州刺史,避地入蜀。會王建僭據,稠預佐命功臣,左衛將軍。建中幼好學,十四丁外艱。會蜀平,侍母居洛陽,聚學以自給。攜文游京師,為王祐所延譽,館於石熙載之第,熙載厚待之。
太平興國八年進士甲科,解褐大理評事,知岳州錄事參軍。轉運使李惟清薦其能,再遷著作佐郎,監潭州茶場,改殿中丞,歷通判道、郢二州。柴成務領漕運,再表稱薦,轉太常博士。時言事者多以權利進,建中表陳時政利害,序王霸之略,太宗嘉賞,因引對便殿,賜以緋魚。會考課京朝官,建中舊坐公累罰金,漏其事,坐降授殿中丞,監在京榷易院。蘇易簡方被恩顧,多得對,嘗言蜀中文士,因及建中,太宗亦素知之,命直昭文館。建中父名昭文,懇辭,改集賢院。數月,出為兩浙轉運副使,再遷主客員外郎,歷通判河南府,知曹、解、潁、蔡四州。景德中,以久次進金部員外郎。
建中性簡靜,風神雅秀,恬於榮利,前後三求掌西京留司御史台,尤愛洛中風土,就構園池,號曰「靜居」。好吟詠,每游山水,多留題,自稱岩夫民伯。加司封員外郎、工部郎中。建中善修養之術,會命官校定道藏,建中預焉。又判太府寺。大中祥符五年冬,命使泗州,奉御製汴水發願文,就致設醮。使還得疾,明年卒,年六十九。
建中善書札,行筆尤工,多構新體,草、隸、篆、籀、八分亦妙,人多摹習,爭取以為楷法。嘗手寫郭忠恕汗簡集以獻,皆科斗文字,有詔嘉獎。好古勤學,多藏古器名畫。有集三十卷。
子周道、周士並進士及第。周士歷侍御史、江東陝西轉運、三司鹽鐵判官,賜金紫,終工部郎中。周民,太子中舍。
洪湛字惟清,昇州上元人。曾祖勛,南唐崇文館直學士。祖壽,桐城令。父慶元,獻書李煜,授奉禮郎,補新喻令;歸宋,至冤句令。湛幼好學,五歲能為詩,未冠,錄所著十卷為齠年集。舉進士,有聲。雍熙二年,廷試已落,複試,擢置高等,解褐歸德軍節度推官。召還,授右拾遺、直史館。
端拱初,通判壽、許二州。歸宋。與左正言尹黃裳馮拯、右正言王世則宋沆伏閣請立許王元僖為儲貳,詞意狂率,太宗怒。時沆坐呂蒙正親黨,已出為宜州團練副使。上因語近臣曰:「儲副,邦國之本,朕豈不知。但近世澆薄,若立太子,即東宮僚屬皆須稱臣,官職聯次與上台無異,人情深所不安。此事朕自有時爾。」湛坐削職,出知容州,黃裳知邕州,拯知端州,沆知靖州,世則知蒙州。容之戍卒謀竊發者,湛偵知,亟斬之。再遷比部員外郎,知郴、舒二州。
咸平二年召還,命試舍人院,復直史館。是秋,命與閣門祗候韓紹輝使荊湖按視民事,條奏利病甚眾。還,判三司都磨勘司。又與王欽若同知貢舉,未幾,同修起居注。時議城綏州,邊臣互言利害,遣湛與閣門祗候程順奇同往按視,湛言城之利有七而害有二,遂詔營葺,終以勞人罷之。
湛美風儀,俊辯有材幹,凡五使西北議邊要。真宗有意擢任,顧遇甚厚。曲宴苑中,賦賞花詩,不移晷以獻,深被褒賞。
五年春,有河陰民常德方訟臨津尉任懿納賄登第,事下御史台,鞫得懿款云:「咸平二年,補太學生,寓僧仁雅舍,因仁雅求院之主僧惠秦為道地,署紙許銀七鋌,仁雅、惠秦隱其二,易為五鋌。惠秦素識王欽若已在貢院,乃因館客甯文德、僕夫徐興納署紙於欽若妻李,李密召家僕祁睿書懿名於左臂,並口傳許賂之數,入省告欽若。及懿過五場,睿復持湯飲至省,欽若遣睿語李,令取其銀,懿未即與。既而懿預奏名授官,未行,丁內艱,還鄉里。仁雅馳書索銀,形於詛罵。」德方者,賣卜縣市,獲其書,以告中丞趙昌言,具其事奏白,請逮欽若屬吏。
先是,欽若為亳州判官,睿其廳干,及代歸,以睿從行而未除州之役籍。及貢舉事畢,會州人張續還鄉行服,托為睿去籍名。至是,欽若訴云:「睿休役之後,始傭於家,而惠秦未嘗及門。」欽若方被寵顧,乃詔翰林侍讀學士邢昺、內侍副都知閻承翰並驛召知曹州邊肅、知許州毋賓古就太常寺別鞫,懿易款云:「有妻兄張駕舉進士,識湛,懿亦與駕同造湛門,嘗以石榴二百枚、木炭百秤饋之。懿之輸銀也,但憑二僧達一主司,實不知誰何?」迺以為湛納其銀。湛適使陝西,中途召還,時張駕已死,甯文德、徐興悉遁去,欽若近參機務,門下僕使多新募至,不識惠秦,故無與左證。又固執知舉時未有祁睿,遂以湛受銀,法當死,特詔削籍,流儋州。懿杖脊,配隸忠靖軍。惠秦坐受簡札及隱銀未入己,以年七十餘,當贖銅八斤,特杖一百,黥面配商州坑冶。仁雅杖脊,配隸郢州牢城,而不窮用銀之端。
初,王旦與欽若知舉,出拜樞密副使,以湛代領其事。湛之入貢院,懿已試第三場畢,及官收湛贓,家實無物。湛素與梁顥善,或假顥白金器,乃取以輸官。六年,會赦移惠州,至化州調馬驛卒,年四十一。
湛時一子偕行,甚幼,州以聞,特詔賜錢二萬,官為護喪還揚州。因詔命官配流嶺外而沒者,悉給緡錢,聽其歸葬,如親屬幼穉者,所在遣牙校部送之。湛有集十卷。
子鼎,大中祥符四年進士,至度支員外郎、直史館、鹽鐵判官。
路振字子發,永州祁陽人,唐相岩之四世孫。岩貶死嶺外,其子琛避地湖湘間,遂居焉。振父洵美事馬希杲,署連州從事,謝病終於家。振幼穎悟,五歲誦孝經、論語。十歲聽講陰符,裁百言而止,洵美責之,俾終其業。振曰:「百言演道足矣,余何必學?」洵美大奇之。十二丁外艱,母氏慮其廢業,日加誨激,雖隆冬盛暑,未始有懈。
淳化中舉進士,太宗以詞場之弊,多事輕淺,不能該貫古道,因試卮言日出賦,觀其學術。時就試者凡數百人,咸 2522d.gif 眙忘其所出,雖當時馳聲場屋者亦有難色。振寒素,游京師人罕知者,所作賦尤為典贍,太宗甚嘉之。擢置甲科,釋褐大理評事,通判邠州,徙徐州。召還,直史館,復遣之任,遷太子中允,知濱州。一日,契丹至城下,兵少,民相恐,眾謂振文吏,無戰御方略,環聚而泣。振乃親加撫諭,且以敵盛不可與爭鋒,宜堅壁自守。數日,契丹引去。轉運使劉綜稱其能,詔書褒美。
常作祭戰馬文曰:
咸平中,契丹犯高陽關,執大將康保裔,略河朔而去。天子幸魏,特遣將王榮以五千騎追之。榮無將材,但能走馬,以馳射為事,受命恇怯數日不敢行,伺賊渡河而後發。有剽淄、齊者數千騎尚屯泥沽,榮不欲見敵,遂以其騎略河南岸而還。晝夜急騎,馬不秣而道斃者十有四五,天子憫之,遣使收瘞焉。因作祭文曰:房駟之精,降為驪騂。飲泉呀風,流沙激霆。虎脊孤聳,龍媒鷙獰。丹髦曉霞,的顙秋星。茀方著干,宜乘旋膺。巉臚角起,方背珠明。
爾其絕塞草荒,八月隕霜。毛縮蹄堅,筋舒脈張。獸惡恐噬,虬獰欲驤。噴沙散沫,千里飛雪。圉人負紖,武士索鐵。前遮後突,雷動地裂。忽挽一而制百,終撾而受紲。牧官劬劬,歲入券書。蹄躈累累,通乎鬼區。名駒大 2987a.gif ,銜尾入塞。勞其酋長,節以駔儈。蜀錦吳繒,積如丘陵。馬歸於我也重,幣入於彼也輕。
於是絡黃金之羈,浴天池之波。鼓鬣雲衢,弄影星河。或踶而齧,或嗅而吪。原蠶申禁,駔駿何多。帝念神物,來經遠道。閱之於內殿,養之於外皂。飲以玉池,秣之瑤草。
窮冬邊塵,入我河漘。羽書宵飛,龍馭北巡。選仗下之名馬,屬閫外之武臣。雕戈電燭,禁旅星陳。授以長策,帥以全軍。壯士怒兮山可擘,猛馬哮兮虎可咋。何嚄唶之無勇,反遷延而避敵。
冰霜淒淒,介甲而馳。不飲不秣,載渴載飢。駿馬餒死,行人嗟咨。委天骨於衢路,反星精於雲霧。報主恩之無及,齊戎力而何誤。生芻致祭,弊帷成禮。瘞於崇岡,全爾具體。馬如有神,知帝之仁。嗚呼!
又以西兵未弭,入判大理寺,改太常丞,知河中府,徙知鄧州。代還,判吏部南曹三司催欠憑由司。景德中使福建巡撫,俄判鼓司登聞院。會修兩朝國史,以振為編修官。大中祥符初,使契丹,撰乘軺錄以獻。改太常博士、左司諫,擢知制誥。
振文詞溫麗,屢奏賦頌,為名輩所稱,尤長詩詠,多警句。及居文翰之職,深愜物議,自是彌加精厲。從祀譙、亳,時同職分局掌事,振獨直行在,專典綸翰,箋奏填委,應用無滯,時推其敏贍。七年,同修起居注,張復、崔遵度以書事誤失降秩,擇振與夏竦代之。嗜酒得疾,其冬卒,年五十八。錄其子綸為太常寺奉禮郎。
振純厚無城府,恂恂如也,時人惜其登用之晚。有集二十卷。又嘗采五代末九國君臣行事作世家、列傳,書未成而卒。
崔遵度字堅白,本江陵人,後徙淄州之淄川。純介好學,始七歲,授經於叔父憲,嘗以春秋編年、史漢紀傳之例問於憲,憲曰:「此兒他日成令名矣。」太平興國八年,舉進士,解褐和川主簿,換臨汾。饋芻糧,三抵綏州,涉無定河。河沙與水混流無定跡,陷溺相繼,遵度憫之,著銘以紀焉。端拱初,轉運副使夏侯濤上其勤狀,召歸,對便坐,因獻文自薦。時新建秘閣,命中書試作頌一首,擢著作佐郎。
淳化中,吏部侍郎李至薦之,遷殿中丞,出知忠州。李順之亂,賊遣其黨張余來攻,遵度領甲士百餘背城而戰,賊逾堞以入,遵度投江中,賴州兵援之,得免。坐失城池,貶崇陽令,移鹿邑。咸平初,復為太子中允。景德初,內出遵度名,引對崇政殿,詔索所著文,召試舍人院,改太常丞、直史館。會修兩朝國史,與路振並為編修官。大中祥符元年,命同修起居注。東封,進博士;祀汾陰,是歲,真宗以兩省官絕少,故因覃慶選補之,命為左司諫。
遵度與物無競,口不言是非,淳澹清素,於勢利泊如也。掌右史十餘歲,立殿墀上,常退匿楹間,慮上之見。善鼓琴,得其深趣。所僦舍甚湫隘,有小閣,手植竹數本,朝退,默坐其上,彈琴獨酌,翛然自適。嘗著琴箋云:
世之言琴者,必曰長三尺六寸象期之日,十三徽象期之月,居中者象閏,前世未有辨者。至唐協律郎劉貺以樂器配諸節候,而謂琴為夏至之音。至於泛聲,卒無述者,愚嘗病之。因張弓附案,泛其弦而十三徽聲具焉,況琴瑟之弦乎!是知非所謂象者,蓋天地自然之節耳,又豈止夏至之音而已。
夫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者,太極之節也;四時者,兩儀之節也;律呂者,四時之節也;晝夜者,律呂之節也;刻漏者,晝夜之節也。節節相受,自細至大而歲成焉。既不可使之節,亦不可使之不節,氣之自然者也。氣既節矣,聲同則應,既不可使之應,亦不可使之不應,數之自然者也。既節且應,則天地之文成矣。文之義也,或任形而著,或假物而彰。日星文乎上,山川理乎下,動物植物,花者節者,五色具矣。斯任形者也。至於人常有五性而不着,以事觀之然後著;日常有五色而不見,以水觀之然後見;氣常有五音而不聞,以弦考之然後聞。斯假物者也。
是故聖人不能作易而能知自然之數,不能作琴而能知自然之節。何則?數本於一而成於三,因而重之,故易六畫而成卦。及其應也,一必於四,二必於五,三必於六焉。氣氣相召,其應也必矣。卦既畫矣,故畫琴焉。始以一弦泛桐,當其節則清然而號,不當其節則泯然無聲,豈人力也哉!且徽有十三,而居中者為一。自中而左泛有三焉,又右泛有三焉,其聲殺而已,弦盡則聲減。及其應也,一必於四,二必於五,三必於六焉,節節相召,其應也必矣。
易之書也,偶三為六,三才之配具焉,萬物由之而出。雖曰六畫,及其數也,止三而已矣。琴之畫也,偶六而根於一,一鍾者,道之所生也。在數為一,在律為黃,在音為宮,在木為根,在四體為心,眾徽由之而生。雖曰十三,及其節也,止三而已矣。卦之德方,經也;蓍之德圓,緯也;故萬物不能逃其象。徽三其節,經也;弦五其音,緯也;故眾音不能勝其文。先儒謂八音以絲為君,絲以琴為君。愚謂琴以中徽為君,盡矣。夫徽十三者,蓋盡昭昭可聞者也。苟盡弦而考之,乃總有二十三徽焉,是一氣也。丈弦具之,尺弦亦具之,豈有長短大小之限哉!
是則萬物本於天地,天地本於太極,太極之外以至於無物;聖人本於道,道本於自然,自然之外以至於無為;樂本於琴,琴本於中徽,中徽之外以至於無聲。是知作易者,考天地之象也;作琴者,考天地之聲也。往者藏音而未談,來者專聲而忘理。琴箋之作也,庶乎近之。苟其闕也,請俟君子。
世稱其知言。
七年,東郊,建壇恭謝。壇上設正坐奉天地,配坐奉二聖。遵度時與張復同典記注,書昊天為天皇,又增聖祖配位,坐謬誤,降為右正言,復亦責為工部郎中。逾歲,並復其秩。
九年,仁宗以壽春郡王開府,詔宰相擇耆德方正有學術之士,咸曰遵度力學,有士行,時稱長者,遂命與張士遜並為王友。改戶部員外郎,賜服金紫,又賚襲衣、犀帶、緡錢。上作七言詩寵之,因謂左右曰:「翊善、記室,皆府屬也,故王皆受拜,今賓友之禮,當令答拜。」府中文翰皆遵度所作。王讀孝經徹章,復以御詩賜之。國史成,拜吏部員外郎,昇邸進封,改禮部郎中,充諮議參軍。儲宮建,又加吏部兼左諭德。未幾,命使契丹,判司農寺。
遵度性寡合,喜讀易,嘗云:「意有疑,則彈琴辨其數,筮易觀其象,無不究也。」
天禧四年八月,卒,年六十七。其子拜官者二人。仁宗即位,特詔贈工部侍郎,又授其二孫官,有集二十卷。
陳越字損之,開封尉氏人。祖守危,興道令。父夏,虞部員外郎。越少好學,尤精歷代史。善屬文,辭氣俊拔。咸平中,詔舉賢良,刑部侍郎郭贄薦之,策入第四等,解褐將作監丞,通判舒州,徙知端州,又徙袁州。未幾召還,遷著作佐郎、直史館,掌鼓司登聞院。預修冊府元龜,與陳從易,劉筠尤為勤職。真宗以其奉薄,並命月增錢五千。車駕朝陵,掌留司名表,時稱為工。自是兩府箋奏多命草之,勛貴家以銘志為請者甚眾。遷太常丞、群牧判官,祀汾陰,擢為左正言。
越耿概任氣,喜箴切朋友,放曠杯酒間,家徒壁立,不以屑意。然嗜酒過差,每食必先引數升,罕有醒日,亦用是遘疾。大中祥符五年,卒,年四十。無子,母老,人皆傷之。
越兄咸,嘗舉進士,未第。楊億、杜鎬、陳彭年列奏為言,真宗憫之。及冊府元龜奏御,特賜咸同三傳出身。
故事,中書章表皆舍人為之,東封后,朝廷多慶禮,舍人或以他務所嬰,乃擇館閣官,得盛度、路振、劉筠、夏竦、宋綬洎越分撰表奏,宰相嘗以名聞,其後皆相次掌外製,唯越不及登擢,時論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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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四十二‧列傳第二百0一 文苑四 穆脩 石延年劉潛附 蕭貫 蘇舜欽 尹源 黃亢 黃鑒 楊蟠 顏太初 郭忠恕
  穆脩字伯長,鄆州人。幼嗜學,不事章句。真宗東封,詔舉齊、魯經行之士,脩預選,賜進士出身,調泰州司理參軍。負才,與眾齟齬,通判忌之,使人誣告其罪,貶池州。中道亡至京師,叩登聞鼓訴冤。不報。居貶所歲余,遇赦得釋,迎母居京師,間出遊匄以給養。久之,補潁州文學參軍,徙蔡州。明道中,卒。
脩性剛介,好論斥時病,詆誚權貴,人慾與交結,往往拒之。張知白守亳,亳有豪士作佛廟成,知白使人召脩作記,記成,不書士名。士以白金五百遺脩為壽,且求載名於記,脩投金庭下,俶裝去郡。士謝之,終不受,且曰:「吾寧糊口為旅人,終不以匪人污吾文也。」宰相欲識脩,且將用為學官,脩終不往見。母死,自負櫬以葬,日誦孝經、喪記,不飯浮屠為佛事。
自五代文敝,國初,柳開始為古文。其後,楊億、劉筠尚聲偶之辭,天下學者靡然從之;脩於是時獨以古文稱,蘇舜欽兄弟多從之游。脩雖窮死,然一時士大夫稱能文者必曰穆參軍。
慶曆中,祖無擇訪得所著詩、書、序、記、志等數十首,集為三卷。
石延年字曼卿,先世幽州人。晉以幽州遺契丹,其祖舉旅南走,家於宋城。延年為人,跌宕任氣節,讀書通大略,為文勁健,於詩最工而善書。
累舉進士,不中。真宗錄三舉進士,以為三班奉職,延年恥不就。張知白素奇之,謂曰:「母老乃擇祿耶?」延年不得已就命。後以右班殿直改太常寺太祝,知金鄉縣,有治名。用薦者通判乾寧軍,徙永靜軍,為大理評事、館閣校勘,歷光祿、大理寺丞,上書章獻太后,請還政天子。太后崩,范諷欲引延年,延年力止之。後諷敗,延年坐與諷善,落職通判海州。久之,為秘閣校理,遷太子中允,同判登聞鼓院。
嘗上言天下不識戰三十餘年,請為二邊之備。不報。及元昊反,始思其言,召見,稍用其說。命往河東籍鄉兵,凡得十數萬,時邊將遂欲以捍賊,延年笑曰:「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雜,若怯者見敵而動,則勇者亦牽而潰矣。今既不暇教,宜募其敢行者,則人人皆勝兵也。」又嘗請募人使唃廝囉及回鶻舉兵攻元昊,帝嘉納之。
延年喜劇飲,嘗與劉潛造王氏酒樓對飲,終日不交一言。王氏怪其飲多,以為非常人,益奉美酒餚果,二人飲啖自若,至夕無酒色,相揖而去。明日,都下傳王氏酒樓有二仙來飲,已乃知劉、石也。延年雖酣放,若不可攖以世務,然與人論天下事,是非無不當。
初,與天章閣待制吳遵路同使河東,及卒,遵路言於朝廷,特官其一子。
劉潛字仲方,曹州定陶人。少卓逸有大志,好為古文,以進士起家。為淄州軍事推官。嘗知蓬萊縣,代還,過鄆州,方與曼卿飲,聞母暴疾亟歸。母死,潛一慟遂絕,其妻復撫潛大號而死。時人傷之,曰:「子死於孝,妻死於義。」
同時以文學稱京東者,齊州歷城有李冠,舉進士不第,得同三禮出身,調乾寧主簿,卒。有東皋集二十卷。
蕭貫字貫之,臨江軍新喻人。俊邁能文,尚氣概。舉進士甲科,為大理評事,通判安、宿二州,遷太子中允、直史館。仁宗即位,進太常丞、同判禮院。歷吏部南曹、開封府推官、三司鹽鐵判官,為京東轉運使。
時提舉捉賊劉舜卿善捕盜,號「劉鐵彈」,恃功為不法,前後畏其兇悍,莫敢治。貫至,發之,廢為民。徙江東,改知洪州,累遷尚書刑部員外郎。坐前使江東不察所部吏受賕,降知饒州。
有撫州司法參軍孫齊者,初以明法得官,以其妻杜氏留里中,而紿娶周氏入蜀。後周欲訴於官,齊斷髮誓出杜氏。久之,又納倡陳氏,挈周所生子之撫州。未逾月,周氏至,齊捽置廡下,出偽券曰:「若慵婢也,敢爾邪!」乃殺其所生子。周訴於州及轉運使,皆不受。人或告之曰:「得知饒州蕭史君者訴之,事當白矣。」周氏以布衣書姓名,乞食道上,馳告貫。撫非所部,而貫特為治之;更赦,猶編管齊濠州。遷兵部員外郎,召還,將試知制誥,會營建獻、懿二皇太后陵,未及試而卒。
貫臨事敢為,不苟合於時。初,感疾,夢綠衣中人召至帝所,賦禁中曉寒歌,詞語清麗,人以比唐李賀。
蘇舜欽字子美,參知政事易簡之孫。父耆,有才名,嘗為工部郎中,直集賢院。舜欽少慷慨有大志,狀貌怪偉。當天聖中,學者為文多病偶對,獨舜欽與河南穆脩好為古文、歌詩,一時豪俊多從之游。
初以父任補太廟齋郎,調滎陽縣尉。玉清昭應宮災,舜欽年二十一,詣登聞鼓院上疏曰:
烈士不避鈇鉞而進諫,明君不諱過失而納忠,是以懷策者必吐上前,蓄冤者無至腹誹。然言之難不如容之難,容之難不如行之難,有言之必容之行之,則三代之主也,幸陛下留聽焉。
臣觀今歲自春徂夏,霖雨陰晦未嘗少止,農田被菑者幾於十九。臣以謂任用失人、政令多過、賞罰弗中之所召也。天之降災,欲悟陛下,而大臣歸咎於刑獄之濫,陛下聽之,故肆赦天下以為禳救。如此則是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抵罪,而欲以合天意也。古者斷決滯訟以平水旱,不聞用赦,故赦下之後,陰霾及今。前志曰:「積陰生陽,陽生則火災見焉。」乘夏之氣發泄於玉清宮,震雨雜下,烈焰四起,樓觀萬疊,數刻而盡,非慢於火備,乃天之垂戒也。陛下當降服、減膳、避正寢,責躬罪己,下哀痛之詔,罷非業之作,拯失職之民,察輔弼及左右無裨國體者罷之,竊弄權威者去之;念政刑之失,收芻蕘之論,庶幾所以變災為祐。
浹日之間,未聞為此,而將計工役以圖修復,都下之人聞者駭惑,聚首橫議,咸謂非宜。皆曰章聖皇帝勤儉十餘年,天下富庶,帑府流衍,乃作斯宮,及其畢功,海內虛竭。陛下即位未及十年,數遭水旱,雖征賦咸入,而百姓睏乏。若大興土木,則費用不知紀極,財力耗於內,百姓勞於下,內耗下勞,何以為國!況天災之,己違之,是欲競天,無省己之意。逆天不祥,安己難任,欲祈厚貺,其可得乎!今為陛下計,莫若來吉士,去佞人,修德以勤至治,使百姓足給而徵稅寬減,則可以謝天意而安民情矣。
夫賢君見變,修道除凶,亂世無象,天不譴告。今幸天見之變,是陛下修己之日,豈可忽哉!昔漢元帝三年,茂陵白鶴館災,詔曰:「迺者火災降於孝武園館,朕戰慄恐懼,不燭變異,罪在朕躬。群有司又不肯極言朕過,以至於斯,將何寤焉!」夫茂陵不及上都,白鶴館大不及此宮,彼尚降詔四方,以求己過,是知帝王憂危念治,汲汲如此。臣又按五行志:賢佞分別,官人有敘,率由舊章,禮重功勳,則火得其性。若信道不篤,或耀虛偽,讒夫昌,邪勝正,則火失其性,自上而降。及濫炎妄起,燔宗廟,燒宮室,雖興師徒而不能救。魯成公三年,新宮災,劉向謂成公信三桓子孫之讒、逐父臣之應。襄公九年春,宋火,劉向謂宋公聽讒、逐其大夫華弱奔魯之應。今宮災豈亦有是乎?願陛下拱默內省而追革之,罷再造之勞,述前世之法,天下之幸也。
又上書曰:
歷觀前代聖神之君,好聞讜議,蓋以四海至遠,民有隱慝,不可以遍照,故無間愚賤之言而擇用之。然後朝無遺政,物無遁情,雖有佞臣,邪謀莫得而進也。
臣睹乙亥詔書,戒越職言事,播告四方,無不驚惑,往往竊議,恐非出陛下之意。蓋陛下即位以來,屢詔群下勤求直言,使百僚轉對,置匭函,設直言極諫科。今詔書頓異前事,豈非大臣壅蔽陛下聰明,杜塞忠良之口,不惟虧損朝政,實亦自取覆亡之道。夫納善進賢,宰相之事,蔽君自任,未或不亡。今諫官、御史悉出其門,但希旨意,即獲美官,多士盈庭,噤不得語。陛下拱默,何由盡聞天下之事乎?
前孔道輔、范仲淹剛直不撓,致位台諫,後雖改他官,不忘獻納。二臣者非不知緘口數年,坐得卿輔,蓋不敢負陛下委注之意。而皆罹中傷,竄謫而去,使正臣奪氣,鯁士咋舌,目睹時弊,口不敢論。
昔晉侯問叔向曰:「國家之患孰為大?」對曰:「大臣持祿而不極諫,小臣畏罪而不敢言,下情不得上通,此患之大者。」故漢文感女子之說而肉刑是除,武帝聽三老之議而江充以族。肉刑古法,江充近臣,女子三老,愚耄疏隔之至也。蓋以義之所在,賤不可忽,二君從之,後世稱聖。況國家班設爵位,列陳豪英,故當責其公忠,安可教之循默?賞之使諫,尚恐不言;罪其敢言,孰肯獻納?物情閉塞,上位孤危,軫念於茲,可為驚怛!覬望陛下發德音,寢前詔,勤於採納,下及芻蕘,可以常守隆平,保全近輔。
尋舉進士,改光祿寺主簿,知長垣縣,遷大理評事,監在京店宅務。康定中,河東地震,舜欽詣匭通疏曰:
臣聞河東地大震裂,湧水壞屋廬城堞,殺民畜幾十萬,歷旬不止。始聞惶駭疑惑。竊思自編策所紀前代衰微喪亂之世,亦未嘗有此大變。今四聖接統,內外平寧,戎夷交歡,兵革偃息,固與夫衰微喪亂之世異,何災變之作反過之耶?且妖祥之興,神實屍之,各以類告,未嘗妄也。天人之應,古今之鑑,大可恐懼。豈王者安於逸豫、信任近臣而不省政事乎?廟堂之上,有非才冒祿、竊弄威福而侵上事者乎?又豈施設之政有不便民者乎?深宮之中,有陰教不謹以媚道進者乎?西北羌夷有背盟犯順之心乎?
臣從遠方來,不知近事,心疑而口不敢道也。所怪者,朝廷見此大異,不修闕政,以厭天戒、安民心,默然不恤,如無事之時;諫官、御史不聞進牘鋪白災害之端,以開上心。然民情洶洶,聚首橫議,咸有憂悸之色。
臣以世受君祿,身齒國命,涵濡惠澤,以長此軀,目睹心思,驚怛流汗,欲盡吐肝膽,以拜封奏。又見范仲淹以剛直忤奸臣,言不用而身竄謫,降詔天下,不許越職言事。臣不避權右,必恐橫罹中傷,無補於國,因自悲嗟,不知所措。
既而孟春之初,雷震暴作,臣以謂國家闕失,眾臣莫敢為陛下言者,唯天丁寧以告陛下。陛下果能沛發明詔,許群臣皆得獻言,臣初聞之踴躍欣抃。旬日間頗有言事者,其間豈無切中時病,而未聞朝廷舉而行之,是亦收虛言而不根實效也。臣聞唯誠可以應天,唯實可以安民,今應天不以誠,安民不以實,徒布空文,增人太息耳,將何以謝神靈而救弊亂也!豈大臣蒙塞天聽,不為陛下行之?豈言事迂闊無所取,不足行也?臣竊見綱紀隳敗,政化闕失,其事甚眾,不可概舉,謹條大者二事以聞:
一曰正心。夫治國如治家,治家者先修己,修己者先正心,心正則神明集而萬務理。今民間傳陛下比年稍邇俳優賤人,燕樂逾節,賜予過度。燕樂逾節則盪,賜予過度則侈。盪則政事不親,侈則用度不足。臣竊觀國史,見祖宗日視朝,旰昃方罷,猶坐於後苑,門有白事者,立得召對,委曲詢訪,小善必納。真宗末年不豫,始間日視事。今陛下春秋鼎盛,實宵衣旰食求治之秋,而乃隔日御殿,此政事不親也。又府庫匱竭,民鮮蓋藏,誅斂科率,殆無虛日。計度經費,二十倍於祖宗時,此用度不足也。政事不親,用度不足,誠國大憂。臣望陛下修己以御人,洗心以鑒物,勤聽斷,舍燕安,放棄優諧近習之纖人,親近剛明鯁直之良士。因此災變,以思永圖,則天下幸甚。
其二曰擇賢。夫明主勞於求賢而逸於任使,然盈庭之士不須盡擇,在擇一二輔臣及御史、諫官而已。陛下用人尚未慎擇。昨王隨自吏部侍郎遷門下侍郎平章事,超越十資,復為上相。此乃非常之恩,必待非常之才,而隨虛庸邪諂,非輔相之器,降麻之後,物論沸騰。故疾纏其身,災仍於國,此亦天意愛惜我朝,陛下鑒之哉!且石中立頃在朝行,以詼諧自任,士人或有宴集,必置席間,聽其語言,以資笑噱。今處之近輔,不聞嘉謀,物望甚輕,人情所忽,使災害屢降而朝廷不尊,蓋近臣多非才者。陛下左右尚如此,天下官吏可知也。實恐遠人輕笑中國,宜即行罷免,別選賢才。又張觀為御史中丞,高若訥為司諫,二人者皆登高第,頗以文詞進,而溫和軟懦,無剛鯁敢言之氣。斯皆執政引拔建置,欲其慎默,不敢舉揚其私,時有所言,則必暗相關說,旁人窺之,甚可笑也。故御史、諫官之任,臣欲陛下親擇之,不令出執政門下。台諫官既得其人,則近臣不敢為過,乃馭下之策也。
臣以謂陛下身既勤儉,輔弼、台諫又皆得人,則天下何憂不治,災異何由而生,惟陛下少留意焉。
范仲淹薦其才,召試,為集賢校理,監進奏院。舜欽娶宰相杜衍女,衍時與仲淹、富弼在政府,多引用一時聞人,欲更張庶事。御史中丞王拱辰等不便其所為。會進奏院祠神,舜欽與右班殿直劉巽輒用鬻故紙公錢召妓樂,間夕會賓客。拱辰廉得之,諷其屬魚周詢等劾奏,因欲搖動衍。事下開封府劾治,於是舜欽與巽俱坐自盜除名,同時會者皆知名士,因緣得罪逐出四方者十餘人。世以為過薄,而拱辰等方自喜曰:「吾一舉網盡矣。」
舜欽既放廢,寓於吳中,其友人韓維責以世居京師而去離都下,隔絕親交。舜欽報書曰:
蒙聞責以兄弟在京師,不以義相就,獨羈外數千里,自取愁苦。予豈無親戚之情,豈不知會合之樂也?安肯舍安逸而甘愁苦哉!
昨在京師,不敢犯人顏色,不敢議論時事,隨眾上下,心志蟠屈不開,固亦極矣。不幸適在疑嫌之地,不能決然早自引去,致不測之禍,捽去下吏,人無敢言,友仇一波,共起謗議。被廢之後,喧然未已,更欲置之死地然後為快。來者往往鈎賾言語,欲以傳播,好意相恤者幾希矣。故閉戶不敢與相見,如避兵寇。偷俗如此,安可久居其間!遂超然遠舉,羈泊於江湖之上,不唯衣食之累,實亦少避機阱也。
況血屬之多,資入之薄,持國見之矣。常相團聚,可乏衣食乎?不可也。可閉關常不與人接乎?不可也。與人接必與之言,與之言必與之還往,使人人皆如持國則可,不迨持國者必加釀惡言,喧布上下,使仆不能自明,則前日之事未為重也。
都無此事,亦終日勞苦,應接之不暇,寒暑奔走塵土泥淖中,不能了人事,羸馬餓仆,日棲棲取辱於都城,使人指背譏笑哀閔,亦何顏面,安得不謂之愁苦哉!
此雖與兄弟親戚相遠,而伏臘稍足,居室稍寬,無終日應接奔走之勞,耳目清曠,不設機關以待人,心安閒而體舒放。三商而眠,高舂而起,靜院明窗之下,羅列圖史琴樽以自愉悅,有興則泛小舟出盤、閶二門,吟嘯覽古於江山之間。渚茶、野釀足以銷憂,蓴鱸、稻蟹足以適口。又多高僧隱君子,佛廟勝絕,家有園林,珍花奇石,曲池高台,魚鳥留連,不覺日暮。
昔孔子作春秋而夷吳,又曰:「吾欲居九夷。」觀今之風俗,樂善好事,知予守道好學,皆欣然願來過從,不以罪人相遇,雖孔子復生,是亦必欲居此也。以彼此較之,孰為然哉!人生內有自得,外有所適,固亦樂矣,何必高位厚祿,役人以自奉養,然後為樂。今雖僑此,亦如仕宦南北,安可與親戚常相守耶!予窘迫,勢不得如持國意,必使我屍轉溝洫,肉餧豺虎,而後以為安所義,何其忍耶!詩曰:「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謂兄弟以恩,急難必相拯救。後章曰:「喪亂既平,既安且寧。雖有兄弟,不如友生。」謂友朋尚義,安寧之時,以禮義相琢磨。予於持國,外兄弟也。急難不相救,又於未安寧之際,欲以義相琢刻,雖古人所不能受,予欲不報,慮淺吾持國也。
二年,得湖州長史,卒。舜欽數上書論朝廷事,在蘇州買水石作滄浪亭,益讀書,時發憤懣於歌詩,其體豪放,往往驚人。善草書,每酣酒落筆,爭為人所傳。及謫死,世尤惜之。妻杜氏有賢行。
兄舜元字才翁,為人精悍任氣節,為歌詩亦豪健,尤善草書,舜欽不能及。官至尚書度支員外郎、三司度支判官。
尹源字子漸,少博學彊記,與弟洙皆以文學知名。洙議論明辨,果於有為。源自晦,不矜飾,有所發即過人。初以祖蔭補三班借職,稍遷殿直。舉進士,為奉禮郎,累遷太常博士,歷知芮城、河陽、新鄭三縣,通判涇州。時知滄州劉渙坐專斬部卒,降知密州。源上書言:「渙為主將,部卒有罪不伏,笞輒呼萬歲,渙斬之不為過。以此謫渙,臣恐邊兵愈驕,輕視主將,所系非輕也。」渙遂獲免。
嘗作唐說及敘兵十篇上之。其唐說曰:
世言唐所以亡,由諸侯之彊,此未極於理。夫弱唐者,諸侯也。唐既弱矣,而久不亡者,諸侯維之也。燕、趙、魏首亂唐制,專地而治,若古之建國,此諸侯之雄者,然皆恃唐為輕重。何則?假王命以相制則易而順,唐雖病之,亦不得而外焉。故河北順而聽命,則天下為亂者不能遂其亂;河北不順而變,則奸雄或附而起。德宗世,朱泚、李希烈始遂其僭而終敗亡者,田悅叛於前,武俊順於後也。憲宗討蜀、平夏、誅蔡、夷鄆,兵連四方而亂不生,卒成中興之功者,田氏稟命、王承宗歸國也。武宗將討劉稹之叛,先正三鎮,絕其連衡之計,而王誅以成。如是二百年,奸臣逆子專國命者有之,夷將相者有之,而不敢窺神器,非力不足,畏諸侯之勢也。
及廣明之後,關東無復唐有,方鎮相侵伐者,猶以王室為名。及梁祖舉河南,劉仁恭輕戰而敗,羅氏內附,王鎔請盟,於時河北之事去矣。梁人一舉而代唐有國,諸侯莫能與之爭,其勢然也。向使以僖、昭之弱,乘巢、蔡之亂,而田承嗣守魏,王武俊、朱滔據燕、趙,彊相均,地相屬,其勢宜莫敢先動,況非義舉乎?如此雖梁祖之暴,不過取霸於一方耳,安能彊禪天下?故唐之弱者,以河北之彊也;唐之亡者,以河北之弱也。
或曰:「諸侯彊則分天子之勢,子何議之過乎?」曰:「秦、隋之勢無分於諸侯,而亡速於唐,何如哉?」或曰:「唐之亡其由君失道乎?」曰:「君非失道,而才不至焉爾,其亡也,臣實主之。請極其說:唐太宗起艱難有天下,其用臣也,聽其言而盡其才,故君臣相親而至治安。以及後世,視太宗由茲而興,雖其聖不及,而任臣納諫之心一也。君有太宗之心,臣非太宗之臣,上聽其下,或不能辨其奸,下惑其上,無所不至,所以敗也。何哉?夫君一而臣眾,大聖之君不相繼而出,大奸之臣則世有之。大聖在上,則奸無所容,其臣莫不賢;苟君之才不能勝臣之奸,則雖有賢者不能進矣。如是,然未至於失道,猶失道也。明皇非不欲天下如貞觀之治,而馭臣之才不能勝林甫之奸,於是有祿山之禍。德宗非不欲平暴亂、安四方,而君人之術不能勝盧杞之邪,於是有朱泚之變。以至於僖、昭,其心皆欲去亂而即治也,而才不逮於明皇、德宗,輔臣之奸邪或過於林甫、盧杞,求國不亡,安可得已!然跡其事,君豈有失道乎?於時天下非無賢,由君不能主聽也。故至賢之主與夫失道之主,其興其亡,皆自取之,此系乎君者也;中才之主,其臣正勝邪則治而安,邪勝正則亂而亡,此系乎臣者也。然則唐之亡非君之為,臣之為也。」
其敘兵曰:
唐杜牧當會昌中河朔用兵,嘗為文數篇,上論歷代軍事利害,繼以本朝制兵、用將之得失,下參以當時事機。牧,儒者,位不顯,其術未嘗試,然識者謂牧知兵,雖古名將不能過。今觀牧所著,大要究極當世之務,不專狃古法,使時君可行而易為功,此其善也。
今兵之利鈍所以與唐世異者,唐自中世以來,諸侯皆自募兵訓練,出攻入守,上下一志,故討淮西、青、冀、滄德、澤潞之叛,以至四征夷狄,大率假外兵以集事,朝廷所出神策禁軍,不過為聲援而已,故所至多有功。
今則不然,國家患前世藩鎮之彊,凡天下所募驍勇,一萃於京師。雖濱塞諸郡,大者籍兵不逾數千,每歲防秋,則戍以禁兵,將帥任輕而勢分,軍事往往中御。愚謂此可以施於無事時,鎮中國,服豪傑心,苟戎夷侵軼,未必能取勝也。何則?兵主於外則勇,主於內則驕,勇生於勞,驕生於逸。夫外兵所習尚皆疆埸戰鬥勞苦之事,死生之命制之於將,故勇,勇而使之戰則多利;內兵居京都,日享安逸,加之以賞賚,未嘗服甲冑、荷戈戟,不知將帥號令之嚴,故驕,驕而勞之則怨,以之戰則多鈍。
若唐之失,失於諸侯之不制,非失於外兵之彊,故有驕將,罕聞有驕兵。今之失,失於將太輕,而外兵不足以應敵,內兵鮮得其用,故有驕兵,不聞有驕將。且唐之所失者勢也,今之所失者制也。勢也者不得已也,制也者可為而不為也。
然則為今之計當如何?曰:「稍革舊制,大募豪勇,益外兵之籍,俾足以戰敵。以內兵為聲勢,重邊將之任,使專一軍之事,而不得連州郡之勢,斯可以獲近利而亡後害也。
余文多不錄。
趙元昊寇定川堡,葛懷敏發涇原兵救之,源是時通判慶州,遺懷敏書曰:「賊舉國而來,其利不在城堡,而兵法有不得而救者,宜駐兵瓦亭,擇利而後動。」懷敏不聽,以敗。范仲淹、韓琦薦其才,召試學士院。源素不喜賦,請以論易賦,主試者方以賦進,不悅其言,第其文下,除知懷州,卒。
黃亢字清臣,建州浦城人也。母夢星殞於懷,掬而吞之,遂有娠。少奇穎過人,年十五,以文謁翰林學士章得象,得象奇之。游錢塘,以詩贈處士林逋,逋尤激賞。時王隨知杭州,奏禁西湖為放生池,亢作詩數百言以諷,士人爭傳之。亢為人侏儒,不飾小節,對人野率,如不能言。然嗜學彊記,為文詞奇偉。卒,鄉人類其文為十二卷,號東溪集。
黃鑒字唐卿,與亢同鄉里,少敏慧過人。舉進士,補桂陽監判官,為國子監直講。同郡楊億尤善其文詞,延置門下,由是知名。累遷太常博士,為國史院編修官。嘗詔館閣官後苑賞花,而鑒特預召。國史成,擢直集賢院。以母老,出通判蘇州,卒。
楊蟠字公濟,章安人也。舉進士,為密、和二州推官。歐陽脩稱其詩。蘇軾知杭州,蟠通判州事,與軾倡酬居多。平生為詩數千篇,後知壽州,卒。
顏太初字醇之,徐州彭城人,顏子四十七世孫。少博學,有雋才,慷慨好義。喜為詩,多譏切時事。天聖中,亳州衛真令黎德潤為吏誣構,死獄中,太初以詩發其冤,覽者壯之。文宣公孔聖祐卒,無子,除襲封且十年。是時有醫許希以鍼愈仁宗疾,拜賜已,西向拜扁鵲曰:「不敢忘師也!」帝為封扁鵲神應侯,立祠城西。太初作許希詩,指聖祐事以諷在位,又致書參知政事蔡齊,齊為言於上,遂以聖祐弟襲封。山東人范諷、石延年、劉潛之徒喜豪放劇飲,不循禮法,後生多慕之,太初作東州逸黨詩,孔道輔深器之。太初中進士後,為莒縣尉,因事忤轉運使,投劾去。久之,補閬中主簿。時范諷以罪貶,同黨皆坐斥,齊與道輔薦太初,上其嘗所為詩,召試中書,言者以為此嘲譏之辭,遂報改臨晉主簿。前此有太常博士宋武通判同州,與守爭事,恚死,守憾之,捃構其子以罪,發狂亦死,父子寓骨僧舍。時守方貴顯,無敢為直冤,太初因事至同州,葬武父子,蘇舜欽表其事於墓左。後移應天府戶曹參軍、南京國子監說書,卒。著書號洙南子,所居在鳧、繹兩山之間,號鳧繹處士。有集十卷,淳曜聯英二十卷。子復,嘉祐中,本郡敦遣至京師,召試舍人院,為奉議郎。
郭忠恕字恕先,河南洛陽人。七歲能誦書屬文,舉童子及第,尤工篆籀。弱冠,漢湘陰公召之,忠恕拂衣遽辭去。周廣順中,召為宗正丞兼國子書學博士,改周易博士。建隆初,被酒與監察御史符昭文競於朝堂,御史彈奏,忠恕叱台吏奪其奏,毀之,坐貶為乾州司戶參軍。乘醉毆從事范滌,擅離貶所,削籍配隸靈武。
其後,流落不復求仕進,多游岐、雍、京、洛間,縱酒跅弛,逢人無貴賤輒呼「苗」。有佳山水即淹留,浹旬不能去。或逾月不食。盛暑暴露日中,體不沾汗,窮冬鑿河冰而浴,其傍凌澌消釋,人皆異之。
尤善畫,所圖屋室重複之狀,頗極精妙。多游王侯公卿家,或待以美醞,豫張紈素倚於壁,乘興即畫之,苟意不欲而固請之,必怒而去,得者藏以為寶。太宗即位,聞其名,召赴闕,授國子監主簿,賜襲衣、銀帶、錢五萬,館於太學,令刊定歷代字書。
忠恕性無檢局,放縱敗度,上憐其才,每優容之。益使酒,肆言謗讟,時擅鬻官物取其直,詔減死,決杖流登州。時太平興國二年。已行至齊州臨邑,謂部送吏曰:「我今逝矣!」因掊地為穴,度可容其面,俯窺焉而卒,稿葬於道側。後累月,故人取其屍將改葬之,其體甚輕,空空然若蟬蛻焉。所定古今尚書並釋文並行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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